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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寻找神明-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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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萧林抿唇; 那只手伸入袖中; 明显放了什么东西进去,嘴上却道:“没什么。”
  姜邑绕开他走了,走了一段时间; 回头看; 男子身影早就没了,他握紧竹篓的带子; 往前迈的步子越来越大。
  路道两边都是麦田; 麦香味扑鼻而来,往前是个上坡,过了坡后; 毒辣的太阳就没了遮挡。
  姜邑有些懊恼地摸摸滚烫的脸; 他忘了带斗笠了,要是带了,好歹能遮阳。
  手在脸上摸第二道的时候; 后面突然来了头驴,“嗯昂”叫着。
  姜邑忙靠边,轻轻扫一眼。
  这一眼,看到了赶着驴的江萧林。
  姜邑:“……”
  那驴身上驮着两个木箱。
  木箱是姜邑在山脚木屋里见过的; 没记错的话; 里面全是江萧林以前学习的书卷。
  才分别就在路上重逢; 江萧林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飘逸的长发高高束在身后,每走一步,发尾就迎着风微微荡一下,身躯笔直,步子沉稳,衬得身旁那头驴都像匹小骏马了。
  姜邑:“……”
  江萧林牵着驴到他身旁,道:“既然顺路,把你的东西也放上去吧。”
  姜邑略板了脸,没让他动自己背上的东西:“你这是去干嘛?”
  江萧林答道:“这些书我都看过许多遍,已经熟记于心,一直放在那木屋,久了怕是会烂掉,不如拿去给镇上的学堂。”
  自从在李麻那里听过江萧林过往事迹后,姜邑知道依照他的秉性,做这种事不算出奇,于是也不客气地卸下了背篓。
  江萧林接过,将其迅速在驴身上绑好,又拿出一直盖在木箱上的斗笠戴到他头上。
  姜邑:“……”
  江萧林牵着驴随他往前走。
  这段路不短,姜邑问他:“你怎么不让随从去送?何必这么麻烦?”
  对方却答非所问:“倒也不麻烦,这条路我走惯了。”
  姜邑哦了声又不吭气了,不用背东西,他走得也很自在,过一段时间就跑到毛驴身旁检查自己的泥鳅有没有被弄掉,其余时间就很正常地走路。
  身后的人如何看他,他自是不知道。
  到了镇上,两人分开各干各的,姜邑去了熟人那边把泥鳅卖了,又背着空竹篓去逛街。
  街上很热闹,店铺摊子全都开张,卖什么的都有。
  姜邑先去裁缝铺门口转悠一圈,又去卖首饰的摊子打量几眼,本来想买把雕刻了花纹的木梳,一听价钱,立马转身走人。
  最后还是去了菜摊前,拿出钱袋数数,只买了些容易饱腹的蔬菜,又在米铺买了少许大米和面,收拾好就背着半满的竹篓往回走。
  到了集市尽头,早等着他的男子牵着一身空的驴转了身。
  四目相对,江萧林先移开视线。
  姜邑走到近前,瞧瞧他,又瞧瞧那驴,小声问:“你没买东西?”
  江萧林嗯了声。
  姜邑赶紧卸下身上的背篓要去祸害毛驴,才往毛驴身旁靠近,就被江萧林拦住:“他来的时候扛了一路货,也累了。”
  姜邑动作一顿,嘴巴撇撇,可还没收手,竹篓又被江萧林拿走。
  他回过神,对方已经利索地背上竹篓,转而将他往上一托:“人是软的,它托着不累,你在上面坐好。”
  姜邑:“……”
  毛驴:“……”
  姜邑身体已经被推了上去,他想不到江萧林劲儿这么大,眼睛惊奇得一连眨了数次。
  毛驴虽然没有马那么高,可坐上去,看人还是只能俯视,他微吊着眼角去看江萧林,身子得以休息的舒适感持续传来,可又本能觉得这样不应该:“那你为什么不坐?”
  背着竹篓在前面牵驴的男人语气理所应当:“我比较重,这驴是刚买的,我不想累坏了它。”
  姜邑:“……”
  姜邑立马问:“你不是只小住一段时间,买驴做什么?而且你不是有马吗?”
  “事情有些棘手,小住几日怕是不成。”说完,江萧林朝他看了眼,“你应该知道,在这里,驴比马方便。”
  姜邑一愣,扭过脸,去看路边一望无际的山野和田地。
  就是不看江萧林了。
  半晌后,他们走到大片树荫下。
  毛驴累了,江萧林牵着驴停下,在树边系好绳子,转身拿出水袋拧开,递给已经下来且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的姜邑。
  姜邑没接:“我不渴。”
  江萧林随便饮了几口,撩开袍子坐在他附近。
  热浪狭裹的风吹来,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力量,姜邑后背靠着粗壮的树干,歇着歇着,眼皮耷拉下去,他慢慢拉下斗笠,问:“什么时候走?”
  男子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柔和:“再歇一会儿。”
  姜邑嘟哝道:“那你走的时候喊我。”
  对方应了声。
  姜邑只想眯一会儿,他睡得并不死,很久后,隐隐间察觉脸上一轻,好像是斗笠没了,但也没管,只顾着睡。
  风持续吹来,眼睫忽然痒痒的,他以为是蚊虫,伸手一拍,结果拍到了一只修长而温热的手。
  姜邑唰地睁开眼睛。
  江萧林不知什么时候离他离得这样近,垂首看着他,那双浅淡的瞳仁似乎在失神,指尖轻碰着他的睫毛,又在他骤然直起身的同时收回手,唇角压下去。
  姜邑:“你做什么?”
  江萧林转过脸:“有蝴蝶。”
  姜邑转着眼珠四处去看,入目皆是树木花草,哪还能找得到一只小小的蝴蝶,他胡乱抹了把脸,木木地站起来:“回去吧。”
  江萧林还像之前那样,一把将他举到驴背上,这次没走在前面,而是一路跟在毛驴身侧,看姜邑身子歪的时候,伸手扶一扶。
  姜邑嘀咕:“我自己知道坐正。”
  江萧林不回话,沉默着走在一边,可下次看他身子歪了,还是上前扶他。
  姜邑:“……”
  离村口没多远了,姜邑被他扶得快没了脾气,便没话找话地说:“王老大下个月要结婚,你知道吗?”
  江萧林道:“早上听说了。”
  姜邑瞄他几眼,想起这人也曾在莲花村生活二十年,应该知道一些,就问:“王老大以前是不是和哪个姑娘谈婚论嫁过?”
  江萧林:“不曾听闻。”
  姜邑继续追问:“也不是非要谈婚论嫁,比如稍微有些关系的姑娘……我早上听刘二狗说他以前似乎与哪个姑娘有故事,挺好奇的。”
  江萧林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我离开莲花村前,王老大还未与谁家姑娘走得近过,以往托人说媒,也没成。”
  姜邑:“好吧。”
  他知道江萧林早在还钱前后就几乎没回莲花村住过,那时到现在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再除去他来的两个月,中间有一个月,恰好他们都不在莲花村……若是这期间发生些什么事,两人确实一无所知。
  可莲花村若真有姑娘死了,怎么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李麻可是说了,别说怪事,莲花村间近年来都没死过人,普通丧事都没办过。
  思至此,姜邑又问江萧林:“你这次回来,有没有发现村里少了谁?”
  对方脚步微顿,再次看向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间不答反问:“你那两次自尽自伤,是不是另有原因?”
  就算没能彻底熟悉了解,可江萧林和他待得越久,越不觉得姜邑会是选择自尽的人,哪怕说不出具体的理由,也第一时间生出这样近乎本能的判断。
  姜邑目光移开,哼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自尽了?你们自己浮想联翩,还要反过来问我,真好笑。”
  江萧林目光一定,不仅没因他嘲讽的语气生气,还微微笑了声,也不反驳。
  姜邑继续问:“村子里的人真没少?”
  江萧林道:“少了。”
  姜邑猛地看向他:“谁?!”
  江萧林道:“朱大牛以前有个妹妹,名叫朱香梅,平日不怎么出门,大多时间在家织布,傍晚会在院子里唤鸡鸭回来。可回来后几次路过朱家,我没见过她。”
  姜邑下意识道:“朱家门口晾晒的衣服,自我来后就没见过里面有任何女人的衣裳,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朱大牛还有妹妹。”
  江萧林沉默。
  姜邑没再多问,江萧林和莲花村的人关系已经在落榜那次彻底断裂了,他以为对方不会再说这些人的事,正颠在毛驴上思考,忽又听江萧林说:“我问过,他们说朱香梅两三个月前得了一场重病,没熬过去。”
  姜邑微怔,看向他。
  已经到了村口,江萧林没让他下来,反而牵着驴继续往前走,他声音很低:“莲花村有邪祟,我既然为这个而来,异常之处自然要查……朱香梅的死不简单。”
  姜邑看了他好一会儿,问:“你说你被咒杀了,难道没怀疑的人吗?”
  江萧林只朝远处看了眼,神色莫测,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大中午的时间,很多人都在家午睡或继续去田地里干活,村里倒也没什么人晃荡。姜邑弯腰薅了把路边的狗尾巴草,在手里摆弄着玩,摆弄一会儿,又去看旁边的江萧林。
  江萧林见此,也在路边折了几根草,往前走的同时,双手不停地动作着,没一会儿,就将那几根草捣鼓成了一小团,抬手递给毛驴上的人。
  姜邑拿过来一看,居然是只草蟋蟀。
  活灵活现,很是巧妙。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江萧林低声喃喃,“我第一次读这诗是在寒冬,那时候想就捉一只蟋蟀,捉不到,就想得到了这个方法。”
  “等回了云京,吩咐一句,会有无数人争着为你捉,何必费这个神?”姜邑道。
  那双长而有力的腿骤然一滞,江萧林牵着绳子的手握紧了,脸绷起来,继续前行。
  姜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知他此时情绪,到了门口,翻身就跳下去,落地那一瞬前面的人转身要接他,看他已经轻盈下地,随即顾自走开,微愣一下。
  随即轻轻别过脸,放下竹篓又去把毛驴系在没有太阳的荫凉地方,江萧林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邑早就看到那人沉下去的脸,以为是自己这假少爷把真少爷“奴役”了一个来回,态度还不恭敬,就把人家给“奴役”恼了。
  姜邑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东西拿回屋,最后又看看手里的草蟋蟀,再次想起江萧林那念的那句诗。
  他把草蟋蟀摆在了床下边:“假的入我床下,真的可就别来了。”
  门外,走到一半又折回的江萧林:“……”
  姜邑走了出去,瞥到远处那抹熟悉的背影,有些奇怪:江萧林不是早就走了吗?
  还念着刘二狗没说完的话,姜邑动作飞快地锁了门,去了和江萧林背影相反的麦田方向。
  万亩良田都是镇上员外的,刘二狗家负责的麦田比较偏,过去还要翻一座小山,因此,每次刘二狗出门都会带上一天的粮食和水,傍晚才回家。
  到了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喘着气割麦子的黑瘦汉子。
  姜邑脚步很轻,从后面走过去,出声叫刘二狗名字时,对方吓得不轻,差点儿栽倒。
  “姜邑?你他娘的有病!要吓死谁啊!”
  姜邑任他脸红脖子粗地大骂,走到背阴的地方坐下,问他:“你早上话没说完,我想听,你继续说。”
  刘二狗听他为的就是这事儿,气得直喷唾沫星子:“你谁啊你?当我说书先生呢?没看忙着呢,赶紧滚!”
  姜邑也不急,从山沟摘下一片大绿叶子扇风:“你早上说王老大时,聊到一个姑娘,后来被朱大牛打断,那姑娘是不是朱大牛的妹妹朱香梅?”
  刘二狗动作僵住,接着双目发狠地瞪他:“关你屁事!真当全村人都怕了你?老子要不是最近忙着干农活,早把你打服了!就你这小身板,真疯了老子也能一拳头把你打晕,别他娘的在我这儿逞威风!快滚!”
  谁知姜邑一笑,扇着风继续问:“你说那姑娘宁死都什么?难道是宁死都不愿嫁给王老大,可我问了在你们村从小长大的人,没听说朱香梅和王老大有什么明里暗里的关系,更别说婚约了。朱大牛那人也不太可能把妹子嫁给王老大吧?你为什么说宁死呢?王香梅真的是病死的吗?”
  似乎被什么刺痛了心事,刘二狗整张脸都起了火,完全没了早上说那些话的调笑意味,举着镰刀就朝姜邑冲过去:“老子今天撕了你的嘴!敢在老子面前猖狂,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爷爷!”
  半刻钟后——
  镰刀断了。
  被烤干的田地渗入几滴血,刘二狗被一脚踹开,滚到了麦子堆边,他用力捂着自己被打出血的嘴角,恐惧地往后缩,先前的恼怒和戾气褪得干干净净。
  姜邑一步步朝他走近。
  刘二狗连忙四下张望,呜呜地喊救命,可这里地方偏僻,又是最热的时候,哪会有人出现?
  姜邑在他面前蹲下,睨着他:“我没想打你,你自己非要往我手上扑,要是当时没控制好力道,直接把你打哑巴了,我还怎么问你事儿?”
  刘二狗全身哆嗦,只觉得眼前是个索命的鬼差,不!鬼差或许还能讲讲道理!这人狗屁道理不讲!
  一想到姜邑徒手折断镰刀的画面,刘二狗就冷汗直流,他真怕这人被惹恼会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直接解决了他,一时间慌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别、别过来了!我家里虽然就我一个,可我如果突然死了,官府一定会来查!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姜邑踹他一脚,彻底不耐烦了:“我数三,把你早上的话说完。”
  “……呜。”
  “三,二……”
  刘二狗瞪大眼睛,心神骤乱,当他在为王老大伸张正义,“一”字尚没念出来,忙结结巴巴地呜咽:“我、我也没有乱说!朱香梅确实许给王老大过,最后也确实是自尽的!那不就是宁死不嫁吗?!”
  蚊虫飞过,姜邑脚踝被叮出包也没管,径直把人拽起来:“不是说朱香梅是病死的?许给王老大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又是在哪儿自尽的?!”
  刘二狗被他吓得不轻,吞咽着口水急忙道:“病死是、是假的!这事儿也没有很久……是两个月前,那时候你还没来,江萧林也早就离开了我们村,全村人都不让对外说,你、你当然不知道……”
  姜邑手松开,刘二狗又倒回了麦子堆上。
  他说:“那就把这件事给我说清楚。”
  刘二狗嘴角抖了抖,仰头,被天上刺目的白光照射得睁不开眼,泪水糊得满脸都是脏污,他余光瞄着上方黑发蓬松的青年,咬着牙,难堪地陷入了那段回忆……
  那时候是盛夏。
  村子里的江萧林终于还完了钱,只不过再也没回来过。
  大家偶尔干农活遇到,还是会聊到这么一个人,莲花村读书人少,能读到江萧林那种地步的,更是从来都没有过,他们会坐在一起想象江萧林如今的际遇,有的说他得罪了大人物,就算明年还能参加科举,也是一样落榜的命;有的说他说不定已经被官爷抓进大牢,死里面去了;有的说他给衙内做了代笔,那就是一辈子当代笔,一辈子不能见光;也有人从云京那边打探了具体消息,说他怪可怜的,只是在考后拦住了一个要调戏街边小姑娘的公子哥,就遭遇了这一回……
  刘二狗也喜欢聊这些,他说:“有什么可怜的?以往把他捧上了天,他还真当自己是圣贤,天子脚下那些公子爷都是些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不自量力!活该!”
  没人反驳,倒是给哥哥送饭的朱香梅路过听到,忍不住说:“萧林没有错,你们也别说那些难听话了,明年他就能参加科举,到时候肯定能高中。”
  刘二狗被当众驳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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