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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帝阙韶华-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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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了咬牙:“非是顾某不肯尽到招待之谊,今朝委实不是时候。陆公子住在怀壁庄,自当明了我等的难处。慕少庄主外出赴约前已下了严令,外客一概谢绝不纳,在下身为下属唯有奉命而行。而且顾某凡事不能擅专,做不了什么主,怕是会徒然耽误了陆公子的功夫,既有要事,尊驾还是改日当面同庄主言讲为好。”
  这番话不卑不亢,同时点出几层意思,已是明明白白的拒绝。
  “万剑山庄居然也会有难处?慕少庄主不是无所顾忌、事事挑头当先么?”洛凭渊双眉一轩,声音里便多了几分冷意,“既然已说了有公事,又岂是你一句’奉命‘就能拒之门外的?慕少庄主那边尚未论出个结果,难不成顾堂主却先要为贵庄惹下祸端?”
  顾笛额头有些冒汗,在他听来,宁王的话同样包含了好几层威胁,不由得踌躇不答。
  “江宗主不愿事态闹到无法收拾,希望按武林规矩解决慕少庄主闯下的乱子,我已答允他,不会随意插手。”洛凭渊见他犯了难,这才放缓语气,不疾不徐说道,“至于为何选在今日前来,很简单,在下没有江宗主那般好耐性,些许小事找你顾堂主就足以办妥,省得与贵庄主照面啰嗦、旁生枝节。试问我寒山门下何时做过有违武林道义的事?倘若当真要找麻烦,用得着独骑而来,只带四名随从?”
  说着他伸手一指那座巍峨的牌楼,冷笑道:“万剑山庄好大的名声,今日一见,竟是风声鹤唳、外强中干,见了区区在下连大门都不敢开,还办什么试剑大会、鸣剑盟,你们可对得起留下这石牌的先人?”
  顾笛但觉退无可退,想想再要坚持下去,且不提其他后续问题,自家只怕还真会落下个畏缩胆怯的名声,知道的说是小心谨慎,换了不知道的,难保不会当做万剑山庄怕了单枪匹马的五皇子。
  “寒山派百年清誉,我们自是信得过的。”他犹豫片刻,终是向左右吩咐道,“开中门,请陆公子入内奉茶。”言下之意,仍是略过对方的皇室身份,紧扣住寒山派不放。
  万剑山庄依山而建,前半部分地势平缓,有清溪蜿蜒流过,庄后两面毗邻险峻山崖,只有一侧能够通向狭窄的山路,可谓易守难攻、得天独厚。
  这时天上渐渐飘起了纷扬的雨滴,由疏而密,洛凭渊随着顾笛穿过正门,去往前厅需要经过一道木桥,石径两侧是葱郁的竹林,一眼望去,许多湘妃竹有碗口粗细,叶如悬剑,在细雨中沙沙作响。
  行至桥边时,顾笛看到弟弟顾筝站在不远处,朝自己打手势,身后是庄里两名管事。自从卫澄死后,山庄的内务主要是他们三人商量着在办,顾笛心里一动,向宁王告了声罪,快步走过去低声问道:“什么事?”
  “哥哥,我刚才就在庄门附近,全都听见了,五皇子纠缠着硬是要进庄。”顾筝咬着耳朵同他低语,“这宁王可是个狠角色,指不定有什么图谋,我看不如让秋大哥带人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顾筝口中的秋大哥指的是剑堂的副堂主秋伴絮,也是整座山庄除却庄主慕少卿外的第一高手,剑法尚在顾笛之上,只由于平日痴迷习剑,疏于待人接物,才会做了副手。
  顾笛摇了摇头:“藏剑阁不容有失,伴絮必须守在那里,一步也不可离开。”
  “但是待客厅这边总得调个压得住场的强手与你配合,”顾筝急道,“秋大哥不能擅离值守,那就让蒋谦赶过来吧!”
  听他这么一说,顾笛不免迟疑,蒋谦负责守卫的落叶居同样是后庄重地,数月来怀壁庄的副庄主朱晋就被软禁在里面,慕少卿早已下过严令,试剑大会结束前绝不能将人放走,免得洛湮华少了掣肘、多了臂助。
  “不用担心,落叶居布置了那么多重守卫,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蒋谦走开一阵子也没关系。”顾筝察言观色,连忙接着道,“再说,我替他守着不就是了,论打架虽然差着点,但万一有意外情况,放个烟花讯号还是误不了事的。”
  这档口没时间仔细思考,顾笛不疑有他,见弟弟说得信誓旦旦,想想也的确如此,就点了点头,叮嘱道:“你在后庄多看着些,总之是不要出岔子。”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刻着宝剑纹样的令牌。
  “哥哥放心,我现在就去找蒋大哥。”顾筝笑道,“陆公子指不定有什么公务要谈,让张管事与孙管事也陪着你一道待客罢,或许能帮衬些纸笔文墨也说不定。”
  顾笛匆匆回到原处时心里还在想,顾筝平时性子跳脱,关键时候倒是有眼色,见事比旁人都快,想得也周到。
  在前厅分宾主落座后,双方就陷入了沉默,洛凭渊慢悠悠喝茶,并不着急说话。他见顾笛也不主动发问,只在旁边沉着气等待,心下不禁想道,万剑山庄毕竟不是浪得虚名。
  “先说公事吧。”一杯茶喝完,估计顾筝已到了落叶居,他方才开言说道:“顾堂主可能不知晓,我这趟来到江南,为的乃是督办户部重丈田亩的诸般事宜,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查看金陵府田土桑蚕的状况,有些事务要与贵庄核对。丁文书,你来说。”
  他今日带来的四名随从中,除了前日才在驿馆与沈翎会合的曹默林与葛俊,还有靖羽卫预先派过来的一名文书、一名账房。
  “小人遵命。”那丁文书闻声上前,取出一本簿册翻开,清了清嗓子念道,“天宜十四年夏末,长江下游段涨水,淹没金陵府下关县江滨多片上等稻米水田,水退后地亩留存尺半浮沙,不宜继续耕种收成。今计有九百五十七亩三分,属万剑山庄所有,可有此事?”
  饶是顾笛已对不速之客的目的做了各种设想,包括代表朝廷来找茬问罪,却唯独没料到宁王会说起田地、水患。他掌管的是剑堂,日常心思都放在武林动向、剑法进境上,一时间目光茫然,反应不过来。
  顾筝留下来帮忙的两名管事脸上却都露出了喜色,张管事五旬开外,对田庄账务最是熟稔,当即趋前一步答道:“确有这事,庄里被淹过的田地正是九百五十七亩三分,已经八年了,颗粒无收,州府仍旧按照户部多少年前造册登记的数目征敛人丁赋税,不愿核实上报,我们实是有苦说不出啊。”
  也难怪他激动,万剑山庄非官非商,主要进项依靠的就是水田,按理说剑堂能带来收益,但慕少卿一向不肯理会这些俗务,对江湖朋友又颇为慷慨,从不计较银钱得失,遇到好剑更是每每一掷千金,故而山庄的账目总是处于拮据状态。丁文书提到的那片废掉的水田更加令人头痛,八年下来已白白赔进去数千两银子,偏偏州府又说向上禀报更改田册极难,推诿不办,成了卸不掉的包袱。
  是以顾笛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家管事就忍不住冒出一篇类似于诉苦求做主的话,听上去十分令人气馁。
  “情况符合就好。”洛凭渊微微颔首,“这是州府办事的疏失,金陵府中同样的情形还有不少,我接下来都要一一核对清楚,重新造册,以免累及民生。只要查实无误,万剑山庄今年起就不必再为这片江滨沙地缴纳赋税。”
  “禀公子,小人还需看一看地契,有一些细账需要厘清。”丁文书神态恭谨地躬身说道。
  “不知贵庄是否方便?”洛凭渊看一眼张管事,和颜悦色地问道,“择日不如撞日,如果能取来对应的田契账目,不如就趁着现在办妥,我也有了向州府查问的实据。”
  “有,有,陆公子问起的这些,鄙庄都有。”张管事先是连声答应,跟着才想起去看顾笛的脸色,幸而顾堂主没有出声反对,他便抓紧机会说道,“请这位丁先生随我到偏厅稍待,我现在就让人将账簿文书都取来。”
  洛凭渊略一抬手示意,丁文书和随行的账房就同着两位管事退出了厅堂,自去清点对账。
  这就是宁王要办的公事,果然不需要与慕少卿相见。顾笛从愕然的状态下回过神,才拱手说道:“微末小事,何劳陆公子亲自过问,在下这厢代庄主谢过了。”他发觉洛凭渊自打进了待客厅,神态就明显和缓下来,迥异于在庄门处高傲冷淡的架势;加上四名随从中倒有两个是文职,看起来不像是要滋事动手,不由得也放松了一些。
  “不错,我不管算账,单是为了一块地,让别人来办就行了。”洛凭渊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笑了笑,神情重新转回冷肃,“在下今日之所以不请自来,乃是有个不情之请。五月初五躬逢盛会,我陆渊也准备参加,不知顾堂主可愿行个方便,引我往贵庄藏剑阁一观?”
  他抚了抚腰间长剑的剑柄,目光倏然间变得明锐如利刃:“多闻万剑山庄藏有绝世神兵,然而传说不足为凭,若不能亲眼见识,我又怎能确认你们这试剑大会,值得上古名剑纯鈞为之出鞘?”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万剑山庄 下
  在江湖传言中,数百年武林排名前十的名剑,有两柄藏于万剑山庄,一为青冥,一为离光,再往下就轮到慕少卿所佩的寒水剑。除此之外,包括吴钩宝剑在内,庄内单是有来历的藏剑就能数出上百柄。
  宁王的纯钧剑却是春秋时期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心血之作,倘若真要在试剑大会上一展锋芒,寒水剑难免相形逊色,能够争锋的恐怕唯有青冥了。这般说来,五皇子想要在赴会前确认山庄的收藏,倒也未尝不能理解。
  顾笛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洛凭渊那柄形状古朴,透着沉厚气息的三尺佩剑上。他若不是爱剑之人,又怎能掌管剑堂。欧冶子铸就五口神兵,巨阙、湛卢均已在传承中失却,到现今还有下落的,就只余下御赐给五皇子的纯钧,以及年初才在洛城比武中夺回的鱼肠了。方才忙着应付没来得及留意,此刻意识到传说中的绝世名剑就近在咫尺,宁王还要携带参加试剑大会,不由得令人心头震撼。
  一时间,他的视线如同黏在了银丝镶嵌的剑鞘上,恨不能直接穿透,一睹纯钧的庐山真面目。
  直到洛凭渊又问了一声“顾堂主意下如何”,顾笛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向往归向往,藏剑阁规条限制之多之森严,直追少林的藏经阁,从来唯有试剑大会拔得头筹的优胜者方能入内观剑,此外,被允许进入的武林名宿百余年间不过寥寥十数人。
  顾笛于是再次言辞婉转地表达拒绝,大意是自家百年来规矩如此,例不轻破,倘使今日提出观剑的是令师尊寒山真人,鄙庄或许能通融一二,但你陆公子年纪太轻、资历尚浅,传出去只怕难以服众,所以不好意思,还是等你手持宝剑在试剑大会上力压群伦,或者当场赢了我家庄主,这藏剑阁自会为你而开。
  洛凭渊见他处处言及寒山派,提醒自己遵守武林规矩,莫要以权势迫人,心里不由得好笑,面上仍然一本正经地沉思了片刻,才表示既是这般,也不好勉强贵庄为我破例。不过,来都来了,顾堂主可否引我在山庄里稍做游览,也好对将要参与比剑的地点有所了解。
  这个要求怎么看都不算过分,来来往往说了不少时候,庄内庄外也都是风平浪静,顾笛的戒备又消去了一半,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草木皆兵。这位五殿下年少得志,行事有些盛气、冲动都属正常,却还是讲道理的。
  他琢磨一下,宁王毕竟来者是客,还给庄里解决了难题,想四处走走可说是给彼此找个台阶,总不成空手而归;自己一方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推脱,未免说不过去。而且,不提纯钧也就罢了,一旦说到了,他心里就总是痒痒地不住牵挂,盼望看一眼剑锋的模样。
  “陆公子有此雅兴,不嫌在下语拙,顾某便做个向导。”顾笛掸了掸衣襟,起身笑道。
  当顾笛陪着洛凭渊穿过万剑山庄的修竹茂林,沿途指点,漫步往后庄而去时,他心里是很笃定的。下属用手势和暗语传讯,蒋谦已经到了,就带着一干护卫守在不远处,随时能与自己呼应,无需担心五皇子会有异动。他甚而觉得顾筝有点小题大作,用不着调过来这许多人手。
  顾堂主所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弟弟这会儿正紧锣密鼓,忙得不可开交。
  顾筝拿到令牌后就直奔落叶居,途中不忘找正在后庄轮值的护卫们嘱咐几句,大意是宁王看来势像是不善,自己替顾笛传令加强前庄的防备,各位保持镇定,相互转告一声,等下跟着蒋谦行事便是。
  他说是要镇定,但表情神态分明写着急迫忙乱,让人见了就心里没底,无形中渲染出几分大敌当前的氛围。
  位于山庄一隅的落叶居是一座外表不起眼的小院,然而走近细看就会发觉这里的不寻常:院墙有两道,包围着一座石屋,内里布置得还算适意,但窗口开得极小,是一处关押软禁的绝佳所在。
  落叶居常年闲置,目前成为重地的唯一原因就是里面关着朱晋。守卫二十四名,分为三拨,归蒋谦调派。蒋谦是万剑山庄数得着的高手,他见到令牌,加上顾筝一番急急忙忙的描述与拍胸脯保证,立时领了十二名下属朝前厅方向应命而去。
  他一走,小院外围空虚,留下的守卫只余两重,分别是内墙八人,石屋内通道处四人。
  顾筝于练武一道较为散漫,论武功与顾堂主没法比,但他性格开朗随和,会玩爱闹,和庄里的护卫们一向混得称兄道弟,人缘之佳远胜兄长。此刻,他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有些紧张,深吸了口气才走近落叶居。
  内墙八名护卫中为首的名叫司徒予,与顾筝有几分交情,得知蒋谦离开的原委后,半是关注半是好奇,连忙打听起庄门处见到五皇子的情形。
  “宁王年纪虽轻,煞气甚重,看起来着实不好相与。”顾筝便滔滔述说了一通,结合种种传闻,将洛凭渊形容得犹如天煞星降世。最后锁着眉头说道:“还不知道想做什么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庄主去赴约的当口闯进庄里,别是布置了什么厉害招数吧?”
  连同司徒予在内,几个聚拢过来的守卫脸上都现出了忧色,有人低声道:“会不会与宗主有关,不是说宁王一路与宗主同行,现下还住在怀壁庄?”
  “这其中实在难讲,宁王方才倒是亲口说了,他答应主上不会随便插手试剑大会,让咱们琅環自己解决,但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顾筝向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五皇子与宗主不同,从来都是朝廷的人,手里又掌握着靖羽卫,万一当真出了什么事,说不定宗主就没法继续拦着他了。我还听过风声,皇帝老儿一直不放心宗主,总是派宁王盯着,是以连下江南也跟来。”
  他讲得虚虚实实,但并非捕风捉影,众人神色间都显得凝重。他们本也是琅環的人,慕少卿骤然反目脱离,转折如此剧烈,态度不留余地,加之近来事端频频,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地不踏实。虽则顾筝又是“主上”、又是“咱们琅環”,似有不妥,但一时间谁也顾不上去纠正他。
  “庄主作了决定,咱们做属下的能说什么。”司徒予叹了口气,“且守着本分,只盼别出乱子才好。”
  “正是,但愿没事。”顾筝见收到效果,转而笑道,“你们先忙着,我进去看看老夏几个,让他们也提着点精神。”
  顾筝口中的老夏名叫夏简,是里面四名守卫中领头的,其实也才二十多岁,并不老。司徒予闻言,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和夏简原先关系不错,但前阵子因为一些缠七夹八的家务事生出龃龉,打了两架没说开,梁子反而结得更深,目前谁也不搭理谁,在庄里遇见都是各自将头往旁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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