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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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听禹周静王的话意,乃是先礼后兵,倘若在和谈过程中被眼前两个皇子抓住了什么暗中动作或者错处,说不定当真会耽误了大事。别的不说,多拖上两个月,就难以向耶律洪畴交代。
放过今次时机虽有些可惜,但若是由于品武堂的缘故旁生枝节,没能完成使命,即使出了再多力,回去也是有过而无功。
如是一想,往昔与禹周武林结下的梁子倒是不妨放一放,留待日后慢慢讨回,何必陪着姬无涯背黑锅。届时昆仑府与琅環之间清算旧账,自己犯不着参与,只需小心管束下属,再暗地里对耶律世保谏言几句,那么即使造成不利影响,也全是姬无涯一人的责任。
欧阳一念能有今日地位,不止是武功高强,为人也甚是精明,转瞬间已转过数个念头,沉声说道:“昆仑府一介武林门派,品武堂怎会为其效力,此行当然是专为辅助三王子而来。江宗主与五殿下若能如方才所言,处处以礼相待,在下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重起江湖纷争。”此语已说得十分明白,他特地留了个心眼,将宁王也包括进去,见洛凭渊并无二话,对静王言谈间的分量便更笃信三分。
“欧阳堂主不争一时意气,确是明智之人,看来今晚擅闯应是出于误会。”静王淡淡道,“夜色已深,不再相留贵部,这便请罢。”
秦肃于是上前一步,乃是逐客之意。
欧阳一念并不着恼,既已身在洛城,倒要看看这位连耶律洪畴都视为大敌的禹周皇子有多大能耐,他见静王已经转过身,便冷声说道:“闻说极光片羽已下了玉鼎峰,琅環宗主还是莫要放心太早了。告辞!”
言毕几下纵跃,转眼间已然踪影不见。
“极光片羽,”静王脚下略略一顿,脸上现出一抹深思,“没想到,连檀化羽也要来。”
再过数日,就像约好的一般,北辽三王子耶律世保与夷金摄政王长子完颜潮前后脚抵达洛城。
这两股人马尚在半途时,有关消息早已传得街知巷闻,禹周一方已然有所准备。由于来宾身份较高,随行的更都是各自网罗招揽来的武林高手。天宜帝于是降旨,宁王作为靖羽卫统领,负责主持两国使节在京畿期间的一应事务。
耶律世保到来的日子,正巧是腊月十五。
除了礼部鸿胪寺卿循常例出城迎接,洛凭渊奉旨主理,也一同前往,为了人员对等,他还将靖羽卫两位副统领以及十数名骑卫也带在身边。
出得城来,他看到北辽一行浩浩荡荡,少说也有数百之众,当中一匹菊花青,颈披长鬃,颇为神骏,上面坐着一个衣着华贵、北辽贵族打扮的年轻男子,心知必定就是那位三王子了。
他不期然想起几个月前,还没有求亲这回事时,雪凝听到耶律世基的名字,曾经笑说此人怎么姓野驴名鸡,弄得又是禽又是兽。如今那位好战的四王子葬身归雁峰裂谷,说不定就是死在阿肃的手下,他的兄长并不吸取教训,说是和谈,却带着大批江湖人士来寻衅,就算不是鸡而是块宝,也要教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下策马上前,与野驴王子见礼。
耶律世保年约二十七八,长得面皮白净,北辽人大多相貌彪悍,他到算得斯文细致,不过眼神炯炯,能看出几分精明强干。
他一见到宁王便神态亲近,连道仰慕,说得十分客气:“久闻禹周五殿下年纪虽轻,文韬武略,一身武功更是得自名门传授,在我北辽也是甚有声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卓然,比传闻犹有过之。”
他来时路上便已反复思量,耶律洪畴叮嘱说禹周的静王最难对付,而五皇子年少封王,甚得帝心,却与皇长子隔阂极深。他想洛凭渊年纪轻轻,再有城府也是有限,而常年习武则多半性情冲动,怎么想都比较容易左右,放着不拉拢就可惜了。因此态度放得十分之好。令他有点意外的是,宁王外貌竟比传闻更为出众,几能令人一见心折,所说倒也不全是场面话。
洛凭渊心里却早已注定了 对此人殊无好感,只淡淡说了两句远道辛苦之类的应酬话,算是代表禹周表示了欢迎。他的目光掠过北辽三王子,落在对方身后一众随行属下身上,入目高矮胖瘦、黑白美丑各不相同,皆着北辽服饰。
除了几个明显是文官,他先看到为首一人中等身量,五官端正,胸口洒落一部整整齐齐的长髯,年约四旬,神态间颇有几分潇洒飘然。欧阳一念既然已经提早几日到了,没有在此间出现。
原来这就是昆仑九护法之一,别号八步孔明的姬无涯,洛凭渊心里想道。这也是他自纳兰玉之后见到的第二个护法了。所谓八步孔明,顾名思义,当是指此人轻功出类拔萃又足智多谋,据说手中常用的兵器乃是一把羽扇,加上那部一看就是精心打理的长须,十分贴合形象。跟着辽人出使禹周,还大模大样出现在自己乃至朝廷官员面前,不可谓不嚣张。
他跟着想到前日听说的檀化羽,传说轻功卓绝,当世独步,否则也不会得到“极光片羽”之名号了。
“明对明,暗对暗,请来函谷上人对抗李统领,再有檀化羽与姬无涯配合联手,可牵制柴明前辈,其余人等少了忌惮,便可放手而为。”静王当时是这样说的,“只是以檀化羽的孤傲,对同门师兄姬无涯并不怎么当回事,不知如何竟肯离开昆仑玉鼎峰,不远万里赶赴洛城助阵。”
“宁王殿下也是习武之人,可曾见过姬先生。”耶律世保见洛凭渊注目姬无涯,似是若有所思,便在一旁笑道,“我等要在洛城叨扰一阵子,仰赖五殿下关照之处甚多,不若双方部下互通姓名认识一下。”
他话语谦和,架子放得极低,若是换了其他场合,洛凭渊或许真会略有好感,但此刻见到这位姬护法,想起昆仑府种种作为,神色间顿时罩上了一层寒霜,冷冷说道:“我禹周朝廷早有檄文召告各地,昆仑府犯下谋逆、杀人、勾陷皇子、作乱黄寺十数条大罪,一应党羽但凡发现,立即锁拿,三王子现在公然将此獠带到我眼前,可是为了相助擒拿逆贼?”
他一动怒,身后靖羽骑卫齐齐手按刀柄,怒目而视。
耶律世保吓了一跳,心中顿时大为懊恼,暗骂自己百密一疏,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昆仑府在禹周皇城犯下的巨案轰动一时,流传极广,面前的五皇子正是被陷害的对象,听闻不仅受了重伤,还几乎陷入百口莫辩的绝境,如今才过了四个月,怎能指望人家不记恨?
饶是耶律三王子见过不少阵仗,思及洛凭渊剑下就杀死过一位护法,率领靖羽卫一夜荡平昆仑府在都城的势力,一时也是既尴尬又忌惮。
他一路上反复掂量各种可能与细节,考虑抵达禹周后要如何行事,却独独漏了这一点。姬无涯虽是昆仑府中人,但常年待在北辽当智囊,料来到了禹周,那些对江湖武林一窍不通的官员也不会识得他。
结果正是灯下黑,身边许多人连同姬无涯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竟然无人提醒。孰料到达的第一天就被宁王认了个正着。看样子,说不定误会是自己在挑衅了。
耶律世保对姬无涯还比较倚重,而且即使理亏也不能就此在禹周皇子面前退让,于是解释道:“五殿下有所不知,姬先生乃是我父王的客卿,近几年来一直在昭临,未曾离开过北辽,对前段时间逆贼作祟之事半点不知。想那昆仑府中人数众多,难免良莠不齐,总不成将无涉之人也一网打尽不是?”
洛凭渊仍然紧盯着姬无涯,目中寒意凛凛,直令这位素日圆滑老到的护法心中也是发毛,怀疑他下一瞬就会突然拔剑。半晌,宁王才冷声说道:“念在你是跟着北辽使团来的,我看在三王子即将和谈的份上,暂不动你。若是在洛城有丝毫不守规矩、作奸犯科之行,休想轻离此地。”
鸿胪寺卿这时才敢上前打圆场,与北辽官员互通名姓官职,沈翎见宁王微微颔首,也带了众骑卫与品武堂众人叙了几句“交情”,双方乃是夙敌,新仇旧恨论都论不过来,招呼得剑拔弩张,恨不能当场动手。
洛凭渊便看到索伦泰对尉迟炎皮笑肉不笑道:“太平峡谷中多承照顾,在下对尉迟副统领甚为挂念,如今见故人康健依旧,心下十分欣慰,你我亲近一番如何?”说着便伸出手来。
尉迟炎也不答话,同样伸出右手与他互握,半盏茶的功夫方才放开,都是面无表情,也看不出谁占到上风,谁又吃了暗亏。
进城后,礼部官员将北辽使节一行安置在事先预备好的鸿胪寺驿馆。耶律世保初见宁王就碰了个下马威,可以想见有姬无涯的存在,想与五皇子走得近些是不大容易了,唯有另行打算。
洛凭渊却没心情多想,礼部办事难免有不少繁文缛节,他职责在身,总不好尚未妥当就提前离开。看看天色,心中想着,转眼间月中又至,皇兄不知有没有在府里好生养息。
与此同时,洛湮华正由内侍引着,从长宁宫前经过,前往清凉殿面见天子。
天宜帝今日态度格外舒缓,不仅看座,还让人奉上一杯龙井。
静王谢了恩,心里明白这是由于目前已经迫在眉睫需要应对北辽与夷金两国的使节,皇帝要自己办事,待遇自然会好一点。
他也不推辞,先是接过一份和谈节要浏览一遍。北辽递交求和书的时候,上面只约略提出一些要求,并未列明具体数目,上一次和谈还在几十年前,这是通政司与中书省根据前朝的经验与目前情况草拟的意见,准备作为己方与耶律世保谈判的基础。
静王一直避免参与政务,不过事关界定与北辽乃至夷金关系的国策,也在他与天宜帝初时约定要尽的责任范围内,因此从一开始便给过一些建议。
他看着馆阁体写就的谈和底线:初定白银年一百五十万两,绢帕十万匹,具体数目可商榷,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再往下看时,又有提供粮食,交还俘虏,边境开通互市等条款。
天宜帝见他蹙眉不语,说道:“李辅仁征求了兵部和户部的看法,又与薛松年争了半天,方才勉强定下条件。朕被他们吵得头疼,你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无论朕派谁去和谈,总需有个底子。”
“这份条陈拟得还算细致周全,能看出诸位大人尽了不少心力。”洛湮华淡淡笑了笑,皇帝上个月还给了脸色看,现下转为平易近人,虽说是常用套路了,他还是有点不适应,“儿臣是在想,我禹周因为不了解外族的习性,总是想以施恩仁义加以感化,又盼望他们能重信守诺。但是辽人不懂得投桃报李,我们宽和礼让,他们却只会当做是禹周怕了北辽。如今是我方占据上风,如果这种情况下仍然答应许多好处,辽人非但不会满足,反而会加倍操练兵马,一旦元气恢复就再度犯边。而被夷金看到战败也能得利,更会蠢蠢欲动,如此只怕浪费了四皇弟戍边苦战换来的战果啊。”
他尽量说得委婉,事实上,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过往与北辽交战一直都十分艰难,守住城池都是不易。现下好不容易云王迫得辽人求和,一众文臣或者说禹周朝廷却一时转不过心态,还不知道要如何作为胜利一方行事。而北辽横蛮久了,单是看耶律世保带了众多品武堂高手前来,就可见没有战败的自觉。
天宜帝听在耳中,想起臣子们确实或多或少认为,禹周作为天朝上国,对战败的北辽给予部分怀柔条件也属情理之中。反正国家富庶,每年赏赐一些金银布帛,既是感化,也可保得边境平安。
他对彰显天朝繁荣宽仁乃至成就圣君的声名的确有点心动,而且算下来其中所费怎么也远远少于北境过去每年八百万两的军费。主张严苛一些的臣子也有,但在朝中占到的声音比较少,群臣终究认为想要换来和平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此刻忆起多年来辽金屡屡兴兵相欺的可恶,不得不承认静王之言颇有道理,加恩很可能不但得不到感激,反而会助长了对方的气焰,愈发不将自己这禹周天子看在眼里。
“辽人贪婪凶狠,朕岂有不知,又何尝乐意凭空赏赐。”他沉声说道,“但辽使是有所图而来,势必提出种种要求,既然你觉得通政司的主张不妥,那么这一和如何议法,可有见解?”
“陛下见问,儿臣只是想到,以北辽历年在边境抢掠,所得金银累计怕有千万之巨,我们不去要回来就不错了,何必再给白银绢匹。”洛湮华道,“以儿臣浅见,北辽缺粮,我禹周允许重开互市,让他们能用比较公道的价格买到粮食、布匹和其他必须物品,已是极大好处;如果对方提出要放回之前的八千俘虏,纵然不能直接拒绝也需慎重,那些都是北辽的战力,轻易放归会使他们加快恢复元气,又掉过头来打我们。儿臣想着诸位大人的条陈亦有许多可用之处,只需将一些条件加以修改,既符合禹周的利益,又能让北辽三王子不至于空手而回即可。”
天宜帝点了点头,心中思量,他已然获知,北辽四王子死于战场之后,昭临王宫的行事已有所变化,耶律洪畴的二王子和三王子明争暗斗激烈,对禹周十分有利。从这一点来看,此次来和谈的是三王子,既不应让他得到太有利的条件,又不会无功而返,两个继承人选继续势均力敌地争斗个几年,就无暇在边境兴兵作乱了。
静王言谈间的意思,也显然是让北辽不至于闹饥荒过不下去,而又尽量缓慢地恢复元气,无力再兴兵进犯禹周。
他不由看了皇长子一眼,静王每次进宫,说话不多,但总能帮助他厘清头绪,乃至做出明确的决断。
天宜帝想让洛湮华再多提一些具体意见,静王却只是说道:“儿臣职不在此,所知也是有限,不敢多议国事。四皇弟在兵部日久,五皇弟也进了户部,想来都更有见地。儿臣有几名属下近年来在北辽,对那边各方面情况都知道不少,他们正在整理汇总,不日就能提供给通政司作为参考,或许能对李大人有所帮助。
和谈自然需要准备充分,但是自己不宜多言,还是由凭渊过几日详细上一道条陈,效果更佳。想到这里,他不禁浅浅微笑了一下。
第八十一章 各逞心机
除了和谈条件,耶律世保和完颜潮分别带了本国高手来寻衅,也是一件必须应对的要事。天宜帝对夷金到处宣扬比武求亲的作为与用意相当愠怒,等于逼着他要么将丹阳公主和番,要么许配给禹周某个不明底细的习武之人。
须知容妃早已求过恩典,未来由她亲自做主为女儿在本国贵介子弟中择选婚配,如此嫁人后也能时时进宫相见,长享团聚之乐。
天宜帝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虽然有时觉得活泼闹腾了些,随口教训几句,心里还是很疼宠的。但是作为天子不能言而无信,那时宁王在紫宸殿上对夷金使者所说的话,自己还点头赞许过,在场百官与各国使节都是亲眼目睹。如今不能失信于天下,也唯有允可比武,只是委屈了雪凝。
宁王早已为了此事入宫请过罪,对当初出言不够谨慎自责不已,又再三请缨,定要办得周全,让胆敢挑衅的辽金武人刹羽而归,禹周的声名不损分毫,更不能因此误了皇妹的终身。
天宜帝了解洛凭渊的武功和能力,也知道以他与洛雪凝的情意,只怕比谁都着急,必定会全力以赴。但靖羽卫虽然半年来有了些起色,要同时对付品武堂与金铁司,怎么看都胜算有限。说到在武林中的影响力,还需着落在洛湮华身上,要他出手相助。
只是连日来静王那边不见动静,似乎并没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