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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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一人挤到擂台下方,手脚在木质结构上交替或拍或点,纵了几下跳上台去,所使的似是梯云纵,想是功力不足,少了空中那一下转折。众人都觉得他身法也不过平平,便有人大声喝倒采:“六合拳不足道,这龟云纵又如何?”
上台之人一身夷金武士打扮,神色阴鹜,对下面的嘲笑充耳不闻:“在下拓跋朔,金尊门门下,特来向荆校尉讨教。”
按照规矩,上台挑战的人都需首先自报家门,他两句话甚是平常,但语气森冷,听得人很不舒服。洛凭渊停下了脚步,他在夷金使节抵达时见过此人,与自己可说结怨极深。
“原来是金铁司的爪牙,这么早就耐不住,来为你家主子挣面子了。”荆原冷笑道。品武堂和金铁司今遭来了多少人,实力如何,靖羽卫怎会不详细了解。这个拓跋朔的功夫并不如何突出,应不是自己对手。
“阁下是宁王的鹰犬,我却是为兄长复仇而来。”拓跋朔面色阴沉,声音十分扎耳。
荆原心道凭你这点功夫,也就是个垫场的,想得到与五殿下交手的机会简直痴人说梦。靖羽卫与金铁司本来就是死对头,他也懒得再说,当下拉开架势一掌打了过去,两人斗在一处。
金尊门以掌法见长,拓跋朔和其兄能得到截云掌和穿云掌的名号,也是由于这方面下的功夫较多之故;而荆原最擅长的是六合刀法,六合拳上的造诣稍逊,但他修为比拓跋朔为高,两人初时是平手之局,几十个回合一过,荆原就渐占上风,他仍像对付先前那辽人一般,将对手逐渐逼向台边,准备依样画葫芦将他震下去。
一进一退间,拓跋朔伸手入怀,像是要掏摸某样东西却又摸空了一般,什么都没拿出来。他嘴角突然现出一丝狞笑,跟着猛然欺身进逼,左肩微沉,右臂横扫,乃是一招如雷贯耳。
荆原微感诧异,这一招方才已经使过,难道是招数用尽又重复了一次?当下激斗正酣,他不假思索地出掌拆解,用的也是原先招式。
阳光正好,就在双掌将触未触之际,他忽地觉出有些异样,对方的右掌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青黑色。
坐在凉棚下的唐瑜本在与好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似乎并没怎么注意台上的比斗,此时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敛,秀长的眉峰拧了起来,“不好,有诈!”
台上的两人已对了一掌,看上去都未尽全力,然而手掌咋分,荆原的脚下便是一个踉跄,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再抬手时明显失了力道,竟似再也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击。
唐瑜和范寅起身赶到台下时,正好瞧见拓跋朔当胸一掌,将他击下了擂台。北辽众武士逮住机会,大声起哄叫好。
原本身有武功的人从台上跌下不至有事,但若是受了重伤或者失去意识就是另一回事了,不死也要摔去半条命。幸好擂台周围布有不少靖羽卫军士,几个人一拥上前将荆校尉接住。
洛凭渊疾步过去查看,就见到荆原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脸上有一层隐隐黑气,唇角一道血迹也是黑色,顷刻之间竟像是中了剧毒。一名军士低声惊呼。“他的手掌……”
那只与拓跋朔对过掌的右手掌心已经变得漆黑,就像被墨色侵染了肌理,众人见到毒性如此猛烈,都不禁色变。
“五殿下,看来那金人不知从何处得了机缘,弄到了一只离魂手,大家暂时离荆校尉远些,不要触碰到他。”唐瑜走到近前,他让旁人不要接近,自己却并不避讳,先是俯身拨开伤者的眼皮看了看,随即拉过那只越来越黑的手掌,取出一根银针迅速在掌心刺了两处小孔。洛凭渊只见其中流出的并不是黑血,而是略微发暗的殷红。他不觉皱眉,从前也曾听闻过离魂手,据说那其实是一种薄如蝉翼的手套。数十年前五毒教出了一位奇才,配置数种至毒练成了三只离魂手,以之对敌,触者即亡,极为霸道阴毒。
后来离魂手渐渐流落消失,只知它戴上时与手臂贴合,若非色呈青灰,根本无从察觉。他冷冷盯了台上的拓跋朔一眼,见他右手果然闪着青色的光泽,令人想起毒蛇吐信。
唐瑜从怀里拿出一只绿玉小瓶,挑了些淡黄色粉末洒在荆原掌心,针孔中汩汩流出的血很快变成了黑色,初时漆黑如墨,继而逐渐转淡,最后由殷红变为鲜红,整只手掌也恢复了正常色泽。
即使不通医理的人也能看出毒性随着血流出了体外,禹周众人都松了口气。眼见毒性可怖,若不是有人懂得施救,岂不是一时三刻就要送命,平日与荆原交好的靖羽骑卫忍不住对着台上大骂,旁人虽素不相识,也有不少出于义愤跟着斥责,但这剧毒沾不得碰不得,谁也没把握不会在打斗时中毒,故此骂归骂,一时也无人上台索战。
唐瑜直起身体,却摇了摇头:“所幸离魂手自炼制成功已过去二十多年,其中的毒性颇有减退,荆校尉的性命可以保得无碍,但配置解药所需药材和时间都来不及,不能及时解毒的话,日后只怕要武功大损。”说着,他微微冷笑道,“区区一点道行也敢来逞凶,我看还早得很。各位稍待,我上台会一会金尊门的高足。”
说会会堪称客气之极,以唐公子的性情,有人赶在他眼前用毒用得这般嚣张,不连皮带骨脱他一层是不算了结的。
“且慢,杀鸡不好用牛刀啊,还是我来。上次宫里就是你出手,我早就手痒痒了。”范寅连忙将他拉住,唐大公子第一天就上擂,后面的日子玄水台笼罩在暗器毒粉的阴影下倒不要紧,己方岂不是被打乱了安排。他从怀里取出两块薄薄的冰绡戴在手上,原来是一幅手套。笑道:“你照看伤号,我去讨解药,顺便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离魂手。”
唐瑜知道范寅这副手套乃是天蚕丝织就,兵刃不破、百毒不侵,也就不再坚持:“我看那辽人得了离魂手也不太会用,能发挥的威力有限,不过你还是多加小心。”
范寅于是略整衣衫来到台下,他的轻功可要高明多了,足尖点处,整个人便轻飘飘落在拓跋硕面前。
平日脾气虽好,范少阁主也不是见人就笑,对着外夷更无一客套废话,直接将手一伸:“解药拿来。”
拓跋硕见台下禹周群雄一阵纷乱,更有叫骂之声,心下正自快意。他早听说完颜世子在宫中吃了瘪,对方乃是唐瑜。唐门的人固然是有名的难对付,但他想着比武首日,暗器也在禁用之列,有离魂手傍身,想来即使是唐瑜也不敢接近。那么自然也没法子将毒下到自己身上。
不料混乱之后,上台来的并非唐瑜,而是另一个年轻公子,面相看着还挺和宛。他放下心,神色更见傲慢:“名姓也不报,你是个什么东西,张口就问我讨要?”
“我是谁无关紧要,”范寅打量他周身,“尊驾可知擂台上如果出了人命,便会丧失比武资格?况且使用阴毒致命的工具,纵然取胜,也会被定为德行有亏,将你家世子的声名拖累得更差。人命关天,还是先将解药拿出来罢。”
“我为报仇而来,谁管什么比武。宁王若是有种,想救属下的性命就亲自上台来与我放对啊!”拓跋朔冷笑道,“我看他是不敢吧,派你这等无名小卒来送死。”
“上了擂台又不守规矩,原来是个赖子。”范寅笑道,“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凭你这点微末手段,实在不值得五殿下亲自动手。”
他也不再多言,反正戴了冰绡手套不怕对方用毒,当下便是一招小擒拿手。
拓跋朔倚仗的乃是剧毒,虽然同是习练掌上功夫,他着实不是范寅的对手,不过十数个回合高下已分,先是肋下重重中了一掌,跟着右边手肘被一推一扭,反拗到背后。
“敬酒不吃吃罚酒,”范寅道,他自持身份,即使有妙手绝技也不愿当众在对方身上搜寻,“技不如人就当认栽,我的耐性有限,解药在哪里?”
“不凑巧,老子只搞到了离魂手,根本没解药。”拓跋朔却不肯服软,啐了一口冷笑道,“杀了我也是无用,你们那校尉是洛凭渊的走狗,死了活该,老子左右是不亏。还有你这小白脸卖命讨好抱大腿,且看能有什么好下场。”
话音未落,范少阁主手上加力,只听“喀啦”一声,将他右肩关节生生卸脱,整条右臂顿时软绵绵垂了下来。范寅恼他无礼狠辣,出指如风连点了几处穴道,跟着就在右臂处略略摸索。他的手法及快,台下众人还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他手中就多了一片东西,像是轻薄的丝帛,闪着青黑色的幽光,原来已经将传说中的离魂手剥离下来。
范寅将拓跋朔望地上一推,一脚踏在他胸口上,冷笑道,“少骗人了。就你这二把刀,没有解药,不等伤到别人,自个儿早就魂归离恨天了。我可没空陪你闲扯,从现在起,我数到三下,你若还不交出来,本公子就将这片毒手套塞到你嘴里,让你好好清一下肚肠!”
拓跋朔痛得几乎晕厥,他瞧着范寅斯斯文文,想不到下起手来是个毫不留情的主,心知对方说得出做得到,离魂手若是塞到嘴里,只怕顷刻间肠穿肚烂,解药全吃了都没用,大罗金仙也救不回命来。
他眼含怨毒,听到已经数到了二,唯有将尚且能动的左手伸到皮帽中,摸出一只小盒。
范寅夹手夺过,此时荆原已被移到凉棚中,自有军士将解药拿去给唐瑜施救,那只剧毒手套却是没人敢碰,还是唐公子亲自过来将它接了去,笑道,“解药是真的。”
范寅这才踢了拓跋朔一脚,放他自行离去。
台下众人见一番比武取药招数精妙、光明大方,又看得解气,都是大声叫好。范寅看到天色已近正午,今日还有两个时辰,便团团拱手笑道:“在下七巧阁范寅,本是看不过金人卑鄙行径方才动手救人,不欲急着争擂,不过既然上来了,也不好就这么下去,还有想较量的朋友,大家以武会友,礼尚往来。”
洛凭渊见到荆原服用解药后脸上黑气消退,人也清醒过来,总算放下了心。又见拓跋朔踉跄离去,心道此人心胸狭窄,行事阴毒,不知日后会不会记仇报复范寅。自己一方虽然不惧,但平白多了只苍蝇也是讨厌。
天宜帝午后便起驾回宫,到了申正收擂时,四座擂台中二为禹周,一为北辽,一为夷金,交战共计三十余场,争夺得十分热闹。
但洛凭渊清楚,三方都没有用出全力,一方面在争面子,另一方面则以观察试探为主。
上台的大多是各国自行前来的零散武者,靖羽卫、品武堂和金铁司都只是派了若干手下撑场,还未触及到真正的 实力,但一天下来,各方之间敌对的氛围已经相当浓郁。确切地说,北辽和夷金之间相争较少,不管有没有事先约定,都是冲着禹周来的。
这种情形早在预料之中,但不管耍弄多少花招,胜负最终仍要凭实力决定,谁也休想有取巧的余地。在洛凭渊看来,最需要留意的就是保存力量,以免到了比武后期后继乏力;他预计总要到最后三天,胜负局势才能变得分明,北辽和夷金如果准备了杀招,也会在那时祭出。
范寅一直将玄水台守到鸣金结束,回府后洛凭渊同他说起拓跋朔可能日后图谋报复,须得小心,范寅笑道:“我们这些江湖行走之人,和气固然要紧,立场更必须明确,想要交朋友,也就一定会有仇家对头,不差他姓拓跋的一个。况且……”他翘了翘唇角,“这金人不自量力得讨人嫌,我白天就没留情,中了我的分筋错骨手,就算回去找人将肩膀复位了,只怕今后再使他那截云掌时,也要大打折扣。”
第八十七章 兵不厌诈
校场比武逐日进行,擂台共四座而对峙的有三方,就可以用上一些小小的策略。无论北辽还是夷金都发觉,要想按照原本口头约定的方式,将双方所有的力量都用于联合进攻禹周而非内耗,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比如说,第一天比武下来,北辽占领了赤焰台,夷金守住了飓雷台。结果次日时辰一到,大家进场各自奔向选定的擂台。接着辽金就发觉情形有点不对劲,只因禹周的年轻武者们就像事先约好了一般分成两股,分别去了东侧的玄水和西侧的冰风,压根不理会另外两座不是自己人把守的擂台。
于是当天校场中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赤焰和飓雷两座台下几乎全是辽人和金人,少数几个事先没得讯而误入的禹周子弟见到这情景,干脆放弃了当天的争擂,原样退出去,到比武区外旁观。结果在二分之一的场地里,北辽和夷金武士大眼瞪小眼。如果要打,人家禹周摆明了不搭理你,如果不打,这么多人是干站上一天还是有样学样地告退离开?场面也太说不过去了。须知天宜帝只在第一天亲临,其余时候校场中允许部分禹周百姓入内观擂,故此周遭围得水泄不通,但见众目睽睽下,指指点点间,议论纷纷、众口铄金:他们两国不是争着要娶我们的公主么,怎地不攻打对方的擂台?夷金怕北辽也就算了,北辽如今也这么礼让夷金?果然是战败后不行了啊;还是说,难道他们两国根本没诚意,是串谋好了来我们京城闹事的,那还比什么武,直接统统逐出去干净。
北辽和夷金再是串谋,彼此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武人更是脾气暴躁受不得激。于是一来二去,这两座擂台也就交上了手。反正公主就一个,再怎么说共同进退也是竞争关系,到头来还不是得撕破脸。起初还有克制,大家点到为止,问题是只要比武就有输赢,分了胜负又要扳回面子,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渐渐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热烈程度似乎也不在另外两座三国会战的擂台之下。到了下午鸣金收兵,辽金武士都憋着火气,已经快要升级到横眉怒目、剑拔弩张的程度。
当日禹周的两座擂台仍旧是禹周的,另外两座却全都被北辽占领了。第三天,禹周除了守卫原本阵地,倒是分出部分人手去往北辽的赤焰台攻擂,却对另一座不予理会。那座飓雷台还是昨日北辽从夷金手中夺去的,夷金武士当然没道理放着不管,憋着口气想抢回来,尽管完颜潮从中约束,这一日辽金的冲突仍比前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耶律三王子和完颜世子对当前局面都是既恼火又无可奈何,谁也没想到相互利用的默契仅仅维持了一天就被破了。他二人的立场也有很大区别,就算完颜潮可以不顾脸皮,但耶律世保却必须保全北辽的面子。
再说,天下人眼睁睁看着,完颜世子就算想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总不能让这场夷金挑起的比武演变成天天当众自打耳光吧。
两人明知是禹周有意挑拨,心里仍免不了对对方既是疑虑,又生出一肚子邪火。彼此在观武楼中碰到时,脸色都不可避免地冷淡下来,但有一个想法是相同的:禹周的宁王年纪轻轻,怎地如此狡诈?那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侠客居然也真的听他调遣。
到了第四日上,禹周没再刻意安排,但是三国混战的局面已成,每当擂台上一方的人被打得跌落,另外两方武者就在台下轰然叫好。
在这种状态下,无论对哪一国来说,要保持占住一座擂台都不是易事。按照规则,连胜三场即可获得休息,但即使是内力悠长的高手,架不住场面太大,攻擂的人源源不断,仍然会觉得吃力。
就像范寅守了三天玄水台,第四日疏神败给了品武堂一名武士,幸而没有受伤。当日快要结束时,方蓝瞅准机会又将擂台抢了回来。
静王也到观武楼看过两次,洛凭渊每晚与他商议下一步部署,自己日间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