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莺时[[先婚后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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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了晚上?回去的票。”
跟她这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一比,倒显得是他心浮气躁。
任何社交场合,都是人际博弈。
更?意气用事?的那个?人,会落于下风。
思?及此,薄韫白压下了满身的桀骜。
不就是装模作样么。
柳拂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男人敛眉低眸,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一旦藏起骨子里的桀骜不驯,那副皮囊倒也立刻有了温润清朗的假象。
他礼节性地伸长手臂,手中的黑色大伞足以遮天蔽日,将?她和她头顶那柄飘摇的透明小伞,一并罩在了里面。
这伞坚实?而宽厚,盖下来的一瞬间,连耳畔嘈杂的雨声都小了许多?。
柳拂嬿稍稍一怔,仰头看?一眼薄韫白。
男人的眉目上?凝结了雨雾,愈发显得漆深干净,嗓音薄淡地问她:“浑身都湿透了,怎么去火车站?”
“慢慢等就行了。”柳拂嬿心不在焉地说,“总会干的。”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协议?”
薄韫白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出于善心,才会多?提醒她一句。
“如果媒体发现我们的婚姻只是做戏,你恐怕不会再有慢慢等候的余裕。”
这语气低沉矜冷,柳拂嬿还?真被唬住了一瞬。
她恍了恍神,微微踮起脚,越过男人肩膀,看?了一眼伞外的大千世界。
这么大的雨,哪里来的媒体。
正想质疑,却见男人垂眸点开打车软件,输入了一家酒店的地址。
“这边的合作方给我订了酒店,你先过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仿佛预料到会被拒绝,下一刻,男人语气愈沉,直击她的软肋。
“反正你住在我的地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既然都在一个?结婚证上?,就请柳小姐不要再做无谓的纠结了,你说呢?”
第19章 霓虹夜(一更)
对于合作方给薄韫白定的这间酒店套房; 柳拂嬿并不陌生。
她高中毕业那年,柳韶曾大赚一笔,带她来这儿住过一个星期。
时过境迁,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矛盾又茫然的高中生; 柳韶也不复笑靥如?花的年轻模样?。
只有这些冰冷的建筑; 在一次次的更新迭代中,愈发?变得完善而奢贵; 被岁月镀上一层沉稳的暗金。
上锁的浴室里; 柳拂嬿放好了?满缸的热水,在弥漫的水雾里眯起眼; 辨认着浴球外包装上的外文字样?。
学国画不用?精通英文,她只是刚过六级的水平,不太?认识这上面的单词。
此时半蒙带猜,扔了?颗粉色的入水。
绵密的泡沫涌出,干花瓣在水中舒展,香味一点一点晕染开来。
是大马士革玫瑰; 混杂一点清冽的佛手柑气息,还算沁人心脾。
柳拂嬿屏住呼吸; 整个人没入水中。
冰冷的身体一瞬间被温暖包围。芳香的热流倾覆而下; 舒服得简直叫人落泪。
她拂去落在额前的碎发?; 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浴缸空间很大,水中人长?腿轻荡; 黑发?在水底沉浮摇曳。
涟漪和虹色的光影破碎起伏; 覆在她白皙的脊背上,宛如?传说?中蛊人心魄的人鱼。
她在水里浸了?好一会儿; 才钻出水面,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洗完澡; 柳拂嬿拿出包里的爽肤水,随便抹了?一层。
抹完,又看见了?一同挤在包里的遮瑕膏。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犹豫了?一瞬,还是拿出遮瑕膏,用?无名指腹晕开一点,浅浅遮在了?颊畔。
做完这些,她用?浴巾擦干身体,走?出了?浴室。
浴室外面是客卧,窗明几净,空空荡荡。
柳拂嬿拉好窗帘,打开灯,想出去看看自己的衣服有没有烘干,又不知道?薄韫白在不在外面。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给薄韫白发?消息:'你?在屋里吗?'
迟迟没有回复。
她逐渐有些焦灼,将浴巾又裹得紧了?些,一手按住胸口及前方的固定处,小心翼翼打开门锁,把门推开一条缝。
“薄……”
才出声,又吞回去。
她斟酌了?一番,重新叫道?:“薄先生?”
薄韫白不在房间里。
他问过前台,哪里有地道?的本地小吃。
前台殷切地指了?指几百米外的美食一条街。
来到街上,四处炊烟滚滚。小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情地往耳朵里涌,烟火气铺天盖地。
薄韫白在几个招牌上写?着“百年”、“传统”的摊位前停下来,打包了?几袋东西,往回走?。
给最后一家付款的时候,他才看见微信,回复了?一句:'不在,十五分钟后回去。'
发?完消息,薄韫白放慢了?脚步。
可这段距离不远,来到套房门口,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只过了?十二?分钟。
薄韫白停下了?脚步。
暮色浓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涌进来。远方灯火点点,一片温暖的昏黄。
男人抱着手臂,倚着门边,侧目遥望那片金色的灯火。
清冷侧颜镀上一层淡淡的暖调轮廓,眸底依稀被碎光照亮。
过了?一阵,薄韫白收回目光,见发?消息的时间已是十六分钟前,于是刷卡进门。
室内安静极了?,像是没有人在。
客厅里一片漆黑,除了?玄关处的感应灯亮着,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光源。
忘记了?问她是几点的车。
薄韫白随手将一连串的打包盒扔在餐桌上,也没开灯,抬脚就往里面走?。
刚转过拐角,忽然看见,客卧的房门大喇喇地开着。
从中透出一片方方正正的、莹白的光。
薄韫白蓦然顿足。
却还是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床上的女人。
柳拂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整个人裹在雪白的长?毛绒被单里,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连脚指甲都藏了?起来。
只有一小段后颈露在外面。
皮肤光泽如?玉,半掩在带着潮气的黑发?之间,若隐若现。
听见响动,柳拂嬿回了?头。
也正是此时,晚风从开了?条缝的窗户里钻进来,搅动她乌沉发?梢,荡起妖娆的玫瑰气息。
“屋里太?闷,散一散水汽。”
她向房主解释,为什么门窗都开着。
语调和往常一样?平淡。
薄韫白没有出声。
他站在暗处,光线还未照到那里。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男人眸底仍是一片晦暗夜色。
见他迟迟不说?话,柳拂嬿便维持着那个转头看向门外的动作,无声地等着。
一直等到扭头扭累了?,脖颈稍稍低下去,脸颊贴在膝盖上。
“……不冷吗?”
薄韫白走?进客卧,目不斜视地绕过床边,将窗户关得更严了?一些。
“今天十七度。”
“是么?”
柳拂嬿有点恍神,雪白明艳的脸颊上掠过一丝茫然。
少顷,她抱着膝盖扬了?扬唇,半开玩笑地说?:“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可能比较耐冻吧。”
说?话时,唇角轻扬。不太?符合她的性情,反倒带着几分强颜欢笑的喜悦。
关上窗,室内那股沐浴后的气息仿佛又浓了?几分。
莹白灯光下,女人的眉眼被清水洗濯得更加洁净清艳,仿佛霓虹夏夜里的出水芙蓉。
长?眉和眼睫都如?墨染一般,愈发?衬出瞳眸剔透。
身躯窈窕纤秾,在素白被单下浮起潋滟的轮廓。
“比较耐冻,也比较耐淋雨?”
男人只瞥了?她一眼,便背过身去,面朝窗外。
背影清隽冷沉,语调薄淡,仿佛也浸染了?夜风的凉。
“不舒服的话趁早吃药,药箱在客厅最底下的柜子?里。”
闻言,身后的女人似乎笑了?一下。
“你?是来苏城出差的吗?”
稍顿,她又继续问道?:“一下午都没去工作,没关系吗?”
过了?好一阵,薄韫白才回过头去,没什么真情实?感地扯了?扯唇。
“没关系。”
“因为我是个闲人。”
见对方不解,他又道?:“我刚回国不久,只在董事会里挂了?个闲职,平常偶尔会帮家里人做决策。”
“比起有实?权的那几个人,更像个顾问吧。”
柳拂嬿稍稍一怔。
这倒和她听说?的不一样?。
见薄韫白主动提起这些事,也不怎么避讳,她又顺势问了?一句:“可是,外界不都说?你?是博鹭的继承人吗?”
薄韫白淡淡一哂:“那是薄崇的说?法。”
原来这些豪门内部的实?情,即使没有八卦小报上说?的那么戏剧狗血,却也都复杂深沉,不是外人能涉足的领域。
这么一想,柳拂嬿便打算从这个话题里撤出来。
结果却是薄韫白话风一转,毫无铺垫地问出下一句。
“你?母亲怎么样?了??”
“……”
其实?柳拂嬿理性上很明白,这只是一句出于好意的询问。
可“母亲”两个字,却立刻将她从温暖舒适的幻梦里一把扯出,甩进了?冰冷的现实?深渊。
不想谈这个话题。
不想再度回忆今天。
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在嘶吼着抗拒。
她没出声,只是不受控制地,将身体往下躬、再往下躬。
直到躬成了?一只海啸里的虾子?,肩胛骨清晰地凸显出来,用?力地在被单上撑出了?痕迹。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只有她知道?,她拼命祈祷了?多少次,求柳韶改过自新。
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主导一次那样?的决裂了?。
耳边响起遥远的哭声,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柳韶的。
无论?怎么用?力忍耐,还是没办法,停止身体的颤抖。
可是,就在所有暖意分崩离析的前一刻。
忽然有人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后背。
“柳拂嬿。”
这是薄韫白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男人嗓音冷沉,带着磐石般的镇定。
仿佛一支清寒的铁箭,穿透了?那些叫她避无可避的回忆。
定海神针一般,扎在了?她的意识最深处。
“柳拂嬿。”
“头抬起来,朝前看。”
…
套房里的餐厅暖光昏黄,圆桌上铺着温馨的格子?桌布,上面摆满了?各种本地小吃。
稍微把盖子?打开一条缝,半个房间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被这股香气一激,柳拂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在餐桌前坐下。坐之前,抚平了?双腿下才烘干的黑色裙子?。
薄韫白拉开餐椅,也在她对面入座,拆开一副一次性的木筷。
暖调的灯光打下来,像是初雪天的冬阳,一层薄淡的浅金。
男人侧颜清冷,唇线微抿,对着光,细细地把筷子?上每根毛刺都磨干净了?,递给了?她。
“谢谢。”柳拂嬿赶紧双手接过来。
许是她刚才太?狼狈的缘故,连冷心冷肺的薄韫白都开始对她特别照顾了?。
在他面前暴露这一面,总觉得有些尴尬。
“这些都是什么菜?”柳拂嬿主动转移话题。
桌上的小吃种类繁多,叫人手足无措。
“随便买的。”薄韫白道?,“如?果你?来得及,也可以叫客房服务。”
“你?不吃吗?”柳拂嬿忽然问。
薄韫白随手拿起一盒不知道?淋了?什么酱的细面:“我吃这个。”
柳拂嬿左看右看,最后的首选还是鸭血粉丝汤。
盖子?一揭开,清汤香气四溢。
舀起一勺来,鸭血滑嫩,入口即化。粉丝吸饱了?汤汁,软糯地滚过喉咙。
心情沮丧的时候,一碗香喷喷的热汤,是无上的安慰。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吃一会儿,又捧起塑料碗,喝一口汤。
薄韫白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吃着细面,见她吃得投入,鼻尖上被蒸汽熏出一小团汗珠。
他随手把远处纸巾盒拉过来,放在她手旁。
“这是云记的吗?”柳拂嬿边吃边问。
薄韫白哪记得这种小事,垂眸看一眼外卖袋上的logo:“嗯。”
女人长?眸稍弯,温声道?:“我高中的时候,校门口就有家云记。”
薄韫白随口应了?声,玩味地看她一眼。
上次也是这样?。
好像只要吃到家乡菜,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你?这个,怎么没怎么吃?”
柳拂嬿忽然注意到他没怎么动过的细面,伸了?伸脖子?问他:“味道?不好吗?”
薄韫白都忘了?,自己面前也有一只碗。
他垂眸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就见柳拂嬿又拿出一双崭新的筷子?,直接伸进了?他的碗里。
她浅浅地蘸了?一下红色的酱汁,不假思索地把筷子?头放入口中,抿了?一下,皱起眉。
“这家的番茄酱太?甜了?,不是手工做的。”
柳拂嬿随手放下筷子?,把桌边的一碗汤面端过来:“你?可以尝尝这个。这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很鲜美的。”
薄韫白没反应过来,少顷,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漆黑长?睫轻垂,有些不能理解。
她刚才,是蘸了?一下他吃过的汤吗?
他暗暗留意那双筷子?,柳拂嬿却再没动过它,吃饱后,便将所有的餐具揽起来,一股脑地打包收进了?垃圾袋。
“我该去火车站了?。”
她把垃圾袋提到门口,回眸道?:“顺便把这些都扔掉。”
薄韫白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
从苏城回江阑,只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一部长?电影的时间。
柳拂嬿搜了?个近期好评如?潮的文艺片,戴上耳机。
迎着一路夜灯,火车奔驰在笔直的轨道?上。苏城雨雾渐渐被甩在身后,江阑的古城灯火近在眼前。
回到疏月湾,已是凌晨一点。
打开灯,眼前就是明亮舒适的大平层。
她渐渐习惯了?这个新家,站在门口,就觉得有了?归属感。
洗漱完,柳拂嬿睡不着,试探着给陶曦薇发?了?个表情包。
对方果然没睡,还在回家的出租车上。
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通话已经?结束,柳拂嬿却没有退出微信,点开薄韫白的对话框,写?了?一句'谢谢'。
可看了?看时间,就没有发?出去。
她删空对话框,睡觉去了?。
…
早春的霜寒逐渐化尽,气候越来越暖,校园里的绿意也越来越浓。
转眼间,距离和薄韫白领证,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这天下午,国画系开了?个会,商讨本科生培养计划的调整方向,召集所有老师都参加。
会开得有点久,等柳拂嬿再次回到办公室,宣传部的小林老师已经?等了?好一阵。
“柳老师!”见她进门,小林立刻站起来。
“上次咱们不是约好了?参加个采访吗?一会儿就开始,学生已经?去场地布置器材了?。”
消息来得突然,柳拂嬿怔了?怔:“现在就要下去吗?”
“您不方便?”小林问。
“没有,可以的。”柳拂嬿摇摇头,把手里的书放在办公桌上。
正要跟她出门,忽然又想起这个采访的目的并非探讨专业,好像更注重外在形象。
“稍等一下。”她转过身体,拎起办公桌旁挂着的小白包,“我化个妆。”
小林很震惊:“你?没化妆吗?”
她忍不住凑近看了?看,见柳拂嬿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一点瑕疵都没有。细眉长?眸,骨相惊艳,每一寸色彩都恰到好处。
小林捂住胸口:“……可以了?可以了?,这样?子?已经?美不胜收了?。”
一路走?到美院的星华园,学生会果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