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莺时[[先婚后爱]-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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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听到随便哪个女性朋友说这些,她肯定会柔声安慰几?句。
可偏偏,面前是那个跟她签过?协议的?薄韫白。
柳拂嬿犹豫了?片刻,忽然瞥见桌上?空荡荡的?马克杯,还有散落一旁的?薄荷茶包。
她随手将茶包放入杯中,倒满开水,轻轻搅拌几?下,朝他手边推了?过?去。
薄荷气息清冽,热雾蒸腾而起,模糊了?男人的?轮廓。
“你爸妈离婚了?吗?”柳拂嬿轻声问。
“没有。”
薄韫白唇角轻扯。
“他俩是联合创始人,离婚会导致外界对集团丧失信心,股价不稳。”
“所以我说讽刺。”
柳拂嬿还想再?说些什么,大厅里的?电梯门忽然打开。
宽敞豪华的?轿厢里站着两人,头发?花白的?老管家站位偏后,此刻正按住按钮,毕恭毕敬地请另一人先出。
而那站在轿厢中心的?老人,想必正是薄崇。
老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眉目凌厉,气势非凡。身穿一件珠光宝气的?金褐色老式长?褂,手里捏着紫檀佛珠,异香扑鼻。
从电梯里走?出时,仍是一副半眯着眼的?模样,似乎只顾专心礼佛,并不正眼看向厅内诸人。
柳拂嬿想站起身迎接。
可才站起一半,忽然被薄韫白按住了?肩膀。
“反正他也没在看这边。”
薄韫白随即收回手,冷冷瞥一眼薄崇,眸光锋利桀骜。
“不用那么有礼貌。”
饭菜很快端上?桌,琳琅满目,香气扑鼻,比电视剧里的?满汉全席更精美。
柳拂嬿惊讶地发?现,竟然有几?道淮扬菜。
她知道这顿饭是蓝玥夫妇张罗的?,便抬起眼眸,朝餐桌对面感谢地笑了?笑。
蓝玥却没受这感谢,眉眼一弯,朝薄韫白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柳拂嬿也看向身旁的?男人。
自从薄崇下楼,这人就再?也没了?好脸色,清冷轮廓覆上?一层寒冰,利落的?下颌线微微绷紧。
可眸底又像有什么东西在烧灼似的?,叫人心里没底。
“霁明,最近那个裁掉的?项目,善后怎么样了??”
薄崇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人率先动筷,照旧是没看柳拂嬿一眼,只顾和长?子说话。
“……流程都正常,下周的?董事会上?会做详细报告。”
薄霁明有些抱歉地看一眼柳拂嬿,随即带着笑道:“爸,柳小姐来?家里了?。人家是江阑美院的?教授,才华横溢,人也漂亮,相当优秀呢。”
这个社会上?,好像就是有一种把大学讲师叫做教授的?礼节。
柳拂嬿很是心虚,正要否认,就见薄崇总算朝她的?方向瞥过?来?一眼,表情颇为不屑。
“柳……什么艳是吧。”
老人语气傲慢,像看白菜似的?从下到上?打量她一番,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名字太俗气,登报不好看。”
“爸,现在哪还说登报啊,都是网络媒体。您这老古董的?观念什么时候能改改。”
薄霁明笑得?无奈,又道:“而且人也不是艳丽的?艳,是……”
他忽然有些词穷,一时顿住话音。
“是嬿婉的?嬿,美好的?意思。”
蓝玥默契地接过?话头:“确实是人如其名,人比名字还漂亮。”
“那福呢?”
薄崇不耐地蹙起眉,一脸嫌弃地道:“又福又艳的?,果然是小门小户,没见识。”
柳拂嬿还在思索,这老人家到底把她的?名字想成?了?哪两个字。就见薄韫白眉峰一扬,冷声开了?口。
“拂堤杨柳醉春烟。没听过??”
他漫声诵完,又补了?句:“小学语文必背篇目。”
“……”
这一句声音不大,侮辱性极强,直把薄崇怼得?眼冒金星。
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手里筷子一摔,连饭都不吃了?。
柳拂嬿有些不安。
虽说薄崇对她的?态度是不太客气,但对方毕竟是长?辈,她又确实蒙受了?薄家的?恩惠,初来?乍到,就不想闹得?太僵。
思及此,她本想给?薄韫白递眼色,暗示他别这么有攻击性,自己?并不介意那些话。
但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两人相识没多?久,对方又是薄情冷淡的?性子。她隐约觉得?,薄韫白这股火气,并非全为维护她。
桌上?一时陷入寂静。她垂着头安静吃饭,而薄韫白就像是要做给?谁看似的?,不时给?她夹菜。
过?了?阵,在管家端茶倒水的?服务下,薄崇那口气总算缓了?过?来?。
他傲慢地看着柳拂嬿,语气威严。
“……虽然进?了?薄家的?门,但你要知道,你和玥儿不一样。”
“玥儿是我们家明媒正娶的?儿媳,跟薄家门当户对,又为家里生儿育女。”
“你不同。”
“你们只是契约婚姻,时间一到,就一拍两散,不再?有任何瓜葛。”
柳拂嬿听出来?了?。薄崇叫她来?,是为了?亲自敲打她。
这话虽叫人不适,但抛去对她家世的?歧视,其本质,和签协议那天的?律师提醒并无不同。
柳拂嬿平静地停下筷子,没有看薄崇,也没看餐桌上?其他人一眼。
“我知道。”
嗓音冷寂,毫无波澜。
薄霁明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果然是薄韫白挑中的?人。
没想到这么宠辱不惊。
薄崇也很意外,但对这个回应还算满意,便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此时,楼下忽然响起开门声。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热闹的?叮咣巨响。先是行李箱脚轮的?咕噜声、拉链声,再?是轻快的?脚步声。
随后,一声灿烂的?招呼,响彻楼下的?前厅。
“人呢人呢!爷爷!爸!妈!叔叔!我回来?啦!”
柳拂嬿心底一沉。
薄霁明也挺意外,转头问妻子:“小许回来?了??他不是去港城听演唱会了?吗?”
蓝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孩子做事没长?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用餐巾一角擦了?擦嘴唇,对柳拂嬿笑道:“是我儿子,韫白的?小侄子。他回来?得?挺巧,正好大家见个面。”
说完就下了?楼。
怕什么来?什么。柳拂嬿手心发?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室内温暖如春,她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
趁人还没上?来?,她带着最后一丝期盼问薄韫白:“你侄子知道我们的?事吧?你和他说过?了?吗?”
“……”
薄韫白眸色冷沉,显然也有些猝不及防。
少顷才出声,嗓音低哑。
“还没有。”
男人的?尾音随即被吵嚷淹没。
“我提前回来?啦!那边太无聊了?,还是家里好哇!你们背着我吃什么呢?一桌子好吃的?!”
薄成?许兴冲冲地跑上?楼梯,三两步跑到桌前,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桌上?的?菜式。
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注意到,桌前多?了?一个人。
“……这是?”
望着坐在母亲对面,那一袭白裙,端庄清丽的?女人,笑容渐渐僵在了?薄成?许的?脸上?。
蓝玥笑着介绍道:“出于某些原因,你叔叔已经和这位领了?证。今后这段时间,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说完,她揽过?薄成?许,将人推到了?柳拂嬿面前。
“来?,小许,叫小婶。”
第21章 连理枝
“小……婶?”
薄成许呆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眼里的光芒逐渐坍塌。
他站在原地,呼吸越来越急促,瘦削的胸腔剧烈起伏。
直到?过去许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说话时连气息都在飘; 听起来很不真实。
“你; 你跟她,结婚了?”
薄成许转过头; 愣愣地看着薄韫白。
“小许; 怎么和叔叔说?话的?”
闻言,薄霁明沉下嗓音; 训诫道:“有?客人在,还这么没礼貌?快坐下吃饭。”
“没礼貌?我没礼貌?”
薄成许心?底那只火药桶,被这句话彻底点燃。
他面朝薄韫白,脸颊气得通红,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一身的皮质夹克也跟着咯吱作响。
可是?; 碍于心?底的惧意?,他又不敢对小叔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因此; 便?只是?站在原地; 以一种近乎幼兽哭嚎的声音; 喊得惊天动地。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好; 才不让我跟她在一起……”
“原来根本?不是?!根本?不是?!”
泪水从眼中滚落。
薄成许声嘶力?竭。
“原来你那时候就喜欢她!所以才对我那么狠!”
“亏我还告诉你那么多?她的事情!”
“你是?不是?; 只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他绝望地看向柳拂嬿,眼泪愈发?汹涌澎湃。
“你们是?不是?; 就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这番话像个?炸弹,咕噜噜地滚落在饭桌上。
众人来不及消化; 全?都僵在了原地。
排骨从薄霁明筷间掉落。
蓝玥紧握汤羹,眼睫颤个?不停。
看着哭得发?抖的薄成许,柳拂嬿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误会了很多?事,可这些也不怪他。
她一直把这个?少年人,当成自己懵懂不经事的学生看待。
见他这么崩溃,心?里自然不好受。
悄悄看向薄韫白,只见他也是?不忍。
漆眉轻轻蹙起,修长?手?指按在桌沿,下一刻就要起身的模样。
可最先有?反应的,却是?薄崇。
“什么意?思?”
老人寒着脸问。
“小许,你之前成天买醉,哭天喊地要追的那个?女人——”
“就是?她?”
鹰隼般的目光剜向柳拂嬿,带着强烈的忌惮。
浸淫商界数十年,薄崇见过的不择手?段之人多?如牛毛。
在他心?里,面前这女人勾连叔侄,削尖脑袋都要嫁入薄家的野心?,已是?板上钉钉。
柳拂嬿还没回过神,手?臂忽然被轻轻一拽。
甘冽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眼前光芒被遮去大半。
再抬眼,只见薄韫白站起了身,背影高大清落,将她整个?人护在了身后。
薄崇视线被阻,不由瞪了一眼这个?不听话的小儿子。
却见他压根没给这边一个?眼神,只是?望着薄成许,嗓音清沉。
“小许,没有?提前和你说?一声,是?叔叔不好。”
“但?我跟她的相识、相遇,都并非你想的那样。”
“那还能是?哪样!”
薄成许红着眼睛,声音嘶哑:“你还想骗我!”
泪水朦胧,叫他再也看不清小叔叔的面容。
自从懂事起,他就由衷地崇拜小叔叔。叔叔只比他大几岁,可无?论?学什么做什么,都甩他好几条街。
也因此,谁的话他都可以不听,但?小叔叔的话,他一定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没想到?会有?今天。
没想到?,小叔叔会做出这种事。
“你……你别想骗我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薄成许哭着往后退,一步,两步。
最后愤而转身,跑出了家门。
“你再也不是?我叔叔!”
…
诡异的沉默笼罩了餐厅。
没有?人能在这么一桩事发?生后,还保持吃饭的兴致。
饭菜慢慢放凉,最后还是?撤了下去,换成茶水。
位于风暴中心?,柳拂嬿倒依然平静。
身正不怕影斜,她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也就不会有?多?余的情绪内耗。
唯一担心?的是?,薄成许这一跑出去,别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小许就这样,嘴硬心?软,小孩脾气。”
似乎看出她的隐忧,薄韫白低声道:“送辆车,把事情解释清楚,过两天就好了。”
“我和你一起去解释。”柳拂嬿说?。
薄韫白掀眸看她,一句“也好”还未出口,耳畔忽然炸响了惊雷。
“别以为我听不见!”
薄崇狠狠一拍桌子,震得一桌茶具当啷乱响。
他举起手?中的龙头拐杖,气势凌厉,直指柳拂嬿。
“我们薄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柳拂嬿蹙眉看他一眼。
老人目露讥讽,嘲弄地说?:“我倒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能耐。”
“从侄子到?叔叔,一个?都不放过?就这么想进我们薄家的门!”
“……您误会了。”
柳拂嬿站起身,钻石耳坠发?出清冷的撞击声,仿佛从松树梢头坠下的簌簌霜雪。
她肩膀至背脊绷成一条直线,褪去了浑身的柔婉气质,变得坚韧不可欺。
“从您家里的侄子到?叔叔,见面不是?我约的,联系方式不是?我给的,表白跟结婚,也都不是?我提的。”
“我确实不明白,您说?的究竟是?什么能耐。”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薄崇气得舌头打结,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爸,您应该确实是?误会了。”
蓝玥看一眼柳拂嬿,轻声道:“至少小许和我说?过,当时完全?是?他单方面地喜欢人家,对方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而且后来小许就跟人道别了,翻篇了。韫白和她签协议,应该也是?之后的事。”
“你一个?局外人明白什么?!”
薄崇反过来怒斥蓝玥:“博鹭之所以屹立三十年不倒,靠的就是?我一直保持清醒,保持怀疑!”
薄韫白早就听厌了他的歪理,此时从座位上站起身,手?臂长?伸,不耐地将柳拂嬿拉到?身后。
“千方百计让我结婚的人是?你,怀疑人别有?用心?的也是?你。”
男人看着薄崇,笑得讥讽:“你怎么不先怀疑一下自己呢?”
“我是?让你结婚,没让你跟这样的女人结婚!”
薄崇的怒吼如猛虎咆哮。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什么底细,我叫人查过,她妈是?个?赌徒,她更是?个?没爹的野种!”
“你以为别人不会闲言碎语、掉你的身价吗?少给自己惹麻烦!”
薄韫白看得很清楚,那几个?字一出口,柳拂嬿眼里的光芒,忽然黯淡了下去。
她仍笔挺地站在那里,妆容得体,姿态清雅,像一棵玉石雕刻的白柳。
可他分明能看见,那副空壳的中心?,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破碎,覆水难收。
一股熟悉的焦躁感,如同寒夜里暴起的火苗,再度燎过薄韫白的心?间。
他护着柳拂嬿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带着体温,紧紧箍在她腕上。
冰冷的宝石手?链硌在其中,他也浑然未觉。
“赌徒又怎么了?你自己就没去过澳门,没去过拉斯维加斯?”
“没爹又怎样?有?爹是?一件多?高贵的事情吗?”
男人眸光凛冽,冷冷扫过薄崇。
“我是?真没感觉到?。”
“薄韫白!”
薄崇气得用拐杖猛敲地板。
“你给我记住,就算领了证,就算以后住在一起,你也绝对不许跟她有?感情!除了协议上的数字,一分都不许多?给!”
老人的暴怒如狂风过境。
而与之相对的,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却冷静得像暴风雪前苍白的黎明。
唯独眸底漆沉,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暗色风暴。
薄崇心?里没底,正要再吼。
忽然听见薄韫白的冷声反问。
“我为什么,不能跟她有?感情?”
与对方的暴怒不同,他语调清晰且冷静。
稍顿,又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为什么,不能爱她?”
薄崇双眼瞪得溜圆,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惊诧地瞪了一会儿眼睛,才堪堪回过神来。
“你必须娶门当户对的女人,继承我们薄家的基业!你才是?博鹭的继承人……”
“实话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