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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雪莺时[[先婚后爱]-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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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柳拂嬿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
  她回想起十几年前,自己还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窗外蝉鸣声沸腾,家家户户都在午睡。
  而她在做什么呢?
  她长开幼小的双臂,拼命地挡住站在窗台上的柳韶,自己的大半个身体都被挤到窗外。
  那天的窗框被太阳晒得很烫,在她腰上烫出两条红印,伤口渗出薄薄的血丝。
  “妈妈,不要跳,不要丢下我。”
  “我会懂事,好好听话,好好学习……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还债,带你过好日子。”
  “求求你,不要再去赌玉了,好不好?”
  比电视剧更烂俗的回忆戛然而止。柳拂嬿拨了拨腕上的手链,遮住底下那枚浅白的疤痕。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
  自那以后,柳韶又去了好几次缅甸,赌了好几次。
  也因此,欠下了好几次的巨额债款。
  讽刺的是,赌玉是一种正当、合法的传统交易行为。
  由于翡翠原石从矿里开采出来时,外部包裹着风化皮壳,所以买卖双方只能通过外皮,猜测里面的情况。
  这就导致原石的赌性极大,卖相再差的石头切开,也可能是价值连城的大王玉;卖相再好的石头切开,也可能徒有其表,败絮其中。
  再加上,原石价格高昂,从几十万到几千万不等。因此那些参与赌玉的人,命运往往都大起大落。
  有的一夜间富可敌国,有的一夜间倾家荡产。
  就像这一次。
  从病床上醒来的柳韶,哭着告诉她,自己又欠了六百万。


第3章 兰亭序
  刘护士长刚到病房门口,就看见蹲在门口的柳拂嬿:“小柳,怎么不进去?”
  柳拂嬿如梦方醒抬起头,用力揉揉眉心,接过护士长手里的餐盘:“我来吧,您去忙。”
  病号餐很清淡,一盘瘦肉炒土豆丝,一盘番茄炒蛋,还有一盅看不见肉的排骨汤。
  柳拂嬿总算走进病房,垂下头不和柳韶对视,将她病床摇高,又取出床上小桌板,摆好碗筷。
  “小嬿。”
  柳韶已经摘下氧疗面罩,支支吾吾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看妈妈了。”
  见她不应声,柳韶又指了指女儿右腕上的手链,讨好地问:“你还戴着啊?”
  “这么多年了,看来是真喜欢。”
  柳拂嬿蹙了蹙眉,没说话,将右腕也从她视线里移开,顺势拿出裤兜里的银行卡,啪地一声拍在铁质的床头柜上。
  “我把房子卖了。”
  话音冰冷,像个机械人偶。
  “什么?”柳韶双瞳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她。
  “成交价五百三十万,加上我手里的存款,差不多够你说的那个数。你先拿去还,别让那群土匪继续滚利息。”
  “剩下的零头,我抓紧时间卖两幅画,最迟下个月也能填上。”
  柳拂嬿缓声说着,没有注意到,母亲枯黄的面颊像干瘪的泥胚,表情碎裂出一道道缝隙。
  “柳韶,这是最后一次。”
  柳拂嬿目光失焦,漠声道:“再沾赌玉,就算你被人打死,或者是从江阑塔上跳下来,我都绝对不管你。”
  柳韶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她痛楚地抬起头:“房子……房子已经没有了?”
  说着便有了哭腔:“你装修那房子熬了大半年,连飘窗上的浮雕都是自己画的,怎么一眨眼就卖掉了呢?!”
  柳拂嬿觉得好笑,讥讽地抬起眉:“你借钱赌玉的时候,有这么关心我么?”
  柳韶抓起卡就往她手里塞:“孩子,你听话!别卖那个房子!妈妈的事情你别管了,你现在赶紧把钱退给人家,房子一定得要回来——”
  听着她近乎崩溃的诉说,连一旁的小护士都觉得可笑。
  合同签了,钱货两讫,人家买方明摆着占了大便宜,这房子怎么可能还要得回来?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回荡着柳韶嘶哑的嗓音,氛围滞闷到极点。
  就在此时,一个丝毫不会看气氛的人,忽然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嗨,听说你家里人生病了,我过来看看。”
  竟然是薄成许。
  他手里拿着一枚荧光绿的车钥匙,衣着十分贵气,发型也精心打理过,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柳韶,就扭头问柳拂嬿:“这是你妈吗?”
  “……”
  短暂的惊讶后,柳拂嬿垂眸点了一下头。
  对一个称不上认识的人,先偷听人家的隐私谈话,又唐突地来到对方家属的病房,这举动实在不能说是有分寸。
  但想到他也是好意,柳拂嬿便道:“谢谢你过来一趟。”
  两人说话时,柳韶也没闲着,压根没看清这人什么长相,第一眼便认出法拉利的车标。
  小嬿那清高又冷淡的死脾气,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有钱的男人?
  柳韶有些错愕,又去看他手上那块表。居然是在劳力士全系里都称得上顶级的迪通拿。
  这男人是富二代,还是最顶尖的那一层。
  柳韶死而复生一般,双眼亮得迸出火彩,照亮了原本枯黄又浑浊的瞳仁。
  “阿姨,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早点康复啊。”
  薄成许说完,管家将大小礼品盒都提进来,很快堆满了病床边。
  “太谢谢了,这怎么好意思。”柳韶挣扎着坐起,不小心压到输液的那只手,一小截血液被针头倒吸回去。
  “你慢一点。”柳拂嬿蹙眉去扶她,小心将那只输液的手托起来,重新固定针头处的胶带。
  柳韶根本不看女儿,只顾拐弯抹角打听这人的来头。她常年关心富人圈家谱,听到薄这个姓氏后,立刻心跳不已。
  却也不敢奢望这人是博鹭的嫡系,只盼能和他们稍微沾亲带故,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却没想到,薄成许直接自报家门。
  “博鹭的创始人薄崇,就是我爷爷。”
  …
  柳拂嬿坐在不舒服的折叠椅上,听着耳畔一阵阵聒噪,待得快要窒息。
  她最恨柳韶这样,一见有钱人,骨头就发软。
  明明已经吃了那么多苦,还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另一边,柳韶也看不惯她这不冷不热的样子,根本不理她,只顾跟薄成许解释:“我家小嬿哪都好,就是开窍晚。这个年龄了还没谈过男朋友,我真是愁的不行。”
  果然一听这话,薄成许看柳拂嬿的目光又热切几分。
  “你呢成许?小伙子这么贵气,肯定有不少女孩喜欢吧?”
  “我谈过三个。”薄成许坦言相告,“在我们那个圈子里,三个挺少了。我重感情,不喜欢就不会随便在一起。”
  “真是好孩子。”柳韶笑得两眼弯弯,忽然被呛到,“咳咳咳、咳咳……”
  “少说几句。”柳拂嬿冷着脸抚她后背,“医生说你得了轻度肺气肿,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咳。”
  柳韶不看她,只顾着从薄成许那套话:“成许啊,咳咳,要是阿姨没看错,你是不是想和我们小嬿交个朋友?”
  被一语道破心声,薄成许脸上有点挂不住:“嗯……挺想的。”
  二十三岁的少年人,还没学会胸怀城府,喜怒皆形于色。他挠了挠头发:“就怕你们嫌我年纪小。”
  柳韶趁热打铁:“这么喜欢我们小嬿啊?”
  “喜欢”这个词很微妙。年轻人都知道,它意味着心照不宣的表白。可如果是长辈用这个词,其中的意味就难猜了。
  薄成许额角落下一滴汗,喉结上下滚动,慌乱得一塌糊涂。
  他稍过片刻才下定决心,嘴唇紧抿着,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拂嬿。
  虽不敢明说,暗示意味却十分明显。
  柳拂嬿乌墨般的长睫轻轻一颤,眸间流过一些情绪。
  然而,此时此刻的这间病房,没人能读懂这份情绪。
  是不忍心。
  一阵寂静之后,薄成许对柳韶苦笑:“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怎么可能不愿意!小嬿能遇上你这么好的孩子,多难得啊。”
  柳韶着急地说着,一把抓过女儿的手,就要往薄成许怀里塞。
  “放开!”
  柳拂嬿“啪”地一声甩开柳韶的手,那声音就像一只被充爆的气球。
  她蓦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窒息的地方。
  医院洗手间环境不好,消毒水气味呛鼻。
  柳拂嬿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掬起冰冷的水扑在脸颊上。
  流水哗哗作响,她黯然看向窗外。
  病房冷清又简陋,窗外的防护栏年久失修,上面全是铁锈。
  柳拂嬿静静地看了一阵。
  而后,她不顾受伤和肮脏,伸出手去,狠狠攥了一把尖锐的护栏。
  …
  在江阑的市中心繁华处,高高的铁栅之后,坐落着一栋古色古香的中式大宅。
  位置之神秘,地图上也查不到具体信息。
  车子驶入现代化的安保大门,眼前便是传统“三开三进”的院落格局。庭院山石考究,邻水栽竹,磅礴的中式气韵扑面而来。
  薄成许随便找了个地方停车,钥匙扔给管家泊到车库,自己则优哉游哉上了二楼的书房。
  薄家老宅藏书众多,古字画也不少。
  他打算熏陶一番艺术气息,才能和柳拂嬿有共同语言。这也是柳韶给他支的招。
  一推开书房门,却见对面黄花梨木的案几前,早已站了一个人。
  男人背影修长,一身烟灰色睡衣质感极佳,气质清落又散漫,似从画中走出。
  他指端冷白,腕骨清劲,正执笔挥毫,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周身都氤氲着浅淡的墨香。
  见叔叔满身都是不愿被人打扰的气场,薄成许在门口顿足,不知该不该进。
  薄韫白双眸不离生宣,身后倒像长了眼睛,懒声开口。
  “头回见你主动来书房。”
  稍顿,温清话音里晕开淡笑:“该不是来睡觉的吧?”
  “叔叔,您饶了我吧。”薄成许弱弱应声,“都说了,我最近很上进的。”
  “上进?”
  薄韫白执笔饱蘸焦墨,在生宣上落下最后一笔,轻轻吹了口气,这才回身,瞟了一眼薄成许。
  仅这一眼,眸光却清冽通透,似能洞悉人心。
  薄成许心虚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一个洞。
  下一秒,薄韫白神色稍凛。
  “找谁去了?”
  “还、还能找谁。”薄成许打哈哈,“当然是找人喝酒……”
  “喝酒,戴这块表?”
  薄韫白轻抬下巴指了指窗外,荧光绿的法拉利正好经过:“开这辆车?”
  “还专门让人做了个头发?”
  他语气渐沉:“和我说实话。”
  薄成许垂着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闷闷开口:“昨儿晚宴上不是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姐姐吗,她妈妈在医院,我去探病了。”
  薄韫白眸光轻动:“穿黑礼裙的那位?”
  “嗯嗯。”薄成许点头,笑嘻嘻道,“叔叔你竟然记得女客人,真难得。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很漂亮?”
  薄韫白状若未闻:“你怎么知道她家人在医院?”
  “我……她忘记挂电话了,我不小心听到的。”
  “你还偷听别人谈话?”
  男人面色一沉,冷声斥责:“你奶奶教你的那些礼数,全都忘了?太没教养!”
  “可是……”薄成许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心虚地垂下头,不敢看小叔叔的眼睛。
  “可是她对我冷冰冰的,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真的很喜欢她嘛。”
  稍顿,薄韫白淡声发问:“你喜欢她什么?”
  “当然是漂亮啊。”薄成许不假思索,“她比我所有前女友加起来,都还要漂亮得多。”
  薄韫白轻轻一哂,也未多做评价,似乎是见小辈幼稚,便觉无奈,少顷又问:“她母亲还好吗?”
  “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但我听护士说,她妈住院,不是因为生病。”
  “那是为什么?”薄韫白抬眸。
  “好像是跳湖。”
  把医院听来的闲话告诉叔叔,只见他垂眸不言。薄成许又关心地说:“我看您还是别操心别人了,这两天少出门,别叫踏吟集团的人抓到把柄。”
  薄韫白觉得稀奇,扯了扯唇:“连你都知道了?”
  “怎么不知道?我这两天进进出出都见陌生的车子蹲在门口,怪心烦的。”
  薄韫白也不应,抬起手揉了一把侄子的头发,出门去了。


第4章 陨星河
  夜幕将至,江阑的古韵也悄然睡去,现代化的霓虹星火点点亮起。
  低调的黑车驶入闹中取静的长街,停在一家名为Eau的法餐厅前。
  薄韫白走下车。
  这家餐厅近日里算是出名,环境倒依然维持得安静清幽。头顶是水波纹理的镜面天花板,青白色大理石墙壁翻涌着海浪的弧度。
  侍应生轻声细语,将客人引至靠窗的江景座位。
  沈清夜已经到了,见薄韫白孤身一人,奇道:“怎么只有你来了?你小侄子呢?还是他非说要来这家餐厅,狠狠宰我一笔。”
  “泡书房去了,百年难遇的稀罕事儿。”薄韫白淡哂,“你弟弟妹妹呢?”
  “我家姑姑才从挪威回来,他们在家陪着。”
  薄韫白放下菜单:“你不要告诉我这顿饭就我们两个。”
  沈清夜笑:“总不能叫全沈家都放你的鸽子。”
  稍顿,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踏吟的人最近不是在盯你吗?听说还雇了个专业的狗仔团。”
  难得见到眼前这人也有被掣肘的时候,沈清夜有点幸灾乐祸:“感觉怎么样?”
  薄韫白眉眼未动,只往朝南的餐厅角落努了努下巴。
  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坐在那里,觉察到目光立刻举起菜单,严严实实遮住自己的脸。
  “竟然都跟到这儿来了?”沈清夜蹙眉,“这餐厅安保太差。”
  “是童树舍得下血本。”薄韫白淡声道,“人家交钱吃饭,老板也不能说什么。”
  “踏吟集团的逻辑倒是不难理解。”沈清夜说,“自从你回国,他们打起一百八十分的精神盯梢你,无非是为了挖你的丑闻。”
  “然后,再用踏吟庞大的传媒矩阵添油加醋,以期引爆舆论,做成能切实打击整个博鹭集团的黑料。”
  “博鹭和踏吟素来互不相容,现在又都挤在人工智能这条赛道上,童家是彻底急眼了。”
  闻言,薄韫白懒散抬起酒杯,沾了沾唇。
  他斜倚着椅背,黑衬衫领口微敞,满身都是从容不迫的清矜与桀骜。
  和正襟危坐的沈清夜形成鲜明对比。
  连说的话,也散漫得像是局外人:“这酒一般。”
  “九零年的罗曼尼康帝,你也觉得一般?”沈清夜无奈,“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什么好东西都入不了你的眼。”
  薄韫白不置可否,推远了菜单。
  沈清夜还是对之前的话题放心不下,闲谈几句便又拐回来:“我那个在伦敦学传媒的妹妹,说童树这招是一步好棋。”
  “谁让你长得好呢?长相优越的精英富二代,总是更能引爆舆论热潮。”
  薄韫白漆眉稍挑,眸间是掩不住的厌恶。
  他轻轻嗤了一声:“乌合之众。”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沈清夜正色道,“真不打算躲一阵子,避避风头?”
  “行得正坐得端,我怕什么。”
  一线寒光从薄韫白眸底掠过,他嗓音冷淡:“这两个月,他们拍到半条能用的东西了?”
  “也是。”
  说话间,摆盘考究的法餐一道道端上来。
  柠檬苦杏仁凝乳、榛果面丝卷、烟熏牛肉挞配珊瑚饼干……
  都是那几个二十出头的小孩用心订的菜式,本来应该被他们欢天喜地拍照发在ins上。
  两个年近而立的男人陷入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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