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莺时[[先婚后爱]-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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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儿?”
“蔬果海鲜第六市场……”薄韫白读了一遍导航上的字样,语速很慢,听得出对这个?地方极为陌生。
末了,他回望前方:“还有三公里?就到家了。”
“哇,到六市了吗?”柳拂嬿倒是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坐直身体,拢了拢四散的头?发:“那正好,咱们在这儿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尽管已经关上了窗户,薄韫白还是觉得那股腥气在车内挥之?不去。
他微微眯起眼,能看见菜市场门口的那家鱼摊,门前满是漆黑的血水。
“在这儿买什么?”
他不知原因,还是靠边停下了车。
“这儿的鱼特?别好。”柳拂嬿给他安利,“鲈鱼肥美,鲫鱼鲜甜。炖汤或者清蒸都特?别好吃。”
说着弯起眸:“我炖汤很拿手的。”
说完,柳拂嬿便解开了安全带,要下车。
结果才握住车把手,另一边的手臂忽然被轻轻拉住。
“不用去了。”
薄韫白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摊血水,握住她的力气也大了几?分。
而且那只手臂是挡在她身前的,有种要把她护在身后的意思。
稍顿,他又道?:“我不爱喝鱼汤。”
闻言,柳拂嬿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她也没直说,自己炖汤为的并不是薄韫白,而是婉转地换了个?说法?。
“没准陆阿姨爱喝呢?难得回一趟国,要多吃点好吃的。”
薄韫白还是不放手。
“我跟你结婚,”他语气渐沉,眉心似乎也蹙了起来,“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事?的。”
“什么事??”柳拂嬿不解地看向他。
稍顿,又给他宽心似的道?:“小时候,家里?都是我做饭的。我八岁就开始买菜,十岁就敢杀鱼了。”
她说着,弯弯眼睛笑了起来,挺自豪的样子:“厨艺靠多练,才能熟能生巧。”
“……那好,我换个?说法?。”
沉默片刻后,薄韫白才道?:“既然跟你结婚的人是我,那从此以往,你都不用再做这些事?了。”
这话说得确凿,尾音清润,带着几?分毋庸置疑的笃定?。
柳拂嬿怔了怔,这才收心看他。
男人眼底没了一贯那种桀骜又锋利的意味,漆眸深深,沉在身后无边的夜色里?,叫人看不分明。
“我明白你的意思。”
过了阵,柳拂嬿轻声开口。
语调清柔,像夜里?沾染了细碎花瓣的垂柳。
“其?实我最近有时候,会觉得挺庆幸的。”
她看着薄韫白,语气很坦荡。
“庆幸和你假结婚。”
这句话像一颗小小的石子,在男人眸底溅起星点涟漪。
他眉尾轻轻一动。棱角分明的喉结,也朝下沉了沉。
比起刚才的沉稳模样,似乎多了些不明的情绪。
“那个?,这么说的话,好像也不太对……”
柳拂嬿却又自顾自地有些反悔起来。
她再度琢磨了片刻,这才重新决定?措辞。
“还是这样说吧。”
她坐直身体,一字一句道?:“我很庆幸,假结婚的对象是你。”
两句话差异微妙,重点也不同。
薄韫白听出她还有下文,沉默地等待着。
柳拂嬿是有编瞎话哄人的时候,但这句话不是。
她最近,确实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薄韫白这样的男人,长相身材万里?无一,出手帮她也极为慷慨。
而且两人不得不一同应付的那些场合,薄韫白总会顾虑到她的感?受。
从来不曾,让她在这段被动的协议关系里?,有任何不对等的感?觉。
柳拂嬿回忆着这些细节,嗓音愈发柔和下去。
“你给了我很多的自由空间,平日里?也很有责任感?,从来不会用那些世俗对女人的要求规训我。”
“真?的是一个?很理想的合作伙伴,兼结婚对象。”
这话说完,车内静默了片刻。
男人掀起眸,眸底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嗓音散漫,蕴含着一种金属质地的冷静。
“我听见了。”
“所以,你的‘可?是’呢?”
柳拂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不过……”
车内响起两声轻笑,她就当没听见,语气认真?地说:“不过,我们当初签协议的时候,心里?都很明白,这段关系是各取所需。”
“可?陆阿姨不知道?这一切。”
“她对我那么好,身上又生着病,我却欺骗她……”
一股柔软又酸楚的情绪涌上喉咙,截断了柳拂嬿的后半句话。
她努力咽了咽,才忍下那些愧疚、自责,还有假冒顶替的心虚,用很平静的语气道?:“至少?陆阿姨在国内的这段时间,我想尽一份心。”
车内沉默片刻,薄韫白解开了安全带。
“走吧,下车。”
柳拂嬿没想到他也要去,连忙道?:“里?面?可?能气味不太好。你不喜欢的话,在这等我就行了。”
薄韫白的目光落向市场大门。夜色深深,来往者鱼龙混杂。
他眉心稍蹙,毋庸置疑地推开车门:“我和你一块去。”
…
走进市场,柳拂嬿去了自己相熟的鱼摊。摊主是个?热情的中年女人,见到她,一叠声地叫着“闺女”。
还挑了最肥美的两条大鱼,帮她刮鳞破肚,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鱼是真?的新鲜,哪怕命已经没了,但神经活性?还在。
一直到被切好花刀装进塑料袋子里?,还活蹦乱跳地扭动着身躯。
薄韫白拎着袋子往回走。
才走了几?步,袋子里?的肥鱼用力地蹦跶了一下。
男人步伐一顿,脸色黑了黑。
柳拂嬿抿去笑意,朝他伸出手:“还是我拎吧。”
薄韫白好像没听见,加快了脚步,回到车上。
两条鱼虽然有幸坐上不知是自己身价多少?倍的豪车,但终归逃不掉被吃的命运。
那天的最后,在郊区的旧房子里?,三人吃了一顿十分温馨的晚餐。
陆皎面?有疲态,其?他菜都没怎么动,不过鱼汤喝了一大碗。
吃完饭,就像前一天承诺的那样,赶人赶得很利索。
“行了,都回去吧啊。”陆皎打个?哈欠,“别打扰我早早睡觉。”
语气雷厉风行,没了前一天那副害怕孤单的落寞模样。
薄韫白倒对自己亲妈的脾气早习以为常了,应了声,又问:“我们明天还过来?”
“不用了。”陆皎笑着道?,“明天的档期留给你们哥嫂,你俩没机会喽。”
老人说得洒脱,两个?年轻人却都沉默下来。
少?顷,薄韫白低声问:“妈,你这次回来,还只是小住几?天吗?”
“放心,你俩婚礼我肯定?还是会去的。不过等婚礼办完,我就回南法?了。”
陆皎笑得满不在乎。
见薄韫白沉默不语,她放缓了语气,低声道?:“你也明白,万一真?回来了,烦心事?太多。医生的意思,也是叫我先在风景好、没糟心事?的地方,多修养修养。”
“……”薄韫白抿紧唇线,少?顷,才沉闷地应了声,“我知道?。”
和陆皎道?完别,两人开车回家。
一路上,薄韫白都没怎么出声。
车里?放着古典音乐,还开了檀香味道?的车载香薰。
可?男人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平心静气。
柳拂嬿知道?薄家很复杂,但没想到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更是一次次地加固、刷新了这个?印象。
她回想着薄韫白和父母的相处方式,发现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天差地别。
彼此都无法?想象,对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柳拂嬿垂眸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个?罐子,是出门前陆皎塞给她的。
打开盖子,酸甜的话梅味就飘了出来。她拈起一个?,扔进嘴里?。
薄韫白侧眸看她,就见女人双手捧着话梅罐子,身上那股淡漠劲儿散去不少?,宛如一只掉进胡萝卜园的小兔子。
双腮稍稍鼓动着,吐息间弥漫着清冽的果香。
“尝一个??”
见男人注意到这边,柳拂嬿又挑了个?大个?头?的话梅,直接伸到他面?前。
薄韫白还在开车,不明所以地启唇。
女人指间的淡香欺近一寸。
柔软的蜜饯落入口中。
怕咬到她,一直等柳拂嬿收回手,薄韫白才合回牙关。
可?尝到味道?的一瞬间,男人清俊的眉宇立即蹙起来。
也没怎么细嚼,就囫囵咽了下去。
“好酸。”
柳拂嬿轻轻弯了弯唇。
“你怎么能不爱吃这个?啊。小话梅。”
她用男人听不见的音量,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双眸流淌着明亮的光。
车内安静,檀香和话梅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好闻。
柳拂嬿望着夜景,抱着罐子发了一会儿呆,没再提话梅的事?。
过了阵,才开口问薄韫白。
“对了,你小时候,有小名吗?”
“没有。”薄韫白回得很果断。
“就拿全名叫,或者不带姓。”
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柳拂嬿决定?不拆穿真?相,点了点头?:“哦。”
“你呢?”薄韫白随口问道?。
“我算是有一个?吧……”
柳拂嬿搜寻着泛黄的记忆,少?顷,又自顾自摇摇头?。
“可?能也不算?”
闻言,薄韫白有点无奈地扯了扯唇。
“怎么这种事?儿也有算不算?”
“不行吗?”柳拂嬿温吞地反问了一句。
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她漫声解释起经过:“我那个?小名儿,是我妈喝醉了的时候,指着日历给我起的。”
“后来那整整半年,她喝醉了就会这么叫。但没喝醉,就不会叫。”
“再后来,可?能是彻底忘记了,所以喝不喝醉,都不再叫了。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没人叫这个?名字了。”
她看回薄韫白。
“这样的也算吗?”
“怎么不算。”
薄韫白反倒被勾起了好奇心。
透过前窗玻璃,能看到副驾驶位上的纤秾身影。他眸光停在那影子的发梢处,低声问:“叫什么?”
柳拂嬿用一个?问题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会背二十四节气歌吗?”
“什么意思?”薄韫白稍蹙起眉,“你的名字和节气有关?”
不等柳拂嬿回答,他又反应极快地道?:“秋处露秋寒霜降,是哪一个??”
带着悠长古韵的七字歌,被他清沉嗓音读出,一字一句都如珠玑滚落。
柳拂嬿怔了怔。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叫她想卖个?关子都没法?卖。
她只能佯作城府深沉的样子,慢吞吞地反问:“还有几?句呢,你怎么只挑这一句背?”
“薄太太,我们的结婚证上有出生日期。”
薄韫白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婚戒在无名指根上闪烁银光。
“我记得你是秋天出生的。秋天的节气,就是这一句。”
稍顿,他又不确定?地道?:“还是说,你这个?名字,和生日没有关系?”
“……”
柳拂嬿认输了。这人就算没出国,留在国内参加高考,也绝对是top2的料子。
她摊了摊手,无奈道?:“好吧,薄先生料事?如神。”
“所以呢?”薄韫白不在意这些客套话,温声追问答案,“哪一个??”
“寒露。”
柳拂嬿小声说。
她把话梅罐子放回了包里?,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宝石手链。
“我妈生我的时候,一片兵荒马乱的,差点连愿意接收的医院都找不到。”
“至于?给我办手续、落户那些事?,更是大难题。”
“所以在当时,根本没人注意到,我的生日还是个?节气。”
“那后来呢?是怎么发现的?”
薄韫白的嗓音里?,有种不易察觉的温和。
“后来,我妈也只是觉得很邪门。怎么我一过生日,气候就大降温。”
“她之?前给我们两个?准备好的那些漂亮裙子,谁也没法?穿。都得老老实实穿毛裤。”
柳拂嬿轻声笑了起来。
“直到我八岁生日那天。”
“她喝得很醉,但眼睛居然变得格外尖,抱着日历念叨了好几?遍,这才恍然大悟。”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乱买过裙子了。”
她嗓音有几?分缥缈,带着因遥远而迷惘的情思,渗进夜雾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呢?也许母亲和孩子的关系,并不只有相亲相爱那一种。
也有像柳韶这样的母亲,在八岁女儿生日那天喝得大醉。
也有像陆皎那样的母亲,十几?岁把孩子送出国,从那以后只见过寥寥数面?。
车子无言地在夜色里?行驶,车里?坐着两个?年轻人,离他们的母亲,都很遥远。
一路行至疏月湾地库,薄韫白将柳拂嬿送到电梯门口。
“谢谢。”柳拂嬿道?,“你也快回去吧,昨晚不是做噩梦了吗?”
薄韫白眉尾动了动。一方面?是为她还记得自己昨晚没睡好的事?情,觉得有点意外。
另一方面?,则是无奈于?她怎么就把一个?错误的猜测当成了正确答案,顺理成章地下了定?论。
柳拂嬿等了一阵,没等到他的回答,于?是就转过身,先按下了电梯。
等电梯的时候,薄韫白忽然开口。
“你刚才说,已经快二十年,没人叫过你的那个?小名了?”
柳拂嬿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提起这个?,有些茫然地“嗯”了一声。
电梯间灯火通明,光芒是浅金色,宛如混入金箔的阳光。
细碎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清逸又温润的身影。
柳拂嬿忽然有种错觉,不知方才车上的檀香气息,是不是也跟随着他,弥漫到了这里?。
檀香幽微,晕染在他眉宇之?间,加重了矜贵温沉的味道?。
男人散漫启唇,一字一句地开口了。
“寒露。”
太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柳拂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薄韫白是在叫她。
可?言语的力量如此浩大,足以打碎时空,将不可?跨越的距离消弭殆尽。
只消片刻,那些遥远的家乡回忆顷刻间涌入脑海。
苏城那些泛黄、落雨、沉霜的往昔,裹挟着秋日清冷的风,拂过了她的身体。
柳拂嬿轻轻战栗了一下。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恍惚之?间有些分不清,他们是不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电梯响起“叮”的一声,大门随即打开。
可?门外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对它作出反应。
薄韫白眼眸低垂,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嗓音比之?前更低哑温沉。
又叫了一遍。
“柳寒露。”
第29章 皎月斜
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心跳的节奏还是有些奇怪。
柳拂嬿双手交叠放在身后,轻轻贴在了门?扉上。
然后就这样仰起头,望着白墙的上方,发了一小会?儿呆。
其实童年的很多事情; 她都忘记了。心理学上好像有个理论; 是说人?会?倾向于忘记那些不开心的回忆。
她不知道童年是不是发生过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只知道,自己的脑海里; 几乎连一点儿关于童年的回忆都没有剩下。
也正是因为这样; 直到此时,她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苏城的那栋老房子里; 褪色掉漆的长?茶几旁边,年轻的柳韶笑靥生花,逗弄着她的脸颊,醉声叫她:“寒露,小寒露。”
那时候她年龄很小。无忧无虑,爱哭爱笑。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 她学会?了忍耐所?有的情绪,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耳边又响起男人?的声音。
电梯间很宽阔; 他说话的时候; 周围便响起旷荡的回声。
那种嗓音和语气;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