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鱼-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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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来栎阳赴任的新县令若是个聪明的,他就不会将都田啬夫和都乡啬夫这两个关键位置留给自己带来的心腹,而是从他们这些扎根本地几十年的基层官吏中选拔,让他们成为自己的重要属官,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您新县令的位置才能做的稳,您治理栎阳的政令,才能顺利的在栎阳推广开来。
栎阳的新县令的任命,栎阳的啬夫部佐们插不上手,但在新县令上任前,他们可以先自发的竞争一番嘛,谁胜出了,谁就当新县令的重臣,很合理。
谁都不曾想新县令竟是一个稚子。栎阳的绝大多数大小官吏们,惊异之外,他们又隐隐欣喜。
秦鱼啊,他们都听说过的,秦家少子,在西乡有些许名声,还是嬴姓宗室,完全有资格做县令。
最妙的是,秦鱼是栎阳本地人,他们都知道,秦家没有什么舍人啊门客啊之类的能辅佐他的人,既然没有辅佐之人,那么他们这些“老乡”,可就义不容辞了。
就是秦王给秦鱼派佐官长史他们也不怕,因为不论秦王派多少佐官,对秦鱼来说,他们都是外来人,跟秦鱼不熟啊,论竞争力,还不
如他们这些本地人呢。秦王若是从他们当中给秦鱼选拔佐官,那就更是天上掉馅饼了,他们进了大王的眼睛,这完全是他们更进一步的福音啊。
所以,下面乡里的啬夫部佐们,一听说秦鱼要见他们,都天不亮就起床,一脸振奋的来都邑了。
看到振奋的众官吏们,县丞和县尉的脸色隐隐发沉。
在栎阳令空缺的时候,县丞暂代栎阳令,县尉辅佐。做了将近三个多月的一把手,要县丞一下子将自己手中的权利交给一个奶娃娃,县丞是不甘心的。
但不甘心也没办法,因为这是大王亲自任命的,还是经过朝议当庭任命的。听说那场朝议,就连在栎阳最有威望的粟老都去参加了,还当朝为这位少子向大王索要与官职相匹配的爵位呢。
栎阳第一权贵粟老推举秦鱼坐新的栎阳令,其他小贵族和豪强们,就都偃旗息鼓了,这让他之前的工作,全都白做了。
白做就白做了吧,在没摸透秦鱼的真正底细之前,他也没傻到要针对秦鱼做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秦鱼这新县令的位置坐的太舒坦了,故意找了一些麻烦为难一下。在找麻烦的时候,他还特地调整了一番,以求不要吓着这位小县令,他去问自己的儿子,六七岁的稚子最怕什么?
正学律法学的死去活来的县丞儿子香叶没想就说:“学习啊,儿子一听到您叫儿子去学习,就像翻墙而逃!”
可不是嘛,哪有小孩子喜欢学习的,决定了,让县尉找几个卷宗,也不用太难,去吓唬吓唬这个小孩,然后自己也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去问他,好让这小孩有自知之明,你一个小孩子,去玩就行了,不要打扰大人做事情。
然后就出现了昨天的那一幕。
然后他跟县尉就都后悔了。
小孩子啊!他们都忘了,小孩子没有大人处事的思维,他们在外头受了欺负,最喜欢回家找家长告状了。
哎呀,真是失策!
尤其今日,看着下面跃跃欲试的官吏们,县丞觉着有些压力山大了。
他扶了扶自己的高冠,对县尉说:“稳住,大王是明君,不会听小孩子随意几句话,就干扰政令的。”
话说,他当年任命栎阳县丞的时候,也是秦王指定的呢,对上秦鱼,
他不用怕。
秦鱼越过乌泱泱的人群,坐到县令宝座上,其他人则是分列两侧站定,等着他开口。
秦鱼先介绍吴茜和昌义两个人,重点说明他们都精通律令,有他们在,不会出现如昨天他都看不懂案宗的情况出现了。
说到看不懂案宗的时候,他还冲下面一脸板正的的县尉羞涩一笑。
县尉在心里大骂:笑屁笑,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面上却是更严肃了,端着木笏,对秦鱼略略躬身,表示自己知道了。
秦鱼继续道:“我初初上任,又是第一次做官,有许多不明白之处,还要众位贤君多多帮我。咱们上下一心,才能将栎阳治理的县富民安,不辜负大王交予我等的重托。”
下面的官吏们都齐齐拜倒,表示会以秦鱼马首是瞻,跟秦鱼好好干的。
秦鱼笑道:“闲话说完了,咱们开始正题。我听说,县里有几个重要的官职,还在空缺中?”
县丞第一个出列,给秦鱼汇报:“如今县中,还有都田啬夫、都仓啬夫、厩院这个三个长官职位空缺,其他的还有部佐若干需要补足。”
秦鱼好奇:“厩院令怎么了?”
县丞:“厩院令身染恶疾,不能处理政务了。”
秦鱼了然,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既然生了病,自然就不能上工了。
县丞继续道:“长令可有任命?”这回他可不是在为难人了,任命下属官吏,是县令分内之事。
秦鱼问道:“我来之前,官署都是怎么运转的?”
县丞回道:“长官下面有守辅佐,长官不在的时候,就是守代替长官处理公务。”
都田守和都仓守以及厩院守出列,给秦鱼见礼。
秦鱼看过之后,对所有人道:“我初来乍到,人事不知,如何能委贤任能?既然这几位能掌管事务不出错,大家就还如常就是了。”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群沸腾了一下,有的欣喜若狂,如三个守,有的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主意落空了。
秦鱼继续道:“但是,这种如常的形势不会持续太久,啬夫之职总会补足的,若是有玩忽职守的,有尸位素餐的,有作奸犯科的,让本令知道了,定不
会姑息。”
人群安静下来,都听明白了秦鱼话里的意思。现在官署的各职能和职位看着还是不变的,但能不能坐上自己心仪的位置,就看能不能让秦鱼赏识了。
在先秦做官,就是这么任性。
经过商鞅变法之后,秦国权利相对集中,但即便如此,让秦王能直接委任的最基层的官,也只有到郡守这一个层次,郡守以下的县啊啬夫啊之类的小官,就都由郡守、县令说了算了。
到了六国那边,有的君王的政令,甚至都出不了王宫,军、政官员的任命,完全由各自的封君说了算,所以在先秦做官,真的就是一地生杀大权完全由一人说了算了。
等到秦始皇一统天下的时候,秦始皇是一个掌控欲极度强悍的帝王,他的权利触角,一直触碰到县令的任命,也就是说,县令除了对上官郡守负责之外,还可以直接对帝王负责。秦国一统天下,共设立三十六个郡,下面得有多少个县啊,人事任命全由秦始皇一个人来,啧,要不说秦始皇只活了四十九岁呢,秦鱼完全有理由相信,秦始皇是过劳死的!
秦鱼给众位官吏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饼之后,就让吴茜和昌义这两个人去跟县尉对接昨天的七个案卷,他自己则是召集了四个乡的乡啬夫和都田守,询问夏收的事情。
都乡的乡啬夫和都田啬夫是同一个人,他随姚郡守走了,剩下的就是都田守代理都乡事宜。
听完汇报之后,秦鱼明了,夏收收的差不多了,现在正是晾晒脱粒的时候,各乡的仓啬夫们要开始安排税收和粮食入仓事宜了。
正在说着呢,有人来跟秦鱼汇报,说是水岸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
秦鱼笑着对众位啬夫们道:“恰巧诸君都在,就与我一起去看看墨者们新造出来的舂米利器吧。”
众啬夫们面面相觑,唯有西乡的乡啬夫若有所思。秦鱼既然邀请,他们没有不去的道理,都起身,跟随秦鱼一起朝沮水岸边走去。
县丞和县尉对视一眼,县尉还在理案件,县丞则是甩甩袖子,跟了上去。
虽然秦鱼没有邀请他,但他是县丞,理应跟在县令身边辅佐。
都乡位于栎阳五个乡的中间位置,王宫位于都乡的中心位置,沮水则是斜穿栎阳整个县,流
经王宫东北角,然后穿过东乡,朝洛水而去了。
墨家造出的第一辆风车,就在王宫的东北角下游做实验,秦鱼已经去过一次了,第二次,轻车熟路的就带着一群人来了。
关木索正一边看着一排木碓在水车的带动下上下舂米,一边背着手听张史说话。
秦鱼这边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来,早就有人来提醒他,他跟张史同时转头,见到秦鱼之后,脸上同时露出惊喜的笑容,也是同时抬脚,但关木索这个胡子头发都花白的老人,愣是比张史这个壮年人腿脚利索的先到秦鱼的身边。
关木索笑问秦鱼:“公子今日如何有兴致,造访老夫这边?”
秦鱼笑道:“我想要在栎阳全县建造水车和水磨房,不知道该如何同众啬夫们说,就干脆带他们来看看了。”
关木索捋着胡须呵呵笑:“好,好哇,随意看,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老朽。”在全县推广好啊,这样他们墨家子弟,才会有活干嘛。
众位啬夫们都不是草包,水车的用处和水碓的便利之处,他们一看就明白了,纷纷在自己心中打起草稿来:建在哪里?怎么建?工钱由谁出?百姓们来舂米,是不是免费的?还有,若是建造这样一座工坊,定是需要人看守的,怎么任命?工钱多少。。。。。。
秦鱼让他们自己去看,去讨论,然后汇总出一个章程出来,他只要结果,看看他们给出的方案是对百姓们有利还是有害,有利就按照他们做出的方案推广,若是不利于百姓,或者压根就是有害的,那就要推翻重来了。
秦鱼跟关木索去了正在建造的水力磨坊那一边,问他若是建造这样一座水力磨坊,需要多少成本。
关木索思考半晌,道:“依老夫所见,这水磨,尚有需要改进之处。现在的齿轮还需要调和,等调和好之后,一样的水流速度,能拉动更大的石磨,石磨的转动也能更快,更省力。”
秦鱼道:“能不能先造一匹小的石磨出来?如今夏收已近尾声,我想让百姓们能先用上省力的石磨,磨一批麦粉出来,这样,他们就能从繁重的舂米和磨粉工作中解脱出来。百姓们时间变多了,就有余力考虑做一些其他的工作了。”
关木索好奇:“能先给老夫透露一些,公子要百姓们做什么吗
?”
秦鱼笑道:“跟关公。。。。。。”
关木索轻咳一声,语中带笑道:“老朽复姓关木。”
秦鱼:“。。。。。。哦,关木公。咳,提前跟关木公透露一点也没什么,我跟大王保证过了,在正旦的时候,会交给大王一批花露。如今正是鲜花盛开的时节,等夏种结束之后,百姓们有了闲余,我会雇佣百姓们去采集鲜花来蒸花露,或者用来抵劳役,或者抵官署债务,或者为家里换些粮食。您知道,有些孤寡妇孺或许没有多余的力气耕种,但采集鲜花,妇孺残缺皆可,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活路。关木公,您觉着呢?”
关木索思考一番后,道:“公子此项政令一出,对县里的老弱来说,的确是一项仁政,但公子可有足够的粮食作为报酬吗?”
秦鱼笑道:“粮食只是一个选择,百姓们需要的是均衡,我以为,相比于粮食,百姓们或许更喜欢活的家禽,比如鸡和鸭。”
关木索:“公子是说。。。。。。”
秦鱼道:“我打算推出一项政令,百姓们在自己家里养殖家禽十只以下,只交一只家禽的长羽作为羽税即可,其他的肉和蛋,全部都属于百姓。您觉着,我若是推出这一项政令,百姓们会愿意在自己家里蓄养家禽吗?”禽鸟身上的最长最坚硬的羽毛,是制作箭矢尾羽的材料,秦国箭矢上的尾羽,来源就是百姓们的税收。
关木索恍然大悟:“您是想以雏禽做报酬,换取百姓们采集鲜花。”
秦鱼笑道:“是粮食和牲畜并存。想必您也听说了,我自己饲养了一群鸭子,在雏禽孵化上有些许心得。另外,若是有意愿,官署里公养的牛羊豕也可以作为酬劳。”要官署里的牛羊豕做报酬,那就是另外的量了。
关木索叹道:“若果真如此,百姓们怕不是趋之若鹜吧?”百姓们不愿意养殖牲畜,最大的原因,是秦国的牲畜税啊,养的多,交的税就多,牲畜还容易死,一死就血本无归,这样谁还去养?
若是秦鱼能将税化繁为简,十只家禽只交几根羽毛做税,百姓们自发的就去养了。
更别提,秦鱼几乎是免费的为他们提供雏禽了。!
第68章 油菜花
秦鱼跟关木索说自己的下一步打算;是想让关木索这个老墨者给他提一些建议,好让自己的政令推广的更顺利一些,少走一些弯路。
关木索却是告诉他;秦国律法事无巨细;规定到百姓们的一餐一衣一行;秦鱼的政令是好的,但若是想顺利推行,其实他的最大障碍是严苛的秦律。尤其是税收这一块,他若是想让栎阳的百姓们自发的去蓄养家禽;就要说服秦王,更改律令才行。
秦鱼心想,让秦王更改律令是不行的;但只在栎阳这一个县内;可以变通一些嘛。秦国自秦穆公开始,就很会变通;否则;这个国家也不会屡屡采用他国人才来治理自己的国家了;其中,商鞅变法就是一个最成功的例子。
秦鱼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列出来,他就不信在这些利益的驱使下,秦王不会变通。
秦鱼这边跟关木索交谈;张史那边则是被众官吏们给包围了。
张史既是栎阳一个工室的负责人,也是秦王临时派来给墨者们的助手,墨者们需要的木材、铜料和炭火等耗材;都要经过张史的手调配和发放,因此,对建造一架风车要多少成本;建造一座水碓坊需要多少成本,建造一座水磨坊要多少成本,建造一座水碓和水磨联通的作坊需要多少成本,张史比关木索还要清楚。
因为这些啬夫和部佐们都是秦鱼带过来的,且有全县推广的意思,张史对他们的问话无有不答,非常客气和配合。
等到离开的时候,众位啬夫们具都心中有数了,秦鱼跟关木索商量好了,派出墨家子弟同各乡的啬夫和部佐们走访沮水沿线,实地考察可以建造水车的最佳位置,然后让各乡报上需要水车的数量和基层乡里部门能承担的成本数额。
这是一项良政,而且是新县令上任的第一项政策,所有的官吏都不敢怠慢,纷纷和墨家子弟对接,然后在官署里用过一顿便饭之后,就匆匆回乡了。
秦鱼则是回到王宫,说服秦王要百姓多养家禽,减免牲畜税的事。
秦鱼已经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了,谁知他刚一提起,秦王就准许了。
看着秦鱼有些木呆的小表情,秦王跟他道:“你只要能给寡人提供足够多的花露和香皂,其他的都好说。”
秦
鱼感觉高兴的同时,有压力山大,他就是把其他事情放一放,也得先把秦王要的东西给做出来,否则,说不得秦王对他的新任和包容,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谁会再相信一个说话不算话的稚子呢?
所以,秦鱼回了趟家,让人回西乡蒿里传信,要轮带着已经做好的铜制蒸馏器皿来栎阳,请关木索看看可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然后在栎阳工室里打造一套更大的蒸馏釜蒸花露,同时看看能不能蒸出精油来。
秦王给的三千刑徒也到手了,绝大多数是青壮,几十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没有老弱。
秦鱼不去想老弱都去哪里了。他仔细看了一下这些人的来历,有两千多人是秦国腹地本地人,也被称作老秦人。
这些老秦人,三分之二都是因为借了官府的高利贷还不上,然后全家沦为刑徒,在秦国的公田里耕种,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