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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大秦嬴鱼-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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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国使用颛顼历,每年的十月,就是正月新年。
  这日,秦鱼正坐在官署里翻看最近这一个多月县署里的物资出纳和采进用度,就听有小吏来报,说是东乡啬夫求见。
  秦鱼纳闷,每月一次的例会才结束了有三四天吧?东乡啬夫有什么样的事情,特地来找他?
  秦鱼让人请这位东乡的一把手进来。
  东乡啬夫是个颇为年轻的青年,将将而立,正是大有可为的年纪。
  秦鱼笑道:“汤君何事找我?”东乡啬夫姓汤,名榆,没有氏。
  于字与秦鱼的“鱼”字同音。秦鱼没来的时候,同僚亲属们都叫他榆,等秦鱼做了栎阳令之后,大家就都叫他汤,或者汤君了。
  汤先跟秦鱼见礼,才道:“公子,今日一早,下臣接到一起首告,觉着甚为蹊跷,便特来禀报公子。”
  秦鱼好奇:“是关于什么的?”
  汤回道:“是关于沮水里的大木的。”
  秦鱼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北山上砍伐下来的大木,进行初步的去枝加工之后,会从山坡上滚下,然后丢入沮水里顺流而下,然后在从离官署储藏木材最近的河岸进行打捞,这是最省力也是最安全的运输方式,怎么,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汤将他一早接到的首告案子娓娓道来,听的秦鱼直呼: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还有,隐在暗中不怀好意的人,终于开始露出爪牙了。!


第78章 楠
  楠是东乡的一名黔首;父母年迈,兄嫂生活拮据,等他傅籍分家的时候;竟然分得了一顷田地。
  不是少,是太多了。
  田地多,交的税就多啊!
  家中原本是没有这么多田的;但是;楠的仲兄,死在了战场上;虽然没有军功爵,但有赏赐,足足有一顷还要多的田地呢。
  仲兄没有娶妻;更没有孩子;所有的赏赐;就都给了他们家。
  可是,父母年迈;身体早就被日复一日的劳作给拖垮,已经种不了地了;兄嫂能力有限,生活拮据到已经溺死了两个孩子了,他们只能养的活一个孩子!
  溺死第三个孩子的时候;丘嫂的眼睛哭瞎了,这下连布也织不了了,更别提下地种田了。
  所以;楠傅籍的时候,父母的田加上兄长们的田,以及官署分给傅籍男子的田;加起来,也足足有一顷。
  一顷,就是一百亩地,实在是太多了,楠一个人,即便加上妻子,他们两个大人,也根本就种不了这么多地。
  而且,东乡多涝,他们每年实际上耕种的田地,只有二十亩左右。
  如果楠跟妻子勉强能耕种二十亩地的话,那么压在他们两人头顶上的赋税,简直是一座不见天日的大山!
  秦国税制十税一,东乡情况特殊,每年会有赋税上的政策倾斜,也就是说,给东乡的田地取程的时候,会相应的减少一些。
  但这“一些”,也只是杯水车薪。
  因为,楠家的十税一,是在一百亩田的基础上税一,也就是说,楠每年光田租税,就要上交十亩田地的出产,再加上他跟妻子、儿子的人头税、布帛税、刍稿税。。。。。。
  可以说,楠跟妻子不吃不喝全力耕种这二十亩地,到头来,也不一定能交齐所有的赋税。
  更何况,楠这个壮劳力,每年还要定期服一个月的劳役,遇到战事或者挖渠修城墙的时候,楠还要被征调去服军役、服苦役。
  楠不在家的时候,家中重担就全部压在妻子的身上,可妻子,还要怀孕生产抚育幼儿。这是他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妻子,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哪里舍得让她怀着娃娃的时候还要下田耕种呢?
  于是,楠过上了
  借高利贷的日子。
  楠服劳役的口粮,可以向官署借贷,但他每年交不上的各种税,就要想法子从其他地方借了。
  也可以欠着官署的,但那利息,想想就让人绝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东乡有一富户,名柯,家中良田千亩,良宅良铺无数,每当东乡有百姓黔首交不起税的时候,他就会将粮食借给他们,帮他们暂时渡过难关。
  而且,柯家放贷收取的利息,要比官署少上一分。就为了少的这一分利,许多东乡如楠一般的黔首们,都愿意到他那里去借贷。
  楠也是一样,他不仅连着两年去柯家里借粮贷交田税,前年妻子生产次子,伤了身体,下不了床,织不了布,他还不得不从柯那里借了帛税。
  去年田里收成中下,他实在还不上利息,便干脆将家中一直出产不了多少的田地卖了五十亩给柯,勉强将去年的利息以及田税给补上。
  如今楠名下只有五十亩薄田,每年要交的田税少了五亩,但家中新添丁,又要多交一个人头税,妻子每日也要多吃一些,才能养好身体和喂养新生儿,因此,楠家中的开销,不减反增。
  再加上前年、大前年借的柯家的用来缴税的粮、帛,以及服劳役的时候借的官署的粮贷。。。。。。
  利滚利,粮贷粮,楠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劳作,一直等天黑的看不见五指才停下来。妻子也是一样,她起的比鸡还要早,摸黑给他煮饭,然后跟他一起下地锄草,回家后还要不停歇的养蚕织布,抚育幼儿,缝补他的衣裳。。。。。。
  每当夜里终于躺下来歇息的时候,楠心中不由自主的就会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要是明天,再也醒不过来就好了。
  可惜,第二日鸡鸣的时候,楠终究还是醒来了。
  今年春天,妻子又怀孕了,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孩子都有胎动了。
  这是妻子第三次怀孕了,楠原本都跟妻子商量好了,他们此生,只生养两个儿子就够了。
  可现在,妻子竟然又怀孕了,都是他的错!
  楠愧疚极了。
  楠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去年正月(十月),楠被借贷和赋税压垮,没忍住在夜里嚎啕大哭,是妻子安慰了他,鼓励他,跟
  他说,等到了今年春天,孩子能离得了人了,她就可以跟他一起下地耕种,多一个人种地,他们一定能多收一些粮食,日子一定会好过起来的。
  楠在妻子描绘的美好愿景里,重拾对生的希望,可现在,因为他的过错,妻子又怀孕了。
  妻子又要受苦了。
  以及,他们已经无力养育第三个孩子了,说不定,这个孩子,会跟大兄家的孩子一样,生下来就见不到明亮的太阳了。
  楠非常自责,妻子比他更自责,曾一度背着他哭泣不已。
  楠在知道之后,转身就又卖出了三十亩田地给柯家,他带着换来的粮食和布帛,告诉妻子,他们家今年的粮税和帛税都有了,妻子只要好好保重身体,将孩子生下来就行了。
  他们不敢打掉这个孩子。在孩子已经有胎动的时候打掉他,不仅孩子的魂灵得不到安息,就连妻子,也可能流血不止死掉。
  所以,他们只能将孩子生下来,然后,送他去往生。
  希望祂再次出生的时候,能去一个富庶的能养活祂的人家,不要再来他们家了。
  如今家里只剩下二十亩田地了,楠没日没夜的耕种,希望今年能多出产一些,让他们家不要再继续雪上加霜了,毕竟,他们家今年要交的田税,只有两亩了,跟十亩比起来,已经少了很多了。
  楠跟妻子日夜祈祷,祈求伟大的神明能稍稍眷顾一下他们这个将要支离破碎的家。
  哪怕只有一下下,能让他们喘口气也是好的啊。
  楠觉着,他跟妻子的祈祷,神明应该都听见了。
  因为,今年夏收之后,新县令公告乡里,说是可以从田野之间采集鲜花送去官署,换取自己需要的盐、粮、布帛、家禽等物资。
  楠跟大兄觉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官署,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新县令会这样好心的白给他们这些穷苦黔首活路?想让他们白出力还差不多。
  一开始,东乡里的其他百姓跟黔首,都跟楠一样的想法,觉着这个明告,定有他们不知道的阴谋存在,但等到第二次,真的有人从官署换了禽苗带回家之后,东乡,不,应该是整个栎阳县,一下子沸腾起来。
  楠也带着将信将疑的心情和大兄一起进了山,他知道有一处
  溪流处生长了一片紫色的花朵,如果采集起来,送去官署,能换一些什么东西回来?
  楠跟大兄天刚亮就出发采集花朵,等到落日余晖从官署里出来的时候,楠怀里抱着一个打了补丁的麻布袋,楠的大兄怀里,则是揣了一只鸡苗,两只鸭苗。
  楠的报酬没有选择鸡鸭苗,而是为妻子选了半斤油脂,为自己选了二两盐,为自己的两个孩子选了一斤细麦粉。
  楠跟大兄一脸恍惚的回家了,在跟妻子再三确定,他确实换回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细粮之后,楠的心变的火热,他决定第二日,不,接下来几日,都不再夏耕了,他要进田野、进山,去为新县令、哦不,是公子鱼,他要去为公子鱼采摘鲜花,然后换回自家救命的口粮和物资。
  可惜,等到第二次他跟大兄再次进山野的时候,花朵几乎一夕之间被采摘殆尽。他们也不敢去其他乡里的地盘去碰运气,如今鲜花如此珍贵,他们去了,不仅采摘不到鲜花,更大的可能,是被赶回来,被打一顿也说不定?
  楠跟大兄,只能丧气的回家继续夏耕,然后种上菽和粟,等待秋收。
  楠的丧气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公子鱼要趁着夏种完毕秋收之前,征发今年的劳役。
  楠的心情先是如五雷轰顶般无措,然后就是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狂喜:劳役是有报酬的!
  楠跟大兄又聚集在了一起,他们摩拳擦掌,相对之间,虽不说一句话,但彼此明亮的眼睛,无时无刻都在诉说着他们心里有多么的兴奋。
  经过了鲜花一事,他们已经相信了公子鱼是个言出必诺的君子,此次劳役,他说是有酬劳,那就是有酬劳的。
  楠更高兴的是,今年的劳役,他终于可以不用向官署借粮贷了!
  楠跟大兄都去应征采集大木,所不同的是,楠的大兄被选去北山采伐大木,而楠,则是被分在了东乡沮水岸边,跟其他黔首一起等待打捞从沮水顺流而下的大木。
  楠一开始还不想跟大兄分开,他们兄弟从小彼此扶助,既然能一起服劳役,为什么要分开呢?
  但给他们分派劳役的小吏告诉他,是因为楠家里妻子有孕,孩子年纪也小,一个六岁,另一个只有三岁(实际只有一岁半),连路都还不会走,他最好能就近服劳
  役,能一边做活,一边照顾家小。
  最重要的是,他晚上,可以回家陪妻子孩子,当然,饭还是要在工地吃的,一天三顿,不许带回家,只能在工地里吃。
  在听了小吏的解释之后,这个撑不住苦累只敢在夜里妻子的怀中嚎啕大哭的汉子,当场泪如雨下,对着沮水哭嚎。
  此时此刻,何时何地,有谁为他们这样的黔首着想过吗?
  不曾!
  但现在,公子鱼为他们想到了。
  楠开始了在沮水边打捞大木的工作,很累,很苦,但楠的心中,从来没有这样甜过,他觉着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楠家中的日子变得轻松了许多,虽然他不能将发下来的口粮带回家分给妻子,但家中少了他这样一个壮劳力消耗口粮,妻子和孩子们就可以吃的饱一些,等到过了五日的时候,妻子还可以去官署里领取他的酬劳,当然,只能领一半,因为另一半,要扣除在他之前在官署里的借贷上。
  即便如此,楠跟妻子也非常开心。
  第一次领取酬劳,妻子带回家二十个鸭蛋,三尺麻布。鸭蛋是给两个孩子开荤的,麻布则是给次子做衣服的。
  这个可怜的孩子,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出生,自从出生起,就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更没吃过一次饱饭。
  妻子特意领了三尺麻布,给他做了一件小衣裳,露手露脚,布明显是不够的,但这个孩子非常喜欢。小孩子也是知道好歹的,他虽然只有三岁,也知道这件衣服的珍贵,经常舍不得穿,放在床榻的最里面藏起来,自己仍旧光着身子到处爬。
  看的楠和妻子心酸不已。次子出生已经快两年了,到现在还站不起来,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永远站不起来了?
  楠跟妻子不敢多想,但他们商量过后,做了一个特别大胆的决定,楠跟妻子都下定决心要好好养胎,然后,留下这个赶上好时候的孩子。
  他们将这个孩子当做公子鱼赐给他们的福音,他们理应留下祂。
  楠每日都兢兢业业的工作,唯恐自己出的力气少了,惊走了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好福气。
  每日从沮水里漂来多少大木,他们打捞上来多少,有多少没打捞上来,打捞上来的大木长多少,口径多少,上
  面做的烙印痕迹是淡还是浓,楠都在心里记得一清二楚。
  直到有一天第二日出工的时候,楠发现,沮水里拦截下来的大木,少了两根。楠没有怀疑自己记错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记错过数,他只是以为有其他服劳役的人,将这两根大木捞起来运走了。
  一连五日都是如此,有时候少两根,有时候三根,最多的时候,一下子少了五根,但楠不管去的多早,回家的多晚,一次都没遇到过加工时打捞大木的黔首。
  楠猜测,这些黔首,应该是在他回家过夜的时间里打捞的大木。因为这些跟他一起服劳役的黔首,有其他乡里的,当然也有东乡的,但他们的家,无不离服劳役的这个地点远,夜里就都是住在工地里的帐篷里的。
  只有楠,因为是特地照顾他,将他安排在离家最近的地方,可以让他回家过夜。
  但是,为什么非要等在夜里打捞这些大木呢?要楠说,打捞大木,是一件非常耗费力气,也是非常危险的活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拖到水力,要是运气差,磕到了石头,或者碰在了大木上,一下子就会去掉半条命。
  服劳役的这一个月来,他们这个打捞点,就因为磕碰被迫停止服劳役的黔首有十多个了,每次都看的楠心有余悸。
  夜里打捞大木会更危险,为什么不在白天打捞,非得在夜里打捞呢?
  楠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本次服劳役的期限就到了,因为,秋收开始了。
  因为楠一直在服劳役,妻子怀着孕不能下田,楠家里夏天种下的菽和粟地里长满了杂草,基本上荒废了。
  但楠和妻子一点都不在意,草草收割之后,他们用楠这一个来月服劳役换来的粟米交足了税,然后看着盈余的粮缸,夜里睡觉都踏实了。
  公子鱼举办了考课大赛,楠原本想去看热闹的,但他不放心怀孕的妻子,就推辞了大兄的邀请,请他看过之后,回来再说给他们夫妻两个和孩子们听也是一样的。
  楠的大兄很快就心急火燎的回来了,他没说考课有多热闹,而是跟楠说,公子鱼要继续征劳役,跟先前的劳役做一样的活,也是同样的报酬,只是多加了一条,这次以自愿为主,今年已经服完劳役的黔首,可以选择不再继续参加这次多征的劳役。
  楠自然是要选择继续参加劳役的,这次他的野心变大了一些,他想一直干到沮水结冰的时候。现在是八月底,离沮水结冰还有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他能还上柯家的大部分借贷吗?
  楠觉着非常有可能!
  虽然这些年在柯家的借贷已经累积了很多了,但妻子告诉他,官署里的粮贷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只一个来月的功夫就能把官署的借贷还的差不多,那么两个月的功夫,定也能将柯家的借贷还上大部分的,毕竟,柯家的借贷利息,可是要比官署的少呢。
  楠怀着这样美好的期盼继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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