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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响空山-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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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澄阳真的苦,柳韶言吃不得苦,她柳韶声就吃得?
  韶声差点就要忍不住。
  但她还是压着火气,继续与母亲搭话:“那如今为何又要来呢?”
  顾氏:“如今,你叔父已经看到了元将军求贤的诚意,为他所动,愿用毕生所学以报知己。而元将军未婚,韶言未嫁,将她接来,正可成就一段佳话。”


第48章 
  韶声终于忍不住了。
  她霍然站起。
  “柳执在哪里?”
  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与齐朔相似的森然冷意。
  顾氏不可置信。
  她急忙拉住韶声,惶恐地伸手,想要捂住她的嘴:“你……如何能直呼你父亲的名讳,这是不敬……是大逆!”
  韶声甩开母亲,不与她纠缠:“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她叫来吹羽与观云,命他们将管家捉来。
  柳园之中家丁虽多,但多是何泽生安排的。
  如今见着吹羽带着一众护卫,皆披甲佩刀,形容整肃,似全是营里来的军爷。
  军爷行事,他们哪里敢拦。
  竟使韶声如入无人之境。
  很快便找到了管家。
  韶声拔出吹羽腰间长刀,架在管家脖子上。
  厉声道:“带我去找柳执。”
  管家战战兢兢,举起双手:“二……二小姐,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
  韶声手中的刀刃更近几分,微微刺破了管家的皮肤:“少废话,带路。”
  “是、是是!二小姐饶命!”管家不敢再轻举妄动。
  一路闯进柳园深处。
  柳大爷正用帕子蒙着眼睛,与几名侍女在梅林里游戏。
  梅花开得红艳亮烈,郁郁芬芬;侍女年轻貌美,豆蔻之年,正如那梅枝上将放未放的花苞。
  柳二爷立于一旁,面前铺着画纸,正将这场名士消寒的雅戏,惟妙惟肖地摹记下来。
  韶声却从来不是个雅人,自然不会不舍得破坏这一雅景。
  她吩咐吹羽:“把他们两个给我打一顿!”
  吹羽受过元宝的吩咐,韶声要做什么,但凡无涉军中事,皆需服从。
  此时,当然也听命于韶声,不会顾及柳家二位先生的感受。
  “是。”吹羽向韶声抱拳一揖,抬手就让身后护卫齐上,将人摁倒在地。
  柳二爷惊呼:“二姑娘,这、这是何意?”
  柳大爷眼睛看不见,骤然被压倒在地,下意识的反应是呼救:“救、救……。”
  柳二爷的话,让他将未出口的救命二字,生生咽了回去。
  吹羽走上前,为他解开了蒙眼的帕子,让他看清楚如今的状况。
  没了眼前的遮挡,对着韶声,柳大爷却大不如柳二爷一般客气,痛骂道:“柳韶声,又是你这个逆女!身为我清流家的女儿,不守贞洁,行婉转攀附,媚上惑主之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如今竟还敢不敬亲父,恣睢叛逆,该杀!”
  还敢骂自己不该在齐朔这里讨生活?
  韶声气得听不下去,一把抓起柳二爷搁在画前的碧玉镇纸,狠狠地向父亲嘴巴上掷去:“闭嘴!”
  柳大爷眼见着要砸过来,在护卫铁钳般的大手下,奋力挣扎。可惜,嘴巴躲过去了,镇纸却实实在在地砸中了他的额头。
  登时血流如注。
  “啊啊——!”柳大爷大叫起来,身子在地上不断地跳动,伸手想要护头。
  韶声:“你不过一点小伤口,就叫得要死要活,我在云仙庵经受的那些,又算什么?给我打!”
  护卫们领命。
  至此时,两位柳先生,已经顾不上说话了。
  只知道蜷起身子护住脸,哆哆嗦嗦地求饶:“好汉饶命,饶命……”
  没有韶声的吩咐,护卫们不为所动。
  仍然对着他们拳打脚踢。
  “二姑娘,你是不是不忿韶言……觉得我们不该把她嫁给元将军?听叔父一句劝……人各有命,强求未必能遂愿。元将军……如今惜我之才,请我出山……回报知遇之恩,我的女儿自然更加合适……好女子,应当不愤不妒……”柳二爷终于忍不住出声,断断续续地,还想要教诲韶声。
  “我打你们,与柳韶言何干?现在就亲热地叫起元将军了?就背叛旧主了?说好女不侍二夫的是你们,那你们呢?就可以侍二主了?难道你们是娼妓,脱了裤子谁都能上?娼妓是为了活下去,你们是为了什么?”韶声越说越激动,言语之间,不免粗俗。
  “二叔,你甚至没见过元应时,不知他形貌几何,高矮胖瘦,就承他的知遇之恩?尉陵还没破呢!故京危时,你们最先跑,澄阳尚在,你们也弃城而走!”
  “大逆不道……柳韶声,你竟是……南朝余孽,现在还……不忘旧主……”柳大爷觉得自己要死了,对着吹羽,气若游丝地说,“军爷,你们……就这么听一个南朝余孽的话?还……不帮将军清理门户?”
  韶声被父亲这有心的挑拨一激,走上前就是一脚,踹在他心口:“不过是一顿打,你们就受不住?什么柳家名士风骨?哪有一丁点骨头?”
  “吹羽,你若是怕被我牵连,现在便可停手,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报予金将军。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她又转头对吹羽说。
  “小姐不必担忧,将军既把我们拨来,便听令于小姐,绝无二心。”吹羽回。
  韶声:“好,也不必把他们都打死。将军能将他们接来,定然有他们的用处。”
  吹羽:“明白。这些都是皮肉伤。待将军返回澄阳后,我保证它们消得无影无踪。”
  韶声又用脚尖挑翻柳大爷的脸,强迫他脸朝地:“皮肉伤都受不得,柳家累世簪缨,可真是细皮嫩肉!你可别想着日后为难母亲,这柳园里里外外,都有人看着。你若是为难她一次,我打你一次。”
  她学着齐朔阴阳怪气的样子,威胁她的父亲。
  这便是韶声在柳家打人的始末。
  她打完人,便将事情报给元宝与何泽生。
  对于齐朔知道的反应,她其实心中忐忑,并不愿想。毕竟,柳家确实是他从南朝引来的。
  不过,打了就打了。她不后悔。
  如今,齐朔果然来兴师问罪了。韶声想。
  她干脆地承认了打人之事后,便闭上双眼,扬起脸,梗着脖子,拒不认罪。
  “睁眼,我可什么都没说。”齐朔又抽出刚放回韶声手中的话本,在她鼻尖上点了点。
  韶声的眼皮颤了颤。
  “再不睁,就当你真是南朝余孽了哦。”齐朔收起话本,换成玉竹般的二指,夹住韶声的鼻子。
  ”嗯嗯——我不是!他们该打!我没错!“鼻子被捏住,韶声呼吸不畅,声音也有些走调。
  当她真见到齐朔,并被他当面问起时,其实是害怕的。
  但她不能怕!
  所以,尽管身子微微地发着抖,她仍然强撑着心中的勇气,尽全力大声说。
  拒不认错。
  只是再这样的情状下,她自认为掷地有声的剖白,难免显得有些滑稽。
  ”没说你错。快睁眼。“齐朔松开手。
  韶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鼻尖被捏得红红,双颊也因憋气,红红的。
  像颗粉扑扑的桃子,借着日光,还能看见面上幼嫩的绒毛。
  齐朔等韶声平复下来,问道:”儒士教导子女,都是君臣父子,不可逾越,对女子则规训更甚。你从小受这样的教导,为什么想到要打他们?“
  韶声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
  只得答:”不知道,想打就打了。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甚至还得远远不够。
  齐朔展颜而笑,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闪着明光:”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你打人时,有想过后果吗?想过我知道了,会如何吗?”齐朔又问。
  “没有。要杀要剐,都随你。”韶声垂下头,只露出衣领上的一小段白皙脖颈。
  “那便是想过了。想你坏了我的大事,我回来后,大发雷霆,将你先剐再杀。”齐朔话说得认真而笃定,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笑出声。
  “事情并不总有一面。你打人,对我有坏处,也有好处。”他调整好表情,不再嘲笑韶声,继续说道。
  ”坏处便是:如今柳家人在我军中,大失颜面,高士名节被你全打没了,日后,我若想将求得柳家大贤的消息,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在北地便不那么容易。至于好处则是:军中对他们如今待遇,早已不满颇多,你打他们,反而应了军士们的需求,使我管起来省些力气。“
  ”不过这坏处,倒不那么要紧。柳家大贤柳举,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只需要通过他,将我礼贤下士的名声传到南朝去。他此人到底如何,效力多少,境况如何,并不重要。“
  ”还有些不好不坏的地方。譬如你精明的祖父,很可能不愿将柳家的筹码,全压在我一人身上。正好能借你不敬父母的名义,断绝你与柳家的关系,说你与我这个土匪勾结,召你父亲回去南朝。如此,最终无论我胜,还是南朝胜,柳家都有人,能做辅国的肱骨之臣。所以,我不担心你让柳家人受了屈辱,以至于良臣怒而旋走。既然来了澄阳,便是心甘情愿入我的圈套,没有再走的机会了。“
  ”又譬如,我说过,柳家人到澄阳后,便要与你成亲。如今你打人的威名传出去,到了成亲之时,军中会很服气的。“
  齐朔将事情掰开,揉得很细,一件一件地与韶声解释。
  ”这些应当是……机密?为什么告诉我?“韶声愣愣地问。
  ”因为小姐跟真真说了真心话。真真也要用真心话回报小姐。“齐朔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日光为他美丽的面孔镀上了一层金边。


第49章 
  齐朔的猜测很准。
  他到达澄阳的第二天,柳大爷往何泽生案上递来消息,说要托请何先生,与将军见上一面。
  齐朔应了,说可在官衙与柳执先生一叙。
  临去前,他问韶声愿不愿意同去:“去不去看热闹?他应当见过我。我是说,多年前的乱党齐之行的幼子,齐朔。”
  韶声反问:“你会把与我在中都的旧事告诉父亲吗?他肯定要骂我。”
  齐朔:“小姐想真真说,真真就说。若小姐不想,真真就闭嘴。”
  韶声想了很久,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分析讲出来:“你不是说过,他会借我打他的事,离开澄阳,再投南朝?可他今天又要来拜见你,不像是会走的样子。所以,你是不是要出激将法,让我将旧事说出来,好惹他当面与你撕破脸?那你说吧。”
  齐朔矜持地笑:“我并无此意。不提我们的事,他今天仍会在我面前,演一出与亲生兄弟割袍断义的戏。小姐不信我?今日一见便知。”
  韶声不解:“可父亲不是没叫二叔同来吗?那要怎么演?”
  齐朔维持着微笑的表情:“不重要。只要传出去让世人知道的故事,是柳家二名士当面割袍,恩断义绝的佳话,就够了。”
  韶声似懂非懂:“哦哦……这样。那他对着你演,你会生气吗?你是要打他一顿,然后把他赶出去吗?”
  ”不对。你都知道他要走,不杀他吗?这样柳家就全系于你身,就算我祖父有什么阴谋,也施展不开了。而且我还想到,如果柳家真想两边下注,二叔不来不就好了。我是父亲的女儿,父亲过来更合理。如今他们都到了你的地盘,岂不是很被动?“她想到另一关节,不等齐朔开口,又接着问。
  齐朔的笑容愈发深了:”真聪明,声声小姐长进了。可我就是故意的。柳家人投我,要留着清清白白的好声名,我也要。我要他们给我宣扬,说我礼待大儒,不杀士人。“
  ”那……那我是不是坏了你的事,不该打他们……“韶声吞吞吐吐,”我其实也后悔,虽然父亲从不许女儿亲近……但,他毕竟养我许多年,在家时,我能有吃有喝……我打他,感觉、感觉不像,有仇报仇,反而像占了便宜却不知感恩……“
  齐朔哈哈大笑:”小姐若愧疚,今日随我去,便什么都不说,任柳执斥骂,就当还了亲恩。“
  ”可是……“韶声呐呐。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从何说起。只开了个头,便停下了。
  ”世间因果纷杂,无需多想。若一笔一笔清算,你难道要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做了的事情,更不要后悔。“齐朔见韶声不说了,难得地收笑,认真叮嘱道。
  ”好吧,我听你的。那你别说我们的事。“韶声也认真了起来。
  ”好,真真同小姐拉勾。“齐朔眼波潋滟,当真伸出小指,勾住了韶声的手。
  柳执早早便在官衙的堂中等候了。
  齐朔命侍从将他引至侧厢。
  待柳执进了门,侍从便无声地退出,走时还关上了门。
  柳执抬眼看向前方。
  侧边架上摆着铜质的香炉,有乳白色的烟气从香炉上镂空的花纹之中,细细袅袅地散着。
  香气锋利冰冷,让人在尚带寒意的春天里,更觉寒凉,不得不清醒起来。
  面前是一道低垂的纱幔,纱幔后有人影摇动。
  里面应当就是元应时将军了。柳执想。
  ”元将军。“他向着纱幔低头俯身行礼。
  人影却直接掀开了纱幔,朗声应:”柳世叔,好久不见。“
  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泠泠悦耳。
  柳执猛然抬头。
  见到面前人的一刹,瞳孔骤然放大:”你,你是!“
  他一眼便认出了齐朔。北地威名赫赫的元应时,竟是罪臣齐之行的幼子!齐府那场大火之中,竟有人幸存!
  ”朔自中都来,时间仓促,不曾来得及前往柳园探望世叔。望世叔海涵。“齐朔含笑而立,韶声便站在他身边。
  柳执看见了她,下意识地想要质问:”你怎么……“
  又及时想起,他如今是来拜见这所谓的”元应时将军“,便收了话头。
  转而低头对齐朔道歉:”将军折煞某了。只是我这女儿,在家中纵容过多,有些鲁直,故而纠缠将军,打扰将军议事。请将军见谅。“
  他想装作不识。甚至把韶声拉来当挡箭牌,企图混过去,不与齐朔相认。
  这是有缘故的。
  齐之行下狱,柳家也出了力。
  这也是为何,当年旧朝天子巡狩,特点柳举伴驾,且整个柳家,都召入行宫随侍。
  便是因齐之行一案有功,圣人赐下殊荣。
  齐朔便顺着柳执的话,说起韶声:”我倒觉得,柳世叔不愧为清流名士,家风严谨,将女儿教养得很好。“
  柳执囫囵点头:”多谢将军。“
  他以为齐朔是有意避开旧事,心中松了一口气。
  却不知,齐朔怎么会放过他:”柳世叔不认得我了吗?我少时在首辅府中,经常见世叔与父亲讲道论策,也得过世叔的指点。“
  柳执心口的气,还松到底,又重新吊了起来。
  齐朔不愿放过,他装不了傻了。
  只得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地求:”将军,昔日齐首辅的事情,非我之错。我也不过是……奉旧主之命,照章办事。请将军……明鉴,不,请将军饶恕!“
  说到最后,竟双手置于额前,伏地而跪。
  齐朔还没有什么反应,韶声却着实吓了一跳。
  父亲这样不像是来辞行,也不像来说要与二叔断绝关系的,难道真的是演戏?还是齐朔根本就错了,他就是来套近乎的?
  而且当年齐之行的事情,已经是铁案了,旧京城街头巷尾的孩子,都知道齐之行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父亲话里,竟透着齐之行是蒙冤而死的意思?
  韶声惊疑不定地望向齐朔。
  齐朔凝视着跪伏的柳执。
  韶声只看得到他的侧颜,沉静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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