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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响空山-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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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灵光一现,大着胆子,尝试找了个不痛不痒的理由求他。
  “你别生气了。我和周……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齐朔猛然扭头。
  似乎说中了?韶声惊讶地想。
  他气的怎么是这个?
  不怀疑她背叛通敌吗?
  不过,还未等她想出什么所以然,齐朔顷刻间又变成了柔弱怯懦的元贞公子。
  “小姐说真的?那真真就不生气了。真真心思敏感,所以,小姐要一直疼爱我。不然,就忍不住伤心多想。”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愁。
  眼睛里仿佛也笼罩了一层濛濛的水气,像春日里的潮湿的丝雨。
  “声声小姐想和朋友通信,想和兄长联系。只要告诉真真,真真都不会拦着的。”
  韶声被他这一出唱念坐打的好戏,噎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干巴巴地道:“我、我没有。你、你得信我。”
  “所以,小姐愿不愿意和梅小姐通信?若愿意,这封信便小姐自己回。”
  “那……我自己回。”
  “好。但我们说好,送出去之前,真真会看。”
  韶声理解,这信算是寄给南朝的要紧人物。齐朔是将军,自然要小心查验。
  因而应得干脆:“知道了。”
  “小姐可不要在信里偷偷骂我哦。梅小姐再来信,我还是会看的。”
  “也不要用暗语,真真都会知道的。但真真不能告诉小姐,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哦。”
  齐朔对着韶声,无辜地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在水润的双眸上扑闪扑闪。
  “笃笃。”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是紫瑛。
  齐朔来时,挥退了所有侍者,房中剩他与韶声二人,只留紫瑛与观云退至门外待召。
  韶声连忙将手中还攥着的信件收进怀里。
  扬声道:“进。什么事?”
  “夫人,三小姐说有事找将军。”紫瑛依言进屋后,掩上门,躬身道。
  “三小姐?哪位三小姐。”韶声疑惑。
  “是柳家的韶言小姐。她说,是方老嘱托她来牵线的。说方老想请将军赏光,后日里一道去城郊山上登高。”
  听韶声这么问,紫瑛立刻发觉方才的回话不妥,什么都没说,还惹得夫人追问。
  她便连忙梳理好原委,将柳韶言的来意,原原本本复述了出来。
  “这种事托小厮递个口信就好了,她为什么要来?”韶声更奇怪了。
  柳韶言从来与她不和,一直就没看得上她。便是她如今做了将军夫人,估计也如此。
  自柳韶言随着叔父柳举投靠北地,除了那次她随齐朔去草庐请叔父出山,就压根没理过自己。
  韶声想。
  这又是在做什么?
  齐朔的想法同韶声一样:“好,朔当然愿往,请三小姐回吧。”
  ”是。“
  紫瑛得令出门。
  可不一会,她又进来了。
  “三小姐说,方老还有要事托她传递,不方便旁人知晓,请将军见面一叙。”紫瑛说。
  “你怎么又不一起说?拖拖拉拉的。”韶声道。
  夫人啊,我刚才没一起说,是我错了。这次我也想一起说,但三小姐她本来话就只说一半的!紫瑛在心里大呼冤枉。
  若齐朔不在场,她就直接说出来了。
  夫人嘴巴厉害,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偶尔争辩几句,是她早就做惯了的事情。毕竟,她们主仆近二十年,关系极熟稔。
  但现在有将军的威严镇着,她大气都不敢出,哪里还敢造次。
  唉,虽将军对着夫人,经常用元贞公子的样子逗她。可形似神不似,原先的元贞公子一点也不吓人,是她看走了眼吗?
  紫瑛又想。
  想来想去,此时却只能喏喏受着,点头如啄米:“奴婢愚笨,夫人教训的对。”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在心里不服,赶紧出去问好了,问她还有什么事情,一起都说了,别老出出进进。”韶声嗔怪。
  ”你也去呗。“打发走了紫瑛,韶声转身对齐朔说。
  “好,真真听小姐的,小姐再见,晚上见。”
  齐朔笑意盈盈地起身,向韶声摆摆手道别。
  推开门。
  柳韶言正立在阶下。
  袅袅如荷芰。
  而门内,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韶声的脸色却一下子灰丧了下去。
  仿佛彩绘的人偶被抽去支架,只剩一张皮。
  其实,她心里早已涌起了不适。
  从紫瑛再次回转,说柳韶言要单独见将军开始,她就很不舒服。
  只不过在用玩笑的态度,假作镇定,面色如常地遮掩过去——她尽力了。
  至于为何不舒服,大概是她讨厌柳韶言的缘故。韶声想。
  因着低落的情绪,她的嘴角总忍不住要下垂,必须一直强打精神,用力牵着它们,才能保持着平常的位置,装作若无其事。
  脸好酸,好累。韶声又想。
  可她是将军夫人。
  她知道方老就是方必行。方必行托人带的话,一定是对将军很重要的话。她怎能不让将军听?


第70章 
  登高之日,正逢八月十五,天青云淡,秋高气爽。
  齐朔携韶声一道,应方必行之约。
  这让方必行有些措手不及。
  除了抱琴侍立的柳韶言,他只带了府中几位亲近的门客。
  不过,他官场纵横多年,断不会让场面再尴尬下去。
  见过礼后,便叹惋道:“是老臣的疏忽。早知夫人也来,定会叫上我那老妻作陪。内子素来喜欢张罗,能为夫人备些热热闹闹的宴席,再多叫些女子来,在夫人身边凑个趣。可惜,此时只能委屈夫人与我们几个无趣的大男人,结伴而行了。”
  一片真心实意。
  姿态也放得极低,言语之间,已将齐朔认作人君,以臣下自称。
  齐朔和颜悦色地回礼:“方老有心了。”
  并无任何责怪之意。
  之后,一行人便步行上山。
  山还是城郊那座山。
  韶声登山时,也还是静静地埋头走路,没什么话说。
  只不过,当时烈日当头,蝉鸣人躁,闷热无风,只是在向阳的地方站着,就要汗流浃背。
  而此刻,阵阵凉爽的秋风吹动鬓间拢不住的碎发,行动之间,衣袖随风而动;行道两旁是金红的秋叶,有些被风吹落在地,人踏于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人□□谈甚欢。
  独韶声一人落在后面。
  开始,是方必行主动与齐朔攀谈。
  齐朔于人前,形象一贯宽和温文,且方必行手中筹码丰厚,他不可能在此时折辱人,不给面子。
  因此,对方必行提起的话题,自然不会拒绝,谈笑间,甚至有来有往。
  这一路上,二人聊的都是文士间清雅之事。
  韶声本走在齐朔身边,与他并排。但她觉得自己插不上话,杵在前面实在是怪异,便故意躲到后面去。
  说不准他们要聊些庙堂之上的正事呢?自己站在旁边,岂不是碍事?
  方必行的几位门客,却没韶声脑子里的这些包袱。抓住机会,连忙上前去,占了韶声的原先的位置,殷勤地围着二人,颇有颜色地附和。
  至于韶言,她与韶声同为女子,又是一家的姐妹,按理说,应当与韶声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可也凑到前面,加入簇拥齐朔的人群之中了。
  她比方必行的门客更加高明:竟能插入方必行与齐朔的谈话,以琴曲为兴,又借秋日山中美景,偶得几句妙诗。
  其诗中才气,使得方必行抚掌而赞:“不愧是撷音居士,琴诗双绝!方某久闻大名,今日方知何为撷音!”
  “方老谬赞。韶言此号,不过是闺中玩笑之语,当不得真。承蒙不弃,韶言愿为将军与方老献乐。”韶言抱着琴,不卑不亢地向着二人,行了一个极漂亮的礼。
  气韵天成,仿佛端立于清冷月宫之中,遗世独立。若非旧朝里最顶尖的贵女,绝无可能有如此气度仪态。便是强要模仿,最多也只能仿得个十成的形似。
  譬如韶声,她就从来做不到。
  此时,她听着他们说话,默默数着山道上的石砖,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
  到了就站着,叫走就走。她是这么计划的。
  但她又没聋,不伸手捂着耳朵,不可能不知前方动向。
  既然听见了,脑中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心里忍不住要酸:
  这柳韶言,怎么又来卖弄?
  有才学了不起吗?怎么什么时候都要卖弄?
  酸完柳韶言,甚至忍不住开始责怪方必行:
  他不是大儒吗?这么大年纪,怎么柳韶言一个年轻小姑娘,就轻易让他折服了?
  还有,来时说什么,没让他的夫人招呼我是疏忽,所以深表遗憾。这不是带了个柳韶言来吗?带来干嘛?
  而且柳韶言人是带来了,但也不招呼自己,跟方必行的门客一样,专门往官最大的人身边凑!
  这样硬凑上去有用吗?
  有用吗?
  没用。
  没用吗?
  真的没用吗?
  齐朔是柳韶言曾经的未婚夫。
  记忆中,他们就爱一起谈诗论琴,他对她一直都很好,很温柔。
  想到此节。
  连韶声自己都未发觉,她的牙齿,正在毫无意识地啃咬着指甲。
  她的指甲,每日都有侍女精心修剪养护,还染着鲜艳的红色。如今放入口中,啃得乱七八糟不说,甚至尝不出指甲上蔻丹苦涩的味道。
  吟诗,自己只会最简单,最中规中矩的那种。这是士人家中对女儿最基本的要求。
  光诗一项,就要耗费她所有的精力去学,至于抚琴下棋作画,当然一样不会。
  根本满足不了齐朔骨子里的讲究。
  吴移所说的,让她理解将军的话,又一次浮现在韶声脑海。
  吴移知道,将军有将军的志向。
  但将军也有从小便养成的,考究雅致的爱好,这是吴移不知道的。
  这大概是齐朔时时装作元贞公子的原因。
  韶声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同自己论不了雅,所以要迁就。
  牙齿上的力度又加重了。
  指甲下的肉被啃得露了一圈出来。
  稍碰一碰就疼。
  柳韶言手下飘出的悠扬琴曲,韶声记不住旋律,也记不住调子。
  反而想起小时候曾和梅三小姐一道,邀她奏琴,先被她暗讽见识浅陋不配听琴,又被梅三小姐的兄长当面斥责,最终没听成。
  时过境迁,此刻竟如此轻易地便听到了。
  想着想着,她突然看见方必行引着齐朔向远方僻静之处密谈。
  方必行的门客们乖觉地退开。
  此时,一曲未尽,韶言手下仍然不停。
  端正的上身,晃也不晃一下,心无旁骛。似乎真的沉浸在自己的乐声之中,完全没注意到人群的变化。
  韶声却不愿像她一般自讨没趣。
  她对着方必行的门客,不知要说什么。
  至于还在弹琴的柳韶言,她连理都不想理。
  于是一个人四处走动了起来。
  她顺着斜照的日光,往树木愈渐稀疏的开阔地走去。绕过一块大石,发现了一条浅浅的泉溪。
  山泉从石缝中流出,泻在石床上,便成了浅浅的小溪。
  溪水清澈,底下圆润的碎石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斑。
  韶声找了块平地,蹲下,将手放在凉凉的活水里浸泡。
  ——她终于不再啃指甲了。
  泡够了,她又开始捡水底的石头玩。
  石头虽然都是圆的,但摸起来的触感却不尽相同。有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孔洞,触感便是粗糙的;有的像玉一般半透着光,摸起来也像玉一般细腻温凉。
  韶声攒够了一把石头,一颗一颗地往水里扔,激起一阵阵水花。
  也惊扰了林中栖息的鸟儿。
  它们扑扇着翅膀,从藏身的树上往远处飞去。
  韶声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鸟飞的方向。
  却无意中地发现:她所站之处,正巧能看见齐朔与方必行密谈的身影。
  齐朔那身青袍,她几乎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那里除了他们,还有柳韶言。
  她不知何时过去的。
  便见方必行起身,对着齐朔又说了些什么,拱手行礼后,转身离去了。
  唯留柳韶言与齐朔单独对谈。
  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局促,甚至自如得有些亲昵了。
  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
  韶声是这么认为的。
  她一直盯着看,却没注意方必行离去的方向,正是朝着自己走来。
  当她看见方必行时,正是他们视线对上的那一刻。
  已经来不及躲了。
  韶声只得收回目光,站起身,远远地对着方必行,尴尬地微笑示意,算作打招呼。
  等他涉过溪水,走近了,韶声便深吸一口气,仍然保持着尴尬的微笑:“好巧,方先生回来了?”
  方必行回以一笑:“是。夫人好雅兴,竟寻到如此清幽之景。我若是跟将军一道原路返回,不抄这段近道,便要错过此间美景。此山可当真是曲径通幽,步步皆景。”
  韶声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又笑笑。
  方必行却不介意,笑得慈爱,仿佛真是一位爱重韶声的长辈:“只是天色渐晚,我们不能在此耽搁太久。不如我与夫人同行,我想等我们到了,将军也应当回了。”
  他在韶声面前有意隐藏了韶言的事,好像从头至尾,只有他与齐朔密谈。此刻谈完了,便自然回转。
  面上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哦好、好。”韶声将沾在手上未干的水在衣摆上擦过,跟着方必行往回走。
  等他们回来后,齐朔与韶言已经和方必行的门客们一道,站在远处等了。
  齐朔远远就发现了韶声衣服上的水渍。
  待她走近,一把将人扯过来,抓着她的手腕,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对着她咬耳朵:“声声小姐去玩水了?怎么又随便往衣服上擦,羞羞。”
  “……”
  “对不起啦。这次真真有事,怠慢了小姐。小姐喜欢玩水,真真下次单独跟小姐来,没有别人。拉钩?”他说。又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之下,伸出手,悄悄钩住韶声的小拇指。
  “……”
  韶声一直垂头不说话。
  “哈哈,将军同夫人感情真好。”方必行虽听不见齐朔说了什么,但见状仍笑着打趣道,笑声如洪钟。
  齐朔抬眼,也温和一笑:“方先生说笑。我看天色不早,不如此时启程下山?”
  说话间,他放开韶声。
  转眼之间,又变成了那位运筹帷幄,风度翩翩的文雅将军。
  “好。老臣便随将军下山。”方必行欣然同意。
  下山时,不确定是不是方必行对韶言说了什么,她这回不往齐朔身前凑了。反而主动与韶声一道,走在后面。
  可韶声仍然默不作声,并不想搭理柳韶言。
  连并排走,也和她保持着距离。
  她忍不住要想到齐朔与柳韶言单独相处的画面。
  他同自己论不了雅,所以要迁就。
  那如果有人论得了呢?


第71章 
  还没等韶声想清楚,现在她对柳韶言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柳韶言便不请自来了。
  “二姐姐,我想和你谈谈。”她站在韶声屋子的正堂之中,坦荡地说。
  “你让下人们都先出去。”她又说。
  韶声同意了。
  待紫瑛观云最后退出,关上门,堂中便只剩韶声韶言姐妹二人,
  “你要谈什么?”韶声直接问。
  “二姐姐不请我坐下吗?还是说,将军夫人要耍威风,拿上下尊卑的规矩,好生教导民女一番?”韶言这时反倒拿起乔来。
  “那你坐。”韶声并不生气。
  换句话说,她毫不意外柳韶言会这么说。毕竟在家中时,她从来都是这样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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