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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响空山-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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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瑛”,韶声移开目光,转头呼唤外面候着的紫瑛,将自己的荷包递给她:“去置办些笔墨来。”
  “好的小姐。”紫瑛领命出门。
  剩下韶声与齐朔,二人一坐一站,相对无言。
  紫瑛一时肯定回不来,韶声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事情。
  这让她觉得周身的一切都凝固了。必须要说点什么。
  韶声想到了一件算是要紧的事:“你是不是没有钱?”
  齐朔仍然不理她,脸色仍然冷淡。
  不过韶声并不在乎:“那就是没有钱。你这些天出去了吗?”
  “未曾。”齐朔答得干脆。
  韶声:“那就好。我不让你出去,你就不许出去。你要听我的。等紫瑛回来,我会让她给你找个小厮,照看你的起居,你缺什么都找他。当然,他也会看着你,不让你出去。”
  “齐某带罪之身,自然不会轻易现于人前。小姐大可放心。”齐朔打断了韶声,冷淡的声音里又带了嘲讽。
  韶声忽视了他的不悦,听到肯定的回答,便放下心来:“行吧。”
  一桩事了结,紫瑛还未回,二人又回到了相对无言的局面。
  韶声突然想起了装在书袋里的话本。
  正好此时无聊,能翻来看看。
  这一翻可不得了。
  韶声的脸轰的一下,涨得通红,啪地就把书重重地合上了。
  那书局的伙计,给她拿错了书,不是话本,是妇人出嫁前看的避火图!
  这让她连回头理论都不便。闺中小姐与书商纠缠春宫图册,成何体统!韶声只能吃下这份闷亏。
  奸商!奸商!这书局怎么做的生意!怎么不倒闭!
  韶声越想越气。
  抬头又看见对面站着的齐朔。这人必然将她的窘态全看了去!他怎么不是个瞎子啊!
  韶声恶向胆边生:“看什么看!好笑吗?”
  虽然齐朔表情仍是一贯的冷淡,并未露出一丁点笑意。但韶声就是认定了,他必然在心里嘲笑自己。她要重新树立自己作为主人的威严。
  “有空笑,没空伺候人吗?”韶声的火气上来,之前的尴尬全抛在脑后了。
  她又想起来时,好声好气地问有无笔墨,齐朔却不情不愿地出言讥讽。
  还是要计较的!既然自己受了气,就要好好发泄出去!
  韶声起身,伸手用力地推搡齐朔:“不想做家奴,总该报答本小姐对你的救命之恩!给你看大夫的诊金,抓药的花费,都是我出的钱!”
  齐朔没料到她突然发难,一时站立不问,踉跄几下,跌坐在韶声旁边的绣凳上。
  韶声见他没倒,抬脚又朝着补踢过去。脚伸出去一半,突然改了主意。
  “给本小姐捶腿!”韶声将双脚都搭在齐朔的大腿上。
  “听不到吗?”她催促。
  “是。”齐朔竟真柔顺地低下头,认认真真地伸出手,要为她揉捏小腿。
  “你!”韶声见他来真的,立时惊叫起来。
  此时轮到她慌张无措。
  在齐朔触碰到她之时,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方才春宫册里的内容,连忙将腿缩回了裙摆之中。
  一收一放之间,露出一点圆润的脚踝。苍白的肌肤被羞恼染得粉红一片。
  她本意是找个由头,羞辱齐朔一番。她以为,强迫他伺候自己这个没见识的女子,他定然恼羞成怒。如此,她便更有理由发泄了。
  没成想,这人如此孟浪,丝毫不顾男女大防,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这种话,她想骂又不好意思骂出口,一股气堵在心里。
  齐朔收住手,环抱双臂,真正地笑了。嘴角翘起冷冷的弧度。


第7章 
  “笃笃。”
  院外有叩门声响起,打破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韶声逃也似地起身去应门:“请问,阁下找哪位?”
  “元贞公子在吗?”来人探身进来。
  韶声不解:“阁下是?元贞公子又是?”
  来人上下打量了,忽然笑道:“这位便是元贞公子的主家吧?我是这房子的主人,今日来询问房契之事。不知夫人是否备好了元贞公子的身契,可否与我一观?有了这身契为保,我与元贞公子私下签的房契,才能真正作数。”
  什么夫人?什么房契作数?韶声愈发迷惑,草草回过房东:“招待不便,实在抱歉,阁下请在院中稍后。”
  她提着裙子又小跑回房了,连房东的身份都忘了验。她不知道说什么。
  紫瑛暂时不在,她只能抓住齐朔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韶声扯住齐朔往外走,边走边质问:“为何房东叫我夫人?房契是怎么回事?”
  质问是为了先发制人,她绝不能让自己的心虚被发现,在齐朔面前露怯。
  好在房东确实是真房东。
  他见齐朔露面,眼睛一亮,心里总算踏实下来:“元贞公子,如今夫人来了,身契的事情可不能再拖了。“
  ”夫人将这身契借予我,再等有空的时候,请保人做个见证,我才能安心将这宅子赁出去。”他又转身对韶声说,“我知道夫人难处,与元贞公子私下相好,不能招了官府的眼,只能与我立私契。但我也要图个心安,若是被官府查到了,也有解释。”
  本朝律令,所有房屋及居民,皆需登记造册,方便统一管理。但租赁之事,入官府之册,要额外交些银钱,充作官爷的茶水费。且因城中人头查验,多使路引文牒,百姓私立房契,不会影响官府办事。因此便有不想交茶水费的人,找过保人,立下私契,也能做成一幢生意。京城府台素来会收些好处,对此事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韶声听明白了,齐朔便是与房东签了私契。
  除了此事,她还知道了,齐朔自称元贞公子,跟房东说,是她在外头养的小相公。
  无怪乎将她当作成了亲的妇人。
  “主家今日来得匆忙,未曾携带奴之身契,麻烦阁下三日后再来一趟。”齐朔突然开了口。
  他脸上挂着恭谨的笑意,对着房东,虽是一副柔顺婉转之姿,但身形仍然挺拔,别有一番出尘气度。
  房东却望向韶声:“夫人的意思是?”
  韶声迟疑地点点头。她不过是一个闺中女儿,性格又孤僻,哪里与外面的人打过交道。
  事已至此,齐朔的账等下再算。反正她自己又不能和房东立契,索性按着齐朔先前的说辞,定好这私契,把房东应付过去再说。好过她硬着头皮与人打交道。
  “叨扰夫人了,三日后我再来。”房东得到了韶声的保证,拱手告辞。
  “现在可好了,我去哪里给你变出一份身契?”韶声责怪道。
  “京中有一异人,擅仿字画,他也做伪制身契的生意。”齐朔却不慌不忙。
  他气定神闲的态度让韶声十分不满。
  “齐府的少爷,见闻广博,交际广泛,既然知道这么多,你怎么不早去?非要等房东催促到我头上。”韶声学着他波澜不惊的语气,阴阳怪气,“哦——原来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怕遇见旧识被抓。而且——没有钱。“
  ”我说的对不对啊?元贞公子?”
  讲到此处,她突然提高声音斥责:“不要背着我搞什么小动作!还当你是齐家的贵公子?你也看到了,房东只认我,都不将你放在眼里!而且是你自己对房东说,你是我养的相公,还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堂子里的样子。”
  “主家未曾携带奴之身契——我学的是也不是?”韶声捏着嗓子,拖声拖调,翘起了兰花指。
  “既然到了这份上,你就不要再给我拿腔拿调!要听话,要懂事,你刚才那样子,在房东面前,做得不是很好吗?”
  斥责过后,犹不解气,又啐:“叫你做家奴,宁死不屈,装得好像是什么性烈的贞女。结果背地里却对人说,你是被人养着的相公。相公比家奴高到哪里去?以色侍人之徒,人人都看不起,还不如家奴!呸!”
  齐朔不理会她。仍然如松如柏地立着。
  油盐不进!
  韶声气得踢了他一脚:“说话啊!哑巴了吗?”
  不止。她还从袖中掏出了另一个荷包,狠狠地向齐朔面上掷去:“拿好你的钱,等紫瑛给你找来了小厮,自己去跟他商量办法,把身契的窟窿补上!如果不嫌命长,就不要让人发现了!”
  荷包颇有些分量,齐朔躲闪不急,擦过他的额角,擦红了一片。
  “知道躲!怎么不知道说话!”
  “元贞谢谢小姐。”齐朔面色不变,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荷包。末了,还学着韶声方才学相公的模样,虚抚过伤着的额角,唇角噙着浅笑,盈盈行过一礼。
  “钱拿到了就滚到外间去,别挡在这里,影响你小姐我的心情!”韶声开口轰人。心里不禁埋怨,紫瑛怎么还不回来?死丫头跑哪里躲懒去了?
  齐朔依言离去,还贴心地为韶声关上了里间的门。
  看他终于走了,韶声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后悔。
  她后悔把荷包给他了。这只荷包并非她平日使用的。平日里的那只荷包,已经转交给紫瑛去置办笔墨了。而这只荷包,是她怕日常开销不够用,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里面装的虽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银钱,但也是她一直以来积攒的,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全给了齐朔,让她的安全感少了一大块。
  罢了,给都给了,大话也放出去了,要回来未免太丢人。
  日后再多攒点便是。
  现下房中只剩韶声一人。
  她百无聊赖,从新买的话本堆里又抽出了一本看。这次,她避过了那恼人的春宫图册。
  话本中讲的是狐狸与书生的故事。
  狐狸把窝安在赶考的必经之路上,专门盯着那些贫寒的读书人,每遇到一个,便变作美女,资助他学费路费,并留下信物,定下婚约,约定考中之后践约。
  最后,真叫狐狸蹲到了一个有大造化的书生。
  书生与狐狸结亲之后,官越做越大,福泽一方百姓。狐狸也因此有了功德,在书生百年之后,受点召成了地仙。
  话本里的狐狸捞着了个好书生,沾了书生的光,得了善终。
  而自己呢?
  莫名其妙救下的人是钦犯,别说沾光了,她还要费心藏着他,稍不注意就要连累自己。
  这钦犯还不服她。估摸着心里仍看不起她。
  韶声不禁有些沮丧。
  不过,至少她还能羞辱他,甚至骂他,他不服归不服,但尚算有效。
  对旁人,她只敢心里不满,唯有对他,可以尽情表达出来。
  也不算全亏。
  他是她的家奴,她管他怎么想?
  待紫瑛买完笔墨回来,韶声吩咐她再去给齐朔买个小厮。
  这却难倒了紫瑛:“小姐,牙行毕竟是做人的生意,人买来也是伺候公子的,不是随便什么物品,还是要随公子喜欢。我一介奴婢,怎么能做主呢?”
  韶声却不在乎那么多:“管他喜欢什么,随便买,便宜为上,买什么就用什么。”他还有资格挑拣了?
  再者,韶声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就算将齐朔叫进来,大概也是看他挂着一张死人脸,一眼不发,无声地对自己抗议。他未落魄之时,这人总是挂着温柔和煦的假面,便是如今落魄,对着外人,假面仍然完美。只是对着她,面上总是冷冷的,也不知这种表情,是真是假。
  “这……若是买太便宜了,会不会有什么毛病?比如身上有什么病,或者手脚不干净……”紫瑛劝。小姐这种随便的态度,实在是不妥。
  经她一劝,韶声觉得有理,仔细思索了起来:“我也没买过人,不会挑选。我院子里的人,比如你,都是我母亲赐给我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自己去选。你把他叫进来。”
  韶声的主意变得很快,现下又要紫瑛去叫齐朔进来了。
  “是,小姐。”紫瑛这回不再劝。
  这里是南城,她曾把齐朔放在医馆里寄养了一段时间。让齐朔出门,只要不出南城,多盯着他,做些掩饰,不叫他多走动,应该是不会叫人发现的。
  韶声想。
  就让他出去这一次。
  正想着,齐朔人已到了面前。
  韶声也不指望他同自己打招呼,直接开口命令:“你等下跟着我们去牙行,给你挑小厮,记得遮掩一二,不要叫人发现了。”
  齐朔收拾得很快。他换了身翠绿的锦衣,衣襟不规整地散开些许。青丝半挽,搭配那张美貌多情的脸,当真像位容色明丽,气质清冷的相公了。
  韶声远远看到他绿色的身影,本打算嘲笑讥讽一番,说他相公学得相当不错,难怪不愿做家奴,却赶着做卑贱的相公。
  等他走到近前,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平常说话,她不过只是避开齐朔的眼睛。而此时,她的目光不小心落在齐朔微微敞开的胸膛上,耳朵当即热得发烫,连头也不敢抬了。
  “走。”韶声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抬脚就往外走去,脚步很急,有些横冲直撞的意思。她要与齐朔保持距离。
  稍微靠近些,她便能闻到他身上刚熏好的脂粉香气,她甚至觉得,脖颈处能感受到他呼吸的动静了。
  全都使她晕头转向。
  牙行之行颇为顺利。
  一路上,所有人都以为齐朔是韶声养着的小相公。有好事者,对着韶声赞叹不已,对齐朔却是言语调戏,甚至还想要上手。
  韶声哪里见识过这等阵仗,整个人都紧张得僵硬了起来,只会尴尬地牵起嘴角,小声说谢谢。袖子里藏着的手帕,早被攥得不成样子。
  至于齐朔,他的假面挂得稳当,和和气气,不动声色地避过了这些。
  韶声钱不够,只买了一人。人是齐朔挑的,她为他取名为元宝。
  元宝便成了齐朔的小厮。


第8章 
  柳老夫人的雅集办得很热闹。
  只是柳大夫人当真没准韶声出席。
  她被母亲遣来的几个嬷嬷婢女,紧紧地看在自己的院子中,一步也不许她乱走。只等柳大爷书房那边传来消息,才准韶声起身。
  梅允慈前几日来探柳韶言的病,柳大夫人送了帖子给她,邀请她来赴宴。
  因柳韶言的缘故,她很少来柳府走动。不过一想到这雅集是柳韶言的相亲宴,梅允慈便打着看乐子的主意来了。她倒要看看,这捧高踩低,背弃婚约的所谓清高才女,这时候该怎么表演。
  一入席,梅允慈便向伺候的婢女打听:“你家二小姐呢?劳烦把她请来。”她要把韶声招来,探听些消息。
  这是柳家的宴会,主角是柳韶言。来这里的姑娘们,都与柳韶言交好,她一个都不对付。她的其余跟班,柳府要迁就柳韶言的面子,素来不会被邀请,因此只有柳二,能做她的出气筒。
  婢子却面有难色:“二小姐身体抱恙,今日不便见客。”
  梅允慈一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上回她来柳家探病,柳韶言故意告诉她,说柳二要相看的人乃是柳大爷的同僚,约在书房相见。可她没想到的是,柳二这窝囊废,连在这雅集上露面的资格都无。柳家人嫌柳二丢人,这等丑事,柳韶言竟还明里暗里地透给自己?
  梅允慈挥挥手让婢女走开:”知道了,你下去吧。“
  本想把柳二招来,让她出头去给柳韶言使些绊子。来之前她觉得在柳府,柳二总该派上用场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柳府正经的嫡出小姐。没成想,这废物当真没用!
  虽此计不能成,但她也有替代的方法。
  她准备把柳二强拖出来,让宾客们看看,柳家是如何为了这位贤名远扬的三小姐,冷待府里正经二小姐的。
  宴过三巡,梅允慈趁人不注意,离席而去。
  她去了韶声的院子。
  行至一半,梅允慈便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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