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空山-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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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齐朔在家之时,所有都由下人服侍。
元宝这样一惊一乍,算得上失职。让他不由得露出一丝不耐。
但他立刻便不留痕迹地改口。
换上了忧郁的神色:”只管收拾了便是,不必为我伤怀。我生来就是做这行当的,以后这都是平常事。“
元宝心中同情更甚。
元宝正收拾着,齐朔却在桌案上发现了韶声落下的包袱。
里面是一套鲜亮的裙钗。
与韶声自己宽大老气的衣服,毫不相关。
齐朔不知,这是韶声来之前,特意在街上买的。
母亲给了她钱,叫她上街买些喜欢的东西。她不能上了街,却什么都不买。
总要象征性地逛逛,在母亲面前做做样子。
只是落下了。
第11章
第二日天方晓。
韶声去而复返。
她从外间推开门,春日清晨的寒意一下便灌进了屋子,还带着朝露的湿气。
“起来!”声音比人先至。
齐朔并不搭理她。
他抱着被子,仍然倚在床头。
——从醒来之时,他已经保持同样的姿势,枯坐许久了。
韶声快步进了房,却在床前停下。
她隔着床帘,抱着手臂,提高声音:“过几日我父亲要引我与周大人见面,叫我投其所好,打扮得雅致些。说我平时穿着不能入眼。你不是大家出身,最懂什么是雅?起来帮我选!”
只过一夜,便已经是完全接受了周家婚事的样子了。
反正嫁过去也是做官夫人,仍然体面,仍然尊贵。
对于自己这种没本事的人,也不算太坏。
韶声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齐朔心不在焉,他不在意她为何一夜便转了性,甚至连周大人是谁,都不问一声。似乎是本能牵扯着他的嘴角,与韶声对话:“小姐昨日落了一套衣裳在此处,我收在了旁边的柜子里面,小姐打开便可取。”
韶声不满意他的敷衍:“都说了我的打扮不行,要重新选!”
齐朔竟认真辩道:“小姐平日并不穿这种样式,或可一试。未必不合适。”
韶声认为他是在推脱,甚至胡搅蛮缠,心里的火气不由得窜了上来:“也说了要雅致的!雅致至少是素净的!你不是早就考中了举人吗?怎么婆婆妈妈的?是听不懂人话?”
”那便听小姐的。“
此时的齐朔表现得异常温驯。往常被如此喝骂,他总要呛韶声几句。
这倒让韶声也不好再发作,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不咸不淡地说:”那你赶紧起来,随我上街,去铺子里挑。“
”好。“
齐朔并不问缘由。
上街进了韶声相熟的铺子,便容易遇上曾经的熟人,这对他而言,可以算得上十分凶险了。
对韶声也是。
但他们无人提起。
齐朔坐直了身子,伸手拉开床帘。
这突然的动作,吓了韶声一跳。
齐朔只着中衣,胸口微敞,隐约中,玉石一样的肌肤上,露出些肌肉的线条。他美丽的面容,带着些晨起时的倦容,直直地闯入韶声眼前。
她的脸上开始发烧。连忙别开,抬脚就走:”快点收拾,我在外间等你。“
紫瑛见韶声急急忙忙地出来,神色不对,便迎上去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他在里面磨蹭。等他好了我们便出发。”韶声坐下,反问紫瑛,“快入夏了吗。怎么这么热?”
紫瑛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但仍老老实实答:“我觉得还是有些凉。小姐来时,也因畏寒加了衣的。”
说话间,她的手笼在袖里,还不自觉地跺了跺脚。
“小姐,我让元宝去厨子那里弄些吃的。早上来得太急,小姐没用早膳,便在这里将就用用吧。”紫瑛又将手拿出来,向手心呵一口气,再搓了搓。
这处院子里,除了韶声给齐朔买的小厮元宝,还另雇了一名厨子,负责院中人的伙食。
韶声却拒绝了她:“不必,等里面的人出来,我们就走。不要耽搁。”
“是。”紫瑛只好起身去了厨房,把元宝叫回来。
齐朔随着韶声出门时,只穿一身素白苎布粗袍,长发以素带束起。
并未着上回的翠绿锦衣,也未敷粉熏香,装扮出勾栏样式。
周身不饰雕琢,反而更衬得他容貌极盛。
韶声看他一眼,感觉脸上又要烧起来了。
不过她很快便抬起袖子,遮住脸上的反应,这情状落在人眼里,显得十分嫌弃。
她本来还想,鼓起威风骂他两句,说他大白天的穿一身白,要给谁戴孝?实在是晦气。
但最终并未说出来。
至门外的马车前,她一路上只说了一句话:“上来。”
是她自己先上了马车,在车里要齐朔与她同乘,不得已才开口。
齐朔上了车,与韶声相对无言。
心不在焉写在了他脸上。
韶声倒没空管他。
她掀开车帘,忙着向外张望。
马车行至一处气派的铺子。
铺子矗立于京城纵贯东西的主街上,街道尽头便是巍峨的皇城。
铺面上头挂着一幅巨大的匾额,上书“鸿意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铺子是京城最大的布庄,也兼卖成衣。却取了个书局一般的雅名。
此时,韶声出声吩咐车夫:”张大,停车。“
待车停稳,她踢了踢对面的齐朔:”老实在车上呆着,不要做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呢?“
齐朔无动于衷。
韶声不与他纠缠,放下车窗上的帘子,确定已经将车内景象,遮得严严实实了,才自顾自地下了马车,带着紫瑛进了铺子。
留下车夫张大守着马车,以及车里的齐朔。
她可不能带着齐朔这个钦犯,在人来人往的京城主街上,四处招摇。
若是被旧识认出,知道齐朔没死,不说齐朔自己,便是一条窝藏重犯的罪名扣在韶声头上,她的性命也要覆于一旦了。
虽然,韶声不觉得自己会如此倒霉。
京城偌大,哪那么容易遇上旧识。就譬如她,在各处铺子里逛得已经算是频繁了,还从没一次遇上过熟人。不说梅三小姐梅允慈,就连同住一府的柳韶言,她都没遇上过。
但还是有备无患。
若真叫人碰上,她还没来得及用齐朔去坑害柳韶言,便先把自己折进去,实在是太亏了。
她便仍然将齐朔留在马车上了。
韶声一进门,她在鸿意阁的相熟的伙计便迎了上来。
”柳二小姐好!紫瑛姑娘好!“那伙计微屈着身子,与韶声保持着亲近又不逾矩的距离,颇为热情地招呼,”小姐这次光临,是要看些什么?我们新进了些明彩的料子,其中有几匹蜀中来的稀罕货,日光照上去,角度不同,便能有不同的颜色。小姐要不要先看看?“
韶声经常光顾这家布庄,且与其他闺秀不同,不追着京中流行的素雅风尚,反而偏爱些色泽亮丽的布匹。故而,每当店里进了颜色特殊的新货,掌柜便会要伙计推荐给她。新色未必能符合京中女子的喜好,但推给韶声,她一定会买下。如此,即便新货销量欠佳,也能在韶声这里,弥补一些本钱上的亏损。
不过,这次韶声心里惦记着车里的齐朔,生怕自己逛久了,他被人发现。
她没了往常的闲情逸致,直奔主题:”我今天不是来看料子的。你知道柳三小姐吧?她平日爱穿什么?帮我找些与她打扮相似的成衣,再帮我找些如今时兴的成衣。直接包起来。”
韶声很有自知之明。
世人皆以纤细瘦削为美,她身上却无一处相符。平时只敢穿些宽松老气的衣衫,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唯恐旁人笑话她累赘的胸脯,以及手臂上多余的软肉。
至于她经常买下的明艳布料,只是出于她收集漂亮衣服的女儿家心思,并不考虑穿上如何,搭配又如何。
而京中时兴的素衣轻裳,她更加一窍不通。
既然人都夸柳韶言风雅脱俗,那照着她平常穿的买,家中人总不会再说什么了吧?韶声想。
“好嘞!“伙计爽快应下,”请柳二小姐先随我至二楼雅间,稍事休息,衣服随后就到。“
韶声随着他上了楼。
鸿意阁共三层,一层展示成衣与常规布匹;三层用以存放贵价的珍品,兼设有为贵客裁衣制衣的绣坊;而二层则处于两者之中,皆为招待贵客的雅间。如此安排,既能保证熟客的清净,也方便店家于雅间内,更快地呈上客人所需之物。
”小姐请用茶。“雅间内设的婢女,颇有眼色地端上茶水,及配茶的点心。
”把茶盘放下,先下去吧。“韶声向她挥挥手。
伙计的手脚十分利索。韶声一杯茶还未饮完,他便领着一众婢女进来了。
几位婢女身着不同样式的成衣,规规矩矩地站在面前,任她挑选。
这时伙计便介绍起来:”小姐今日真是来得巧,前不久,府上三小姐做了几套新式的衣裳,近日来,有不少其他小姐来问,我们便比着又做了一批成衣。这批成衣还没来得及公开,正好让小姐来尝个鲜。“
韶声略看过一眼:”行的,都包起来。“
伙计一听大喜:”柳二小姐果真爽快,账还是同往常一样,由紫瑛姑娘结?“
说到结账,他自然而然地将脸转向了韶声身后候着的紫瑛。
”这次记柳府账上行吗?我没记过,不知是怎样的章程?“韶声试探着问。柳大夫人不喜她的眼光,柳老夫人又总责骂她大手大脚。故而她每次来这鸿意阁,都出的是自己的月例。
此行却不同。
是柳大夫人得了丈夫的交代,特意提点韶声,叫她置办些合适的衣物,给周大人留下个好印象。
柳大爷的原话这样说:“周大人想与韶声见一面,我答应了。叫她到时候打扮得入时些,跟韶言学就很好。不要总一副阴沉沉,老气横秋的样子。”
因此,韶声此行,难得可以将一切花费记在柳家账上。
“当然可以!”伙计向韶声作了个揖,“府上三小姐光顾本店,从来都是记账的。我们这里的账房,对这些都熟悉得很。小姐不必担心,暂且在雅间内稍后。我去将账目取来,给小姐过目,确认无误后,这账便记上了。”
“好,你去吧。”韶声点点头。
“小姐日后光临,不妨都如柳三小姐一般记账。”伙计建议,“也免去了紫瑛姑娘清点银两的麻烦。”
“……”韶声沉默。
还是紫瑛出面斥道:“就你长了嘴!我们小姐想怎么结账,就怎么结账!”
“抱歉,是小的多嘴了。”伙计躬身道歉。
她难道不想记账吗?她又没有柳韶言的特权!
她敢记账,祖母就敢把她送到庙里做尼姑!母亲也不会反对!
这伙计存心给人找不痛快!
韶声气愤地想。
第12章
出了鸿意阁,路上却巧遇了一位熟人。
是何泽生。
他从街道对面跑过来,兴冲冲地与韶声打招呼:“柳二小姐,又见面了。看来小生与小姐当真有缘。”
文人身子骨弱,他一路小跑,跑来还有些喘。
“何、何公子好。”韶声颇有些紧张。
她不久前还念着何泽生,此刻人就站在她面前了,让她不禁有些羞赧。
何泽生却并不知晓韶声心中的官司,接着道:“既然与小姐又遇见,小生便将这份礼物赠予小姐。这是我专门为小姐准备的,正愁如何送出去,今日便遇上小姐了,那索性就赶巧。”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青瓷烧制的小匣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光明正大地递给韶声。
他的行为并不算逾矩,因此做得也坦坦荡荡。
“里面是玫瑰露调制的胭脂。我从一名西域商人处见到,想着颜色娇艳,与小姐十分相称,便一时冲动买了下来。望小姐莫嫌我唐突。”
韶声打开匣子,玫瑰馨香扑鼻,确实是一枚胭脂。
匣身上无任何徽记,并非京中水粉铺子所出。
韶声平常用的东西,都来源于彩荣堂——京城最大,最有名的水粉铺子。
京城所有贵女都用彩荣堂的货。韶声从来合群,但又对装扮不太在行,因此索性让彩荣堂为自己备齐一套,用完了再使家中奴婢定期补货。
因此,她对何泽生送的这枚胭脂,其实是一窍不通的。
只能僵硬地夸道:“多谢。胭脂很香,颜色也很好,我很喜欢。”
“小姐喜欢就好。”何泽生笑着拱手,“礼物送到了,我这便告辞了,不耽误小姐的事。”
韶声见他送过东西就要走,忍不住挽留:“何公子这就走了?”
她不太会和人打交道,语气不免有些生硬。
何泽生却不计较,解释道:“今日晚些,国子监有学士来讲评,我需早点去,多花点时间准备。故而不能多陪伴小姐。”
听到他这样说,韶声反而为他着急了起来:“那你快去。对不起,是我让你耽搁了。”
”小姐再见。“何泽生转身离去。
”再、再见。“
韶声从袖子里伸出手,向着何泽生的背影,试探着挥了挥。
目送着何泽生走远,韶声才想起,应该拿些什么东西,给他做回礼的。
何公子匆匆来又匆匆走,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韶声懊悔不已。
她知道,给何公子这样的书生,最好要送笔墨纸砚,珍本孤藏之类雅物。可她今日是来置办衣物的,哪有带这些在身上!
就算带了,也送不出手。她送何公子的礼物,一定是非常好的东西!
韶声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懊恼说出了口:”早知道今日会遇上何公子,前几日就该命人去搜集写字画,同何公子互换,这才像话。“
”小姐……“身后的紫瑛出声提醒。
韶声这才发现失言。
她可不能在奴婢面前丢了面子!
于是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找补:“紫瑛,去打听打听,有没有适合送给读书人的字画,最好是名家手笔,打听好了报给我。”
紫瑛听了她的吩咐,一反常态,并未及时应下,反而有些迟疑:“小姐,我看何公子方才赠予小姐的胭脂,并非出自有名有姓的大铺子,价格应算不上高。小姐回以名家字画,未免太不相称了。我倒觉得,小姐可以将马车内备着的点心,连匣子一起送给何公子。现在让张大端了去,脚程快些,兴许还能赶上何公子,让他拿着听课的时候吃。也算是全了小姐的礼。”
“无论贵贱,总归是何公子的心意。我当然要慎重以待。”韶声不认同,“送一匣点心,还是顺手从马车里拿的,莫不是轻贱了他?读书人最重礼,可不能再这么说。”
“可是,点心是大夫人厨房里今早做的,形状与味道都是上好的,小姐早上不仅没用过,连匣子都未曾打开。且小姐平日里用的胭脂……”
“好了,我已经决定了,叫你去找字画,去办就是了。”韶声打断她,转身要上马车。
紫瑛只好将未尽之言吞回肚子里,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她。
紫瑛走在前面,为韶声打起马车的帘子,方便她上车。
车帘放下,韶声又坐到了齐朔对面的位置。
她对车夫发话道:“走吧。”
“好嘞,小姐!”车夫张大应道。
马车动起来之后,韶声又吩咐身边的紫瑛:“把方才买的东西拿出来。”
紫瑛得令,从身后抱出一个大桐木箱,箱子上雕着花鸟鱼虫,吉祥如意等纹样,又用彩漆漆过,做得颇为精巧。是鸿意阁的伙计为她专门准备的,把她所需的衣物全装在里边。
韶声打开箱子,拿出放在最上层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