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将军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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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身体腾空而起,一个后空翻,双手撑地,身体倒立,双脚在半空中稳稳接住了绣球。
“好厉害!”
萧则绪此刻对江陵崇拜得五体投地,带着星星眼。
书房内,夏寒青掀起衣袍,双腿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针,看得人头皮发麻。
陆修文手中的针包几乎用空,他还捏着一只银针刺入下一个穴道。
夏寒青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将军,疼吗?”
“不疼……”
“疼就说明你的腿还有救,至少还有感知。”
夏寒青:“……”
他轻咳一声,“偶尔。”
“可惜属下学艺不精,只能缓解疼痛,治不了将军的腿,属下回去再多翻些医书。这天下能人异士俱多,将军多招揽一二,或许就能找到可以治腿之人。”
陆修文语气间有些惭愧,他只恨自己医术不佳,治不了他们的大将军。
“不必自责,或许自有定数吧。”
双腿残废后夏寒青倒没有很大的波澜起伏,若是他能站着回来,迎接他的就是帝王的猜忌。
现在这幅样子,虽然平日不方便,倒省了皇帝疑心。
“属下只是寒心,忠臣良将,不得善终。”
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多少大将死于君王的猜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帝怎么能容忍一个声名显赫、手握重兵的将军威胁他的地位。
四海平定,夏寒青也便没有用了。
“将军,尽量少起身,少站立,容易伤骨。”
陆修文收好银针,又嘱托了一番。
夏寒青扶着轮椅推开书房的门,外面天色晴朗,本该是一片清明,却总觉得迷雾重重。
或许哪一天君上的刀就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回到后院时突然听到清脆朗朗的声音正喊着他。
“相公!”
夏寒青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高楼阁上正站着一个人影,正挥舞着双臂朝他招手。
“殿下?殿下怎么站的那么高!”
“江陵,快去将殿下带下来。”
夏寒青心急如焚,这么高的地方若是掉下来可怎么办?
“将军,殿下要抛绣球呢。”
江陵笑嘻嘻地摆开姿势,准备好了接绣球,旁边还站着听澜、桑月,宫里派过来的那八个人,都站在底下等着萧则绪抛绣球。
“绣球?”
夏寒青眉梢一挑。
绣球、招亲?!
绣球如流星般划过长空,直坠而落,众人围拥去抢,然而绣球稳稳砸在夏寒青怀里。
萧则绪在上面蹦了半天,蹭蹭蹭地下了楼梯,张开双臂朝着夏寒青扑过来。
“相公!”
“你接到了我的绣球。”
小傻子抱着夏寒青的手指,用脸颊蹭了蹭他,又埋到夏寒青怀里抱住他。
“嗯……”
夏寒青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左手边绣球的纹路摩擦着掌心,怀里那人柔软的发丝埋在他下颌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相公?”
萧则绪突然抬头对着他笑了一下。
刹那间万千光辉聚集在他眼角,不及灵动。
夏寒青心头又是一阵乱跳。
如果圣上不逼得那么紧的话,他愿意放弃此生征战沙场的心愿,带着妻子母亲归隐乡林,草草一生。
“嗯……”
夏寒青抬手揉了揉他的秀发,指尖从青丝间穿过,残留着一丝药香。
萧则绪在院子里玩了许久,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也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陪着他玩,所有的事情都听他的,所有人围着他转,小傻子高兴坏了。
**
而陆修文这边刚回军营便见一群汉子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将军是不是气疯了?”
“那傻子到底有多傻?我还没见过傻子呢?”
“将军没打那傻子吧。”
陆修文眉头一敛:“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殿下?”
众人:“……”
“陆修文,不是你说要去看傻子长得什么模样的吗?”
“是啊,长得丑吗?我听说三殿下貌若潘安。”
“再好看,住了三年冷宫,还是个傻子……”
陆修文突然把药箱一放,“需称呼殿下,不要妄言。殿下君子如玉,天人之姿,岂是你们能乱谈论的?”
众人:“……”
陆修文疯了!
陆修文扯了扯嘴角,他没疯,将军是真的疯了。
**
夏老夫人一直没有露面。
直到萧则绪三朝回门那日,他才看到了夏老夫人出来送人。
她穿着件鎏金百蝶红缎袄裙,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衣裳确实端庄,只是穿在她身上倒有几分潇洒。
看来三日的时间,她已经说服自己艰难且勉强地接受了这个儿媳妇,只是看萧则绪的眼神还带着一丝幽怨。
夏寒青特意换上了武官朝服,黑袍玉带麒麟纹样;萧则绪则是红衣蟒袍皇子服制,衣裳都有些藏灰。
听澜这几日特地拿出来晾晒洗刷干净。
“入宫时小心些,娘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没事的,娘,只是回门罢了。”
夏老夫人点点头,拿着帕子又擦了擦眼角的泪,目光落在一旁,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张了张嘴朝夏寒青嘱托道:“好生护着殿下……”
马车摇摇晃晃从将军府离开,朝着玄武门的方向驶去。
车内空间窄小,夏寒青正襟危坐,胳膊时不时发生一些碰撞,他敛起衣袍将自己缩在角落里。
小傻子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热闹的景象一时失了神。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一个、两个、三个……
“好多人!”
“相公,相公,有好多人啊。”
他扯了扯努力缩起来的夏寒青,朝外指去。
过去三年他身边只有听澜和桑月两个人,多了也便是那些使着法子过来踩他们一脚的太监宫女,可没见过这么多人。
门外江陵驾车,旁边坐着听澜,她一条腿搭在车下,另一条腿拱起垫着胳膊肘,正托着脑袋看向外面。
许久没见过外面的光景了。
一晃三年,言家的府邸想必都破败结草了吧。
“听澜姐姐,宫里头什么样啊?小的还是头一次进宫,若是哪里不妥当的,听澜姐姐记得指点一二啊。”
江陵赶着马车还在试图跟听澜搭话。
听澜却嗤笑一声,“你想多了,你我根本就进不了玄武门。”
只有主子们才进得了玄武门。
街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小儿闹于街市,妇人挎着篮子讨价还价,三三两两成群结队。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到过嗅到过这等自由的味道。
后悔吗?
听澜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当初一腔孤勇留在殿下身侧。
她闭了闭眼。
“皇太子萧则绪,训以诗书,教以礼乐。庶宏日新之德,以永无疆之祚。而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勾结权臣……酒色极於沈荒……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
残阳似血,枯树墨鸦,破败的气息笼罩着整座长春宫。
诏书既下,长春宫宫人四散,进进出出的侍卫官兵搬走了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宫女太监搜刮了细软慌不择路。
大殿之上、帷幔散乱,萧则绪金冠散落披头散发,额头上缠着一圈白布,隐隐有血迹殷出。
“父皇……”
他嘶吼出声,眼角一滴清泪轻轻落下,瞬间顺着脸颊滑落,扑腾跪在地上,对着金銮殿的地方匐膝跪拜。
怎能如此轻易定了他的罪名?
怎么能听信旁人谗言?
“明、鉴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许是知道金銮殿听不见,结局已定,至此便是万劫不复,话说到最后越来越轻,也没了气量。
他几乎心如死灰一般喃喃自语。
“儿臣、叩谢父皇不杀……之恩。”
他说着几乎泣不成声。
额头白布因为他的叩拜殷出一片红花。
他摇摇晃晃起身。
母后薨逝、言家流放、一日之间连他也被冠上了罪名,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自证清白。
身上金线绣制着团纹鱼兽,红色外衫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捡起一柄宝剑,手腕轻转。
宝剑掠过长明灯台,挑起烛火,落在地上的帷幔轻纱之上。
漆黑的夜里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吞噬下整座长春宫。
火光之内红色人影若隐若现,血色长袍,乌发轻扬。
作者有话要说:
【注】:摘选字《全唐文》废皇太子承乾诏
第7章
坊间传言太子殿下萧则绪文武兼备、品德皆修,堪称一等一的明君。
这样的一个人却被扣上一个勾结权臣,意图谋反的罪名。
当今圣上不杀,已是念在先昭和皇后的情分上,只是幽禁长春宫,终生不得出。
“殿下、殿下!”
宫女脚步匆匆,使劲平生的速度,只来得及看到长春宫正殿内一片火海内飞扬的一片红色衣角。
“殿下!”
她怒吼一声,意图冲进火海,可火势实在是太大了,她刚要抬脚便被一股热浪阻了回来。
“殿下……夏侯澜来迟了。”
她扑腾一声跪在长春宫门前,双手交叉垫着脑门,懊悔不已。
若是她路上再快一些,是否能来得及救下殿下。
恍惚间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她头上,她抬头瞧去,窸窸窣窣的小雪在天空中漂浮着。
雪势越下越下,几乎没一会儿的功夫便铺满一层厚厚的白霜,如飞蛾扑火一般,雪花浸入大火之中。
冷风雪水席卷着火势,将火苗全部吞噬殆尽,等到火势不大之时,她铆足劲冲了进去。
房梁塌陷,周围烧得黑漆漆的一片,咣当一声,她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终于摸到一个被房梁压着的人。
她用尽全身力气掀翻柱子,将人背起来,冒着火光,冲出大殿。
白鹅大雪飘飘散散,落在两个人身上,红衣烧穿了好几个大洞,萧则绪就这么仰面躺在雪地上。
雪片落在睫毛处抖动片刻,身上的炽热渐渐散去。
“澜……澜……咳咳……”
萧则绪猛地咳嗽两声,喉咙内吸入了不少尘烟,导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看着漫天的雪花落进眼里。
“殿下。”
听澜一把扑进萧则绪怀里,眼泪滚烫止不住地落在他衣衫内。
“孤还活着……”
“便不会死!”
“天不收我,老天爷派了一场大雪。”
“长春宫门闭了,你不走吗?”
“不走。”
听澜摇了摇头,“夏侯澜此生不离开殿下。”
“委屈你了……”
“咳咳……”
**
“听澜,芝麻糕。”
从帘子里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腕,掌心放着一块芝麻糕,带着糕点碎屑,萧则绪正仰着笑脸,春风和煦。
听澜指尖捏过芝麻糕,咬了一口,里面黑色的馅料儿带着浓厚的芝麻香味,甜甜的溢于唇齿之间。
“很甜。”
听澜勾起唇角,从袖口取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萧则绪掌心的碎屑。
连带着每一根手指头都擦得干干净净,如葱白般握在她掌心里。
这双手生得漂亮,从前还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
这双手就该用来指点江山……
说起来,算算日子,今儿殿下便该清醒了,就是不知何时会醒,若是一会儿这般傻着进了宫被人欺负可怎么办?
她心下有些担忧,细致地擦干净萧则绪的手,这才收起帕子。
萧则绪鼻尖泛着一点红,唇似胭脂,脸上带着傻傻的笑。
听澜看着他,也露出抹笑容。
“殿下,快坐稳罢。”
萧则绪探着身子许久,马车内的人终于等的有些急了,语气不悦。
殿下这贴身丫环与他过于亲密了。
萧则绪把自己缩回去,乖乖坐在夏寒青身侧,捧着芝麻糕吃,时而又捏起一块放在夏寒青嘴边。
夏寒青红着脸,手伸出来又放下,犹豫了许久,才鼓足勇气顺着他的手咬住芝麻糕。
萧则绪掀开帘子,闻着外面的香气,两眼放光。
“相公,我想吃那个。”
夏寒青笑笑,“我们回来买可好?”
萧则绪久久不语。
“殿下?”
“嗯……”
萧则绪淡淡应了一身,按着眉心,眼底一片清明。
夏寒青见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停了,一脸不高兴地皱眉深思,突然伸手掀开了帘子。
“江陵,去买两串糖葫芦。”
“好嘞,爷。”
没一会儿的功夫,萧则绪手里被塞了两串糖葫芦,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可思议,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
夏寒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殿下还想吃什么?”
萧则绪:“……”
他一手抓着一串糖葫芦,虽然不理解,但是大为震撼。
然而夏寒青还是一副想要什么我给你买的态度,期待地看着他。
“将军,再买咱可就误了进宫的时辰。”江陵忍不住提醒。
“无关紧要。”
夏寒青才不在乎皇帝是不是等了多久,反正他现在不敢动自己,顶多落一个藐视章规的责罚。
皇帝想杀他的心思也不会因为这一时半会而急于动手。
萧则绪看着那两串糖葫芦,脑子一抽,居然有些想吃,他默默地咽了下口水,咬了一口。
冰冰凉凉,酸酸甜甜,冰糖渣一口下去嘎嘣脆,酸甜适中,上面还撒着白芝麻,实在香甜。
他没忍住又吃了一个。
夏寒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殿下开心最重要!
萧则绪咬着糖葫芦一抬头就看到夏寒青满面春风、笑意盈盈,顿觉口中糖葫芦没那么香了。
这老男人是拿自己当小孩子哄,还是拿自己当儿子养?
“你吃一个?”
本着演戏就要演到底的态度,萧则绪学着傻子的模样将另一串递给他。
“谢殿下。”
夏寒青如获珍宝般地接过糖葫芦。
身高八尺、剑眉冷眼的大将军,此刻捧着一根糖葫芦吃的欢喜,看得萧则绪嘴角直抽。
“我还要吃回味楼的桃花酥!”
萧则绪突然喊道。
江陵哭丧着一张脸,生怕时辰迟了,然而夏寒青摆了摆手,他又麻溜儿地跑到回味楼买了糕点。
队伍很长,他花了好些银子买到队首的位置,第一时间买到桃花酥,亲手送到萧则绪面前。
只盼着这祖宗可别再折腾了。
若是误了时辰,这可如何是好?
萧则绪抱着桃花酥,却没有下口的打算,他要送给皇帝一份大礼。
“殿下,玄武门到了。”
听澜在外面喊了一声,率先跳下车递出来一只手。
很快一只手搭上来,借力从马车上下来,那只手如羊脂玉般柔和。
萧则绪站直身子朝她眨了下眼睛,顺势捏了捏听澜的手。
听澜顿时惊呼一声。
“殿下!”
萧则绪指尖落在唇瓣上,示意她噤声。
听澜点点头,笑意溢于言表。
殿下清醒了,太好了。
江陵停好车,将夏寒青的轮椅搬下来,又扶着夏寒青下来坐好。
“江陵,你且在此停留便是。”
玄武门外早已有皇帝派来的人接应,带着他们到后宫内面见天子。
景顺帝下了早朝便在皇后寝殿等着,虽然先皇后已经薨了许多年,但景顺帝重情义,派人日日打扫,每逢初一十五便来长乐宫缅怀先人。
萧则绪推着轮椅,一路上沉默不语,幽禁三年,这皇宫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这条路他太熟悉了,便是闭着眼都能找到。
父皇,孤回来了!
你害怕吗?
“殿下……”
夏寒青见他沉默,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