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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君子怀璧-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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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线香那日众人都是见识过闻玉的身手的,因此谁都不愿站出来当她的对手。毕竟和她过招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脸。
  澹台霜瞧着底下纷纷转开目光的弟子,心中有些失望。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还是项远站出来,说他愿意和闻玉再比试一次。
  上回挑线香,他便输了一次,只不过那回是三十人的剑阵,谁也没挡住她,可今天这样一对一的比试要是输了,免不了要遭人嘲笑。
  果然他刚一上前,底下就起了议论。澹台霜见状也和他确认一遍:“你可是想好了?”
  项远点点头:“弟子愿意一试。”
  演武场西边有座小楼,从楼上往下看正好能看清场内发生的事情。有几个早早落选的小弟子为了看热闹,悄悄溜进楼里,刚站到栏杆旁,往下一看,正瞧见闻玉和项远两个一前一后走上比武台。
  其中一人咂舌道:“项师兄上回便输过一次,这回怎么还上赶着跟她比试,就不怕丢人吗?”
  另一个人笑道:“大约是觉得输过一回,想要一雪前耻吧。”
  “可是万一再输,岂不是更丢人……”
  ……
  几人还没议论几句,忽然瞥见一旁的拐角处还站着一个黑衣暗纹的身影,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谢敛。听说最近这段时间正是谢敛在指导闻玉剑术,一想到方才的话大约已经叫他听见了,不由大为窘迫,几人面面相觑一番之后,赶忙又悄悄地从楼上退了出去。
  二楼又重新恢复了初时的宁静。
  那群小弟子要是再多留一时半刻,就会发现拐角处不单单只有谢敛一个人,宋子阳也抱臂站在一旁,也不知二人是谁先来的,只同时站在楼上瞧着演武场上的情形。
  这几人说得倒也不错,今天的比试其实没什么悬念。
  项远的流火确实来势汹汹,已有匹夫难当之势,若是闻玉头一回领略四时剑,恐怕当真会觉得有些棘手。可惜在此之前,她已见识过谢敛的流火了。
  不过与挑线香那日不同,她今日用的是万川归。
  万川归并没有丘山陷那样的凌厉剑式,因此乍一看,反倒像是项远占了上风。只有宋子阳与谢敛这样的才能一眼看出,比试刚过二十招,闻玉基本就已锁定了胜局。
  “项远不是她的对手。”宋子阳忽然开口道。
  谢敛没有反驳。
  “澹台宗主当真要她参加试剑大会?”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栏杆旁的男子眉目阴郁,讥讽道,“就凭她这一身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剑法,凭她赢过了几个连剑都握不住的废物?”
  “项师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谢敛微微皱眉,“何况这世上没人敢说自己一直能赢,剑宗并不以剑术高低论资格。”
  听他这话,宋子阳轻嗤一声,对此不以为然:“不靠输赢那靠什么?剑宗选首席难不成是论资排辈,以德高者居之吗?”
  他看着底下的试台,比试已接近尾声。
  比武台上,男子步步紧逼,女子且退且守,几乎到了一边倒的局面,仿佛只要项远的流火再快上半分,这场胜负便能见分晓。
  因此底下不少弟子也都渐渐激动起来,可是他们若是能站得更高更远一些,就会发现,真正在主导着这场比试走向的人,其实是看似弱势的一方。
  流火并非是快刀斩乱麻的剑法,它应当沉稳,伺机而动,一招制敌,这样的打法只会削弱流火的威力。项远或许也意识到了,可是等他意识到时,他已经一脚跨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
  场边响起一阵遗憾的惊叹声,闻玉收起手中的剑,忽然停了下来。项远怔怔地低下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半只脚已跨出了比武台。
  按着先前定下的规矩,试台比武点到为止,出线就算认负。半个月前,她还是个出手只有杀招的莽夫,半个月后,她已经可以做到兵不血刃地叫人投子认负。
  场边围观的弟子不少人为他感到可惜,他们毫不吝惜地为项远送上叫好声,因为从前面的比试来看,项远距离这场比试的胜利似乎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战他起码打出了血性。倒是闻玉不知为何一改先前的剑风,且战且退,到最后以半招之差侥幸赢下了比试。
  但是只有项远自己知道,与挑线香那日相比,短短半个多月,眼前女子的剑法已然又上了一层台阶。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输半招和输一招没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别人的手下败将而已。”
  宋子阳听着底下的欢呼声,唇角微沉,大约觉得今日又浪费了不少时间,无心再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尾,转身便要下楼。
  谢敛却忽然反问道:“许多人说剑宗对一个文渊弟子设三十剑阵是故意刁难,宋师兄也这样以为吗?”
  宋子阳脚步一顿,不明白他这话的用意。
  谢敛望着下面的试台,温声说道:“但我觉得那日就算温师妹没能过三十剑阵,澹台宗主亦会算她通过。因为剑宗所看重的从来不是一时的输赢,而是那份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勇气。”


第79章 夜市
  白鹿岩的比试刚出结果; 卫嘉玉便已得到了消息。
  可等闻玉第一时间跑来问事阁将这个喜讯告诉他时,卫嘉玉仍是做出一副刚才知道的模样,郑重其事地又恭贺了她一遍。
  闻玉坐在老银杏树上; 略显得意地翘起唇角。这一路过来,不少人同她贺喜; 她都装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直到卫嘉玉面前; 听他一句夸赞; 才终于露出了几分骄矜的神色,像是一只忍不住翘起尾巴的猫。
  她打小是村里的孩子王; 为了在一群熊孩子们面前立威; 整日装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闻朔嘲笑她熊瞎子学绣花装模作样; 一到亲近的人跟前就露了馅。卫嘉玉就不笑话她; 还觉得她这样子可爱:“你接下来要干什么去?”
  “都缙他们喊我一块下山喝酒。”
  卫嘉玉想到她今日赢了项远,往后去姑苏还要与这群剑宗弟子同行; 若是能处好关系,对她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于是也点点头:“下山小心,少喝些酒; 也不要一个人四处乱跑。”
  见他这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闻玉脱口而出:“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卫嘉玉一愣,笑道:“你这是嫌我烦了?”
  闻玉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问得蠢了。卫嘉玉是文渊的大师兄; 跟着一群剑宗弟子下山喝酒算怎么回事。但她又想起幽幽说过的话; 上回有人潜入山中行刺; 似乎正是冲着卫嘉玉来的; 这件事情虽说没了下文; 但仔细回想这段时间; 好像除了寻常去龙吟潭上课,确实不见卫嘉玉离开问事阁。
  不过凡是他不愿说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很难从他这里套出话来。闻玉看了眼日头,同屋子里的人挥挥手,转眼便从树上又跳了下去。
  卫嘉玉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过了片刻才转身走下阁楼。
  守在前院的弟子见了他有些惊讶:“卫师兄是要去哪儿?”
  “我有事求见澹台宗主。”
  ·
  静虚山下有个名叫濛川的小镇,食宿酒家,商铺茶馆一应俱全,很是热闹。剑宗禁酒,每到休沐,常有弟子偷溜下山买酒喝,又赶在宵禁前回来。
  闻玉性子虽不喜与人亲近,但并非丝毫不通人情世故。酒桌上她话虽不多,但喝酒却很爽快。原本剑宗几个也都是年轻弟子,不少是见识过她挑线香时蒙眼过剑阵的场面的,再说今天她原本也是靠着实力赢了项远,因此一群人很快就打成一片。到天黑想起回山时,不少人已然是喝多了。
  于是一群人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走到店门外,闻玉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她也喝了不少,但与另外几个醉成一滩烂泥的酒鬼相比,看上去仍是十分清醒。
  项远不知何时悄悄落下两步,不知不觉和她一块走在了人群最后。
  今天一天闻玉都没找到机会和他道谢,于是这会儿主动开口道:“今天在白鹿岩,谢过项师兄解围。”
  项远一听,不禁笑起来:“温师妹可不要乱说,免得叫人以为我今日是故意让着你。”
  闻玉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垂眼抿出一点儿微微的笑意,瞧着甚是文静。项远见了,心思微动:“师妹这样一身好剑术为何来九宗却拜了文渊?”
  一开始自然是阴差阳错,不过现在嘛——闻玉沉吟片刻,认真回答道:“我觉得我爹说得不错,我还是应当要读些书的。”
  二人正信口闲聊,忽然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街道上似乎正有人呼救,路人纷纷躲到道路两旁。闻玉转过身便看见不远处一个女子跌跌撞撞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身后似乎有什么人正在追她。
  那女子原本已陷入绝望之中,忽然瞧见不远处道路中央一群身穿剑宗宗服的弟子格外醒目,一时间如同在绝境中看见了一丝生机,立即奋不顾身地朝他们飞奔而来,一边口中高喊道:“几位师兄救命!”
  听这话竟也是个九宗弟子。
  前面几个还算清醒的回过头,待看清了街上的情形,慌忙将肩上扶着的人扔在一边,立即赶了过来。
  那姑娘一路狂奔,几近力竭,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倒在闻玉怀中之后,不等她细问,便忙回头指着身后:“……那几个人想要杀我!”
  闻玉抬头朝她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真看见了几个手握刀剑的凶徒,不知是何来历。他们一路追到这儿,见势不对,交换了一个目光扭头就跑。
  闻玉将怀里的姑娘交给项远,沉声嘱咐道:“你们带她回去,我去去就来。”说完不等项远反应过来,也立即起身追了上去。都缙在沂山就已经见识过闻玉独来独往的行事作风,反应比旁人都快,她刚起身,他也立刻跟了上去。
  余下几人慢了一步,又不能放着路边那几个烂醉如泥的同门不管,只好留在原地等他们回来。
  项远扶起坐在地上的女子,见她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将她带到一旁休息。好言安慰许久,终于等她平静些,才轻声询问道:“姑娘莫非是九宗弟子?那群追杀你的又是什么人?”
  那姑娘抚着心口,一口气缓过来后才渐渐感到一阵后怕,带着哭腔颠三倒四地说道:“我……我是今年刚考到山上来的,那群人我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我……呜……我是一个人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几个剑宗弟子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到底是项远笨嘴拙舌地劝道:“放心,你如今遇见了我们,就不会有什么事了。我们必定将你安然无恙地送上山去,不过你须得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哭了一阵总算好了些,听见这话,不大好意思地抹了把脸,小声应道:“我……我叫温如玉。”
  ·
  闻玉追着那几个人影到了一条小巷,这镇上她是第一次来,加上夜色已深,几个拐角之后就将人给追丢了。
  等她不知不觉走进一个死胡同,才发现自己大约是中了那几人的圈套。闻玉掉头正要从狭窄的小巷子里退出来,一转头果然瞧见正前方走出两个黑影,再看左右两边,又有两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对方一共四个人,将她围堵在巷中,渐渐以她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闻玉也不再后退,索性站住了打量着来人。
  站在西边的是个胖子,以为她被吓得不敢动弹,于是粗声笑道:“这小姑娘胆子不小,一个人敢来送死,这会儿怎么没响动了?”
  四人中为首的似乎是个干瘪的小老头,那小老头眯着眼上前几步,露出一丝叫人不适的假笑:“小姑娘别害怕,我们乌山四佬最是讲道理的人,只要我们问你话,你乖乖答上几句,保不准就留你一条性命。”
  闻玉没听说过乌山四佬的名号,不过只瞧着他们那样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好奇他们的目的,于是假意配合道:“你要问什么?”
  那小老头问:“小老儿见你这身衣裳,你可是九宗文渊的弟子?”
  “是又怎么样?”
  “哈哈,文渊好啊,”小老头笑起来,“那你一定认识那文渊的卫嘉玉了?”
  闻玉一听见卫嘉玉的名字立即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老头捋着胡子:“我听说卫嘉玉有一柄好剑,通体乌黑,削铁如泥,可有这么一回事?”
  闻玉脑海里灵光一闪:“你说闻道?”
  “对,就是它!”小老头一听也来了精神,满面红光地盯着她,“这么说来这把剑当真在他手上?”
  “你们想要闻道?”
  “少啰嗦!什么时候有你问话的份?”一旁的胖子恶狠狠地盯着她说,“我们问一句你就答一句,再有一句废话,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闻玉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握住了袖刀,表面上又装得老实:“我只是奇怪谁告诉的你们闻道在他手上。”
  听她这话好像背后另有隐情。小老头眯眼审视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卫嘉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拿着一把剑干什么?这把剑自然不在他手上。”
  “那这把剑在哪儿?”
  闻玉眼珠子一转,还没应声,北边一个大个子已经按耐不住,急惶惶道:“大哥,我就说赤面鬼那小子给的消息多半是假的,那把剑必定还是在小秋水剑手里!”
  南边一个沙嗓子,听了这话却说:“你们真觉得刚才那个女人是小秋水剑?我看她可是连半点武功都不会。”
  胖子暴躁道:“你没听见她刚才说她叫温如玉?赤面鬼那家伙说了,小秋水剑就在这山上,这山上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温如玉?”
  “都说了赤面鬼的消息不可靠!”
  “这镇上来了这么多人,可只有他潜入过山里,他的消息不可靠你的消息可靠?”
  ……
  几个人七嘴八舌,如同三百只鸭子在耳边一般聒噪。闻玉从他们的对话间敏锐地抓住了“温如玉”、“小秋水剑”几个字眼,还没想明白这背后的关系,就听那小老头突然间脸色一沉,从胸腔中发出一声长啸——
  周围三人听见这啸声一时间全都露出惊恐的神色,随即连忙伸手捂住耳朵,可还是几乎站不住身子,只能靠着墙壁才不至于跪倒在地。就连闻玉听见这啸声也只觉得体内一股真气动荡,胸肺都不由隐隐作痛起来。
  她忙定住心神,默默调理内息,关闭五感隔绝啸声,才不至于受到内伤。这样过了片刻,等啸声停下,在场几人神色皆是一松,那剩下的三佬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畏惧之色,巷内只剩几声粗喘,却再没人敢多嘴。
  暗巷中小老头已换上一张阴冷面孔:“我不管什么温如玉还是冷如玉的,只管将人杀了就是。反正鸳鸯楼的赏单上写得清清楚楚,只要能带回闻道,就能领到赏金。这把剑在卫嘉玉手里就杀卫嘉玉,在小秋水剑手里就杀小秋水剑。小老头就不信,他们能一辈子躲在山上,再也不下来了。”
  他说完这话又看向闻玉,此时再看他一张假惺惺的和气面孔上,眼底分明是几分说不出的冷意:“小姑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那把剑你说究竟在谁手上?”
  闻玉垂着眼,嘴唇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小老头一顿,又朝她走近一步:“你说什么?”
  “我说——你也得有命去取!”站在暗巷里的女子猛一抬眼,如寒潭一般的眸色中一抹厉色一闪而过。小老头大吃一惊,千钧一发之际飞身后退,可闻玉手上动作更快,右手刚一抬起,一抹寒光便划破了夜色,瞬间在他喉咙上割了一刀。
  这一刀没能立即要了他的性命,只在他脖子上割开一道血痕,乌山四佬其他三个终于也反应过来,立即要上前帮忙,可因为先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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