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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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芙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眼柳姨娘,柳姨娘曾是刘氏身边的陪嫁丫头,因?姿容出色,在刘氏怀江晚吟时,被送去了江铨屋里?。刘氏生下江晚吟不久,柳姨娘就?有了身孕,可惜刘氏善妒,那孩子倒底没保下来。不过柳姨娘忠心?于刘氏,在这宁国公府后院,也能有几分地位。
众人簇拥着婉芙将要入府,打远便又来一行人,婉芙回头,看清了打头的那人是谁,微蹙起了眉梢。
“奴才给贵嫔主子请安。”陈德海恭敬地福礼。刘氏自是识得御前的掌事?大太监陈德海,以为是皇上?看中太夫人,为太夫人祝寿,心?底一喜,这般,皇上?是否能看太夫人的脸面,复了宁国公府的袭爵。
陈德海将刘氏变来变去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眼底划过一抹讥讽。皇上?已?经看在太夫人的面上?,没彻底夺了宁国公的爵位,这宁国公夫人竟还想着天上?掉馅饼,是否太贪得无厌。
他清清嗓子,道:“皇上?吩咐咱家前来特送上?玉如意一对,为太夫人祝寿。”
话落,刘氏神情已?喜不自胜,然,没等她谢恩,就?见陈德海又看向江婉芙,姿态恭敬无比,“另,皇上?还说了,虽然贵嫔主子与太夫人祖孙情谊情谊,但贵嫔主子万万莫误了回宫的时辰。主子心?善,皇上?叮嘱奴才时刻服侍主子,免得府上?有人仗着是贵嫔长辈,将主子欺压了去。”
这话说的,就?差点名刘氏了。刘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五颜六色,好不热闹。
婉芙意外地挑眉,原以为皇上?安排陈德海过来,是为了给太夫人贺寿,原来是为了给她做脸的。
她掠了眼刘氏的神色,无声地挑了挑唇,对陈德海道:“有劳陈公公。”
……
“贱种!”
刘氏回了屋,当即发作,执起手边的茶碗就?朝柳姨娘掷了过去。瓷碗炸裂在面前炸裂,碎开的瓷片正正刮向柳姨娘的额头。这张脸虽说不上?姿容绝色,却也是小家碧玉,如江南春雨,须得慢慢去品。
即便过了十余年,刘氏容色不在,柳姨娘的肌肤依旧如剥了壳的鸡蛋,好比二?八少女,光滑白?皙。江铨在府中留宿,除去何姨娘,最宠爱的就?是柳姨娘。
刘氏睨着那张狐媚子脸,愈发恼火,一脚便踹向柳姨娘心?窝。若非是她的陪嫁丫头,若非她在府里?听话,能哄得国公爷来她屋里?,她怎会留这狐媚子到现在!
柳姨娘惨叫一声,极为狼狈地摔在地上?,她捏着帕子抚住刮出血渍的额头,慢慢掐紧了手心?。她是刘氏的陪嫁丫头,为她伺候宁国公,为她争宠,为她出谋划策,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刘氏憎恶她这张脸,仗着是府上?主母,不过把她当一条狗使唤。
柳姨娘深吸了口?气,敛起神色,伏低身子跪下,“夫人息怒。”
“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我?的吟儿还在冷宫里?受苦,若非这个贱种,吟儿怎会落到今日地步!”刘氏抚住心?口?,死死捏紧了帕子,“都安排好了吗?”
柳姨娘眼眸微动,低下头,“夫人放心?,具已?妥当。”
刘氏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冷笑一声,“这回,定要那个贱种身败名裂。正好陈公公在府里?做个见证,我?倒要看看,一个身败名裂的嫔妃,皇上?还愿不愿意要那等残花败柳之?躯!”
……
东厢
刘氏并未将婉芙安排在从前的院子。秋池一进门,就?蹙起了眉,“主子以前也是在府里?的小姐,宁国公夫人不把主子安置在闺阁,反而?送到厢房,这是何道理?”
婉芙落了座,不觉意外。想必刘氏原本就?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引人带她去芙蓉斋,芙蓉斋名上?好听,实则就?是破败的棚户,外面看似寻常,内里?连柴房都不如。
陈德海奉了皇上?的旨意过来伺候她,就?是借刘氏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御前大太监的面,苛待了皇上?的妃嫔。
婉芙笑笑未语。
槅门推开,陈德海替皇上?祝寿回来,伺候婉芙。进屋瞧一眼东厢的摆置,也皱起了眉。宁国公府虽不比皇宫,但也不至于让泠贵嫔歇在这样的屋子。他记在心?里?,待回去一一向皇上?禀明,很快挂上?笑脸,前去福身。
婉芙没想到皇上?会安排陈德海亲自过来伺候,笑意真切了些?,吩咐千黛摆好圆凳,请陈公公落座。
“多谢陈公公跑这一趟。”
陈德海听得出来话里?面的真心?实意,心?底一热乎,他以前不是没伺候过别的嫔妃。可旁人都当他是奴才,理所当然的受着,只有泠贵嫔这般真心?实意。他越来越明白?皇上?为何宠着泠贵嫔,后宫嫔妃渐渐在争宠算计中迷失了心?智,唯有泠贵嫔依旧保留着一分干净清明。
他不敢担泠贵嫔这一谢,忙站起身,讪笑道:“奴才也是奉皇上?的意思?行事?,主子有福气,皇上?还是头一回让奴才出宫伺候别的主子。”
御前的人都是人精,陈德海八面玲珑,专挑讨巧的话讲。婉芙听听便罢了,眼下皇上?是宠着她,可谁知道以后呢?不过,她面上?还是要感激涕零一番,毕竟这是旁人从未有过的殊荣。
在东厢待了会儿,秋池忍不住皱皱鼻子,“主子可闻到了?什么味道,这么香。”
婉芙皱皱鼻子,微蹙起眉。千黛无声地抿唇,“主子,奴婢好似也闻到了。”
几人对视一眼,秋池是从御膳房出来的丫头,打小贪吃,对气味敏感,不会闻错。秋池顺着气味,一直走到内室床榻边的桌案前,一把拉开抽匣,哗啦一声,抽匣里?竟塞了满满当当的香囊,由布包裹,才渗出淡淡的味道。
婉芙立即捏着帕子捂住鼻翼,有谁会在内室里?塞这么多香囊,刘氏还真是心?急,这么快就?忍不住对她下手了。
“医女,你来看看。”
陈德海这才瞧见伺候的人里?头一个面生的宫女。他心?头一跳,不禁又对泠贵嫔高看一眼,泠贵嫔可真是预料到此行凶险,做了万全之?策,竟还带上?了宫里?的医女。
东厢背靠一片梅林,幽静异常,这日是宁国公府太夫人寿宴,即便宾客往来,在这东厢里?,只是听见些?许的说话声,并不真切。
此时,几人都盯住了那个裹着香囊的布包,医女以帕捂住鼻翼,上?前将那布包轻轻挑开,香味愈浓,秋池嗅着,忽面色潮红,晕晕乎乎地倚靠到千黛身上?。婉芙见到,立即浸湿了帕子捂到秋池脸上?,嘱咐千黛道:“带秋池出去。”
千黛点点头。
医女取出银针,扎入香囊内,只见那银针急剧变黑,医女神色一变,倏地将布包裹好,推回抽匣。一脸凝重地看向婉芙,“回泠主子,这是混了迷迭花的千秋草。”
“虽毒性不烈,但香味若有若无,且久久不散。倘使闻久了,就?会迷失心?智,或□□,或癫狂。”
婉芙心?底一沉,冷笑道:“刘氏竟用这般恶毒的法子,真是看得起我?。”
不过医女还有不解,“千秋草的功效少说也要半月才能发作,主子只在宁国公府停留半日,按理说放在抽匣中的香囊并无用处。”
“主子!”秋池被婉芙那捧凉水泼得清醒,突然想到什么,不敢耽搁,用湿帕子抹了把脸就?跑了进来。
婉芙回过头。
秋池急急忙忙道:“主子,奴婢记起来,这香味闻着熟悉。金禧阁院内的碧桃树上?挂着走马灯。有一回奴婢不甚打碎了一个,奴婢怕主子责罚,悄悄拿了玉石司修补,奴婢觉得那走马灯里?用的香料奇怪,却没多想过。”
“香料挂在外面效用不会如室内大,但长此以往下去,受着香料浸染的人身子会日渐亏损,甚至……神志失常……”医女不敢深想,她只是宫里?小小的医女,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事?,一旦掺和到后宫主子的争斗里?,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千黛不禁疑问出声,“金禧阁碧桃树上?挂的走马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能不动声色地换掉里?面的香料?”
宫里?的老人都是极有眼色,陈德海也在这屋里?,哪听不出这话是说给他的。不过他着实吓了一跳。原本以为遵照皇上?吩咐来宁国公府伺候,替泠贵嫔撑腰,哪成想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他代表皇上?,皇上?宠着泠贵嫔,这时候他怎么着都得表个态,“这人心?思?可真是歹毒。贵嫔主子放心?,奴才回去立马禀明了皇上?,皇上?宠爱主子,定会彻查此事?,为主子讨个公道。”
婉芙要的就?是陈德海这番话,她掩了掩眼角不存在的泪珠,轻叹了口?气,“多谢陈公公。”
这时,门外一阵敲门声,婉芙敛起神,朝潘水使了个眼色,几人出了内室,潘水过去开门。
江铨着一袭湖蓝团花长袍,眉眼恣意风流,若非纵欲过度,双目混浊亏空了身子,却是一副偏偏相?公模样。
他一进门,立即殷勤地朝陈德海拱了拱手。即便宁国公府不再显贵,可陈德海毕竟是个奴才,受不得公侯这般大的礼。他忙避开身,回礼。
江铨甚至一眼都未看婉芙,只顾与陈德海攀谈,言自己有一幅墨宝真迹,要进献给皇上?。陈德海为难地看了眼泠贵嫔,他出宫是为了伺候泠贵嫔,可不敢轻易离开。
婉芙讥讽地挑了挑唇角,对陈德海点点头。陈德海犹豫几番,不知贵嫔主子又在打什么主意,他可怕了宁国公府里?的牛鬼蛇神,贵嫔主子回宫万一少了半根头发丝,皇上?还不得摘了他的脑袋。
最终,陈德海在婉芙暗示下,随宁国公出了东厢。
千黛不放心?,“陈公公不在,万一主子……”
“刘氏有意把陈公公调走,等着看我?的好戏,我?怎能让她失望?”婉芙瞧见门外走近的人影,笑意愈发的深,“瞧,人这不是来了么?”
……
来人是府上?的柳姨娘。
柳姨娘姿容温婉,盈盈一笑,便让人放下了戒心?。
“今儿府上?事?多,夫人知道贵嫔娘娘喜静,特意安排在了东厢,虽是简陋,胜在清幽,贵嫔娘娘莫要嫌弃才是。”
婉芙抿唇不语,弯着眸子好整以暇地看柳姨娘做戏。
见她不回,柳姨娘脸上?有几分不好看,只能自顾往下去说,将备好的饭食盛到案上?。“不知贵嫔娘娘喜欢吃什么,妾身吩咐越州来的厨子做的,贵嫔娘娘尝尝可合心?意?”
婉芙一手托住下巴,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案上?精致可口?的饭菜,轻飘飘道:“柳姨娘可想过摆脱刘氏,离开宁国公府。”
她掀起眼,欣赏着柳姨娘僵硬变换的脸色。
柳姨娘捏紧了帕子,“贵嫔娘娘这是何意?妾身在府里?待得好好的,为何要走?”
婉芙瞄了眼柳姨娘额头的血痕,抬了抬手,千黛会意,从袖中拿出一匣凝脂膏放到案上?,婉芙不动声色地推到柳姨娘面前,轻轻启唇,“是离开宁国公府,下半辈子富贵安稳,还是战战兢兢,为人低三下四?的奴婢。柳姨娘是个聪明人,自会选个好去处。”
柳姨娘怔然,这凝脂膏是修补女子姿容上?好的膏脂。她曾见过江贵嫔拿过半匣,不过是半匣,就?已?洋洋自得。可如今泠贵嫔随手给她的,是满满一匣的凝脂膏。皇上?竟对这庶女如此宠爱,先是陈公公出宫为她撑腰,而?今她这身的绫罗绸缎,翡翠珠宝,哪一样不昭示着她是宫中最得圣宠的嫔妃。
此事?若成,便是皇室丑闻,倘若皇上?震怒,发作宁国公府,刘氏第一个就?会将她退出来开刀。她抚上?额头的伤痕,眼底渐渐沉冷下来,是刘氏不仁,不能怪她不义了。
……
柳姨娘是个聪明人,知晓该怎么做。
东厢藏着大包的千秋草,婉芙心?底膈应,没再坐下去。她这次回府,是为了给太夫人祝寿,再怎么着,都要去拜一拜。
许是柳姨娘怕夜长梦多,还没等婉芙走到佛堂,便听说了静心?斋的一阵兵荒马乱。
秋池讲得兴致勃勃。
朗日高照,正是宾客来往最多的时候,世家的高门贵妇都赶去静心?斋坐席,刚进门,瞧见屋里?情形,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刘氏全身精赤,马奇坐在衣衫破烂的乞丐身上?,痴醉癫狂。即便有数十眼睛看过来,依旧如痴如醉。看者有人津津有味,评头论足,有人羞赧含怯的不敢多瞧,还有人当即唾骂刘氏不知廉耻,有辱妇德,该浸猪笼!
那情形,别提多热闹了。
第71章
刘氏自作自受; 婉芙只是可惜,没能亲眼瞧见那出好戏。
太夫人郭氏年逾八十,常年在?佛堂礼佛; 即便是在?自己寿宴; 也不会出门相迎宾客。太夫人本就无操办寿宴的意思,无非是刘氏自作主张,为抬高宁国公府门面; 才大动干戈。太//祖建朝后; 历经几代帝王,满打满算; 也就只有?两个?一品诰命夫人; 郭氏是其?中之一,地位可见一斑。
婉芙穿过月牙门,跨入回廊,只见佛堂里两个洒扫的婢女,十二三?岁大?的丫头,轻手?轻脚,生怕吵到了佛堂里的人。
见到地上的人影; 前?面的小丫头才抬起头,看了眼?婉芙一眼?,许是见婉芙满鬓的琳琅翡翠,识出是府外的贵人; 恭恭敬敬福了身,“太夫人不见客,夫人请回吧。”
婉芙早知如?此; 外?面宣扬太夫人与?江晚吟情谊有?多深厚,不过江晚吟一面之词。她在?府里待了两年; 别说江晚吟要见太夫人,就是江铨,亲孙子?求见,太夫人都不曾见过。
她本就没有?要见的意思,做给旁人看罢了。闻言,面上适时露出些许遗憾,向院里瞧了一眼?,屈膝福身,做了晚辈礼,“既然如?此,重孙女不敢惊扰太祖母,改日再来给太祖母请安。”
婉芙转身正要离开,那小丫头忽急急忙忙叫住她,“夫人可是越州余老爷的外?孙女余窈窈?”
婉芙手?心一紧,讶异地看向她。
她如?今是皇上的嫔妃,宫外?人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贵嫔娘娘,还是头一回,有?人竟叫出了她曾经的名字。
小丫头心思单纯,未察觉婉芙所想,撂了扫帚,拍掉身上的尘土,端端正正福了礼,“小小姐请跟奴婢来。”
……
婉芙诧异太夫人竟然会见自己,更让她疑惑的是,太夫人竟然知道,她的外?祖。
到了最?幽静的一处主屋前?,引路的小丫鬟放轻下声,“太夫人交代只能小小姐一人进去。”
千黛不放心地扶住主子?,这宁国公府一堆的牛鬼蛇神,焉知这太夫人又?是怎样的人?
婉芙倒没千黛那么?担心,这小丫鬟既然称她为小小姐,想必太夫人也是认识阿娘。
她吩咐跟随的宫人候在?外?面,门闸推开,内室里,身穿褐色比甲的老妇跪坐在?佛堂中的蒲团上,手?捻佛串,诵读着经文。伺候的嬷嬷看见婉芙进来,这才适时出声提醒,“太夫人,小小姐来了。”
太夫人睁开眼?,扶住伺候的嬷嬷站起身。
年逾八十的太夫人身形枯瘦却格外?硬朗,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额头裹着一条□□抹额,两颊深深凹陷,那双眼?却格外?清明。
婉芙并未多看,提裙跪到地上,重重行了晚辈礼,“窈窈请太祖母安。”
太夫人仔细看了眼?面前?的女子?,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受苦了。”
“宁国公府早已不比当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也不必留那祸根,有?辱江氏门风!”
婉芙心头震颤,离开时,她看着太夫人枯槁却平和的眼?,并未问出那句,太夫人为何会识得她外?祖父。
槅门关紧,太夫人望向供奉悲悯于人世的佛祖,捻着佛串,再次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