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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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海虽看到那一幕,可让他纳闷的事,皇上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甚至比被从夜中唤起时还要难看。他在銮舆旁侧随侍,忽听里面传出一句,“胆大包天!”
陈德海吓得身子一抖,也不知是在说谁,他可不想去自讨苦吃,装聋子当没听见。
圣驾离开,陆常在重新躺回了床榻上,她在回忆方才寝殿的那番情形,皇上当真对婉芙无意吗?她是不信的,不然为何寝殿里伺候的奴才只有婉芙一人。只是她实在看不出,皇上为何到现在还未给江婉芙一个位份。
陆常在低下眼,轻轻抚住小腹,她是希望,皇上能收了江婉芙。险些落水后,她便清楚的知晓,自己一个人护不住这个孩子。只要江婉芙不生出二心,她不介意,自己做一回成人之美的云梯。
第12章
益州八百里加急,因宁国公的修筑大坝之法,使得下游水库泄洪,淹没了周边的村庄田地,死伤无数,灾情加之地方官员欺压,引发百姓暴//乱。
豫北王星夜疾驰,将八百里加急呈到御案上。
“皇兄,臣弟已派州牧府兵暂时镇压,但补修大坝之事宜早不宜迟,再拖下去,只会激起更多民怨。”
李玄胤拿起那张封了火漆的信笺,看过,脸色渐渐沉下来,“陈德海。”
陈德海觑着皇上的脸色,忙不迭近前,“奴才在。”
“宁国公背后的人找到了么?”
听了发问,事出紧急,陈德海哪敢耽搁,回道:“大理寺暗中严查,已有了些眉目。”
豫北王闻声,恍然,“皇兄是怀疑……那修筑大坝图纸并非出自宁国公之手。”
李玄胤站起身,将腰牌置到御案上,陈德海会意,躬身拿到手里,交给豫北王。
“你拿着朕的令牌跑一趟大理寺,找到人速速赶去益州。”
“臣弟遵命。”
豫北王退出了大殿,陈德海埋着头在一边装死,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他可不会没那个眼色。
豫北王是皇上的同胞兄弟,皇上夺嫡上位后,几个皇子处死的处死,外放的外放,也就留下了这么一个。豫北王天资聪慧,能文能武,办事妥帖,料想也不会出岔子。只是这月上中天,明日还有早朝,皇上总不能在这正殿里坐上一夜,身子还是重要的。
他斟酌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劝了一句,“皇上,王爷办事妥当,定能平了益州的暴//乱,眼下夜深,为了龙体,请皇上早些歇了吧。”
李玄胤倒不是为益州暴//乱担忧,当下各地太平,也只有这一处灾情,翻腾不出什么大风浪。他倚靠着龙椅,微阖眼眸,却并无睡意。
这次灾情是给他提了个醒,一朝天子一朝臣,地方那些个欺上瞒下的老东西是该换换了。
李玄胤思量许久才拂袖起身,“歇了吧。”
陈德海如蒙大赦,立即唤人进来伺候皇上安置。
……
翌日早朝一过,朝中几个近臣就又被请去了正殿。
陈德海挨个伺候,有心的跟他私下打听,“劳陈公公透个底。”
陈德海也是上伺候朝中近臣,下伺候过后宫主子的人了,精明着,哎呦一笑,“刘大人,皇上的心思,奴才一个端茶送水的怎么知道。”
姓刘的大人见问不出话,打个囫囵过去,心中却是啐了一口,这事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这个没根儿的比谁心眼儿都多。
他们之中有跟过先帝的老臣,因看准了时事,及时倒戈,才没受到牵连,有了今日荣华。
皇上勤政是真的勤政,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实在吃不消,三天两头被留到乾坤殿议政,有时到了晌午,腹中早已空空了,皇上却还似不觉饥饿疲惫一般与他们商讨,直到实在受不住,腹中发出咕噜声,皇上这才放过他们。
若遇到未商讨完的政事,就让他们留在东阁用午膳,吃完了继续议事,他们这把老骨头是真受不住。先帝在时还能有时间风花雪月,寻花问柳,而今只盼着早日回府,见自家婆娘都是喜极而泣,哪还有那些风月的空闲。
殿门打开,他们几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进去,谁知皇上又有何事,又要说上多久。
日头到了晌午,殿门才再次打开,这回几个大臣几乎是互相搀扶着出来,面如菜色,听完皇上的决意,而今才真觉得变了天。
官员政绩考核,这是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政绩考核也就意味着那些混于其中,企图蒙混过去的官员日子就难上加难,这大魏江山终究是换了天地。
……
这日吟霜斋出了几个提篮的宫人,要去御花园采摘海棠花瓣,捣出汁水,为主子做蔻丹。
一行由青竹引路,到了御花园,青竹将人分开几波,让婉芙跟着自己。
青竹在后宫待了多年,是有眼色的,待婉芙更是客客气气。婉芙知道个中缘由,并不戳破。
到了夏末,宫人将御花园换上了一茬新花,婉芙摘了其中一个花瓣,扔到提篮里。
她绕过一条甬道,正要摘下一朵,听见隐隐的说话声,青竹走来,她伸指抵住唇角,示意噤声。
“陈贵人看陆常在不顺眼,拿我撒什么气?吟霜斋围得跟铁桶一般,陈贵人有本事,就进去啊,何故跟我挑唆是非。”说话的女子语气嘲讽刻薄,气得陈贵人险些跳脚。
“你!”陈贵人指着齐贵人的鼻子,齐贵人可不是好欺负的,一手打掉她,“指什么指,你当我是陆常在,随便让你欺负?”
齐贵人出身不高不低,脾气却是硬气,尤其对上陈贵人这般嫉妒四起,胡搅蛮缠的,她更是不会客气,一张嘴咄咄逼人,堵得陈贵人一句话都说不出。
假山后面,这宫里最是忌讳多长了耳朵嘴巴的奴才,婉芙并未想继续听下去,与青竹正要离开,前面又传来动静,她一急,拉着青竹钻入了假山的空洞之中。
打远走近的是宁贵妃,远远听见两人说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呦,当是谁呢,本宫在亭里坐了一会儿也不得清净,聒噪得让人心烦。”
陈贵人见来人是宁贵妃,嚣张气焰登时减了一半,慌忙跪下见礼,齐贵人跟着跪下来。
宫人打着缎面的大伞,宁贵妃睇了两人一眼,“两位贵人吵什么呢?”见两人都不说话,她随便指到陈贵人。
陈贵人吞吞吐吐,“嫔妾与齐贵人起了争执,齐贵人嫉妒陆常在有孕,嫔妾在劝导她……”
“姓陈的,你少血口喷人!”齐贵人就没见过这么能推搡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
宁贵妃冷笑一声,“这么说,陈贵人是不想怀上龙裔?”
陈贵人大惊,慌忙跪下来,“嫔妾没有。”
“哦。”宁贵妃似是倦了,懒得跟两人废话,“皇后娘娘不是教导我等要以服侍皇上为重,你们还整日在这里争风吃醋,惹得后宫争乱不休。本宫奉皇命辅佐皇后执掌六宫,该是罚一罚你们,长长记性。”
“既然是贵人,人就在这里跪着吧,跪到反省为止。”
婉芙躲避的假山倒算是隐蔽,两人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离开。
两人如常采花,对方才的事闭口不谈。
青竹是宫中老人,自是明白这规矩,管得了嘴巴。她余光见婉芙也一副缄默双口,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
心底暗暗惊异,这种事,若是换成了别的新进宫的宫人,过一段路就会忍不住说上几句,就是她当年憋在心里也是难受,与同进宫的小姐妹夜中不免说话。但这婉芙姑娘却一脸的淡色,这般心性智慧,果真不寻。
婉芙在想宁贵妃。
宁贵妃嚣张确实有嚣张的资本,她的父亲是为当朝左相,当年辅佐皇上登基,是一等一的功臣,在这后宫中,就是皇后也要相让三分。加之她本人生得明艳张扬,要得圣宠轻而易举,要罚两个嫔妃,别说是贵人,就是和她同品阶的贵妃也绰绰有余。
江晚吟在宫里不顺遂,大多都是因为与宁贵妃争宠,毕竟宫中姿容生得最为绝色就属二人了。
婉芙眼眸垂低,若有所思,一朵丹蔻花瓣在指尖下连带着根茎轻易折断,飘零到提篮中。
……
采够了花,青竹带着几人回吟霜斋。
甬道上遇见了几个小太监,远远地瞧是陈公公带的人。后面小太监怀里抱着一只黑猫,正是那日撞了陆常在那只。
经过时,那只黑猫忽然嘶叫挣扎,从小太监怀中挣脱,灵活地跳到了紧跟在后面的宫女怀里。
那宫女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提篮中的花瓣撒了一地。
“快!快将那只野猫抓住!”陈德海拍了把大腿,抓这只野猫可费了好大劲,结果就这么又让它给跑了。
婉芙也受了一惊,退到后面,那只猫扑完了宫女,紧跟着就朝她扑来,婉芙面色一变,下意识手臂遮挡住脸,手中提篮一沉,是那只猫跳到了里面,它嚼着带茎的花,喵呜了几声。
陈德海见婉芙姑娘受惊,险些吓得腿软,旁人倒还好说,若是婉芙姑娘让这畜牲给抓伤了,他可怎去向御前交代!
他走过去,趁着一众慌乱,无人注意,小声问道:“婉芙姑娘没事吧。”
婉芙只是受了惊吓,并未被野猫抓伤,她摇摇头,看着提篮中的黑猫正一无所知地啃着绿茎,轻轻抿唇,似是又被吓到般手心一抖,提篮随之落地,黑猫受惊,身子一跃到高墙上,瞬间不知所踪。
一脸无辜的婉芙:“……”
费劲千心抓野猫的陈德海:“……”
“陈公公对不住,奴婢方才被那猫吓到了。”婉芙垂下头,似是害怕的模样。
陈德海再想骂人,哪敢跟婉芙姑娘计较,“哎呦”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左右一只畜牲,我再让人去抓便是。”
心底却是在叹气,这只畜牲难抓,再抓到不知要何年月了,皇上那还等着交差呢,他探寻地看了看地上散落的花瓣,纳闷地想,这婉芙姑娘当真是不小心么?
第13章
青竹一行人狼狈地回了吟霜斋,弄得灰头土脸,提篮中的丹蔻少了大半。
青竹带头请罪,说明了缘由。陆常在本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主子,既是意外,她便没再追究,甲上丹蔻罢了,改日再去采便是。
月份渐大,她这一胎养的好,身子重了些,坐一会儿就觉得乏累,挥手让宫人下去。婉芙留在了最后,她上前为陆常在揉捏腰身,手法力道适宜得当,倒让陆常在精神一松,“你留下来有话要说?”
陆常在为人谨慎,脑子也活络,虽不得圣宠,但有龙裔养着,日后只要不闹出幺蛾子,在这宫里倒是有个盼头,能生存得下去。
婉芙眸色微动,斟酌过,道:“奴婢能帮主子查清,是谁害得主子险些落水,也能帮主子惩治那人。”
陆常在迷茫地看向她,说实话,那件事无疾而终,即便皇上暗中在查,过了这些日子,她也从未想要得出个结果。就算是有了结果,也不过是拉了新的仇恨。
可她想到腹中的龙裔,有了这么一个金疙瘩,对后宫女子来说,她便是最大的仇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人还是抓着为好。
她抚了抚小腹,“怎么说?”
婉芙今日才想明白,揽月湖上那只野猫为何不扑别人,偏偏看准了陆常在。分明陆常在也没有出过宫,根本没有人接近的机会。陆常在谨慎,有孕后不再用香囊,香炉,也舍掉了朱砂,除却涂上的丹蔻和口脂,没有下手的地方。
她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又道:“奴婢有个主意,请主子多做些丹蔻送到各宫,届时那人倒底是谁,就能见出分晓。”
陆常在脑子转过弯来,不禁深深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她生得并不如宁贵妃那般明艳,也不如江贵嫔那般清丽,是独有的娇媚姿容,这样的容色配上这般头脑,上了位后,她哪是这人的对手,幸而她没有苛待过,还给了她机会。
婉芙自然看见了陆常在耐人寻味的打量眼光,她倒是并未多有介意,毕竟两人的心思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各取所需罢了。陆常在明白她的意思,日后在这后宫里,便是有了照应。
她退出寝殿,外面艳阳高照,烈烈的日头打在她的侧脸,留出淡淡的光晕。仿佛虚幻破碎的梦境,将她缠绕其中,这四方的牢笼压得她透不过气,但她还要被困在里面一辈子。
……
吟霜斋新做好的丹蔻口脂送到各宫,各宫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到坤宁宫请安时,不免提起这事,陈贵人先道:“这陆常在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就是小家子气,连送点东西都是捡着最廉价的货色。”
陈贵人对此嗤之以鼻,旁人虽没说话,心里却都是这么个想法,陆常在那种出身,料想家中也不会接济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各宫请安散去,梳柳扶着皇后回寝殿,“奴婢也觉得奇怪,那陆常在为何单单送了丹蔻口脂,难道是彰显着自己的龙裔圣宠不成?”
皇后坐下身,斜看她一眼,梳柳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何话,扑通跪下来,“奴婢多嘴。”
皇后拿起案上的茶碗,瓷盖在边缘磨了磨,散掉热气,凉凉道:“你跟了本宫这么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该知道些分寸。”
梳柳跪着,脊背生出了一层凉汗,连连告罪。
皇后饮下茶水,才道:“起来吧。”
梳柳缓了缓,才站起身,将娘娘饮过的茶水沏过倒满。
皇后脸上若有所思,“是本宫以前小看了陆常在,倒是个有本事的。”
梳柳心底暗惊,只应了声是,不敢再多嘴。
……
是夜,圣驾又到了吟霜斋。
陆常在这夜穿了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她眉眼娟秀,这身宫裙更显得小家碧玉。有了身子后,内务府的人自是殷勤,什么好玩意儿都往这送,即便是习惯了奴才捧高踩低的陆常在见此,也不禁暗暗咂舌。
她对着妆镜照了照妆容,要站起身,柳禾过来扶她,陆常在点了婉芙,柳禾诧异,低头后退了一步。
婉芙也是没想到陆常在会指自己伺候,垂首上前,扶住陆常在的小臂。
吟霜斋一众人等出去接驾,李玄胤下了銮舆,就看到了这么个情形,眉心一跳,上回他来,这女子还默默无闻地跟在后面,这回倒成了主子身边的亲信了。他是小看了这人,到哪都能如鱼得水。
“你身子重,日后见朕不必多礼。”帝王虚虚扶陆常在起身。
话是这么说,但嫔妃见了皇帝,哪有不行礼的道理。
陆常在柔婉一笑,“嫔妾谢过皇上。”
主子进了内殿,一众宫人跟在后面,婉芙并未上前,落在了最后。
那日帝王的话一一在耳,既然近了一步,再多亲近不免惹人厌烦,进退得当方为上策。
李玄胤与朝臣议完政事并未用晚膳,入了内殿,宫人捧着饭食鱼贯而入,一一布到案上。柳禾随侍在侧,为主子布菜,女子身影过来,李玄胤掠了一眼,不是那人,他目光向外看去,廊庑下守着一个绰约的身影,整个人藏在月下,细腰收束在衣带中,让他记起那纤细的腰身,香软透骨。
帝王轻“嗤”一声,陆常在并未察觉皇上的眼神,听到这声轻嗤,以为是对晚膳不满,心头一紧,小心道:“可是晚膳不合皇上心意,可要嫔妾吩咐御膳房再做些别的?”
李玄胤收回眼,道了句无事,面色平静。
陆常在觉出不对,可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
她让宫人为皇上布菜,用了晚膳,陆常在依照太医的话,要去院中消食,李玄胤握一卷书斜靠着窄榻,看一眼外面,召来陈德海。
婉芙在廊庑下站了一会儿,今夜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