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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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让宫人为皇上布菜,用了晚膳,陆常在依照太医的话,要去院中消食,李玄胤握一卷书斜靠着窄榻,看一眼外面,召来陈德海。
婉芙在廊庑下站了一会儿,今夜不是她守夜,正准备回东厢,就见陈德海过来,又是一双笑眯眯的眼,“婉芙姑娘,皇上遣人进去伺候。”
如今吟霜斋不缺人手,皇上要伺候,巴不得过去的人一抓一大把,偏偏找上了她。
婉芙一愣,她本打算今夜暂且避开。
陆常在逛去了后面小院,婉芙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抬步进了内殿。
内殿中,帝王斜坐在窄榻上,支颐着额,手握一卷书册。听见动静,也并不抬头看她,只道:“给朕煮一盏茶。”
婉芙在家中时,阿娘曾请过女先生,对沏茶这些风雅事自是懂的一二,低头走到案前,手心贴着壶身试探水温,倒水,轻摇,动作行云流水,独有一番风韵。
李玄胤合起书,摩挲着拇指的白玉扳指,脸色冷淡,仿佛只是让她泡茶。
婉芙倒上一盏,呈到帝王面前。
李玄胤接了,抿了一口,又递回去,婉芙去接,碰到帝王的指骨,还有那泛着冷意的白玉扳指,她指尖一颤,柔软的指腹不经意间扫过帝王的手骨,若近若离,让人分不出有意无意,李玄胤眸子深了几分。
婉芙将茶碗放回案上,低着头,恭敬地候在一旁,李玄胤扫过她低垂的眉眼,那只素白柔软的手藏在袖中,露出的指尖泛上一抹晕红。
他眯起眼,“过来。”
声音低沉。
婉芙一怔,原地踌躇片刻,在那道慑人的视线中,走了过去,站到窄榻边,“皇上有何……”
吩咐二字被她卡在了喉中,她捂住嘴,才止住那声惊呼,软软的手心下意识去推男人的胸膛,却犹如碰到烙铁桎梏不能推动半分。
“皇上……”她声音轻颤,眼睫在发抖,帝王却钳住了她的下颌,往上一抬,两片凉薄堵住了她的唇。
婉芙被迫仰起脸,一句话都难以说出,只有喉中不断被夺走的声声口乌口因,还有环绕在周身,完全将她禁锢包裹着的,独属于掌权着霸道又凶狠的气息。她一瞬慌乱,眼睫因无措而不停颤抖。
近了夜,殿内开着小窗,透出一丝清凉,李玄胤握着那柔软的腰肢,不可否认,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很久,自初见她那桩意外过去,那时他吃多了酒水,并未在乎一个伺候的奴才,能让他记住的,不过是这个奴才容貌出挑了些,也没想过去找这个人。
直到那日,看见她被罚,再次注意到,莫名的,那双眼眸滚落的泪珠让他手心一烫,竟生出了几分不忍。
后来,一桩又一桩的意外,他才看出,这女子心机有多么深沉,一步一步地接近,不徐不疾,暧昧大胆,迎合着他的心意,却又一次一次地小心避开,引着他,像是蓄意招惹的逗弄。
这让习惯了掌握乾坤的帝王有几分兴趣的同时,又想将人握于手中,让她知晓,谁该是这段关系的主子。
禁锢的手掌钳住了婉芙的腰身,她侧着身,几乎是跪坐到了帝王怀里。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陆常在回来了。
婉芙心口一跳,慌忙捂住衣襟,挣扎着,要从帝王怀中下去,却不知此时姿容,面如烟云红霞,眸水秋水含波,一张朱唇又艳又娇,更显诱人风情。
帝王冷淡淡掠了眼,漫不经心地放开手,任由她站到地上整理衣襟,面颊的娇媚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去了,她垂着头,又是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
陆常在正要入殿,外面就有小太监跑着来通禀,“皇上,不好了,有只黑猫不知怎的跑去了明瑟殿,顺宁公主受了惊吓,啼哭不止!”
闻言先将陈德海吓了一跳,那日眼瞅着抓到手的黑猫让婉芙姑娘给吓跑了,皇上自然舍不得罚婉芙姑娘,如今顺宁公主受了伤,只怕他这把老骨头要遭殃了。
陆常在也捏紧了帕子,这事是婉芙出的主意,却是打着她的名义送的,本以为能诱出那人,却不想叫顺宁公主受了伤,万一皇上怪罪下来,被推出去的不还是自己。这婉芙究竟是什么心思。
她心弦提起,殿门打开,帝王一脸冷凝地下了殿阶,边急步往外走,边沉着声问:“怎么回事?”
一时间跟着的人大气也不敢出,皇上显然是动了盛怒,那传话的小太监吓得腿软,忙道:“野猫已经抓住了,太医也正在赶过去,顺宁公主哭得厉害,璟嫔主子哄不住,想请皇上过去看看。”
第14章
出了这事陆常在也坐不住,跟着皇上要过去,李玄胤看她一眼,让她上了銮舆。陆常在上去时,没在宫人中看见婉芙,她附耳给柳禾,让她去把婉芙叫来跟着。
外面的说话婉芙听得清楚,她那清水敷了几次脸,终于那抹红晕退下去,推开门走到廊庑下。
柳禾正进来,看见她,呼吸微微一滞,银辉下,映着女子的这张脸,千娇百媚,如月如华,实在令人惊艳。
她惊呼之余,想起主子交代的话,未多想她为何会从内殿出来,也未想到她为何是这副媚态,忙敛了心思,“明瑟殿出了事,主子让你跟着过去。”
她对婉芙的态度不如陆常在那般和婉,毕竟这女子有心坐到那个位子上,焉知日后会不会帮自己主子,而且借着主子爬床的奴才让她瞧不上眼,也心下鄙夷。
殿外圣驾已经走远,柳禾带着她几乎是急着步子跟去。
婉芙方才已经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她入宫后,跟着江贵嫔时,曾被指使跑去各个宫殿膳房,故而对后宫的嫔妃也不是全然不知。
皇上登基五载,后宫子嗣却并不多,只有皇后养着的大皇子和璟嫔宫里的顺宁公主。璟嫔有了顺宁公主后,除却问安,鲜少在人前露面。
婉芙也并未料想到,会与璟嫔扯上关系。
……
此时戌时刚过,各宫正欲准备安置,就听到了外面慌乱的动静。
皇后捏了捏额间,从榻上坐起身,“外面又吵什么?”
梳柳听了小太监通禀,夜中从外面进来,“娘娘,出事了,那只野猫抓伤了顺宁公主。”
她掌上烛火,照亮了寝殿,皇后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冷笑出声,“这出戏是越来越精彩了。”
……
后宫子嗣本就少,顺宁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并不输于大皇子,是以这等大事,自是没人敢留在宫里,都得去明瑟殿看望。
婉芙与柳禾到明瑟殿时,圣驾也才到不久,柳禾在人中寻找着主子,主子如今怀了身孕,可不能乱中出错,叫人钻了空子。
彼时陆常在下了銮舆,念及她有着身子,李玄胤命人看坐,临近的嫔妃都赶到了明瑟殿,常在的位份自然不高,但谁叫人怀着金疙瘩,一下变得金贵起来。皇上都没坐,旁人谁敢坐。
柳禾找到陆常在,赶到主子身侧,这夜闷热,有风雨欲来的征兆,她急步而来,额头走出了些薄汗。
陆常在见她这副着急的模样有些安慰,倒底是她贴身的人,紧跟着婉芙过来,福了礼,她眼色淡下来。
今夜这桩事是她听信了她的话,若真生出意外,惹得皇上不喜,她自然会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出去。
皇上这么久未给她位份,也迟迟未近一步,料想是没看上罢了,毕竟后宫里哪缺漂亮的美人。
她扫了眼,甚至都未点头。
婉芙瞧出了陆常在的心思,她是怀疑自己故意设计了这出戏码,为让吟霜斋失宠将她算计其中。
大抵孕中女子都喜多思多想,陆常在又是格外多疑的性子,她何不想想,只要怀着龙裔,就是真做出了什么,皇上怎不会网开一面。更何况这主意是自己出的,皇上想查,早晚查得清楚。
太医赶进来,内殿忽传出一阵接一阵的哭声,哀嚎不止,撕心裂肺,婉芙都不禁蹙起了眉,小公主若只是被野猫挠过,为何会哭得这般厉害。
其他人亦是疑惑,这时,皇后也赶了过来,坤宁宫离明瑟殿稍远,来的迟也无可厚非。
皇后着寻常的宫装,鬓发只斜斜挽上一根玉簪,是着急过来的装束。
小公主在寝殿里啼哭,紧接着就传出一道柔柔焦急的女声,“皇上恕罪,嫔妾用尽了法子,哄上许久小公主都不见好。”
帝王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一分放轻的温和,“给朕看看。”
便是这分温和,让外殿的嫔妃听见都不禁红了眼,做甚璟嫔那么好命,得了个公主,皇上从不偏薄男女,顺宁虽是公主,吃穿用度却都与坤宁宫的大皇子一般无二。
璟嫔虽是打潜邸就跟着皇上,也是老人了,可她们其中也不乏自潜邸跟着,到如今位份也不过是小小的贵人。
众人气恼中,不知何时小公主的哭声渐渐消退了,只听璟嫔情绪激动,竟哭出了声,“料想是小公主太过思念父皇,皇上一来,小公主就好了……”
有了龙嗣,确实是争宠的好手段,尤其是在这子嗣并不多的后宫之中。
皇后眼眸中的冷笑很快退去,面容挂上担忧。
只见帝王怀中抱着白白嫩嫩的小女娃出来,璟嫔红肿着眼跟在身后。有眼色的嫔妃立即附和道:“瞧瞧顺宁公主,谁哄都哄不好,皇上一来就笑了。”
皇后脸上忧虑未退,也上了前,看见小公主手臂缠绕的白布,微微张唇惊道:“臣妾听闻又是那只野猫在作乱,不知这回可抓到了?竟险些害了陆常在腹中的孩子和顺宁公主。”
方才太医上药时,小公主哭闹不止,李玄胤就坐在旁侧,那道疤痕触目惊心,帝王眉宇压低,小公主却仿若未觉父亲的怒意,笑呵呵的勾着衣角,胖乎乎地小手大胆地触碰帝王的下巴,一扭一扭,乐不可支。
在场的人见到,心头又是一阵发酸,愈发气恼自己为何没怀上龙种。宁贵妃是最后才来,这番情形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心底,愈扎愈痕,拔出就是鲜血淋漓。她死死攥住手帕,看见皇上旁的女子共享天伦的一幕,只觉呼吸停滞,喘不上气。
“主子。”灵双见主子阴森可怖的眼神,心头被吓住,赶紧唤人,若让皇上瞧见主子这副神情,定会觉得主子嫉妒成性,生出不喜。
宁贵妃这才回神,眼角微红,赫然掉出一滴泪珠。她生性高傲,哪能容许别人瞧见,捏着帕子将那滴泪擦拭去了。
叫这贱人得意,早晚她也会怀上龙嗣,让皇上眼中只有她一人。
李玄胤哄到小公主睡去,交给了乳母。许是哭得累了,小公主睡得很沉,对换了人去抱毫无察觉。
小公主被抱出外殿,帝王的脸色便不如方才和缓,他冷着眼,不动声色地扫过站在殿内的嫔妃。
一时间,殿内无人再敢说话,就是喘气也要细细掂量,生怕与这件事有上牵扯。
“陈德海。”
陈德海心底一凉,闭了闭眼,暗道,来了,皇上还是问到他了。
“奴才在。”
李玄胤负着手,睨向他,“办事不力,杖责二十。”
陈德海霎时间松了口气,二十仗还是好的,只怕皇上动怒将他押到慎刑司,等他出来还不得褪层皮,他哆哆嗦嗦应声,“是。”
经过上回陆常在一事的人,都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那只野猫害得陆常在险些落水,宫里这么多人这么久却连只野猫都没抓住,确实是办事不力。
陈德海干脆地应下,婉芙在一边听着,轻轻抿住唇,扯了下陆常在的衣袖,陆常在愣住,没等回神,就见身边女子走了出去,跪到帝王面前,“皇上,奴婢有话要说。”
李玄胤低眼,就见面前弯下腰肢的女子,吹过夜风,她脸上的红晕褪下,又是那副乖顺的神情,他启唇,“说。”
婉芙道:“那日陈公公已捉到了野猫,是奴婢不小心,受了惊吓,才让那野猫跑了。”
陈德海听了这句话,简直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他们做奴才的最是不容易,这事若是挑明了说,皇上怪罪到婉芙姑娘,日后婉芙姑娘得宠,少不得要记恨他一笔,在皇上那再吹吹枕头风,他这以后的日子还有好?
若是不挑明了说,将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只是受了皇上责罚罢了,倘使婉芙姑娘有心,还能记住他的情,日后自己也好过不是,他此时不得不对婉芙姑娘刮目相看。他入了宫,没少给主子背锅,还是头一回有人跳出来给他解释。
李玄胤垂着眼,淡淡看向跪在身前的女子,她眼睫垂低,跪在地上,犹如一只被雨水折打过的海棠,惹人怜惜。
他推了下拇指地扳指,问道:“怎么回事?”
这句话问的是旁边的跪着的人,陈德海刚松的气,因这一眼,登时又紧张起来,旁人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哪会不知,他也没想到,怎么那么巧让婉芙姑娘遇到了那只猫,又那么巧那只猫偏朝她扑过去,更巧的是,当是他分明没觉得婉芙姑娘有多害怕,偏偏那只猫就是跑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凉汗,讪讪道:“奴才也不知,那只畜牲就突然发了疯似的扑过去。”
皇后站在一旁将皇上的眼神看得清楚,显然皇上并不认为此事是这女子从中做的手脚,她再看向跪着的宁国公府庶女,眼眸微凝,看来确实是小看了她,不过才短短几日,竟能取得皇上的信任。
“嫔妾倒觉得不是这宫女不小心。”嫔妃中一人走过来,跪到地上,是去岁新入宫的徐才人。
徐才人不知是不是怕的,身子一直发抖,迟疑地看向皇上一眼,低头才道:“皇上,嫔妾也有话要说。”
“那日嫔妾正好走过那条宫道,就见一只黑猫朝着这个宫婢扑过去,那宫婢确实一瞬害怕,但嫔妾确信,那只黑猫之所以跑掉,是这宫婢有意放低了手中的提篮,那只猫才受了惊吓,跳到了宫墙的另一侧。”
就在这时,太医急步从内殿里出来,跪到帝王面前,“皇上,微臣刚刚查出,小公主之所以受黑猫抓伤,是因为碰了这个用秋海棠做成的丹蔻。”
第15章
“秋海棠,那是何物?”璟嫔搅紧帕子,轻问出声。
“主子有所不知,这猫最为喜爱的两种花草,一种是荆芥,另一种就是秋海棠。”太医将丹蔻银匣呈上去,“这丹蔻中放上了秋海棠,就会放出猫儿野性,才致伤了小公主。”
“可这丹蔻是陆常在送与我的……”璟嫔陡然止住声,看了皇上一眼,话虽未说完,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了那意思。她们忽然记起,陆常在落水之后,送了她们每人一盒银匣丹蔻。
陈贵人瞄了眼指甲的水红丹蔻,只觉得晦气,使劲搓着手,“陆常在是何居心,难道你一个人落水不成,还想害得整个后宫!”
“我并无此意。”陆常在见各宫嫔妃看她可惧又厌恶的神情,着急地起身要解释,柳禾扶住她,“主子有孕在身,可万万小心,莫动了胎气!”
这句话不高不低,却恰好叫殿里的人听见,倒底是有皇上在这,不敢太过放肆,陈贵人也只是气恼,却一句话不敢再说,一味地搓手上的指甲,搓得发了红。
徐才人拧眉深思,似是细想了一番,“陆常在落水后,何太医为陆常在诊脉时,可发现了秋海棠?”
何太医当真细细去回想,斟酌一番才开口,“那日微臣见常在主子甲上确有点红,但是计量太少,微臣并不确信。”
“当时我确实涂了丹蔻,只是时间太长,落水那日已经淡去了。”陆常在旁边听着,提到自己,生怕再有牵连,忙去答道。
徐才人似是仔细去想,“既然陆常在明知放了秋海棠的丹蔻会招引到野猫,又为何要忽然给各宫送一匣丹蔻,是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