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仵作小娇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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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政行事令人发指,连张生的父母都恨得直咬牙,百姓的唾骂声连绵不断。
“是我做的。”聂政突然开口:“但不是因为爱而不得。”
百姓的吵嚷逐渐安静下来,他们还想从聂政的口中得到一个真相、听到一句忏悔,以抚慰枉死之人的在天之灵。
聂政扬声道:“五年前,青州通判之女大庭广众之下说我爹官位不正、我娘是罪臣之女。我气怒之下便刻意接近,便有了‘心悦于她’的传闻。也是巧了,牛大壮案刚出,我为了把自己摘干净模仿其作案。细节同云仵作所言无二。”
聂政转而钦佩地望向云曦:“云仵作验尸之能确实高绝……剩下四名死者,有两人实属偶遇、另两人模样酷似通判之女;她们言行无状、冒犯了我娘,杀她们是为泄愤。至于张生……”
聂政苦涩一笑,“他有一身份低微的心上人,几次出门皆是为了暗中见她。我知我爹破案心切,便故意诱导按察司调查张生。如我所料,饶是被大刑伺候,张生也不愿暴露那女子的存在。”
唯一的不在场证明没了,张生百口莫辩,只有受死。
被父母搀扶着的张生脸色瞬间煞白。他没想到自己早就被聂政盯上了。
“所以,张生是你早就选好的替罪羊。”陆青帆突然沉声追问:“后四次行凶,是踩着张生出门的时辰办的,可对?”
聂政大方承认:“不错。”
“聂公子行事缜密、心思细腻,若能把才干用在正道上,定成国之栋梁!可惜,可惜啊!”任师爷忍不住扼腕叹息。
低下头,聂政第一次流露出几分后悔:“如果我早知娘的苦心,如果能早些与爹把事说开,也许……”
云曦喟叹一声:“可这世上又哪有‘如果’?五条活生生的人命,还不足以令你醒悟吗?”
聂政向台上叩首:“聂某愿以死抵罪!”
高台之上的聂大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整个人佝偻着身子,看看聂政,又盯着监斩台的“斩”字令牌,迟迟下不去手。
一时间,偌大的法场竟无一人催促聂大人行刑。
聂大人要斩亲子于法场,旁人便是想想都觉得揪心。今日不斩,实在难平民怨。
半晌,聂大人终于颤抖着手缓缓地举起“斩”字令牌。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摁住了聂大人的手腕。
神情恍惚的聂大人抬起头,与来人四目相对。
是按察使宗毅。
宗大人沉声道:“还请大人命下官监斩。”
不令父斩子,已是宗毅能为这对父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聂大人缓缓起身,“不,本官亲自来。”
说罢,聂大人挺着最后一口气,将令牌丢在地上,道:“斩!”
宗毅不忍地别过头去,反观聂大人却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儿子行刑。
鲜血伴随着艳阳的余晖洒落,云曦望着聂政人头落地,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
聂政亲手将屠刀递给父亲,是想保住父亲的官声。那模样与当年决绝自尽的聂夫人隐隐重叠。
可惜,走错了路的凶犯,从一开始便回不了头了。
“大人万岁!”
“大人英明!”
……
一时间,法场内外无数百姓拜倒高喝,但这些虚名却换不回儿子的命。
聂大人一口血喷出,晕倒在监斩台上。
“聂大人!”宗毅赶紧上前扶住气怒攻心的聂大人。
云曦心头一紧,快步往监斩台跑去,嘴里扬声提醒道:“快将聂大人放平!”
说着,她还不忘冲后面的青果挥手:“针袋!”
青果一边跑一边从包袱里掏出针袋丢过来,云曦利索接住,赶到聂大人身边。
“丫头,你还会医?”此刻,已经赶到的任师爷一行都在紧张注视着骤然晕厥的聂大人。
三品大员若是在青州地界出了事儿,莫说京城、便是还留在青州的巡抚大人,也必会参按察司一本。
“会。”云曦吐出一个字,手已经捻起银针,对着聂大人的指尖一扎就要为他放血。
陆青帆立刻从旁协助、帮云曦按掐聂大人的指尖放血。
终于,聂大人幽幽转醒。
他呆滞地望着天空,心头悸动,蓦地大哭出声:“我的儿啊!”
哀鸣萦绕法场不绝,无数百姓再度叩首。
至此,延续了五年的青州大案,终是破了。
次日,云曦主仆随陆青帆的马车离开了青州。
马车上,云曦下意识地攥紧衣角,手心悄然沁出汗水。
终于要去京城了。
白氏一族满门抄斩能否平反、十年不录江南学子入朝的冤屈,皆系她一人。
“你很紧张?”陆青帆蓦地开口,云曦眼底的惊慌都来不及收回,便被他捉了个正着。
是了,白氏遗孤偷生数年,如今隐姓埋名接近京城调查旧案真相,很难不紧张吧?
“有点。”云曦惭愧一笑:“我在神医谷十年,没出过远门。”
“云姑娘机智聪慧、验尸神准,去京城定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要不是你那一诈,只怕还诈不出聂政那凶犯呢!”
冷海的脑袋从车帘外钻进来,笑嘻嘻竖起大拇指:“骨裂图真神了!”
云曦谦逊摆手:“哪里是我的功劳,是陆大人率先锁定了嫌犯。”
不错,法场之上的“骨裂图”是局,专为诈聂政亲口承认逞凶之行。
云曦验了五具尸首是真、尸首线索亦是真,但凶器造成的骨裂创口毫无规律可言,很难以此锁定凶犯。
她索性背下了骨裂图,在聂政测验后画出来,击溃他自认“天衣无缝”的布局,接着“杀人诛心”挑明他的凶残之举,令聂政认罪。
牵扯出聂家旧事,倒是意料之外的。
在此之前,陆青帆已暗中找到了张生的心上人,她的左邻右舍都为张生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据。
后来按察司各处线索汇总,陆青帆开始怀疑聂政。可聂政行事缜密、聂大人又为上峰负责监斩,提审聂政困难重重。
不得已,才有了“法场揭凶”之举。
“张生喜欢的女子乃是清倌出身。”陆青帆低声解释道。
本朝官员不得狎妓,张生若认下死罪只他一人受刑。若是牵扯出那女子,连带着家人都得获罪。
为了家人、为了心上人,张生蒙冤也只能咬牙不言。
这也是聂政最为阴狠的谋算。
云曦一讶:“怪不得张公子宁死不肯讲出来,当真执着。”
“执着的,又何止他一人?”陆青帆神色意味不明地望着云曦。
十载过去,她还要只身前往京城调查当年贪腐大案,又怎一“执着”了得?
云曦没读懂陆青帆眼底深意,疑惑地歪歪头,正好同一头栽倒的青果撞了个脑门子!
“唔……”好疼。
青果一点不疼,还重新靠倒在云曦肩上,嘴里嘟哝着:“小姐,青果好困。”
云曦安抚地拍拍青果的小脑袋,再回头看去,陆青帆眸光如墨,仿佛方才的晦涩难懂只是她的错觉。
行至半路,大家都有些疲累。恰好见路边有一不大不小的茶肆,冷海兴奋地提议道:“主子,咱歇歇脚吧!”
陆青帆转头看了一眼云曦,只见她清亮的眸子亦难掩疲色,顿了顿,挥手道,“休息一个时辰。”
冷海朗声应“是”,接着掀开茶肆的门帘子,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涌出……
他面色凝重地转过头道:“主子,里面无一活口。”
第6章 茶肆惨案
“别踩。”云曦立刻制止了准备进入茶肆的冷海,低声说道:“带上这个。”
她递上一副又薄又软脚套子,冷海捻在手里瞧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皮子做的。
把脚套子穿上,冷海这才进了茶肆。
陆青帆剑柄轻轻碰了碰云曦的肩头。
往帘内张望着的云曦转头对上陆青帆的墨眸,她疑惑地问道:“陆大人,怎么了?”
陆青帆薄唇微启:“我也要。”
“要什么?”
说完云曦立刻恍然,让青果也给陆青帆一副脚套子。
“大人,这是我家小姐用兔子皮缝制的,满共就做了两副!舒服不?”青果一边看着陆青帆套脚,一边笑嘻嘻地自夸。
“……舒服。”陆青帆略一颔首,冲云曦主仆道:“你们稍候。”
既然只有两副脚套,大家只能分拨进去查探。
片刻后,陆青帆和冷海就出来了。
冷海捏着鼻子,对换上脚套的云曦主仆道:“云姑娘,里面血水喷溅、污脏得很……”女孩子家家的,就别进去了吧?
“我是仵作。”云曦抬首强调道:“最不怕的就是案发现场。”
若仵作都嫌弃污脏恶臭,还有谁能替死者沉冤?
冷海惊觉失言,忙不迭抱拳致歉。
云曦摆摆手,并未放在心上。
陆青帆欣赏的视线随着主仆二人掀帘进去后才悄然收回。
“云姑娘,很好。”冷川干脆地吐出五个字。
“切,就你知道似得。”冷海不忿地撇撇嘴。
这厢云曦刚一进去,便被茶肆内的狼狈模样弄得一惊。
“乖乖,凶犯也太残忍了。”青果轻呼一声。
屋内两女五男皆亡,其中一女一男死在桌边,另外一女四男倒在血泊中。
周围桌椅摆放凌乱、血水喷溅得到处都是,明显进行了激烈的打斗,可地上的脚印却不多,云曦只能大致辨别三四个人的足迹。
她戴着半透明的手套子稍微翻看了一下死者身上的伤口,淡淡地道:“记录。”
青果立刻掏出随身的小本本,“小姐你说。”
“甲男、子时女两人死于割喉、生前不曾与人缠斗,尸首僵化未褪、死亡不足一日。”云曦指了指桌边二人。
青果完整记录下来。
对于不认识的死者,云曦习惯用“天干地支”代替姓名,好作区分。
“乙男、丙男、丁男、戊男,皆死于失血过多、致命伤不止一处,死亡时辰……比甲男、子时女晚半盏茶左右;丑时女不会武,被一刀穿腹杀害。”
说完,云曦看向青果,青果停笔,表示写完了。
“出去吧。”云曦摘掉羊皮手套子往外走。
“啊,咱不验尸了吗?”青果化身好奇宝宝紧跟上去。
“换个地方验。”
案发现场血污严重,万一破坏了什么隐藏线索就麻烦了。
掀开帘子,云曦才发现,冷氏兄弟不见了。
陆青帆看出了她心底的疑惑,低声解释:“冷川去寻奉县县丞调取经年通缉嫌犯;冷海在清理后面的小间。”
那小间是堆放杂物的地儿,清出来方便云曦就地验尸。
“大人思虑周全。”云曦感激点头,随即冲青果露出一个微笑:“你去帮帮冷护卫吧?”
“得嘞,奴婢最擅长体力活!”青果笑着挽起袖子,就加入了搬运小间杂物的队伍。
冷海嘴里劝着“小姑娘就别干这活了”,在看到青果一手拎着一个巨型腌缸往外走后,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
确实需要天生神力的小姑娘来帮衬帮衬哈!
“青果姑娘力气不小。”陆青帆望着二人忙活的身影,眸光微亮。
“青果体质特殊,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云曦感叹一句,便把话题拉回了这起茶肆惨案上来,禀告初步验尸结果。
听到云曦用“天干地支”称呼死者,陆青帆饶有兴趣地瞟了一眼记录尸首情况的小本本,也学着这个叫法讲出自己的判断:
“甲男、乙男虎口、指腹皆有厚茧,当是擅武之人。此二人面相凶狠、年过三十,又在这不着村镇之处开了个茶肆……”
以陆青帆多年断案经验,兴许是有案底躲藏在此的团伙。
“甲男、子时女应该是夫妻,在一众人里地位最高。”云曦轻轻点了点下巴,推测道:“他们被人割喉、桌上血迹量却不够,兴许这茶肆不是二人的丧命之处。”
“你是说,还有别的案发现场?”陆青帆持剑的手一紧。
甲男、子时女才是这茶肆七人命案的起点。
那二人的死亡现场就务必得找到了。
陆青帆让云曦留在此处,他去搜寻。
云曦点头应下。
这边厢,冷海和青果已经把小间清理出来,二人用白单子把尸首挨个抬出,在小间里整齐放好。
青果又搬来茶肆角落两处落灰的桌子放齐、擦拭赶紧,方便一会儿小姐在上面验尸。
云曦翻出验尸工具、套上手套,便进了小间。
冷海刚想跟着进去,怀里抱着一打蜡烛的青果便将他拦在门外:“海大哥你守着茶肆吧,我跟小姐能行。”
想围观的冷海讪然一笑:“好嘞。”
陆青帆一行分为三拨人各司其职:冷川前往县城寻找帮手;云曦主仆验尸;陆青帆在茶肆周围查探寻找甲男夫妻的案发地、冷海看护茶肆现场。
云曦虽然刚任仵作,但直觉敏锐地判断出凶犯残杀甲男、子时女的目的,可能是本案的关键;她选择先验看这俩人。
灵动的秀目一眨不眨地盯着甲男尸首,勘验牙齿、鼻翼等处,不放过任何细节。
“甲男,年三十二至三十四岁之间,惯用右手、善剑法拳法……”
云曦盯着他手背上已然浅淡的伤痕和褪去大半的茧子,“但这几年已经疏于练武、养尊处优了。”
瞟了一眼死者隆起的腹部,云曦又大概摸了一下此人头骨、股骨等处,确认了死者骨架偏大、形似北方人,便准备剖腹验尸。
“平刀,”云曦伸出手,青果便利索地为她递上需要的刀具。
“勾钳。”
“肠刀。”
……
死者腹腔内的脏器被云曦完整摘出,再逐个验过。期间青果递工具、做记录,点蜡烛照明,忙得团团转。
主仆二人围绕死者尸首忙活的功夫,陆青帆也没闲着。
此间茶肆占地不过小半亩,前厅茶肆、柜台,旁侧两间小卧房,还有外头单独分开的堆放杂物的小间。
七个人安置在两个卧房、其中还有一对夫妻,实在不合常理。
陆青帆即刻想到茶肆内定然别有洞天。
可方才同冷海查探时并未在其内发现密室,他想在外面碰碰运气。
陆青帆先查看了一下房顶,并无异样。他目光落在茶肆后头,连接着前方稻田的荒地潮湿泥泞,乍一看没甚不妥,细看却有点别扭。
他运轻功稳稳落在荒地上,就听到脚下传来一声闷响。
是空的。
陆青帆二话不说挑开杂草,就看到两只铜制手柄。拽着手柄抬起一个圆形铁盖,陆青帆低头一看:黑黢黢的圆洞下,有一段深不见底的干净台阶。
密室竟藏在这。
第7章 双刀客
“巧思不少。”陆青帆眼底浮现一抹讥讽,便掏出火折子孤身走进暗黑的密室。
他艺高人胆大、走得不疾不徐,颇有闲庭信步之态。
从幽深的台阶直达地下,眼前便出现一个宽敞的主厅,华贵的屏风将其一分为二,后面是一间茶室。
地下屋内陈设与上方简陋的茶肆截然不同,其奢靡程度堪比百年宗室府邸。
绕过茶室,内间左右各一甬道,通向不同卧房;卧房皆是二进的厅子,可同时容纳四五人歇息,宽敞得很。
陆青帆看过左边、又往右边,终在右手甬道尽头发现了血迹。
沿着血迹一路向上,陆青帆在台阶尽头破开一道暗门,入目便是血淋淋的茶肆了。
陆青帆墨眸沉吟片刻,绕着血迹出了茶肆。
他一冒头可吓坏了守在门外的冷海。
“嚯!大人不是到后面查探吗,怎得从茶肆里冒出来了。”冷海一边嘟哝着,一边收起指缝的暗镖。
差一点,暗器就全朝着主子爷发射了。
“有密道。”陆青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