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仵作小娇娘-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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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曦咬紧牙关,轻声说道:“是。”
陆青帆一行和太子抵达御书房时,面圣的人不仅有内阁学士,还有六部尚书、两司衙门。
这般架势,俨然是准备问罪太子殿下了。
“宣太子觐见。”站在御书房的公公扬声唱喝,太子上前几步,临去前看了陆青帆一眼。
陆青帆颔首,示意太子放心去便是了。
他的身畔还羁押着汪世书和何玉平。
片刻后,云曦便听到了御书房内传来一阵怒喝,太子殿下急急解释的声音传来,随即便有了召见陆青帆一行的唱喝声。
云曦心头一紧,终于要得见天颜了。
“跟上。”低沉磁性的嗓音透着些许担忧,陆青帆说完之后,便率先羁押着何玉平和汪世书进去了。
云曦紧随其后,一双清眸却直直落在御书房上首,判处了父母亲族满门抄斩的九五之尊已经是个两鬓斑白的老者,乍一看仿佛到了知天命的年岁。
而他眉宇间的厉色、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色,都在无声地向云曦诉说着他迟暮的生命正逐渐走向尽头。
“咳咳,”陆青帆轻咳一声提醒,云曦赶紧跟随众人跪在地上,低声说道:“民女云曦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并未将云曦的失礼放在眼里,淡淡地瞟了一眼陆青帆,“针对太子的阴谋?朕怎么看,全都是参奏太子过往的烂账呢!?”
说罢,几封奏折便稳准狠地丢在了陆青帆的面前。
陆青帆快速将奏折翻阅一遍,随即恭敬地道:“旧事旧案,微臣不在其位,难言真伪。”
“好,好!”
圣上似乎没想到陆青帆这个刺头儿竟有公然回护太子的意思,反而来了兴致:“说说那江南八个学子和汪家村杀人案跟太子间的关系。”
陆青帆也不耽搁,以最简单直接的语言将刑部连日来查到的案件真相一一道来。
“微臣综上所言,皆有云仵作搜寻的验尸铁证和两位凶犯的证词为佐,能证明太子殿下清白。”陆青帆仍低头启禀着。
皇帝神色不改,“汪世书,与你密谋的幕后真凶,可是何玉平?”
御书房内、青砖石下,跪叩的汪世书突然反口:“启禀皇上,并无人幕后主使,系小人贪念,一人为之。”
“你一乡野账房如何为之?且将幕后主使说来,念及你将功补过、朕留你狗命!”
天子一言九鼎,汪世书迟疑之下,最终转向跪在最上首的太子,低声道:“小人曾见过太子和何大人私下碰面……”
云曦心下暗道糟了,汪世书和何玉平只怕早就等当着圣上的面攀咬太子,将罪名坐实!
“放肆!”跪在最前方的太子俊颜一黑,冷声道:“本宫外家乃户部尚书,手握天下财库、掌大明的钱袋子,难道还要屈尊降贵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不成?!”
陆青帆立刻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
说完,他冲身畔的云曦使了个眼色。
云曦恭敬地朝前挪了挪膝盖:“启禀皇上,民女有证据证明,汪世书从未见过何大人与太子殿下会面。”
“哦?”皇帝的口吻明显带了一抹兴味,淡淡道:“小小仵作,呈上罪证来。”
“是。”
第198章 算计圣心
说汪世书从未见过何玉平与接头人的碰面,云曦是有依据的。
她率先讲述了在汪世书家中的发现,提及他设计的那个通往京郊大路的土坑、藏匿在家中的财物等……
真与接头人碰过面,压根不需要多挖个土坑来单线传递账本隐匿身份,又何谈见过“太子”和何玉平密谋?
“汪世书只知有人按月拿账册,不知拿账册的人是谁;他撞上了汪同一家被杀害,才知晓做这一切的是他的恩人何玉平。”
云曦望着瞳孔骤然一缩的汪世书,樱唇微启继续道:“也是那一刻,汪世书决定替何玉平顶认杀人的罪名。”
二人身量相差无几、又有汪世书为何玉平清理案发地混淆视听,让刑部兜了好大的圈子。
说完,云曦将汪世书家中藏匿财物所在、死者身上几处菜刀致命伤痕的对比图呈上。
皇帝看着桌上的物证,再瞧额头冷汗津津的汪世书,意味不明地冲何玉平道:“你挑选的人倒是忠心。”
“皇上谬赞。云仵作所言只能证明他与接头人不曾碰面,可未必就是‘从未见过’我等密谋吧?万一是街上碰见的呢?”何玉平剑走偏锋,立刻转移重点。
汪世书反应极快,立刻配合道:“是,小人是在外间……”
“汪世书欠了赌债,非必要不出村。几年间赶集的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村中人可以作证。”陆青帆终于开口,淡淡地望向汪世书:“你何时、何日在哪次出村时见过,可说得上?”
自然是说不上的。
汪世书还想狡辩,皇帝已然没了耐心,抬手示意锦衣卫将人带下去:“赌徒之言不可信。汪世书心术不正、攀咬太子,当属死罪。”
圣裁一句便断送汪世书的性命。
汪世书似乎早就料到了今日,他被拖走的时候、从容的目光一直盯着何玉平的脊背,心中暗道:大人,剩下的路,可就靠你了。
云曦见汪世书那般模样,心中涌上难掩的复杂悲凉。
何玉平仿佛不知身后有人注视,仍旧一副“无愧于心”的姿态,那挺直的脊背嘲讽之意尤甚。
陆青帆看了一眼云曦,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仿佛在说她方才做得很好。
云曦轻轻扯了扯嘴角,便低首跪好。
太子亦松了口气,感动地望着高居上首的父皇,“父皇还是信重儿臣的。”
“你的嫌疑尚未排除呢,别高兴太早。”皇帝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随即看向何玉平,淡淡地道:“尔等是从万千百姓之中筛选而出的栋梁之才,言行皆代表着朝廷,攀咬陷害之行、当严惩。”
言下之意,是警告何玉平小心说话了。
何玉平眉眼皆是讥诮之态,“皇上所言甚是。当今太子本该是天下楷模、却私设烟花场、炼铁场四处敛财,只为壮大势力夺嫡,又因其身份尊贵,让那些办事之人成为替死鬼……”
“一派胡言!”太子气得跪立不稳,何玉平所言之事根本无从谈起!
陆青帆见太子暴怒,眼底敛着几分凝重。
越到这种时候,太子越该沉住气。
一旁的云曦紧张地握紧双手,心道太子可莫要中了激将法,否则……
“前户部侍郎易铎暗地教唆臣等私下行事,就连八年前宫廷烟花大案都是在太子殿下的手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工部户部烂账一堆,连江南学子的请愿书都……”
何玉平说到这里故作恍然地笑了笑:“太子殿下想必不知吧,那请愿书上可特意提及了十年前太子殿下主张严惩江南学子、苛责读书人呢。”
糟了!
云曦比谁都清楚,太子的罪责还没说分明就提及江南学子杀人案的始末,无异于是给白家贪腐案雪上加霜。
而陆青帆一听八年前的宫廷烟花大案,墨眸亦是一紧!
原来何玉平早有打算!原来易铎数年经营,都为了今日这一记重锤!
“什么苛责读书人?你简直一派胡言。本宫身为贤王数载、礼贤下士,身边幕僚人才不知几何……至于那宫廷烟花旧案早已调查清楚,何谈中饱私囊?”
是了,当年宫廷烟花爆炸之事犹在,若非当时身为贤王的太子疏忽、怎会让刺客钻了空子,险些刺杀了自己?
还是……竖子早有谋逆之心,只奈何没有足够良机?
太子虽有凌厉的辨机,但皇上心里已然那些案件串联在一处,看太子的眼神愈发不善。
“够了!”皇帝立刻打断了二人的争锋,冷声道:“当朕的御书房是菜市场不成?”
陆青帆抱拳说道:“皇上,何玉平恶意攀咬不过是为了隐藏汇丰客栈炸烧八名江南请愿学子之案,凶犯狡诈、欲分散重点挑拨天家父子亲情来减轻自己的罪责,其心可诛。”
说得好。
云曦心中暗暗为陆青帆鼓掌。
一向寡言的陆大人三言两语便说到了点子上。
何玉平是两大要案的凶犯。
御史参奏太子是一件事,何玉平杀人是另外一件事;他将两事搅和在一处,不过是为了让皇帝猜忌太子殿下不忠不孝。
“陆大人这话说得奇怪,下官可从未攀咬太子,乃是尔等言说下官设计谋划罢了。”何玉平摊开手,那副无辜的模样委实无赖得紧。
“那你说、你的主子是谁?”太子先陆青帆一步探问,陆青帆想要阻止都已经来不及了。
“自然是前户部侍郎,易铎大人。”何玉平扬声自豪地吐出一个人的名讳,却噎得太子无言相对。
那不还是他的人!?
陆青帆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真想堵住太子的嘴。
云曦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心高气傲、不允旁人污蔑,可这恰好中了对方的计。
今儿个太子昏招频出,委实是想圆场都难。
“皇上,太子殿下行事不端,如今又跟凶犯勾连,当废黜太子之位、以儆效尤啊!”
突地,一个云曦不识得的大人蓦地走出来参奏,她猜测此人恐怕是都察院的大人。
看过一眼,云曦便赶紧收敛视线。
“此乃左都御史韩茗大人。”陆青帆小声为云曦解惑。
云曦轻轻点头,说道:“韩大人话插得好。”
第199章 违心诛心
皇上疑心深重,又在何玉平的挑唆下生了嫌隙之心;韩茗大人这一番极端之言,会立刻拉回皇上原本倾斜的心。
帝王制衡之术,有时也是一把双刃剑哪。
白衣之身不可妄议朝政,云曦仵作之职已尽,此刻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静观事态发展。
“本宫从未见过何玉平,何谈勾连?难道是本宫让他去杀人不成?”太子殿下缓过一口气,终于反应过来他前番被何玉平利用情绪了。
“下官不过是主动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罢了,无需殿下记挂在心。”
何玉平当着圣上和内阁大臣的面,仍旧一派从容地道:“那江南八个学子入京,为得是解除江南学子不得入朝的禁令,下官怎能让殿下当年秘事再度爆出、动摇储君之位?”
何玉平此言一出,陆青帆薄唇勾起一抹冷笑:“江南人才辈出,太子殿下是未来储君、礼贤下士胸襟宽阔,何必让你多此一举?你字句不愿带累太子、却字字句句将罪责推在太子身上。”
一切都是想要拖太子下水的计谋罢了。
被戳穿的计谋未必不顶用。
何玉平微微一笑、双眼一闭,竟是一句话都不再辩驳。
越是这般,越发显得何玉平是个“忠心护主”的了。
太子气得险些内伤,他几欲向父皇申辩,却看到父皇已然认真地看起了那皮质特殊、留有数万血红指印的江南学子“请愿书”。
“尔等也瞧瞧。”皇帝将请愿书丢过去,内监总管忙不迭奉给几位内阁学士和六部尚书、两司司使参阅。
方才一番机锋之下,众多大臣都没插嘴的机会,如今看过请愿书、几位大人终于得着机会开口了:
“启禀皇上,左都御史所言委实过了。”
卢尚书自然是站在陆青帆这一边的,他立刻说道:“陆大人的断案能耐皇上也是赏识的,这何玉平设计布局、谋害江南学子,知晓的还当他乃是个人行径、谋害学子,不知的还以为是朝廷没有容人之量,因循守旧、不肯再纳江南有才学之人入朝……”
卢尚书越说越觉得哪儿不对,再抬头一瞧,直被皇上那凌厉的目光看得心底打突。
他立刻话锋一转呐呐地道:“何玉平这等凶犯,败坏朝廷、所言皆不可信!”
其他几部尚书亦开口附和,直言要将何玉平正法。
皇帝闻言瞟了一眼何玉平,“陆侍郎,人是你带来的,你说如何处置?”
陆青帆紧走几步跪在前方,恭敬地道:“何玉平设计杀害江南八学子在前、毁尸灭迹凶杀汪同一家三口在后,勾连汪世书攀咬太子、揪扯烟花旧案、炸毁烟花场以期给太子殿下扣上谋逆大罪,动摇国之根本,按律当斩。”
皇帝闻言神色微动,片刻后道:“诸多大罪,斩首岂非便宜了他?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何玉平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听到要株连家人,攀咬太子、口齿伶俐的何玉平再不复方才的从容,不住地挣扎蹬腿喊道:“一切皆系下官一人所为,还请皇上莫要株连!还请皇上……”
帝王挥挥衣袖,何玉平被拖走。
云曦在听到“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时候,一张小脸便褪去了血色。
又是“满门抄斩”。
当今圣上真真颇爱株连。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亦十分难看的何玉平被拖出御书房,不知他此刻还能否想起入宫前云曦提醒的那一句话。
他没了,他的妹妹怎么活?
那般要案大罪,便是放在寻常百姓身上都是重罪,何况是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她悄然握紧了膝边的裙摆,极力克制因何玉平而延伸出来的多余思绪。
“凶犯伏法。众位爱卿,来好生说说‘废太子’一事吧。”皇帝声音难辨喜怒,越发令人难以捉摸。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跪。
太子更是白着脸颓然倒在地上:“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太子新立不过数载,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皇帝气得太阳穴的青筋都忍不住跳。
左都御史韩茗唯恐天下不乱,再提“废储”,其他官员分为三派,以六部为首的不信何玉平所言为一派;以左都御史为首的废储一派;还有在中间和稀泥的内阁一派,一会儿说“不当动摇国之根本”,一会儿说“诸多案件当重启调查,还太子清白”云云。
总之,车轱辘话是一点儿不得罪人,说了跟没说一样。
皇帝被这起子人吵吵得没了耐心。
他打眼就看着刚才侃侃而谈的小仵作乖觉地跪在旁侧,低眉顺眼的模样同那些老不休吵吵嚷嚷的讨嫌样儿形成鲜明对比。
“你说说。”皇帝突然开口,屋内众人皆是一惊,所有人的目光骤然落在云曦身上。
云曦浑然没有被皇上点名的自觉,仍旧低着头。
“云仵作,皇上喊你呢!”卢尚书忍不住提醒道。
云曦一怔,抬起头来诧异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民女?”
她征询的目光看向陆青帆。
陆青帆略一颔首,皇上是在喊她。
“你来说说今儿的案子。”皇帝淡淡开口道。
云曦一怔,皇上此言何意?究竟让她说的是案子还是恢复江南学子入仕?
陆青帆大胆开口:“皇上,诸多案件事由皆因江南八个学子入朝请命而起,如今科举贪腐之风根除,朝廷上下……”
“朕没问你。”皇帝口吻不满,俨然在警告陆青帆多管闲事了。
太子殿下也好、其余众位肱骨大臣也罢,都不敢在圣上怒火骤燃的边缘试探。
经陆青帆的提示,云曦已经明白了,皇上是在问云曦要不要恢复江南士子入仕。
可若是向皇上请命恢复江南士子入仕,便无异于赞同了那“请愿书”上对父亲、对白家的科举舞弊行事。
想到幼时父母那已经模糊的容颜,想到白家满门鲜血浸染台阶的凄惨凋敝……不过片刻的功夫,云曦的额头便沁出星星薄汗,秀气的指甲悄然扎进肉里、渗出丝丝血水。
“嗯?”皇帝冷哼催促,俨然耐心告捷了。
陆青帆下意识地攥紧拳头。
皇上是在逼她。
逼云曦承认白琨全族贪腐舞弊,害了江南学子。可白家是冤枉的、她的父亲是冤枉的。M。L。Z。L。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