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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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三年前许家一般。
“没错; ”顾九眸色沉了沉,低声喃喃道; “可如果今日之事当真是高家和皇城司所为,两者要怎么从中摘个干净?”
一语未落,她想到了什么; 微微睁大眼:“假死。”
楚安浑身一震:“可……可不是说高世恒下落不明吗?”
顾九拧眉。
这也是她现在感到奇怪的地方。若按照她这个想法继续往下走,下一步,官差应该会找到“高世恒”的尸体。
思绪流转间,余光中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沈时砚。
顾九一时间有些自责,如果她今日没有被高方清诓骗至此,沈时砚就不用带人来此; 高家和皇城司也可能就不会得逞。
不过。
顾九看着正缓步走来的沈时砚; 迟疑片刻; 心底涌上一丝怪异感。
高方清今日所作所为的目的太过明确:不想让府衙坏事。
沈时砚来之前不可能不清楚,既然如此,以顾九对他的了解,他几乎不可能在把全部人力调过来的情况下,还什么也不做。
沈时砚走到他们面前,注意到顾九盯着他出了神,不由问道:“怎么了?”
一旁的楚安立马将刚才王判官所说的事情重复一遍。
听完之后,饶是内心平静,沈时砚还是微微蹙起眉:“我以为他们只是想把高世恒转押至皇城司,没想到会是如此算盘。”
顾九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时砚轻瞥过顾九一眼,遮掩于宽袖中的指尖动了动,默了一会儿,吩咐王判官:“你速速带人分别搜寻城内与城外,若此事真是高家和皇城司所为,他们定然会留有一具尸体来善后。”
王判官得了命令,将官差尽数带走,楚安自愿领着一部分人负责汴京城外,便也跟了去。
沈时砚垂下眸,看着顾九因怀有心事而不自觉拢起的眉眼。
他轻声问道:“有话要问我吗?”
顾九静了片刻,抬眼:“那王爷会说实话吗?”
沈时砚的黑眸不可察觉地颤了下,虽是早已预料今日此举,无论是高方清所说还是高世恒被劫,她都定会起疑。但当他真的对上顾九那双不含任何阴谋的明眸,心底那些见不得光的卑劣和阴暗,还是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不会。
他心道。
沈时砚转身上了马车,平静道:“会。”
原本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最终背负上了谎言。
沈时砚眼底涌上一丝苦涩来,他与她,与怀瑾,终究是不同的一类人。
他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像他们一般坦荡真诚。
“好。”
顾九看着他的侧脸:“那我就问。”
沈时砚撩起车帷的动作微微一顿,轻瞥过去,笑了笑:“上来说吧。”
顾九坐在车厢左侧,挑了她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王爷带人来之前,知道高方清的意图吗?”
沈时砚颔首:“知道。”
顾九抿唇,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知好歹的意思,但还是问了下去:“那为什么王爷还要来此?甚至把所有人都带了过来。如此,岂不是正中了高方清的计谋?”
沈时砚看她:“我怕你出事。”
顾九愣住了,一时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沈时砚继续道:“我原想着就算今日皇城司把高世恒带走了,待他日再硬闯即可,无非是麻烦些。但你若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顾九被问得哑然,错开了视线。
空气安静一会儿,沈时砚开口打破了僵持在两人之间的沉默:“高方清今日与你说了些什么?”
顾九动了动唇,淡淡道:“我的身世。”
说到此,她再次转眸看向沈时砚,坦然道:“他说你隐瞒我的身世,我来汴京这事与白云观的玄诚有关,留我在身边是故意利用我。”
沈时砚眉眼平静:“是。”
顾九浑身一僵,喉咙有些干涩。
她说了好几件事,他回答的是哪一件?还是说……全部。
不待她发问,沈时砚便继续道:“我并不是想瞒你,关于你的身世我现在还没有查清,且此事一来时间太过久远,二来其后所牵扯的东西有些复杂,故而一直未与你提起过。”
顾九冷静分析:“那我的身世与白云观有关了?”
沈时砚颔首。
顾九不再问了,直直地看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后一句话。”
闻言,沈时砚轻声叹息,不答反问:“那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他缓缓吐字,一字一顿地重复:“顾九,你信我吗?”
……
那天之后,顾九再也没有提及有关她的身世一事,就像她与高方清说的那番话。
弃我者,我亦弃之。
而前去搜寻高世恒尸体的楚安也很快有了消息。
尸体是在孙惊鸿死的那间破庙里发现的,头颅被人砸得面目全非,还瘸了一条腿,如果不是那消失不见的耳朵以及身上的刀伤,楚安几乎联想不到高世恒身上。
高家的人前来认尸,高方清一改往日懒散做派,扶着老泪纵横的高太师,满脸疲倦。
顾九心道,那模样,就像是死的人真是高世恒一般。
不过至此之后,她与楚安倒真的再也没见过高世恒了。
而林尚书也遵守约定,将林时签字画押的供词送到府衙,顾九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忍不住在心底骂林尚书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供词中,林时将所犯罪行尽数推给高世恒,而他自己在整件事情中所扮演的对象只是一个迫于淫威,才与之狼狈为奸的“好人”。反正无论那具尸体是不是高世恒,至少在旁人眼里,高世恒已经是具无法开口自辩的死人了。
由此,高林两家之间也算撕破了脸。
日子眨眼间便到了顾九和楚安的生辰。因为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楚老将军还特地让楚安把顾九邀请至府中,为其一同庆生。顾九临回王府时,楚老将军送了她一个浮雕紫檀木匣。
楚安在旁边酸得冒泡:“爹,你宝贝儿子的呢?”
楚业炜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慈祥道:“想得挺美。”
话虽是这般说,待楚安回到自己房间休憩时,却在床榻上发现一把锋利无比的弯刀。
楚安看清刀身上镌刻的字体,拿起弯刀,激动地跑到楚业炜的书房,给了他爹一个熊抱。
“爹!爹!这是唐代铸剑师张鸦九所铸的唯一把刀啊!”
楚业炜浑浊的双目尽是笑意,嘴上却嫌弃道:“混账玩意儿,没大没小。”
而顾九与沈时砚坐上马车后,便打开了木匣。
是一个玉制的如意锁。
白璧无瑕,花纹精美。
顾九不由愣了愣,没打开木匣之前,她想过无数可能,却唯独没料到楚老将军会送她此物。
沈时砚轻声解释道:“上好的羊脂白玉,应是当年太宗所赐,楚老将军实在有心了。”
顾九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道:“王爷,你说如果把我卖了,能还得起这个情分吗?”
沈时砚不由失笑。
当晚顾九辗转难眠,次日早早地便醒了,准备赶去府衙找楚安,询问楚老将军喜欢什么,打算报之以李,却不想在府衙门前撞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跪在王判官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官爷,我夫君与我儿不见了。”
第75章 无娘藤2
“完了完了,我脏了。”
见此; 王判官又着急又无奈。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被一位可怜兮兮的姑娘拽住衣角; 跪在府衙门前哭天喊地的,这省不得惹人闲话。
他想赶紧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可偏偏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 害怕让不知情的人瞧见了,到时候他全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
就在王判官焦头烂额之际; 瞥见了顾九,连忙招手,抬高了声音:“顾娘子!”
顾九走过去,低头看了看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又抬眼瞧了瞧满脸窘迫的王判官,忍住笑:“怎么了; 王判官。”
“顾娘子,这位娘子说三天前她夫君连同她儿子突然不见了; 想让咱们府衙帮忙找人,”
王判官简单地解释之后,立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顾九; 扭头便对跪在地上的姑娘道,“这位可是咱们府衙的‘狄仁杰’,你找她,她一定能给你寻到你夫君和儿子。”
顾九一时语塞。
王判官趁小娘子愣神期间,赶忙用力从她手中扯出衣角,仓皇离去。
被扔下的小娘子面露无措; 一双盈盈秋水的眼睛噙着泪珠; 摇摇欲坠的; 实在惹人怜惜。
顾九弯下腰,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娘子不用这般着急,你慢慢说。”
她问道:“你叫什么?家住哪里?你夫君和儿子又是具体在什么时间不见的?”
“我叫。。。。。。灵奴,住在城东外的袁家村,”灵奴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戚戚然道,“六月十二日那天清晨,我夫君进城照看家里的铺子,然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那你丢失的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楚安忽然从顾九身后冒了出来,冷不丁地问道。
顾九睨他一眼,视线瞬间被他握在手中的弯刀吸引了去。
楚安趁机环臂,刻意给她展示自己的新宝贝,英眉扬起,满脸写着“帅不帅”三个大字。
顾九扭头看向灵奴:“你儿子和你丈夫难道不是一起不见的吗?”
楚安:“。。。。。。”
灵奴缓缓摇头:“当天傍晚我去厨房为夫君准备晚饭时,留贺儿一人在院中玩耍,待我从厨房出来后,就发现那孩子……不见了。”
说到此处,灵奴的脸色越发苍白,噙在眼眶里的泪珠又要流下来:“我在村中寻了好久都没能找到他,那会儿天已经很黑了,我只能先呆在家中等我夫君回来,却不想我等了一天一夜,都没见着他的人影。”
顾九忖了忖:“你可曾去你家铺子看过吗?”
“前前后后去了好些遍,”灵奴垂下头,神情憔悴,“可仍是寻不到我夫君与我儿。”
顾九微微蹙眉:“你儿子不见时,你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灵奴还是摇头。
“贺儿他多大?”
“五岁半。”
楚安用刀柄戳了戳顾九,小声道:“左右闲着无事,咱们与她再去趟铺子,说不准还能有什么新发现。”
顾九正有此意,她偏头望了眼府衙,还没开口,楚安便已猜出她要问什么了,解释道:“王爷一早就出去了。”
顾九没再多问,点点头,便让灵奴带着他们前往她家的铺子看看。
灵奴家共有两间铺子,皆是做绢布营生,铺子里人来人往的,生意很是不错。
顾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灵奴,衣衫虽是干净整洁,但早已洗得抽丝发白,乌黑透亮的发髻上只别了一根粗糙的木簪,朴素得很。
实在不像拥有两家布铺的掌柜娘子。
在布铺忙碌的伙计们所说的话与灵奴所述相差无几:灵奴的丈夫袁彪于十二日那天清晨进城照看铺子,天刚一黑便先行离开了,将生意交给账房与他大儿子袁同打理。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大儿子?
顾九听到这里时愣了愣。
灵奴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还能有帮家里打理生意的大儿子?
许是顾九愕然的神情太过明显,又或是灵奴心思过于细腻,总之还没待顾九反应过来时,灵奴便已经解释了这其中的缘由。
她面露尴尬,轻声解释:“我……我是继室,同哥儿并非我所出。”
顾九恍然。
那便合理了。
她忖了忖,看向账房:“那天袁彪可有什么异常之处?你仔细想想看。”
账房摇头:“东家并不经常来店里,甚至有时候十天半月才能见上他一面。生意上若有什么问题,东家都是让我们直接去找大郎。这要不是掌柜娘子来寻,我们都不知道东家不见了。”
从两间布铺问不着什么有用的消息,顾九又让灵奴带着她和楚安去了趟袁家村。
袁家村位于城东善利门外十里左右的地方,三面环山,虽是山清水秀,但出行上多有不便。
三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地方。沿着乡间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走来,田埂间忙碌的村民纷纷侧目而视,好奇地打量着跟在灵奴身后的两个陌生人。
有妇人扯着嗓子喊道:“灵娘,哪来的贵人呦?”
灵奴似乎被这一声吓着了,肩膀一抖,循声看了过去,抿唇道:“是开封府衙的官爷们。”
村民们当即停下手中的活,有人接着问道:“可是为了你家男人和贺哥儿?”
灵奴小幅度地点点头。
那人挥舞着锄头,叹道:“那混帐男人也就你当个宝。”
顾九和楚安相视一眼,虽是心存疑惑,但都没有出声。
与灵奴着装不同,放眼望去,袁家村几十户人家皆是茅檐竹屋和土坯房,唯独袁彪家是瓦砖房,还修有一个约三尺高的围墙。
推开院门,木头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堂屋坐北朝南,西边是两间紧邻的厢房,东侧则是带着烟囱的厨房,墙角处放了一口大缸,木盖上面压着几块石头,应是腌菜缸。
院子角落里种了一棵郁郁葱葱的枣树,一只大黄狗正蜷缩着身子,趴在荫蔽处,脖子上拴了一根麻绳,另一端绑在树上。
见到陌生人进院,大黄狗立马警惕地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冲顾九和楚安狂吠。
灵奴怕畜生冲撞了两位贵人,随手拿起靠在围墙上的木棍挥舞了两下,大黄狗这才悻悻地安静下来。
灵奴面露窘迫,小心翼翼地瞧他们两眼,见两人皆是面色不惊,不由松了口气,怯生生道:“贵人们莫怪。”
顾九盯了一会儿那只想继续吠叫,却又迫于主人在场而不甘重新趴在地上的大黄狗,忽然问道:“它平日都被拴在这里吗?”
灵奴细声道:“是。”
正说着,一个光着膀子的年轻男子从后院走出,手里拿着斧头,额头和胸膛上满是汗珠,看这样子应是刚劈完柴木。
灵奴顿时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双手捂住脸,背过身去。
顾九大概猜出了这人是谁,虽觉得那身体着实没什么看点,但瞥见楚安一脸“你还是不是个姑娘”的表情,还是象征性地闭上了眼睛。
袁同显然是没想到了会迎面碰上人,先是一怔,而后唾骂一句,赶忙转身进了堂屋,不一会儿便穿好衣服出来。
袁同睨了一眼满面羞红的灵奴,嗤道:“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光着身子,装什么雏儿呢。”
灵奴登时又羞又恼,死死地咬住下唇,不去看他。
顾九微微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年岁和灵奴差不大的男子,淡声道:“儿大避母,这么简单的道理袁郎君不知道吗?”
袁同面色微僵,眉头凝起,似是要发火,但瞧见旁边人高马大的楚安,终还是吞下这口气,铁青着脸离开。
“等下。”
顾九叫住他:“衙门查案,需要问袁郎君一些问题。”
袁同满脸不悦,粗声粗气道:“什么?”
顾九抿了抿唇。
找你爹。
她耐着性子道:“三日前你父亲在天黑之后从你家布铺回村,人却失了踪迹。”
袁同一脸没所谓道:“我知道啊。”
顾九有些无语。
废话,你爹丢了你能不知道。
楚安拔刀出鞘,虎着脸:“问你话再答!”
袁同梗着脖子,没说话。
顾九继续道:“那天他可与你说了些什么?或是有什么异常?”
“我和那老畜牲没什么好说的,”袁同冷笑道,“他有什么异常我哪里知道。”
顾九压着火:“你当晚回村时可曾在路上见过他吗?”
“没有,”袁同道,“那老畜牲不回家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指不定在哪儿抱着酒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