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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东京风华-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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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狱卒仍想讨价还价:“老子胳膊痛,不想说。”
  顾九莞尔:“那换腿痛行不行?”
  吴狱卒气得嘴唇发白,僵持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开了口:“池禄他杀妻取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愣住,满脸惊愕。
  顾九蹙起眉,语气加重:“说清楚。”
  吴狱卒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双眼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池禄有过两位正妻,一个是他结发妻子,生二子时血崩而死,另一个便是我那妹妹。”
  “可自始至终池禄那发妻根本没有血崩之症,”吴狱卒道,“他是为了迎娶我的妹妹,堂堂知州的嫡女!”
  “池禄故意在他发妻临盆之际,打着静养的幌子把人送到别院。待发妻生下儿子后,池禄便割其腕,放其血,伪装成血崩而死的假象。”
  不对。
  与凶手有过接触的人绝不可能是那他亡故的发妻。
  顾九眸色渐沉:“你妹妹身边的贴身婢女是不是死了一个?”
  吴狱卒神色微怔:“你怎么知道?”
  顾九哪里有心情给他解惑,只问道:“那婢女与池禄之间可有过什么牵扯?”
  吴狱卒好笑道:“婢女和主君,这种家宅秘辛我怎么会知道?”
  顾九沉声反问道:“那你又怎对池禄杀妻取子这事知道的如此详尽?”
  “当然是因为那时我也在场啊,”吴狱卒面上露出几近病态的癫狂,身体剧烈挣扎起来,“我亲眼、亲眼看着他杀的人!你是不知道,他那可怜的发妻当时是多么的难以置信,眼神又是多么痛苦和绝望!日日同床共枕之人,竟是这么个畜生!”
  “哈哈哈哈,当真是有趣极了。”
  顾九看着这个疯子一般的人,头皮一阵发麻。她站起身,冷意袭遍全身:“你为何不救她?”
  吴狱卒神情阴冷:“我为何要救?”
  他直勾勾地盯着顾九,像是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大宋律法,哪一条规定了我此举有罪?”
  说到这,吴狱卒又阴森地笑道:“况且,你又怎清楚我一定是故意不救,而不是无能为力呢?”
  顾九冷冷吐字:“疯子。”
  这种人显然已经丧失了伦理道德,再多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
  她转身看向脸色煞白的陈县尉,面无表情:“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只要我还留在西京一天,他就不能出现在衙门里,否则今日之事,我便算在你头上。”
  陈县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连应声。
  顾九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还有,三年内西京所有失踪女子的名字尽快送到我下榻的邸店。”
  。。。。。。
  出了县衙,顾九算了算时间,决定先带着人去凤凰山看看,待天色稍晚,便再去池家探问那婢女的事情。
  不过很巧的是,凤凰山恰好离池家也不算太远。
  三人拿着曹氏的画像,顺着山路往深处走,沿途碰到不少村民,仔细一询问,大部分都曾在凤凰山碰见过曹氏,甚至还有些人知道曹氏是来寻找她那失踪的老伴的。而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并未见过曹氏身边出现过旁人。
  还有六月十八那天的事情,他们都无法准确说出曹氏有没有离开过,毕竟大家都是赶在天黑之前下山,就算当天见过曹氏曾出现在凤凰山,谁也不清楚之后她的行踪。
  只有一个樵夫似是对其有些印象,他回忆道:“我那天砍柴的家伙什忘山上了,直到傍晚才想起来这事。我怕被人捡走了,便赶紧进山去寻,途中恰好碰见这老妇往神庙那边走。”
  顾九疑惑道:“什么神庙?”
  樵夫解释道:“就是守护凤凰山的神女,之前只是座无人问津的废庙,后来还起了场大火,彻底成了片废墟。谁知半年前来了一个瞎眼少年,他花钱把庙宇重新翻了新,渐渐地,也有了香火。”
  他指了一个方向,继续道:“就是那儿,我估计啊,那老妇应是寻夫无果,便去祈求神女了。”
  顾九道谢离开。
  楚安小声道:“曹氏说她多日来凤凰山寻人,该是对此地形有所熟悉,会这么容易迷路?”
  顾九点头,若有所思道:“假如曹氏没有撒谎,六月十八那晚她确实在凤凰山,天黑之后,野兽出没,她肯定会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她顿了顿,望向樵夫所指的地方:“那神女庙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三人当即往那个方向寻去,很快,一间房屋出现在他们视线内。悬在顶上的牌匾上写着“神女庙”三个大字。两扇木门敞开,一尊约两人高的神女像映入眼帘。
  顾九走近,听到神庙里有人在说话,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待进去后,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在给一个瘦弱少年的眼睛蒙上纱布。
  而那年轻男子顾九竟然还认识。
  她诧异道:“秦郎中?”
  作者有话说:
  副本人物
  目前已被凶手杀死的人有:
  教书先生,河南府知州幕僚(池禄),弘敏和尚,屠户
  相关人物已嗝屁,或不再出场:
  屠户母亲曹氏,池禄妻子的婢女,苗老三夫妇,归娘。
  其他人物:
  阿九,楚安,高方清,流衡,陈县尉,吴狱卒(知州小儿子,昨天手抖打错了),秦郎中,白羊(瞎眼少年)。
  主线人物宝们不用记,后面自然而然就明白了,我一解释就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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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神降于莘10
  “沈家子弟,无一人生还。”
  神庙内布置简陋; 一张翘头长案供台,案面上摆着青铜瑞兽香炉和供品,数个放有白烛的铜架沿墙站立; 有的上面摆满了灯烛,有的只有零星几盏; 还有的空空如也; 屋内无风,簇簇火苗安静绽放。
  左侧房梁悬挂着一顶黑金铜钟; 钟面斑驳,看得出年岁已久,右侧放着四方桌案,秦郎中和那位少年便坐在旁边,桌上放着捣药用的铜臼杵和几盏杯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腥味。
  除了那尊顾九从未见过的神女像; 和那些摆放毫无规律的烛架,这座神女庙再普通不过。
  秦郎中也是一脸讶然; 他动作微顿,原本缠绕在少年双目的白纱轻飘飘地滑下,一双蒙了层白翳的眼睛暴露在空气中; 顾九还来不及惊讶,只听身旁的流衡忽然开口:“……白羊?”
  声落,那少年神情陡然僵住,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张皇起身,双手在半空无措地挥舞。
  “阿衡!是阿衡!”
  白羊瞬间红了眼; 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可惜他目不能视; 没走两步便被绊倒; 秦郎中连忙伸手去扶,而流衡已经疾步上前把人接住。
  白羊双手颤抖,小心翼翼地触碰面前人的五官,喜极而泣:“真的是你!”
  流衡往日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眼底有惊讶,有茫然,但比起白羊的激动,他更多是故人重逢后的无措和不自然。
  流衡把人扶起,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顾九。
  顾九了然,笑着点头。
  王爷不在,这木头怎么还是一根筋。
  流衡这才道:“你怎么……会在这?还有你的眼睛。”
  白羊紧紧地攥住流衡的胳膊,似是怕他走了,心跳剧烈:“我是来这找你的。”
  闻言,顾九眉梢微压,心底划过一丝警惕。
  白羊道:“当年你被买走后,那场大病便毁了我的眼睛。”
  流衡忍不住皱眉:“我不是给你留了治病的钱吗?”
  “你离开后,那些恶人又回来了,他们把你的卖命钱夺走了,”白羊垂下头,愧疚道,“是我太废物了……”
  流衡面上一冷。
  “我本来想一死了之的,”白羊道,“但没想到后来我遇到了神女。”
  提到神女,白羊神情明显充满了虔诚,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似乎随之鲜活起来。
  “是她救了我!”
  白羊激动地抬起胳膊,指着神女像的方向:“也是神女指引我来这里的,她没有骗我,你真的出现了……我找到你了。”
  顾九越听越玄乎,秦郎中尴尬地轻咳一声,上前扶住白羊的肩膀:“先坐下聊吧。”
  闻言,白羊情绪稳定了些,但手却仍然不肯松开。
  五人围桌坐下,顾九这才问起秦郎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秦郎中起身给他们倒凉茶,闻言,笑道:“我籍贯便是在西京,当然会出现在这。”
  顾九却好奇道:“那你怎么住在袁家村呢?”
  秦郎中看向白羊:“为了给他治病。”
  顾九面露困惑。
  秦郎中笑了笑,将茶杯递给她:“不知顾娘子可听说过二十年前在灵州城的那场战役?”
  顾九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略有耳闻,但所知不多。”
  二十年前,也就是明贞元年,先皇刚登基。
  西夏屡次犯境,先皇勃然大怒,下令西征,宋军势如破竹,战无不胜。不过可惜的是,进攻灵州城的那场战役,因兵力支援不足,宋军惨败。
  十战九胜,最后一败,几乎全军覆没。
  楚安神情微变,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整个人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下去。
  顾九察觉不对,心底隐隐有了猜想:难不成当年带兵西征的人里有楚家的人?
  秦郎中继续道:“白羊的家乡便在灵州城。”
  顾九愣住了,唇瓣动了动:“那他岂不是西夏人?”
  还有流衡……
  她忍不住看了眼流衡,后者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秦郎中点头:“西夏军队虽是守住了灵州城,但死伤惨重,后西夏又逢上内乱,无暇顾及满目苍夷的灵州城,故而恶人聚之,为非作歹多年,因此遭受苦难的人们不得已逃窜,白羊便是其中一员。”
  他稍顿,声音放缓:“顾娘子身边的这位小护卫应该是同白羊一起逃出来的。”
  流衡紧抿着唇角,僵硬地点头。
  秦郎中道:“白羊与我经常说起你们那时的事情。”
  白羊和流衡从灵州城离开后,便四处流浪,后来被一群走南往北的戏班子骗去做杂役,自此便从一个地狱,掉入另一个地狱。
  戏班主最初承诺两人的一日三餐成了转瞬即逝的空话,两个小孩只能靠戏班每日所留不多的残羹剩饭活命。
  后来白羊得了温病,原本只是无足轻重的小病,却因当时正处寒冬腊月,又被班主逼着耍杂技,病情便愈发严重。
  班主不但不愿出钱给他看病,反而还打算寻机会将这个累赘丢下。
  秦郎中的话轻飘飘地落在流衡的耳中,成了看不见的钩子,将陈旧发霉的画面重新勾出。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剑柄,记忆不受控制地跃出脑海。
  白羊病重,而流衡求助无门,这才彻底明白过来,除了他和白羊自己,在这个世上没人会在意他们两人的生死,在那群人眼里,他们只是不要钱却能任意驱使奴役的牲畜。
  牲畜而已。
  死了便死了。
  天光昏沉,寒风卷着霜雪,铺天盖地涌来,数不清的飘雪仿佛生出了尖刺,冷酷地落在人身上,将皮肉刺得鲜血淋淋。
  马厩里,白羊的呼吸声越来越弱。
  流衡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哈出热气,试图捂暖白羊冰冷的肢体。
  他哭道:“不要睡啊……白羊,你再挺挺……很快就不冷了,我求求你……再坚持几天,好不好?”
  白羊嘴唇冻得青紫,费力地蠕动两下,气若游丝:“阿衡,你逃吧。”
  流衡摇头:“我们一起走。”
  白羊扯了扯嘴角,似是笑他天真,缓了半响,白羊才又有力气道:“阿衡……我想家了,好想好想。”
  眼见白羊气息越来越弱,流衡咬咬牙,用满是脏污的袖口擦净泪痕,他轻拍白羊的脸,哽咽道:“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找郎中。”
  白羊不知有听没听见,只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极轻的嗯。
  流衡只给自己留了件里衣,其余的衣物全盖在白羊身上,而后一头冲进风雪里。
  寒冬雪夜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一家药铺一家药铺的去敲门,但毫无例外,没有人伸出援手。
  “没钱你看什么病啊!”
  “晦气玩意儿,滚滚滚!”
  “不是我不救你朋友,实在是小本生意,爱莫能助啊。”
  。。。。。。
  一次次的拒绝,流衡希望几近全无。
  他呆呆地站在寒风里,四肢早已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直到一辆马车从前方驶来,流衡死死地咬住嘴唇,决定孤注一掷。
  他闭上眼,直愣愣地张开双手,试图将马车拦下。
  后面发生的事情流衡记不清了,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了马厩,而不远处站了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少年。
  两人模样清俊,衣着华贵,五官十分相似。
  流衡本以为他们是父子,却听少年叫男人皇兄。
  少年声音清润温和:“皇兄,我们帮帮他吧。”
  男人俯下身,温柔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你忘了我与你说过的话了。”
  少年眼皮垂下,浓密的长睫上落了几片晶莹的碎雪。
  他轻声道:“我生来就是一把刀,斩世间罪孽,护天子周全,除此之外,不做无用之事。”
  男人满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脸,眉眼慈祥:“既是如此,你看也看了,便走吧。”
  流衡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立马跪在地上给两人磕头,弱小的身板不断发抖:“救救他,救救他,贵人们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少年眼底有动容,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骇然。
  他牵住男人的手,指着流衡:“皇兄,我想让他做我的死士。”
  少年轻笑:“这小孩那么重情义,应该会是一条很听话的狗。”
  。。。。。。
  秦郎中道:“后来你这位小护卫把自己卖给了一户富人家,白羊说他将全部卖身钱留了给自己,便不知所踪了。”
  顾九无声叹息。
  这实在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和白羊便是在他眼睛坏了之后遇上的,”秦郎中解释道,“算算日子,应该快有十年了吧,最初遇见时,便是在神女庙。我瞧他孤苦无依,就把他带在身边。”
  顾九多问了句:“这里?”
  “当然不是,”秦郎中笑道,“大宋疆域辽阔,又不是只有凤凰山有神女庙。”
  他顿了顿,看向白羊,神情温和:“不过至此之后,他便一直坚信有神女庇佑他。”
  顾九点点头,虽是觉得无稽之谈,但这种事情她没有资格发表看法。
  秦郎中道:“而我之所以会暂住在袁家村,是因为听说医圣吴真人曾在汴京出现过,我便想去请教一下有关眼疾之类的问题。”
  顾九隐隐觉得哪里有不太合理的地方,静了会儿,想到了疑点:“可我记得秦郎中家中不是有位母亲吗?难道秦郎中四处云游时,也带着令慈?”
  秦郎中目露惊讶,似十分欣喜:“没想到顾娘子还记得我的母亲?”
  顾九对他这个反应有些不太理解。
  记得这件事于秦郎中而言很重要?正常情况,一个人不应该是因为旁人还记的他本人而会比较欣喜吗?
  顾九客气地笑了下:“当然记的。”
  秦郎中点点头,坦然道:“母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自然不舍得分离。所以我无论去哪儿,母亲都会陪着我。”
  顾九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掩去眸中的惑意。
  这位秦郎中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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