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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东京风华-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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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衡默了会儿,抱拳:“是。”
  顾九和楚安回到驿馆,先是写信询问楚老将军二十年前援军将领秦理的事情,后又命人奔走西京各个县衙,吩咐其张贴白羊的画像,再增强晚间巡逻和城门进出核查的力度。
  顾九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再去问问吴知州,尝试能不能从其嘴里再打探出别的事情来。但几个回合下来,但凡问到关键点的地方,这个老家伙要么说不知道,要么便将话题扯到救他儿子这件事去。
  顾九生了些不耐烦,压着火缓了一会儿,只得先从别的地方入手。
  顾九让人拿来秦行知与人买卖房屋的契书,她指着老人的名字:“认识他吗?”
  吴知州摇头。
  顾九抿了抿唇,又写出老人儿子的名字:“那他呢?”
  吴知州迟疑了会儿:“认识,原是秦理的部属。”
  顾九梗在胸口的气终于顺了些,她继续问道:“高少卿调查后得知,这人触犯军法被处死了,你可清楚原因?”
  吴知州却道:“他又不是我的部属,我现在还记得他已是不易,又怎么可能清楚他所犯何事?”
  说得有理,但她不信。
  顾九不再问了,站起身:“吴知州。”
  她折好契书,放入袖中,语气不咸不淡:“有时候,掩埋真相会比犯罪更可怕。”
  吴知州神情僵住。
  顾九淡淡地扫他一眼,转身离开。
  能让一个知州对此三缄其口的事情,其所包含的秘密多半是非同寻常。
  高方清刚安排好通缉令这件事,见顾九从关押吴知州的房间出来,便走了过去。
  高方清问:“怎么样?还是不肯说?”
  顾九点头,将那纸契书交给他:“劳烦高少卿。。。。。。试试能不能找到这个老人吧。”
  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吴知州说这老人的儿子生前乃是秦理的部属,而秦行知又花了一千贯来买那座平平无奇的宅院,这两者之间也许有什么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高方清收好契书便走了。
  暮色四合之际,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而与此同时,一封从开封府寄来的信件也快马加鞭地送到了顾九手上。
  是楚老将军的回信。
  关于秦理,楚老将军与之并不相熟,信中所写的有关于二十年前的旧事,和顾九现在所知道的事情差不多。但是,楚老将军在信中留下一个人名和一个地址。
  楚老将军说,这是秦理曾经的副将彭山,这人应该会知道些他们如今所调查的事情。
  楚安视线扫到那个名字,有些怔然,下意识道:“彭公?”
  顾九道:“你认识?”
  楚安点头:“原来任济南府的知府,名声大着呢,治蝗护粮,平反冤案,总之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顾九道:“现在呢?”
  楚安道:“好像因为前几年受了伤,便辞官了。”
  楚老将军所给的地址正是济南府,但彭山具体住在哪儿并未详写。
  顾九有些犹豫。
  河南府在京西北路,济南府在京东东路,这两地相距算不上近。
  顾九看了看昏昏沉沉的天色,就算是现在动身,即使一路快马加鞭,这一来一回的,至少要耽搁一天。
  楚安从她手里抽走信件:“这事交给我就行,你安心呆在这等消息即可。”
  顾九抿唇,缓缓摇头:“不行。”
  楚安笑道:“怎么?你还不放心我办事?”
  顾九心底非常想点头。
  楚安只是长得威风了些,但他心性单纯,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实在太容易被忽悠了。
  为了保护好两人之间友谊的小船,顾九只道:“放心,当然放心。”
  她笑了笑:“只不过此事需得慎重,万一遇上什么牛鬼蛇神,你即使对付得过来,应是也会耽搁不少时间。眼下这种情况,咱们就是和凶手在赛跑,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无辜的人遭难?”
  楚安想了想:“也是。”
  两人没再磨蹭,交代好一切后,便即可动身,策马赶往目的地。
  。。。。。。
  丑时初,济南府。
  两匹骏马疾驰于空荡荡的街道,马蹄扬起又落下,溅起层层水花。
  不一会儿,顾九和楚安在州衙前勒紧了缰绳,翻身下马。
  两人一路狂奔,身上的蓑衣早已禁不住风雨的折磨,浑身湿透,好不狼狈。以至于敲门后,有衙役提灯来开门,还以为他们是寻住处的行人。
  老衙役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你们从哪儿来的?”
  楚安道:“河南府。”
  老衙役惊讶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是如何进得了城门的?”
  话音刚落,老衙役又立马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问道:“两位乃是因公事而来的官差?”
  老衙役抬了抬灯笼,映亮了两人的五官,看到顾九时,明显一怔:“顾。。。。。。顾公事?”
  顾九倒还挺吃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也算正常。怕是从她任职京西路提刑官的那一刻起,这消息便在朝野上下传开了。
  顾九点了点头,但还是亮出了腰牌,言简意赅道:“我们来此是想打听彭公的住处。”
  老衙役偷偷打量他们湿漉漉的衣衫,提议道:“顾公事不如先进里面歇会儿,小人这就派人去彭府告知彭公。”
  顾九道:“不用,我们只是想和彭公打听二十年前的旧事,你直接领着我们二人去往彭府即可。”
  彭府就在州衙附近的居民巷中,顾九和楚安跟在衙役身后,雨势愈来愈大,三人撑着伞快步疾行,很快视线中便出现一座府邸,牌匾上写着“彭府”二字。
  老衙役拍响门环,不一会儿,守门的汉子将大门开了一条缝。
  两人认识,老衙役说明来意之后,汉子立即开了门,引着三人去了前厅等候。
  怕他们两人等得着急,老衙役便提前解释道:“彭公前些年为了缉拿凶徒,受了重伤,差点丢掉性命!而今行动不便,所以顾公事要等一会儿了。”
  顾九摆摆手:“无碍,彭公为民除害才遭此祸事,我们这些作晚辈的理应候着。若不是事态紧急,我等便也不会深夜来此叨扰。”
  倒是楚安略有好奇:“我曾听说那凶徒手里共有二十七条人命?”
  许是这件事勾起了老衙役的回忆,他叹了口气道:“没错,当时这个命案扑朔迷离,彭公为此耗尽心神,原本就不大好的身子更加孱弱,不过好在最后抓到了那凶徒。”
  “可饶是抓到了又能如何?那死去的二十七人也不能重新活过来,”说到此处,老衙役有些愤懑,“那凶徒估计是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被抓到后必定要遭受酷刑,便在牢狱中服毒自尽了。”
  闻此,顾九心底咯噔一下。
  她不免有些多想,抿了抿唇,问道:“凶手杀死他们的原因是什么?那么多条人命,是仇杀吗?”
  “不是,”老衙役道,“那凶徒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一直以为自己是惩奸除恶的江湖大侠,故而他认为他所杀之人皆有过错,而他是位惩奸除恶的侠士。”
  此言一出,顾九和楚安皆是愣住了。
  太像了。
  实在太像了。
  两人相视一眼,背脊寒意肆虐。
  顾九隐隐冒出个念头来。
  之前楚安套过白羊的话,白羊说他是第一次来西京,和秦行知去过很多地方,每呆一段时间便又离开。
  因为秦行知说过他喜爱云游,故而她当时并没在意此事。
  但如果凶手如此作为真的与秦理有关,与当年西征灵州战败有关,此事会仅仅只牵连到弘敏和尚吗?若真是这般简单,那为何吴知州对其三缄其口?为何陈县尉在领着高方清去巩县看尸体时,却没有提及他与弘敏认识?
  忘了?还是觉得没必要?
  亦或是,因为某些原因?
  顾九手心发凉,试探性地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些死者当中可有参过军的人?”
  老衙役一怔,吃惊道:“顾公事怎么猜到的?”
  他面露哀恸,缓缓道:“其中有六个人都曾是彭公的部属,对了,这件事顾公事也许不知道,彭公曾在军营任武德郎,后来得先皇赏识,才升任了济南知府。”
  顾九还要再细问,那前去传话的汉子匆匆进来,歉意道:“顾公事,您还是回去罢。”
  顾九蹙眉:“为何?”
  汉子道:“我家主君身体抱恙,不便见您。”
  顾九却起身:“巧了这不是,我未任提刑官前便是个郎中,我去给彭公瞧瞧。”
  说着,她快速给楚安使了个眼色,两人不顾汉子的阻拦,疾步赶往后院。
  这个时辰人们多已歇下,因此哪处小院还亮着烛火,在浓墨夜色间格外显眼。
  汉子慌忙紧追上去,抢先堵在了院门前。而后,十几个家仆手持粗棍跑来,把院门围个严实。同一时间,适才还燃着烛火的房屋眨眼便陷入了黑暗。
  楚安丢伞拔刀,将顾九护在身后,眼底闪过一丝凛冽。
  大雨瓢泼,无数根雨线躲进夜色中,宛若根根看不见的琴弦,紧绷又锋利。忽然间,天光一闪,震耳发聩的雷声重重地砸了下来,碎在哗哗啦啦的雨声中,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这两拨人拢在其中。
  一时间,剑拔弩张。
  汉子怒道:“饶你是朝廷命官,也不该私闯民宅!”
  顾九紧抿着唇角,并不理会这些人的敌意,眼睛死死地锁着院门。
  楚安小声道:“闯进去?”
  顾九点头。
  来都来了,此行必须要查到些有用的东西。
  十几个人一哄而上,楚安只用刀鞘迎上。这些人的三脚猫功夫,哪里会是楚安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都被楚安收拾得倒地哀嚎。
  楚安开路,顾九紧随其后。不曾想竟还有一个漏网之鱼,那个老衙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从两人背后蹿了出来,扑向顾九。
  顾九察觉地上多出了道黑影,反应迅速,侧身闪过,用伞面护住自己,瞬间,纸伞被人砸了个窟窿。
  楚安当即便要抬腿踹过去,但又想到这人事先对他们两人的善意,便只是擒住老衙役的胳膊,快速将人制住。
  雷声已经停了,但雨势仍疾,顾九和楚安彻底置身于暴雨之中。
  她索性直接扔了伞,站在彭公房前喊道:“我来之前,特地打听过彭公,您自任济南知府以来,治蝗护田、以宽简为政、为百姓平反冤假错案数百。。。。。。彭公,您是个勤政爱民、秉公执法的好官,那二十七条人命的凶杀案到底是不是如此结局,晚辈相信您心底应是明白的。”
  虽是夏夜,但那落到身上的雨水钻入衣领内,潮湿又凉人。数不清的雨滴,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模糊了顾九的视线。
  她继续道:“今日晚辈连夜赶来至此,所为的并非只是揪住此事,来寻您不痛快,亦或是指责您对于此案的判断。晚辈是为了河南府百姓的安宁而来。”
  “自春节至今,已有四人惨死,晚辈原以为凶手只是在西京行凶,来济南府最初也仅仅是调查案件时,察觉此案可能和二十年前被斩首的秦理将军有关,而您曾是他的副将,所以想向您打听一下此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然而,直到晚辈听到了有关济南府那二十七条人命的凶案,这才隐隐意识到凶手所杀之人怕不是只有河南府的四条人命,济南府二十七条人命怕是也是那人所为。”
  顾九抬高了声音:“那其他地方呢?彭公,您应该明白晚辈此话何意。”
  “凶手这番行为,必然心怀仇怨,可再大的仇恨,他也不能伤及无辜。滴水入海,藏木于林,他为了掩盖真实目的杀了多少人晚辈不知,但总归不可能只有我们所查到的这些。那些人有的罪该万死,有的罪不至死,无论如何罪行,都应以大宋律法来审判,而不该是由某个人!”
  “彭公,凡事有因必有果,若不解因,如何破果?”顾九字字铿锵有力,拱手作辑,“晚辈恳请您将二十年前的旧事告知晚辈!”
  房间仍是未有动静。
  暴雨中,顾九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楚安看不下去了,他气得嘴唇发抖,沉声道:“既然已经闯到这了,不如破罐子破摔,我直接进去将他拽出来。”
  到时候若是闹到了官家那里,他一人顶罪便是。
  然而话音刚落,漆黑的房间重新燃起了烛光。
  两扇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妇人推着轮椅缓缓走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便坐在上面,满面凄然。
  顾九直起身,再次重复道:“彭公,晚辈恳请您将二十年前的旧事告知晚辈。”
  彭山抬了抬手,身后的妇人递给顾九和楚安两把纸伞,而后长叹一声:“孩子,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必须知道真相,有些事情,即使你知道了也还是无能为力。”
  彭山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沧桑:“回去吧孩子,此案到此收手吧。”
  顾九攥紧了伞柄:“彭公,这次若不抓住他,就必定还会有下一具尸体!晚辈恳请您将二十年前的旧事告知晚辈!”
  彭山又是叹息,神色却有些肃然:“你确定要知道吗?”
  顾九抿唇:“确定。”
  彭山点点头:“那你随我进来吧。”
  楚安不放心,想要跟着过去,彭山却是和善一笑:“郎君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这姑娘可是朝廷命官,我如今一介平民,怎敢冒犯?”
  楚安这会儿对彭山的好感骤降为零,听了这话,心中只冷晒:先是棍棒阻拦,后又让她淋了那么久的雨,你还想怎么冒犯?
  顾九回头看他,低声道:“无事,等着我罢。”
  待顾九进去之后,房门被妇人从外面关上,屋内只有她和彭山两人。
  顾九不欲废话,开门见山道:“彭公,二十年前秦理率领援军,却因想独揽沈家军功绩,故而迟迟未到灵州支援。。。。。。此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彭山缓缓点头:“当年沈家军率领三十万禁军西征,九战九胜,却在灵州城惨遭败北,被困山谷。我们接到支援的命令后,迅速带着粮草和御寒装备西上支援,但行至半路,秦理将军却忽然号令全军行一昼,歇一夜。”
  “战场上瞬息万变,耽搁半个时辰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扭转的失败,”彭山道,“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不明白,我也是。军中人愤懑,各种各样的说辞都有,但军令如山,秦理是援军主帅,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那种时候他所下达的命令堪比圣旨。”
  “我去找他要个说法,但他却对此绝口不提,直到后来我从给秦理守帐营的将士口中得知,在下达这个命令的前夕,秦理收到了一封密令。”
  顾九目露愕然,她唇瓣动了动:“密令?谁的密令?”
  彭山深深地看她一眼:“来自汴京城的密令。”
  顾九浑身血液陡然僵住。
  彭山继续道:“后来沈家军率领众将士背水一战,却尽数战死沙场。二十年前顾公事大概还未出世,你应是不了解,沈家军对于大宋百姓来说,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因支援不力从而间接促使沈家军战死,此消息一散开,民愤滔天啊。”
  “而秦理没有把密令的事情说出来,为了平民愤,他只能领罪,而后又有一众将士做了人证,这事便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顾九头痛欲裂,脑袋里所有思绪交错杂乱,像一团理不清头的乱麻。
  她捏了捏眉心,机械地问道:“共有多少人证?”
  彭山道:“大概有六百人。”
  顾九身子晃了晃,堪堪扶住旁边的桌案。
  她心底烦闷地透不过气来,过了好半响,她才慢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彭公,您听没听过秦行知这个名字?”
  彭山猝然一惊:“你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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