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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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行知有流衡在监视,所以不是他。而另一个引起衙门极度重视的人便是消失不见的白羊。现在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他的通缉画像,城门又有守城兵严查,所以他定然不能在众人面前现身。
藏在棺材内的人是白羊。
也是凶手。
那秦行知呢?
如果白羊是负责取人性命的侩子手,那秦行知在审判中扮演什么角色?
凌驾天子之上的“神”?
顾九看向狱卒:“你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是昨晚亥时末,”狱卒咽了下口水,小腿肚子还在打颤,“那会儿小人们正常巡视,刑房、还有那妇人都毫无异常。”
顾九立即抬步离开县衙,从负责巡逻的队伍中抽调出十几人,直奔凤凰山。赶到半山腰时,却撞见有几个村民站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神情惊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九意识到不对,立马吩咐两个人过去看看。
一人惊恐道:“顾公事,是那个逃狱的妇人。”
另一人则弯下腰,去触碰妇人的鼻息,心下一惊:“已经死了。”
顾九和楚安连忙跑过去。
妇人已经换下了囚服,穿了一身粗布麻衣。头朝山下,赤着双脚,脚底鲜血淋淋,混着泥土和小石子,手掌心也有两处触目惊心的擦伤。顺着妇人脚心所朝的方向看去,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有一串已经泛黑的鲜血脚印。
很明显,屠户妻子是从山上的某处走下来的。
顾九眸色凝重。
刑房里那炷已经燃尽的香,代表的是屠户妻子吗?
楚安皱起眉,询问周围的村民:“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就在刚刚啊,吓死了个人呐,”村民心有余悸道,“这女人是你们衙门的逃犯吧?”
旁边的人戳戳他:“这能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吗,走吧走吧,别打扰官爷们查案了。”
楚安看向顾九,不解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还能有什么,”顾九扯了扯嘴角,讽刺道,“自然来寻找那庇佑信徒的神女了。”
顾九吩咐一个人把尸体运回县衙,她则和楚安领着其他人赶到了神女庙。屋内的摆设一如之前,但那些本应该熄灭的蜡烛,不知被谁又重新点燃了起来。
顾九看着那些沿着墙壁站立的铜架,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一凛。她视线慢慢掠过那些分布毫无规律的白烛,心底却越来越沉。
楚安察觉出顾九的异常,顺着她的视线扫去,茫然一瞬,忽然明白了过来,瞳孔剧烈一缩。
那些白烛,共有五百九十九根。
楚安张了张嘴,还是不确定地问了句:“这些是不是代表着——”
顾九抿唇未语,但她这副模样已是说明了一切。
“可如此的话,”楚安骇然道,“那些人岂不是都已经死了?!”
顾九只觉得一股浓重的倦怠感席卷全身,一时间竟有些目眩。她扶了扶额,手掌心的凉意消散了些额间的滚烫。
五百九十九根蜡烛,六百个人证,还差一人。那么最后一个人,应该就是吴知州了。
顾九收回视线,转眸看向了那只黑金铜钟。
她走了过去,握住那根从铜钟顶端垂落下来的粗绳,轻轻晃动一下。一阵浑厚悠长的钟鸣声,绕梁三尺,不绝于耳。
子时敲钟,代表神女降临,庇佑信徒。既然如此,那昨夜吴狱卒死时,应该是有人敲钟才是。
顾九目光顿了顿,落到绳子的尾端,一抹已经凝固的血迹赫然映入眼帘。
楚安也瞧见了,心下一惊,立马想到了那屠户妻子,恍然大悟:“她来此处是为了敲钟?”
顾九松了手,看着那温婉动人的神女像,面色淡漠:“当初屠户死的那晚,他母亲曹氏应该就在神女庙里,而不是如白羊所说的那般,她在傍晚时分来庙里呆了会儿,就又走了。”
话落,顾九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于白羊的眼疾,秦行知每次都用了“现在”这个词,那会儿都是什么时间来着——
她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落了下去。
顾九抿了抿唇。
是白天。
她大概明白过来了。
白羊是“畏光”。
他不是看不见,只是看不清。与常人不同,越亮的东西对于白羊来说越模糊。
顾九曾经遇到过几次这种病症,但它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患上,所以她当时并没有往深处去想。
顾九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僵,她再次看向了那昏昏沉沉的天色。
吴知州应该就是那六百人中的最后一人,这点几乎可以说是毋庸置疑。那白羊究竟杀了他没?如果杀了,为何他们在刑房里没有发现吴知州的尸体?如果没杀,白羊又为何把人带走了?
还有那口棺材,若不想惹人生疑,里面便只能躺一人。且白羊身形瘦弱,纵然躺进去,只要把头掩在寿衣内,再控制整个胸膛鼓起来厚度一致,便不容易被发现。
所以那棺材里的人只能是白羊。
可既然如此,那吴知州呢?白羊自己都是用这么个办法才出了城门,想要再把吴知州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城,是几乎不可能的。
是以,吴知州定然还在县城内。
而白羊之所以费心思把暂且不知死活的吴知州从牢狱弄走,只怕是为了引他们来凤凰山。
顾九的思绪刚刚落定,外面的天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这时,守在庙外的衙役忽然骚动起来,白羊的声音从一阵紧张的拔刀声中传来。
“姐姐,他还没死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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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神降于莘22
“不是只有神可以审判,人人都可以。”
黑夜暗沉; 山林寂哑。几簇跃动的火光缀在夜色中,昏黄光影笼罩住众人的视线,兵役们紧握火把; 各个面色紧张,双目紧紧地锁住少年; 生怕这个杀人魔扑了过来。
楚安也握住刀柄; 目光犀利。
他低声道:“要不要把人先抓起来?”
一语未落,白羊已经慢步走了过来; 只不过还未抬脚迈进神女庙,便有两个兵役挡在他前面。瞬间,庙宇外的兵役一涌而上,将白羊团团围住,封了他的退路。
白羊那双空洞的眼睛眨了眨,似是有了一丝神采; 但那层覆盖在瞳仁上的白翳,仍是未曾消失。
“姐姐; 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缓缓举起手,“我只是想与你玩个游戏。”
“我既不相信你; ”顾九冷笑一声,“也没有功夫陪你玩游戏。”
“好姐姐,不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嘛,”白羊歪了歪头,神情坦然,“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作为诚意; 我可以回答你提出的所有问题。”
顾九不知道白羊这几乎等同于自投罗网的行为; 到底是在耍什么花招。
顾九盯着他; 目光沉沉:“这里共有五百九十九根蜡烛,它们是不是代表着二十年前——”
“是。”
不等她说完,白羊已是打断,他继续道:“他们都是我杀的。”
“我与秦郎中从灵州城附近出发,一路行至西京,沿途经过好些地方,”白羊道,“而这里的每一个铜架都代表一个地方,那六百人分布不均,所以铜架上白烛的数量也不尽相同。”
说到这,他笑了笑:“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
白羊说得云淡风轻,其余人却听得胆战心惊,他们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能被大风刮走的少年,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顾九压着火,继续问道:“那其他人呢?除了这六百人之外的百姓,他们与二十年前的旧事全无关系,为何你们要杀了他们?!”
白羊面露困惑,茫然反问:“他们不是坏人吗?”
顾九满脸荒唐,沉声道:“那你呢?!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又算好人?”
白羊似是不太理解顾九为何发火,他皱了皱眉,有些苦恼道:“我又没有做错,姐姐你这么凶做什么?”
顾九怒极反笑,她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少年比吴狱卒还要疯狂。
白羊接着道:“而且你为什么非要去拯救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呢?”
顾九眸底冷然:“我没日没夜地调查这些,不是为了拯救那些有罪之人。”
“那秦行知呢?你不要告诉我他是无辜的,”她无意与白羊多费口舌,“秦行知是秦理的亲生儿子,他对那些害他父亲身败名裂的人深恶痛绝,我能理解。可你是西夏人,你与这一切并无瓜葛,为何要帮他杀人?只是因为他当初救了你,所以你便成了他复仇的一把刀?”
“与秦郎中有何关系,他是个好人,”白羊奇怪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神女的授意。神女说,那些恶人逃脱了凡间的律法,唯一能制止他们继续作恶的方法,只有杀了他们,这样天下的百姓才能生活得更加安稳,也就不会再发生战争,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灵州城。”
白羊不好意思地笑笑:“而且神女允诺我,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做,阿衡就会一直陪着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像十年前一般。”
“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的存在!”
“古往今来,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都是与我们一般的人,”顾九道,“那些话不过是秦行知为了利用你所编出的谎言,若是让流衡知道你杀了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还会陪着你?”
白羊生气道:“你懂什么!”
他胸口剧烈起伏,目光犀利如刀:“你无灾无难,平安喜乐,你懂我们这些生活在苦难中的人所经历的痛苦吗?若不是神女,我将永远生活在地狱之中,如今也不会再见到阿衡。”
顾九紧抿着唇角。
她不明白事到如今,为何白羊还如此固执这世上有神女的存在,也不清楚秦行知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人疯到这种程度。
想到吴知州现在还是生死不明,顾九也不再与白羊掰扯是否真的有神女的存在,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弄明白。
自从今日她得知秦行知的母亲唐氏早已身死的消息后,心底便生出了一个怀疑。
顾九沉默一霎,问道:“西京那些失踪的女子,是不是秦行知做的?”
谁知白羊却是不答了,他平复了情绪,慢慢道:“姐姐,这个问题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但现在,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顾九面无表情:“我从来没有允诺过你什么。”
白羊似是早已料到她这个不配合的态度,平静道:“可如果姐姐不与我玩这个游戏,他们都会死。”
顾九心底咯噔一下。
什么叫“他们”?
现在不是只有吴知州一个人在他手上吗?
白羊礼貌问道:“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顾九没说话。
僵持一会儿,看着白羊那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她还是抬了抬手,让人放白羊进来。
那是人命,她不能赌,也不敢赌。
白羊心满意足地走进来,视线中的一切都蒙了层薄薄的雾,但好在眼下已是黑夜,比起白日里的寸步难行,他现在行走几乎与常人无异。
白羊走到供台前,重新插了一炷香,用旁边的烛台点燃。
一抹猩红闪烁,几缕青烟徐徐飘浮。
顾九看着他这番动作,不由绷紧了神经。有了前两次的经历,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又有人正在死去。
白羊转过身看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个是包庇罪犯,以权谋私的五品官员,一个是费尽心思杀夫害子,鸠占鹊巢的平民女子。姐姐,你觉得以大宋律法来审判,他们两人中谁更该死?”
顾九陡然僵住。
灵奴?!
另一个人竟是失踪的灵奴!
白羊催她:“姐姐快选,时间可不等人。”
顾九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她毫无犹豫地拒绝:“他们都有罪,但我没有权利去审判他们,也没有权力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她冷晒道:“罪由法定,我可不是什么神。”
白羊却道:“不是只有神可以审判,人人都可以。”
说到这,他笑了笑:“秦家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秦理死后,百姓们的怨气便转移到了他的家人身上。唐氏有罪吗?她腹中孩子有罪吗?可人们不还是在审判吗?驱逐、辱骂、放火。。。。。。这些都是人的审判。”
“虽然不正确,但那也是一种审判,不是吗?”
白羊指了指那炷燃烧正旺的香,再次催促:“姐姐若是再不做出选择,那他们都会死。”
楚安心头怒起,一直压抑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了,他拔刀出鞘,锋利的刀刃对准了少年的脖颈:“不见棺材不落泪!”
白羊对旁人可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他无所畏惧地上前一步,任由刀刃割破皮肤。
白羊眼神森寒:“杀了我,他们也还是会死。”
气氛僵持不下,眼见那炷香越燃越短,顾九攥紧了拳头,深埋眼底的戾气涌出:“为什么非要逼我?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顾九怒道:“你们明明清楚事关人命,我做不了选择,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逼我?想把我也拖入地狱,让我同你们一样成为侩子手?!”
“姐姐,”白羊道,“我之所以叫你姐姐,并不是因为你比我年长,而是因为你也是神女的孩子。”
少年语气诚恳:“姐姐,你该与我们站在一起的。”
顾九只觉得这句话奇怪又恶心,她道:“这是秦行知让你说的?”
白羊道:“是神女。”
又是神女!
顾九越发怒不可遏,一时间,纷乱的火气冲出胸口,她浑身的血液都为之滚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顾九用力收紧手掌,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里,强硬地用疼痛保持头脑的清醒。
对,为什么白羊说她也是神女的孩子。。。。。。还有灵奴。当初灵奴失踪时,她判断在这之前有人来过袁彪家中做客,也就是他把灵奴带走了。眼下看来,那人应该就是秦行知。
袁家村、西京、神女的孩子。。。。。。
顾九缓了口气,问道:“做选择的这个人,是不是非得是我?”
白羊点头:“当然,只有你有这个资格。”
顾九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是冷漠万分。
她逐渐明白过来一件事情。
怕是从一开始,她就被盯上了。
从袁家村开始,又或者更早,也说不定。
灵奴的逃罪在她心底种下了疙瘩,之后她来到西京所经历的种种,教书先生、池禄、弘敏和尚、屠户,更重要的是秦理。
这所有的事情都在告诉她,那些不能被绳之以法、以及看不见的罪恶,只有绝对的暴力可以将其制服。
顾九紧咬着后槽牙,死死地盯住那炷已经燃了三分之一的香。
而如果真是如此,这个所谓的游戏怕只是一个圈套。
一个包庇罪犯,以权谋私,一个费尽心思杀夫害子,鸠占鹊巢。
按照大宋律法,灵奴所犯足以构成死罪。而这个人对于顾九而言,又是一个难以忽略的存在。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她都极有可能会选择救吴知州。可吴知州是那六百人中的一员,他必死无疑。
他们不是在给她机会救人,而是要把拉入地狱,与他们一般,成为另一种罪恶。
顾九往后退了两步,四肢有些发软。
吴知州现在一定还在县城内,而灵奴应该会在一个与之相距较远的地方,这样的话才能确保无法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