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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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表面若无其事,似是从西京离开之后,便将这些抛之脑后,但实际,她心里始终过不了这个坎。
她有些……无法直视生命。
顾九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给沈时砚处理伤口。
沈时砚忍着痛,继续道:“如果你有错,那我也应该下地狱才是。”
“所以阿九,放下吧。”
既不要害怕,也不要逃避。
作者有话说:
大家应该能看出来,这是最后一个副本了吧?
第113章 祭7
“所以这是一个局。”
沈时砚为了抓捕高钟明深受重伤的消息; 很快便在汴京城传开了。外戚高家在一些读书人眼中本就是搅乱朝纲的祸害,如今又得知督工蓬莱书院的工部侍郎被高钟明谋杀,纷纷口伐笔诛。
一时间; 高家成了众矢之的。
太师府内,高钟明的棺椁孤零零地放在庭院; 高太师扶棺痛哭。
高方清挥手散去院中人; 只身陪在旁边。与高太师的悲痛欲绝不同,他看着躺在棺椁中的亲二叔; 压在心口上的石头终于重重落了下来。
不管沈时砚究竟想干什么,但高钟明的死对于高家来说利大于弊。只不过在高家,怕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高太师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悲痛过后,只剩下满腔的怒火。
“你二叔绝对是被沈时砚故意陷害的!蓬莱书院于我们高家而言有多重要,你二叔再清楚不过; 他怎么可能会杀吕绍文呢?!”高太师脸色铁青,“我要去找官家讨个公道; 皇城司、大理寺,哪怕是刑部,必须重查此案!”
高方清快步走过去; 拦住高太师的去路:“祖父,现在沈时砚手里不光有二叔的玉牌,还身受重伤。您这时候去找官家,无疑是在火上浇油,且不说讨不回公道,只怕还会将这怒火引至咱们高家!”
自官家登基; 外戚和皇权的斗争便从未间断过。眼下官家没有借题发挥; 怪罪他们高府已是万幸。倘若他们再揪着高钟明这件事不放; 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高太师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丧子之痛怎能轻易忍下。
高太师咬牙切齿道:“官家不管高府,大娘娘总不会抛下我们!”
见高太师提起高太后,高方清不由拧起眉,声音隐隐蕴含怒意:“祖父,您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高家被大娘娘毁了吗?!”
“混账!”
高太师抬手便是一巴掌,厉声训斥:“云深,我知道你不喜二房,所以不想为他们讨回公道,但那可是你亲二叔!你父亲的亲弟弟!你这般无情,你对得起高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你的父亲吗?!”
高方清胸口剧烈起伏,他指着高钟明的棺椁,冷漠道:“我为他们二房收拾的烂摊子还不够多吗?二叔做的那些事一旦被人捅出来,到时候别说官家不能放过我们,天下的百姓也饶不了我们!”
高太师怒道:“你二叔做的那些事,也是为了咱们高家的未来!”
“祖父,您怎么还不明白呢?”
积压多年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高方清却觉得一股浓重的疲惫感席卷而来,累得他只想痛痛快快地躺在某处,一觉不醒。
“祖父,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件事情的时机如此之巧?”高方清捏了捏眉骨,逐渐冷静下来,“二叔的玉牌出现在吕府的暗道,而在吕绍文死的那晚,二叔却刚好连夜瞒着众人离府。”
“吕绍文不可能是二叔杀的,”高方清道,“所以这是一个局。”
尤其是现在高钟明死了,基本上可以说是死无对证。
高太师道:“不就是沈时砚搞的鬼!”
“是,”高方清声音沉了沉,“但只凭他自己,是绝不可能让二叔恰好在那个时间点离开京都。”
“能让二叔如此听话的,除了玉清宫那位,这世上别无二人。”
闻言,高太师浑身一震。
这话不假。
他这个儿子对玄清仙长绝对忠诚。
高钟明离府这件事,整个高家无一人知晓。而参照以往发生的种种,高太师几乎可以断定,是玄清仙长又给高钟明派了什么任务,所以他这才瞒着众人偷偷离开。
高太后宠信玉清宫,而那位玄清仙长不仅替大娘娘治疗头疾,还为高家做了很多事情。是以,高太师对她也一直敬重有加。
但说到底,玄清只是外人。
高太师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道士,始终还是有些防备心。
如今听高方清这么一说,他慢慢反应过来。
为什么高钟明的玉牌会出现在吕府暗道?又为什么在吕绍文死的那晚,是高钟明动身离开京都的时间?此事若是有玉清宫插手,那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高太师难以置信道:“她为何要帮沈时砚?”
高方清缓缓摇头,他道:“我一直在偷偷调查玄清的身份,现在只能确定她和当年的纯妃,也就是沈时砚的母妃有关系。”
当年纯妃死后,先皇曾秘密派死士去追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而经调查,那女子便是玄清。
玄清逃到江陵府后,曾在一处道观落脚,而当时观中还有一位孕妇——便是如今礼部顾侍郎的妾室宋小娘。一夜之间,玄清不知所踪,而观中道士却发现了宋小娘的尸体。
宋小娘是被人剖腹而死,被人发现时,她身边只有一个襁褓女婴。但高方清却打听到,顾家原先请郎中看过,宋小娘腹中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个男孩。
所以,高方清便怀疑那女人掉包了两个孩子。之后他遇到了顾九,通过玄清和顾九极其相似的面骨,这才确定了他的猜测。
但顾家真正的亲生骨肉如今是生是死,高方清就不清楚了,也没再往下查。毕竟光是调查玄清,就已经耗费了他多年的时间。
思及此事,高方清不由想起了他在西京被玄清威胁摸骨画像的事情。
高方清不知道沈母长什么样子,但他却见过先皇。玄清让他画的人是一男一女,其中他所还原的男像便是先皇的模样。再结合先皇临终前命人掘出纯妃的尸骨与他合墓这件事,不难猜出当时他所处的地方,以及另一个女子又是谁。
高方清把西京皇陵的事情简单地说了遍,他皱眉道:“我当时便怀疑她与沈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而如今她既然帮沈时砚杀了二叔,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说到这,高方清顿了顿:“只不过我查遍了和沈家沾亲带故的女子,都没能弄清玄清的身份。”
“沈家。。。。。。”
高太师低声喃喃,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楚业廷。”
高方清微怔:“楚老将军的兄长?”
“对,”高太师道,“我想起来了,楚业廷的妻子是沈家义女!”
“明贞三年,在太原府任职的楚业廷被人暗杀,而他妻子下落不明。楚业炜还特地从军营离开去寻人,据说他这位嫂嫂当时怀着孕。”
“如果玄清真是沈家那个义女,”高太师声音发颤,“那。。。。。。那她岂不是来报复我们的!”
二十年前,正是因为高家勾结西夏皇室,出卖了沈家军的作战计划,才导致灵州战役惨败。
“不行,”高太师惊慌失措道,“我得去告诉大娘娘这件事!”
高方清却是又拦住了他,眸底严肃:“祖父,大娘娘被那个妖道迷惑至今,你现在纵然说了实话,她也不会信的。”
高太师心惊胆战:“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大娘娘被她诓骗!蓬莱书院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玄清提出来的,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万一我们着了她的道,整个高家死一万次都不够!”
高方清还是摇头,他沉声道:“祖父,大娘娘是无可救药了,但高家还有救。”
。。。。。。
吕绍文的命案最终以高钟明的死结束,而沈时砚自从受伤之后,便一直在王府养伤。他本就是难以愈合伤口的体质,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安心养两个月,怕是很难痊愈。
只是顾九却没想到沈时砚这次重伤,牵引出许多别的病症来。这个病没了,那个病又冒了出来。顾九与整个太医局为其忙得焦头烂额,却始终没找到原因,只能将其归咎在重伤之后,体质虚弱这方面。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夜之间,关于沈时砚的身世在汴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这位宁王殿下并不是太宗的亲生儿子,而是先皇和元懿皇后苟且所生。
这个劲爆的消息好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在朝堂之上,已经有不要命的官员向赵熙反映了这件事情。
但皇宫里始终未有动静。
顾九这些日子不是在照顾沈时砚,就是在书房翻看医书,外界消息闭塞。还是楚安火急火燎地跑到王府告诉她,她这才知道外面都在造谣沈时砚的身世。
“肯定是高家搞的鬼!”楚安又气又急,“他们想挑拨官家和王爷的关系!”
顾九神情凝重,在书房来回踱步。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就算澄清也没什么用。
为今之计,需得尽快想个法子揭过此事!
“怀瑾,”顾九一把攥住楚安的胳膊,“你路子多,你赶紧找些靠得住的人到处去散播消息,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
“就传。。。。。。”顾九咬牙道,“王爷其实是太宗和高太后所生,为了掩盖丑闻,才把孩子放在元懿皇后身边。也正是因为此事,太宗才把皇位传给先皇。”
“你疯了吗?”楚安惊骇,“谁会信?!”
“要的就是让他们不信!”顾九道,“只要让这话传开了,要不了多久,民间就会有更离奇的故事出现!”
而且,不管是不是高家在背后捣鬼,先把他们拖下水再说!
楚安一口气憋了半天:“那官家那边呢?”
顾九紧抿着唇角:“这不是你我二人能处理的,只能等王爷自己去解决。”
楚安还是犹豫不决:“我们真要如此做?”
顾九目光沉默:“怀瑾,你觉得如果散播这个消息的人是为了挑拨官家和王爷的关系,而这个传言又完全是假的话,还有散播的必要吗?”
要么亦真亦假,在官家心中留下疙瘩。
要么传言属实,成功挑拨官家和沈时砚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吕绍文这个案子还没完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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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祭8
“我需要一个替死鬼。”
沈时砚刚喝完汤药; 顾九去看他时,人正昏睡着。顾九替他掖好被角,坐在床榻边发愁。
她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沈时砚。如果传言是真; 她若是在此时说了出来,怕不利于沈时砚安心养病。但即使她不说; 此事也瞒不了多久。
而且长远之见; 还是早说为妙,也好让沈时砚有应对之法。
顾九正思索着如何开口; 小拇指忽然被人轻轻勾了去。
她一惊:“我吵到你了?”
“没有,”沈时砚低低咳嗽一声,脸色苍白,却是笑道,“只是隐隐觉得有个很重要的人想与我说话,便和周公辞行了。”
顾九见他笑; 心中更犹豫了。
她思忖片刻,还是慢吞吞道:“不知是谁在背后编诽你的身世; 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官家也知道了。”
顾九这番话说得含糊其辞,并未细说这传言是怎样的。但沈时砚竟然没有进一步追问; 而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轻声道:“你知道了?”
安静平和的模样,像是早就料到此事会发生一般。
顾九动作微僵:“所以,传言是真的。”
“是。”
从西京回来后,沈时砚便没打算瞒她。他抿起薄唇,颇有些小心翼翼:“你会介意。。。。。。我的身世吗?”
顾九着急道:“不是; 你现在搞错重点了; 现在能是我介意不介意的问题吗?是官家他——”
“现在于我而言; 你的态度才是重点,”沈时砚打断她的话,轻轻晃动那根小拇指,“其他的,不重要。”
顾九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烧糊涂了?”
沈时砚不由失笑:“没有起热。”
顾九道:“那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沈时砚有些无奈。
他静了一会儿,只得解释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顾九抿唇,十分怀疑:“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沈时砚叹息:“我哪敢。”
“好吧,”顾九还是不太满意他这个反应,勉强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顿了顿,她又把让楚安去做的事情讲了出来。
顾九磨了磨后槽牙:“虽然现在没证据,但能在此事中得利最大的一方,我现在只能想到高家。”
她气得捶床:“可恶,不讲武德!”
完全忘记了她自己让楚安散播的谣言。
沈时砚笑:“没错。”
顾九还要去翻看医书,没有久待。然而她前脚刚走,后脚流衡便从外面进来,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
流衡出去时,将房门关上。
玄清开门见山,一向清冷的性子隐隐动了怒:“你不是与我说,暂且留他一命吗?为何还要杀他?!”
沈时砚神情恹恹:“你有那么多条听话的狗,死他一条,又怎么了?”
玄清道:“可他是高家人!”
“高钟明早晚都要死,你为何非要这时候杀他?”玄清眉头紧皱,“现在好了,他们狗急跳墙了!”
起初她答应配合沈时砚算计高钟明时,便担忧此举万一激怒高家,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沈时砚的身世捅了出来,会坏了她之后的计划。但是这毕竟是沈时砚答应与她合作后,所提出的第一件事,她实在不好拒绝,只能迂回一下,让沈时砚暂且不要伤他性命。
可最后,还是弄成了这个样子。
但说实话,玄清还是有些惊讶的。她没想到高家会以这种方式把沈时砚的身世告知赵熙,他们就不怕也把沈时砚逼急了,将二十年前灵州战役的事情说出来?要知道,沈时砚手中还有一道先皇留下的遗诏未曾公布于世。
就连高太后得知此事后,都吓得不行,立刻就把高太师召进皇宫。但许是高太师自知此事做得过激,便托病没去。
沈时砚捻了捻手指,天气寒冷,只一会儿的功夫,那残留的温度便消散不见了,只剩下原先的冰凉。
他莫名有些烦躁:“我需要一个替死鬼。”
闻言,玄清一顿,不确定地问道:“吕绍文真是你杀的?”
“吕绍文已经知道了蓬莱的事情,”沈时砚冷晒,“我不杀他,你不是也要动手?”
玄清语气顿时缓和下来:“辛苦你了,长赢。”
沈时砚闭了眼,没说话。
玄清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玉瓷瓶,放到旁边的桌案上:“这是这个月的药,放心,待事成之后,我定然替你彻底治好它。”
沈时砚杀高钟明是真,但那让流衡捅过来的一刀也丝毫不含糊,再加上经年累计在体内的毒素作祟,他这一伤,怕是需得养半年才能好个彻底。
玄清走后,沈时砚便昏沉睡去,直到三更天时,才醒过来。
他缓缓坐起身,让流衡掌了灯,随即便倚靠着床栏,翻看古书。
这场面若是让顾九瞧见了,定然气得劈手便把书夺过去,然后凶巴巴地把人塞进被褥间,盯着沈时砚入睡。
想到这一幕,沈时砚不由笑出了声,只觉得手中这本枯燥难读的书都有了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上忽然多了一道黑影,紧接着便是房门紧闭的声音。
沈时砚这才放下书,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