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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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却是反问道:“你可知道楚业炜如今知道了顾九的身世,却为何不让她认祖归宗,而是认她为义女?”
宫使想了想,回道:“怕当年在江陵府偷换孩子的事情暴露,祸殃整个楚家。”
玄清点头:“没错。”
先皇当初所下的命令是既杀母也杀子,只不过是楚业炜快那些死士一步,把孩子事先藏好了。若不然,顾家那男婴早就死在十几年前了。
旧事的真相世人暂且不知,所以在他们眼中,沈清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仍是沈家的义女,楚业廷的发妻。当年楚业廷的死和沈清的失踪,都是不知名的刺客为之。是以,沈清是清清白白的,作孽的人是玉清宫的玄清。
可如果这些人知道了这两个名字是为一人呢?屠人制瓷,谋杀天子。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行,足以诛九族。
而沈时砚这二十多年,待他真心的人寥寥无几,其中便有楚家和顾九。如果沈时砚选择揭露她的罪行,纵使赵熙不追究,那旁人呢?秦理一家的下场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口诛笔伐,人言可畏,这就是她最大的筹码。
想到这里,玄清转身看向那面容威严端庄的神像,没什么感情道:“人活在这世上,有软肋可不是什么好事。”
“仙长。”
这时有人从殿外进来,禀道:“咱们的人至今还没找到吴真人。”
玄清蹙起眉:“村子里的人不是已经杀干净了吗?”
“是,”那人道,“可吴真人并不在其中。”
玄清神色有些冷。
吴真人的出现是个意外。她让高太后瞒着朝廷下令封岛,是想引顾九直接前往蓬莱书院,却没想到在这中途顾九会遇见吴真人。那十有八九,顾九和楚安应该已经知道了当年之事。
他们两人知不知道真相,玄清并不在乎,她在意的是吴真人的医术。
“既然都已经逃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躲好呢?”玄清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苦恼,“真是的,本来待事情结束之后,你就自由了。”
不愿躲,那就去死好了。
。。。。。。
鸡鸣几声,天色逐渐清明。
顾九站在窗外,冷眼看着守在院子里的那群道士,静了片刻,又重新关上窗。
距离她被抓的那晚已经过了五日。
顾九躺在床榻上,盯着那雕花床顶出神。
当初去西京时,沈时砚说那里会有人护着她。那会儿她还不知道邸店女掌柜的真实身份,只当那人是沈时砚的下属。现在结合两人对她来蓬莱这件事的态度,仔细想来,他们之间可能是存在某种合作关系,可却又在相互提防。如今,沈清之所以把她囚禁在这里,应该是为了威胁沈时砚,借此确保合作的完成性。
如果真是合作。。。。。。
顾九的思绪又被牵至到石殿中的骨瓷和黑。火。药上。
假如把石殿看作是祭台,那谁是祭品?沈清真正想杀的人绝不可能是那些寒门子弟,她许是想借用这些人的血达成某种目的。而让沈清记恨多年的对象,一个是曾经勾结西夏,害灵州战役惨败的高家,一个借刀杀人,害死沈家军和元懿皇后的先皇。可先皇已死,父债子偿,是以,沈清的另一个目标应该是赵熙。
高家罪孽深重,沈清潜伏在高太后身边多年,想报复他们应该是轻而易举。但赵熙不一样,他是天子,想杀他绝非易事。
那石殿是建在辟雍殿下的。。。。。。
顾九浑身一震。
如果书院开学那日,赵熙来了蓬莱呢?天子出行,势必有大批禁军随行,但那些黑。火。药爆炸的威力,绝非人力可控。
还有沈时砚。
有吕绍文的假死在前,他任蓬莱书院的山长就不可能是意外。书院开学之际,他定然也要到场。那沈时砚知不知道黑。火。药的存在?如果知道,他应该会竭力拦住赵熙,除非——他也想要赵熙的命。
那如果不知道呢?
顾九偏过头,看向摆在梳妆台上的红嫁衣,脑海里跳出那日她被抓的情形。当时她指着嫁衣问那侍卫是何意思。那人只说,让她安心在这等沈时砚来接她成婚。
顾九便又问何时能放她离开,
那人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阿九姑娘,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
当时她还不太理解这句话是何意思,而眼下再仔细琢磨,顾九不由冷汗涔涔。
如果沈时砚不知道黑。火。药的事情,沈清的算盘是不是想拉着他们所有人去死?
不行!
顾九立马下了床,呼吸急促。
她需得想办法尽快把蓬莱的事情告诉沈时砚。
顾九烦躁地皱起眉。
可现在她这处境,别说出去了,连楚安的生死都还不清楚,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当时他们俩本以为用的是调虎离山,却不想反被人玩了一手将计就计。
顾九这一整天都在琢磨如何与外界取得联系,那些道士送来的饭菜几乎是一口没动,而他们似乎也并不在意她吃了与否,只是机械地按照时辰送来餐食,然后关紧房门,在外面守着。
然而顾九没想到的是,当晚深夜有人敲响了她的后窗。
顾九身处这个陌生的地方,警惕高而睡眠浅,几乎是窗棂轻微响了第一下的时候,她就迅速翻身下床,一边注意着房门,一边轻步走到窗棂处。
她首先想到的是楚安,结果一开窗,却连人都不是。
顾九愣了愣。
是沈时砚的那只鹰。
鹰爪上绑了一个细竹筒,这种时候顾九哪敢犹豫,不顾被鹰抓伤的危险,直接拎起老鹰的翅膀,把这飞禽弄进房中。
好在这鹰通人性,对她没有半分敌意。顾九顺利地解下细竹筒,取出里面的字条。
上面仅有短短六个字。
“等我接你回家。”
顾九紧抿唇角,眼眶微微发涩。
她赶紧把提前就写好的书信塞进细竹筒,重新绑在鹰爪上,小心地把鹰鸟放飞。
可她没想到的是,仅刹那间的功夫,一只凌空飞来的箭矢射中了即将飞出宅院的鹰。
鹰鸟直直地摔落在地。
一个手持□□的灰袍道士,从暗处走了出来,攥住那鹰鸟的头颅,重新归于暗处。自始而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分给顾九一个眼神,却足以让她背脊发凉。
因为顾九明白他的意思。
这人故意放任鹰鸟飞进来给她送信,这是给予她希望,而之后再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这种希望破碎。在这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去在意送进来的信上写了什么。
那人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她既离不开这里,也阻止不了将要发生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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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祭16
“黑也输,白也输,满盘皆输。”
腊月中旬; 初雪来势汹汹。
一夜之间,寒英遍地,大雪压城。
早朝罢后; 政事堂的几位官员被赵熙身边的内侍请去徽猷阁。半盏茶的功夫,赵熙进殿; 几人纷纷行礼。
赵熙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暖手炉; 给他们赐座:“朕今日寻你们来此,是想问问众爱卿关于蓬莱书院的事情。”
赵熙把玩着手中的小玩意儿; 叹道:“再过段时间,就是蓬莱书院开学的日子了,朕在犹豫到时候朕要不要去看看?”
有人立即接话道:“官家龙体金贵,不容马虎,而蓬莱一地距汴京城虽说不算太远,但也需得几日的车程。且不说如今这天气恶劣; 倘若在中途有贼子犯上,官家伤了龙体可怎么好。所以; 依臣之见,官家还是不要去了。”
“臣倒觉得官家应该去,”另一人道; “蓬莱书院乃是先皇临终所嘱,其建设耗时多年,为大宋读书人的心之所向。官家若是亲临,一来可以体现官家的孝道,二来可以彰显官家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告诉那些寒门子弟莫要妄自菲薄; 只要德才兼备; 他日若金榜题名; 朝野之上必是能者居之。”
“至于安危问题,官家可事先让登州官府做好准备,再从三衙中抽调精兵强将随行保护。”
关于去不去蓬莱这件事几人争论不休,而赵熙自抛出这个问题后,便没再开口说话。他坐在龙案前,手里拿了一个薄册子,上面所写并不是古文诗词,而是一些人名。赵熙看得认真,任由下面的人讨论。直到几位官员说得口舌干燥,赵熙这才放下册子,轻轻点了点桌案,似有所虑:“那宫中怎么办?”
在场的几位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知道赵熙此言中顾虑的事情是什么,他们静了一会儿,最先接话的官员道:“官家可以命楚老将军带兵值守。”
赵熙想了想,道:“也可。”
此事最终敲定下来。
而徽猷阁这边刚刚结束了蓬莱书院这个话题,永安宫那边立刻就收到了赵熙要去蓬莱的消息。高太后顿时大惊,连忙派人去玉清宫传话,半个时辰左右,玄清的身影便出现在永安宫内。
高太后把今早徽猷阁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心情焦躁万分:“赵熙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会呢?”玄清安慰道,“大娘娘莫要自个吓自个了,他若真是发现了什么,直接派兵前往调查就是,犯不着还要自己亲临。他如此行径,许是为了借此收揽人心罢了。”
高太后稳了稳神,但心底仍是不安,怕赵熙这一去会坏事。
瞧着高太后紧张焦虑的神情,玄清心中冷漠万分,面上却是温柔似水,继续道:“三衙中有咱们的人,到时候都派去跟着,如此即使这其中有了什么变故,也能及时应对。”
闻言,高太后浑身一震,立马道:“必须得提前让咱们的人注意点,别沉错了船!赵熙现在可还不能死,至少。。。。。。至少他绝不能死在蓬莱!”
“不会的,”玄清笑了笑,“大娘娘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此行大家都会好好的。”
好好的,一起下地狱。
……
时间转眼即逝,过完元宵,蓬莱书院开学在即。提前五日左右,赵熙便动身出发了。离京当日,数万禁军随行,浩浩荡荡,绵延几公里。沿途所经驿馆,皆已提前部署好官兵,历经四日,这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登州。
而那些从五湖四海而来的读书人听说天子亲临,纷纷提前动身,早几日便来到了登州候着。一是为了得见圣颜,二是因为近些日子登州守卫森严,尤其是各个码头,若无允许,不得出船。由是,他们这些人无法独自前往蓬莱。
登州最大的码头停靠了三艘巨船,各个巍然如山岳。而离木栈桥最近的地方则停了一只画舫,碧瓦朱薨,宛如水中亭阁。寻常人家平日哪能见过这么一个宝贝,接连好几日都有百姓远远地站在别处,欣赏着那浮在江面上的琼楼玉宇。
赵熙进城那日,登州百姓夹道相望,而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员穿戴整齐,恭迎圣驾。
彼时已是黄昏。
赵熙在官员们的簇拥下来到了码头,他带着同行的文武官员以及几百名近卫上了画舫。而随行的禁军分出两批,各登上两艘巨船,一艘走在最前面开道,另一艘在末尾保驾垫后,剩余的将士则留守于岸边。最后一艘巨船是为那些即将入学蓬莱书院的读书人所准备的,行在画舫之后。
而本应该与赵熙同船的沈时砚,则留在其后,登上了末尾的巨船。客舱内,玄清早已等候多时,见他来,便招了招手,命人把上次沈时砚没带走的婚服拿了上来。
玄清笑了笑:“先换上吧,阿九已经在蓬莱岛等你了。”
沈时砚淡淡地看她一眼,没说话,只跟着一个侍卫去屏风里侧换衣服。待他出来,玄清却已离开客舱,去了甲板处。
这艘巨船上的禁军皆是高家这些年安排在三衙里的人,如此,玄清方才敢无所顾忌地出现在甲板上。
江面风大,沈时砚伤势刚刚痊愈不久,受不了风寒,披了一件银白鹤氅。外白里红,将他那病恹恹的眉眼都衬得鲜活。
玄清摆好了棋盘:“离上岸还要一会儿,咱们两人下会儿棋吧。”
沈时砚没有拒绝,坐在对面,手执白子。
说是下棋,可玄清似乎并没有一争输赢的打算,反而是一边落子,一边说起了她和元懿皇后之间的事情。沈时砚自始而终不言一词,摆明了对玄清的回忆没有半分兴趣。
而相比这边的沉默,第三艘巨船上的气氛实在是活跃得很。众学子都是在年前入学考试中的佼佼者,随着巨船的移动,远处那座承载着他们青云之志的小岛,离他们越来越近。有的人按耐不住激动,便聚集在甲板处眺望远方。也有的人欣赏着江天一色,即兴吟诗一首,引得众人连连赞叹。
直到走在前面开道的巨船慢慢靠岸,众学子才强忍住欣喜,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纷纷整理衣帽,准备登岸入学。
而这时有一人则注意到他们的船和垫后行驶的船,两者之间的距离似乎拉大了。他戳了戳身旁的朋友,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他:“陆兄,是咱们的船行得太快,还是后面的船行得太慢了?”
那位姓陆的男子仔细瞧了瞧:“好像是后面的船行得慢了。”
旁边的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不由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应该是前面禁军已经停船靠岸了,为了避免撞上,所以咱们后面的自然要行得慢些。”
说着,那人又看了看他们和前面画舫的距离,补充道:“估计是咱们的船师傅还没开始收帆。”
而不远处,有一红衣女子正站在码头附近一家酒楼的凭栏处,望着那迅速上岸的禁军们,眉心紧蹙。
在女子身后还站了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若是从楼下往上看,多半都以为两人是一主一仆,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女子衣裙下的脚踝拴了一条几十斤重的铁链,而那名侍卫手持利刃,隔着衣衫抵住了女子的后腰。
尖锐的触感,像是无声的警告。
顾九红唇紧抿,面上的胭脂粉黛都遮掩不住她眼底浓浓的倦意。她被囚禁在蓬莱岛已有一月有余,今天傍晚时分,房中忽然来了两个女道士,逼她服下软筋散,而后为她梳妆打扮,换上嫁衣。
那时候她便意识到,他们要来了。
而当顾九看到那停船靠岸的禁军,以及紧随其后的画舫,心中所抱有的最后一丝侥幸终还是破灭了。
赵熙竟真的来了蓬莱。
禁军们上岸后,迅速把码头包围住。顾九心急如焚,几次张嘴,但虚弱的身子迫使她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画舫停船靠岸,而赵熙领着官员们陆陆续续地下了船。
而与此同时,沈时砚似有所感,忽然站起了身,望向岸处。隔着晚霞的艳色,目光几经辗转,终于落在了想见的人身上。
玄清将手中的黑子扔进棋奁,也站起身,循着沈时砚的视线看了过去,笑道:“瞧,我没骗你吧。你母亲如今也在这里,她看到你们今日成亲,肯定会很开心的。”
话落,第三艘巨船也靠了岸。
如今还慢悠悠地浮于江面的船,便只有他们的了。
望着巨船与岸边的距离,玄清正要扭头命人去催促船夫开快些,却见沈时砚突然转过身来,黑眸静静地凝视着她。
玄清隐隐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然而却已经晚了。她只感觉船身忽然剧烈一晃,脸色倏地阴沉下来:“你做了什么?”
沈时砚则看向了那盘棋。
原本未定胜负的棋局,随着棋子的散落一地,而不得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