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修为尽失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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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将阑似笑非笑注视着那条蛛丝,既不反抗也不挣扎。
“没有人会再来打扰我和师兄了。”应琢眼睛直勾勾盯着奚将阑,全然不加掩饰眸中的觊觎和癫狂。
奚将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懒散地道:“当年你也想把我做成傀儡过?”
“是。”无论奚将阑问什么,应琢都全无隐瞒,“但诸行斋那群人发现我的目的,盛焦还毁了我一只手。”
他轻轻在右手处一抚,那类人的皮肤瞬间褪去,露出一双漂亮精致的木手。
奚将阑看也不看手腕处即将钻入骨血经脉中的蛛丝,怜悯地点了一下应琢的手。
“真可怜啊。”
应琢乖顺看着他:“师兄这是答应了?”
“檐下织”但凡钻入经脉中,奚将阑便会彻底变成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无论脑海中再如何向往自由,神魂却像是被困在囚笼中,眼睁睁看着那副皮囊做出非我本愿的一举一动。
——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奚将阑手指轻轻勾着那丝蛛线,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巧儿,你知道什么是反派吗?”
应琢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答:“是邪恶,同正道势不两立。”
奚将阑捏着应琢的下巴,像是在端详一件物品似的漫不经心看着那张俊美的脸,随意地道:“不是所有人都想知道我的相纹是什么吗,我今日索性告诉你。”
应琢呼吸再次窒住。
十三州第十二个灵级相纹到底是何能力,堪称十三州最神秘的未解之谜。
灵级相纹从来都是一出便惊天动地的存在,无数人都曾猜想过是什么,却从来得不到印证,就连奚将阑在天衍学宫那四年,也没有显露出来丝毫。
——除了早就陨落的奚家人,再无人知晓。
今日,奚将阑竟然愿意告知他?
只独属于他的殊荣让应琢心脏狂跳,血液几乎在燃烧,奔腾在经脉中让他耳畔如击鼓鸣金。
奚将阑视线无意中扫了一下书架,继续看着应琢,淡淡地开口。
““不尽言”,是我的相纹。”
应琢心口砰砰作响,听不出来这个相纹名字到底代表什么能力。
“是什么?”
奚将阑也没隐瞒:“——能看破这个世间的真谛。”
“真谛?”
“其实这个世界是一本早已写好结局的书。”奚将阑语不惊人死不休,手指轻轻勾着雪白蛛丝绕来绕去,语调淡然,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你我皆是注定会败的反派,盛焦才是天道之子,受命运眷顾。”
应琢眸子黑沉,木头手死死握紧,发出渗人的“咔咔”声。
“书……?”
应琢下意识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是奚将阑的眼睛太过漂亮纯澈,清凌凌像是盈了水波——没有人会不相信这双眼睛。
更何况应琢。
应琢和他对视半晌,低声道:“我……注定会败在盛焦手中?”
怪不得盛焦如此得天道眷顾,“堪天道”几乎无人能敌,堪称妖孽。
原来他竟是天道之子吗?
奚将阑微微用力,勾起应琢的下巴,让他困惑的眼神对着自己,温柔地道:“我在六年前便已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你今日也会败一次。”
应琢却道:“不,我已将盛焦横玉度酆聿杀死,此番我绝不会败。”
奚将阑:“……”
杀、杀死谁?
应琢解释道:“现在我同师兄在一处画舫中,核舟城已经被我封上禁制无人能出。再过片刻核舟进水,所有人都会死在里面。”
奚将阑高深莫测的笑意僵了一下,闭眼沉默好一会,再次睁开眼眸,又是那副淡然运筹帷幄的样子。
他淡淡道:“盛焦不会死。”
若是“堪天道”和“换明月”这么容易死在一座小小核舟城,灵级相纹也不会让十三州无数世家趋之若鹜。
“就算他不死,也要被困在核舟城半日,不能轻易出来杀我。”
应琢自负自大,刚才被“不尽言”的结局吓到的怔然顷刻消失,他笑了起来,重复道:“师兄,我不会败给盛焦。”
奚将阑道:“谁说你今日会败给盛焦了?”
应琢饶有兴致:“那我会败给谁?”
奚将阑微微阖眸,似乎在想“不尽言”上的内容,片刻后开门见山道:“你今日是不是得了一个新相纹,名唤“三更雪”?”
应琢这次没有再避开相纹画的话题,点头道:“这副相纹画会让我败吗?”
“正是。”奚将阑慢条斯理地说,“恶岐道的玉颓山从秦……秦巳,是叫这个名字吧。从秦巳那得知有人在恶岐道私下买卖相纹,顺蔓摸瓜到了核舟城,三更天后会带着那个女孩秦般般前来指认你抽了她的相纹。”
应琢瞳孔轻轻缩。
“然后呢?”他问。
“玉颓山不会准许恶岐道买卖相纹。”奚将阑道,“他寻到“三更雪”后,会将你封住灵力扔入雪祸幻境自生自灭,浑身冰冻而亡。”
应琢突然就笑了起来。
奚将阑不动声色地道:“笑什么?”
“师兄。”应琢扣住奚将阑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微凉惨白的皮肤,低声喃喃道,“诸行斋的人都说你口中从无一句真话,我还不信。”
奚将阑神色未变,甚至连脉搏心跳都未急促一丁点。
“你不信我?”
“我本来是相信师兄的,无论您说什么我全都相信。”应琢温柔注视着他,“但是不对。”
奚将阑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句话出了差错。
应琢体贴地为他解惑:““三更雪”没了,我已将它彻底融入画舫之中,玉颓山就算来也寻不到丝毫蛛丝马迹,更无法催动雪祸幻境让我死在其中。”
和奚将阑说的全然不同。
要么是“不尽言”的结果是假的,要么……
是奚将阑说的所有话皆是胡言乱语。
奚将阑指尖不自觉一动,眼神空茫了一瞬。
“融入画舫?”
“恶岐道从不下雪。”
应琢声音又轻又柔,像是一股寒意顺着奚将阑的后背缓缓往上爬,看惯了的俊美面容好似被恶鬼附身,明明乖顺温柔笑着,却让人栗栗危惧。
“我同师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下雪日。”应琢神色带着些怀念和病态的偏执,直勾勾盯着奚将阑那张脸,““三更雪”相纹奇特,作为画舫装点最适合不过,能让此处终年大雪。”
奚将阑愣了,呆呆怔怔看着他。
应琢近乎虔诚地双手握住奚将阑的手,眉目间全是期待的笑意。
“师兄同我永远在一起在此处吧。”
话音刚落,一直徘徊在奚将阑手腕处的“檐下织”倏地像是游龙般狠狠钻入奚将阑的经脉中,带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
核舟城。
决堤的水流奔流而来,将无数修士冲得东倒西歪,努力想要离开此处,但手中出入核舟城的玉令却怎么输入灵力都无用,只能御风到了核舟城最高处。
酆聿招出两个厉鬼将横玉度的轮椅抬起来,省得弄湿横掌院尊贵的鞋底。
横玉度垂着眸摆弄大半天玉令,下了个结论:“出不去。”
酆聿坐在他轮椅扶手上,没好气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死不成?”
“盛焦不是在寻出路了吗。”横玉度眉头皱着,将玉令在手中来回摆弄——这是他急躁时特有的动作。
酆聿疑惑:“那你急什么?”
“我担心将阑。”横玉度无声叹了一口气。
“担心那鬼话连篇的小骗子干什么?”酆聿冷笑一声,“再说应巧儿恋他如狂,不会伤害他分毫,再严重也不过将他做成傀儡。到时候盛焦过去一天雷将那个找死的蠢货劈成焦炭,再将“檐下织”抽出来不就成了。”
横玉度却摇头:“我并不担心应琢会伤害将阑。”
他真正担心的,是奚将阑手中的“弃仙骨”。
奚绝自年少时便插科打诨四处闯祸,看似没心没肺高傲放肆,但诸行斋所有人都知道他实际上是个心比谁都软的人。
应巧儿偏执阴鸷,就算真的打着将奚将阑做成傀儡的盘算,奚将阑许是都不会生气。
但如果秦般般的“三更雪”出了问题……
横玉度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眉目间难得全是急躁,抬手又放出一只琉璃鸟雀前去寻不见踪迹的盛焦。
酆聿见一向淡然的横玉度这么失态,也跟着紧张起来:“那……那盛焦能打破这个禁制吗?”
“不知。”横玉度道,“若他还是还虚境,怕是困难。”
两人正说着,核舟城灰蒙蒙的天边突然闪现一道煞白雷光。
泼天响雷轰隆隆劈下!
雷声震耳欲聋,连酆聿都抵挡不住捂住耳朵,朝着横玉度疯狗咆哮:“怪不得他每次都降无声雷!这要是被奚绝听到!他的魂儿都跑十万八千里去!”
横玉度在雷暴中面不改色,端庄雍容地抚摸琉璃鸟。
他感知到那蕴含着灵级相纹的灵力,眸光微动。
盛焦肯定已不是单纯的还虚境,八成心境已入大乘期,只差一线突破机缘。
“糟了。”横玉度轻轻说。
酆聿看懂他的唇形,咆哮:“什么糟了?!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横玉度摇头:“我忘记提醒将阑了。”
他给奚将阑的那几支“换明月”琉璃玉简,对还虚境以下的效用是可以持续一个月。
但若是还虚境以上,便要大打折扣,十天已是极限。
横玉度心中暗暗祈祷,奚将阑可别把那些玉简用在盛焦身上才好。
半步大乘期的盛焦御风在半空,天衍珠不知为何躁动不已,像是要控制不住那滔天杀意。
轰隆隆。
一道道天雷被他从天地灵力中招来,毫不留情披在核舟城禁制之上。
十道天道刚过。
天空像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暴乱虚空扭曲不已,恶岐道的灵力嘶嘶往里泄。
核舟城的禁制,竟被他暴力劈开了?!
下方还在垂死挣扎的修士怔然看着天边,愣了好久才纷纷认出御风半空的黑色人影。
“是盛宗主?!”
“獬豸宗盛焦?”
“盛宗主大恩!”
来不及多言,众人全都挣扎着御风朝着裂缝处冲了出去。
酆聿催使厉鬼将轮椅抬起,转瞬到了盛焦面前。
盛焦似乎是嫌酆聿的厉鬼太慢,一只手轻飘飘抓住轮椅。
天雷一闪,三人转瞬离开已被大水淹没大半的核舟城。
核舟城出了大事,险些上万人殒命,不到片刻便传遍整个恶岐道。
能来恶岐道的哪里是什么好人,好好地去买个东西差点丧命,无数修士骂骂咧咧,吵着闹着要找恶岐道的人要个公道。
十九巷的酥鱼摊位上,玉颓山正坐在台阶上晃荡着小腿吃小酥鱼,听到主街的喧哗热闹,好奇地探着脑袋往外看。
“好多人啊。”
摊主是个面目狰狞的魔修,却戴着粉色围裙蜷缩在小摊位上忙活个不停,小酥鱼的香味离老远都能味道。
“大人,他们好像在吵着要让恶岐道还他们公道呢。”
玉颓山差点被一粒椒盐呛到,他眼眶发红,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边咳一边大笑。
“公道?哈哈哈!”手中小酥鱼差点就掉了,玉颓山笑得满眼都是水,“在这个恶岐道,竟然有人找我要公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恶岐道主街喧哗嘈杂,悬挂两边的灯火被人群冲得四处飘荡,几乎落地烧起来。
酆聿甩了甩袖子上的水,嫌弃道:“混蛋应巧儿,迟早有一天弄死他。”
横玉度道:“无灼,能寻到将阑在哪里吗?”
盛焦没说话,手中一百零七颗天衍珠突然四散而开,带着丝丝缕缕的雷纹飞窜而出。
横玉度一愣,像是想通了什么:“你把那颗天衍珠……”
放在奚将阑身上了?!
一百零七颗天衍珠速度极快,只是瞬息便如离弦的箭冲回来,“咔哒”一声脆响,连成一个珠串垂曳在盛焦手腕。
盛焦漆黑眼眸像是雷纹闪过,遽然抬头看着水纹天空。
恶岐道的天幕便是长川水面,甚至能透过薄薄水流看到天边明月。
而明月像是倒映在水面上似的,荡开出层层波光粼粼的水流。
一只仿佛正反颠倒的画舫在悠悠在天幕划过。
“砰——”
盛焦御风而上,还未靠近便感知到一股强悍灵力从画舫上传来。
横玉度怔然之下,脸色瞬间变了。
“盛焦!”
盛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阴沉到极点,高大身形宛如一闪而逝的天雷,没等横玉度话音落下便势如破竹冲向天边画舫。
又是一声巨响,倒悬天空缓缓行驶的画舫剧烈震了一下。
应琢瞳孔剧缩,后背抵在塌了半边的雕花木门上,惊愕看向前方,精致的木头右手已经碎成木屑,和外面呼啸而来的大雪交织簌簌而下。
一条条墨字白纱被风吹得交织交缠,雪纷纷扬扬从破碎的画舫窗户刮进来,奚将阑孤身站在正当中,长发披散而下,垂在身侧的手细细密密发着抖。
“没了?”
他呢喃了两个字。
应琢努力站稳身体,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奚将阑明明是个修为尽失的废人,怎会有如此灵力?
“嘶”的一声微响。
细微的紫色灵力在奚将阑单薄的身躯上一闪,将墨发拂得半空中胡乱飞舞。
奚将阑平稳的呼吸随之开始剧烈发着抖,经脉之下像是隐约有活物窸窸窣窣爬过,诡异得让人遍体生寒。
应琢一惊,厉声道:“奚将阑!”
他竟然用了“弃仙骨”?!
一道黑雾猛地从奚将阑后颈钻出,原地化为一只黑猫。
它吓得浑身的毛都炸开,惊恐地道:“奚将阑!住手,我们会死!”
奚将阑低低笑了出来,病态苍白的脸庞缓缓爬上一道紫色纹路,妖冶又邪嵬。
他将满是鲜血的手凑到唇边,猩红的舌尖在手腕处舔了一下,突然牙齿像是叼住了什么微微一阖,手腕往下干脆利落地一甩。
探入他大半经脉中的“檐下织”被他强行抽出来,半透明的蛛丝已染满血痕,带出来时将奚将阑脸庞溅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奚将阑不知疼似的,眼睛眨也不眨,轻轻张开染血的唇任由蛛丝从唇缝间掉落。
应琢痴痴看着他:“师兄?”
手腕上的伤口飞快愈合,奚将阑又轻又缓地侧过头看向应琢。
大量“弃仙骨”遍布他的经脉,让他短暂而强横地充盈着滔天相纹灵力,以至于一个冰冷森寒的眼神都像是带着戾气。
他轻轻启唇,一字一顿,像是在呢喃心上人的名字。
身上的杀意却一层一层地拔高,转瞬到达顶峰。
“应、琢。”
第21章 奄奄一息
应琢被他一个眼神看得呼吸顿住,血液几乎沸腾起来。
是了。
这个眼神、气势……
这才是当年名满十三州的小仙君奚绝。
从来无人知晓第十二个相纹是什么,更不知用途为何,但奚绝却靠着一人一剑,能和身负天衍珠备受天道眷顾的盛焦打成平手。
应琢被奚绝“温柔耐心开导”的翌日,离相斋负责授课的长老有急事出门,特让他最得意的弟子前来带一节课。
奚绝身着艳红绯衣,手握着藤鞭从和煦日光中缓步而出,漂亮昳丽得让人失魂。
他大概自幼体弱多病,身量比寻常同龄人要矮上许多。
本以为来到离相斋那群比他小一两岁的小崽子们面前能勉强找回点自尊,谁知放眼望去,各个都比他高。
奚绝漂亮的眉眼瞬间就耷拉下来,瞪了那几个蹿苗似的少年一眼,手腕一抖藤鞭,连半句废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