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春日初斜-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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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算是矛盾呢?我的愿望已经许下,能不能成都是看老天,老天若是满足了我的愿望,那早就满足了,不会等一个月之后。再说,许愿归许愿,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是常识,你是这儿的道士,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苏北顾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教做人了。
此时的她忘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覃如意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还很孱弱,一副随时都要去见阎王爷模样的小道士质疑,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本以为那小道士会气呼呼地挥袖而去,——就跟村里那些说不过她就冲她生气、骂她和做鬼脸,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的孩童似的,——可没想到那小道士在微微愣神之后,不仅没有摆脸色离开,反而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说得对。”小道士颔首,旋即又问她,“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愿望是什么吗?”
覃如意心想,这小道士的脾气真是好。只是自己身上沾着晦气,这病怏怏的小道士跟自己待久了,不知道会不会因这晦气而一命呜呼了。
覃如意不想久留,怎知小道士朝她伸出了手:“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我帮你扔吧,保准能挂上。”
覃如意不太相信她,但兴许是从未有同龄人对她这般和善,她一时失了方寸,稀里糊涂地就把许愿牌交了出去。
小道士说:“不管你许的什么愿望,祝你愿望成真吧!”
说完,她往树枝上轻轻一抛。那许愿牌被抛到半空,旋即落下,准确无误地挂在了粗壮的枝干上,那枝干原本还有几处分支,其中一条分支明显是因为挂了太多许愿牌而断了,只剩下一小截。小道士这么一扔,那许愿牌就刚好挂到了那一小截上,除非是人为摘下,否则仍凭风吹雨打都不太可能掉落下来。
覃如意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小道士运气也太好了吧?!
小道士看起来也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她微微一笑,又道:“你应该是很早就过来了的?卯时初在元辰殿看见了你。”
覃如意本来觉得小道士有些眼熟,但她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经小道士这么一提,她才想起天未亮时,在元辰殿匆匆一瞥的身影竟是这小道士!
“我昨夜便过来了。”覃如意道。
她本不打算跟小道士说太多,毕竟在乡里,从未有同龄人能跟她说话超过三句。
她也习惯了独来独往,突然有人跟她说了这么久的话,还陪她把许愿牌挂上去,她不自在的同时,又很是渴望时间过得再慢一些。
“不困吗?”小道士问道。
“困。”覃如意下意识地回答,旋即想到了什么,连忙摇头,“不困。”
小道士道:“后院有空房,你可以去歇一下。”
还没有人像小道士这般对自己释放善意,覃如意不知所措地后退了小半步,道:“不行,爹娘他们还在里面为阿翁祈愿,我不能独自去歇息。”
小道士恍然大悟:“所以你在这儿许愿,也与你阿翁有关。”
覃如意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跟这个小道士说这么多,可情感上却无比不舍这个难得愿意跟自己说这么多的小道士。
没有顾虑太多,她脱口而出:“我阿翁中风了,他在床上下不来,也说不清楚话了。郎中说他的左手以后怕是废了……我们家是做棺、做木工的,阿翁是一家之主,他的手没法做木工后,担子就压到我爹身上了。”
她不敢说真话,怕知道自家是做棺材的后,这小道士也不愿意与自己多待了。
小道士呢喃道:“中风啊,若是初期倒还好,可都到了无法动弹这一步,只怕不好治了。”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小道士又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双手,失神道,“就算能治,如今我这副残躯又能做什么呢?”
覃如意听见她前面那句话时,眼睛都亮了,然而听到后半句,她眼里的光霎时间便灭了:
是呀,小道士这副早夭之相,真不好说她和阿翁谁能活得更久一些,自己又怎好寄希望于她?
小道士的目光忽然落在她的手上,道:“你别太难过,只要你阿翁意志坚定,坚持锻炼,这中风之症也不是不能缓解。还有,你这双手想必也是经常做木工的,既然你阿翁没法替你父亲分担压力,你完全可以啊!”
覃如意没想到小道士会这么说,她怔了怔,道:“可我是女子,女子是无法继承全部家传手艺的。”
小道士拧了拧眉,没有扯什么“女子也能做木工”这些话,而是问:“那你学的都有哪些手艺?”
“画棺……”覃如意说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想要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覃如意感觉自己紧张得心跳都要停了一拍,她屏气凝神,忐忑地看了眼小道士。没想到小道士完全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问:“画棺是在棺材上面画画吗?”
覃如意迟疑地点点头:“有时候还会在上面雕刻纹样。”
小道士道:“那肯定需要很深厚的艺术功底才能办到,你很厉害啊!”
覃如意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小道士,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她撒谎的破绽,然而小道士依旧是那张苍白没什么血色,脸上却挂着如沐春风的、温暖的、光彩照人的笑容,至映进覃如意的心底。
古井无波的潭面像蜻蜓掠过,勾起了一圈浅浅的微波。
“可、可我是在棺材上画画,我们家世代都是打棺材的。”覃如意强调。
小道士乐观地道:“棺材跟房子一样,都是给人住的,所以打棺材和造房子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覃如意震惊了,震惊之余又忍不住嘀咕:“还是有区别的,房子是给活人住的,棺材是给死人住的。”
小道士笑出了声,声音清脆悦耳,但是又衬得她这人的气质愈发清逸爽朗、淡泊洒脱。
“你说得对。活人想住的舒适,死人也想躺的体面,所以不管是给活人造房子的工匠,还是给死人打棺材的木匠,其实本质上都没有区别,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同理,男人能拿起锤子做木工,女子自然也能拿起丁兰尺度量尺寸,都是适者生存,又何必拘泥于那些条条框框?”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振聋发聩,覃如意久久无法回神,过了好会儿,才低声道:“可是跟死人打交道本就容易沾染晦气,我又是女子,属阴,更容易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你不怕吗?”
这种思想是主流,小道士也懒得去一一纠正,只道:“我是道士,这世上便没有我害怕的东——”她的话戛然而止,须臾,补充道,“咳咳,没有我害怕的邪祟。”
覃如意只觉得方才被蜻蜓掠过的“水潭”跳进了几条鱼儿,正在里面畅游。
她道:“你是道士不怕我,可别人怕。”
“那是他们愚昧,你又何必因为他们的愚昧而惩罚自己?”
覃如意一声不吭,小道士大抵知道自己口说无凭,她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一个小摊贩面前,道:“这把丁兰尺怎么卖?”
“这可是法器——”那小摊贩刚抬头,看见在他摊子前的是一个小道士,看打扮还是地位不低的道士,顿时把那套哄骗香客的说辞给吞了回去,笑道,“这是丁兰尺,上面的尺度都是十分精准的……”
小道士笑了笑:“你这丁兰尺是新木制的,容易变形,二十文。”
小摊贩张了张嘴,没勇气狮子大开口,便道:“既然是道长要,那我便给道长一个面子,二十文卖了!”
小道士买了丁兰尺,又对着它念了一段旁人都听不懂,疑似咒语的话。她的指尖在上面划过,那离得近的小摊贩仿佛看见了一道光随着她的指尖闪现,只是那么一瞬,他没看真切,等他眨了下眼睛,哪里还有什么光芒?!
“给。”小道士把丁兰尺给了覃如意,“我施了法,有它相伴,你不必害怕沾了晦气。”
小道士的脸色比刚才差了许多,覃如意却一心在丁兰尺上,没有留意到。
当然,她觉得“施法”什么的都是小道士哄她的,但对方肯哄她,就是为了让她安心,这份心意,她又怎好辜负呢?
“谢谢……”
小道士走了。
覃如意仍呆呆地站在榕树下,今日装进心底的人和事太多了,她需要慢慢地梳理和消化,甚至……
突然,旁边蹿出一个小摊贩:“小娘子,这把丁兰尺卖不卖?”
覃如意警惕地道:“不卖。”
“这是刚才那位道长二十文从我这儿买走的,我出五十文跟你买,你绝对不亏!”
覃如意不傻:“一百文我也不卖。”
那小摊贩锲而不舍,把价钱提高到了两百文,覃如意都咬定了不肯松口,甚至怕他来抢,抱着丁兰尺就跑了。
旁边的货郎见状,笑道:“我这儿有丁兰尺,你要吗?两百文卖给你。”
小摊贩呸了他一口:“刚才那把丁兰尺可是有真人施过法、开过光的法器,你这普通的丁兰尺怎么值那个价!”
没跑远的覃如意一愣,她回头看了眼还在与人掰扯的小摊贩,然后朝小道士离开的方向追去,怎奈道观里早已没了那小道士的身影。
她拦下一位路过的女道士打听,那女道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丁兰尺上,然后道:“她赠你法器而不留名,说明只是想积攒功德,你不必言谢,也不必挂念,她还要修行,望勿打扰。”
浮丘观内人来人往,香烟袅袅,覃如意站在其中,四顾茫然。
一名身穿散居道服的女子从覃如意的身后匆匆行过,她一边走一边念叨:“小师叔怎么病了,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兴许是今日累着了,你不要着急,她隔三差五就生病,静修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覃如意扭头看去,还未瞧真切那路过的散居道士的模样,她的爹娘便出现在了她面前。钟氏问她:“如意,你这一早上都跑哪儿去了?”
覃倌则看见了她手中的丁兰尺,道:“你把丁兰尺带出来了?”
覃如意下意识把丁兰尺收到背后,道:“这是别人送的。”
覃倌和钟氏对别人送她的东西不感兴趣,道:“该回家了。”
覃如意想说什么,但是看见爹娘疲惫的神态,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里有三个人的视角。
前半是苏道长的视角,中间是覃姐的视角,后面有两段是青梅的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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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诱惑
“说好上元节那天小师叔要同我去玩的,结果却病倒,不得不赶回太真观休养。”
说到这里陆有道望着没什么反应的苏北顾幽怨地叹了口气。
经陆有道这么一提,苏北顾隐约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至于病因她想应该是那段时间她琢磨阵法琢磨得太忘我,忘记了身体无法支撑她这么大量地消耗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灵气。
不过她还模模糊糊地记起了当时她遇到了一个似乎陷入了迷茫的少女她跟少女聊了天,还给少女施了个阵法……
随着苏北顾的思绪越飘越远记忆深处的点点星光也变得触手可及,在她朝那些记忆星光伸出手,正要触碰之时,陆有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记得小师叔家在浮丘乡,小师叔来城里是有什么事吗?”
苏北顾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随便逛逛。”
要推广轧棉机的是覃家,跟她确实没什么关系,如今她这么悠哉地出现在勾栏看杂剧可不就是闲逛么!
陆有道眸光微亮:“既然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到县衙坐一坐?”
苏北顾略困惑:“县衙?”
陆有道顿了下道:“我所嫁之人前不久刚调任回益阳任知县。”
苏北顾在心底感慨:大魏疆土那么广袤州县那么多陆有道在嫁了人后还能回到这里来可见她跟潭州的缘分不是一般的深。
相较于苏北顾的平淡覃如意则显得惊讶许多她没想到对方的夫婿居然就是那位新到任的县令哦不,知县!
理智上告诉覃如意,她该为了轧棉机能顺利推广而向陆有道打听知县的为人,可察觉到陆有道那若有似无的敌意之后,她反而不想让对方知道她的身份。
苏北顾道:“有机会再去吧,等会儿我们还得去置货。”
陆有道有些失望,不过想到自己已经知晓了苏北顾的下落,随时都能去找她,便又把这抹失落的情绪隐藏起来。
“对了。”苏北顾忽然开口,她压低了声音询问陆有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师侄的夫婿可好相与?”
陆有道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到自己的夫婿是否好相处,但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对自己的夫婿感兴趣的模样,便试探地反问:“他挺好的,小师叔想见他吗?”
“见倒是不必了,就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见对方的兴趣都没有,这可真是符合小师叔以往的形象。陆有道勾了勾唇角,道:“他出身贫寒,但是为人上进,且脾气温和,说起来,性子方面与小师叔有几分相似。”
仅从她这只言片语中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但料想覃倌此行哪怕不能成功跟官府合作,也不会遭到知县的呵责,苏北顾便不再多问。
这时,陆有道的婢女前来提醒她:“夫人,差不多该回去了。”
陆有道并不想离开,但她还有事情要做,只能遗憾与苏北顾作别:“小师叔,我还有事得先行离开,我们改日再聚如何?”
苏北顾颔首,陆有道的目光从覃如意身上掠过,压下心中的想法,吩咐勾栏的掌柜好生伺候这里的两位客人。
覃如意趴在栏杆上看着陆有道的身影远去,直到她上了门外的马车,这才收回目光。她回头的时候,冷不丁对上苏北顾探究的眼神,嗔道:“北顾,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吓我一跳。”
苏北顾道:“方才陆师侄提及往事,我忽然想起了我四年前在浮丘观认识了一位少女,虽然不记得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我隐约觉得那个少女与你有些相似。”
覃如意的心砰砰直跳,她直勾勾地看着苏北顾,盼着对方能记起那初识的一幕。
但苏北顾的话没了下文,她只是笑了笑,把目光重新投入到那戏台之上。
“然后呢?”覃如意忍不住问。
苏北顾眼神探究:“阿覃姐姐如此感兴趣,莫非那少女当真是你?”
覃如意一噎,心道:“你压根就没想起我来,还想从我这儿得到答案?!”
她有些气恼,登时便不乐意再跟苏北顾说话,负气地扭过头去。
“原来不是你啊!”苏北顾又道。
覃如意气得很,可想到那时候苏北顾因在丁兰尺上施了法而导致病倒,说到底也是为了她,她便有些愧疚,这怒气也消了大半。
“是我。”覃如意闷闷地道。
“原来如此。”苏北顾笑了。
覃如意抬眸瞅她:“你怎么就这反应?”
苏北顾眉头微拧:“我有些好奇,既然我去覃家为亡父挑棺材那一次不是我们初次相识,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覃如意暗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