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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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商家的事,就算不打听,都会自动流进耳朵里。
他们的爸爸寒启阳是熙市非常有名的一号人物,早些年靠房地产发家,后来涉足的领域越来越广,接了不少基建的大单,生意也早就远远不局限在熙市的范围。
不过前一段时间在闹离婚。
寒商打人时,他母亲刚刚因为车祸过世,被他狠揍的寒翎,是寒启阳在外面和别人生的儿子,年龄只比寒商小一岁。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打人,也许就只是看寒翎不爽。
许知意心中却一直放着这事,仿佛翻开一本推理小说,只看到了中段,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
后来帮她解开未解之谜的是裴长律。
裴长律比许知意大两岁,两个人从许知意出生起就认识。
两家原本是邻居,住在同一幢楼里,门对门,爸妈都是林业局的同事,后来裴长律的爸爸官运亨通,一路升迁,逐渐变成了局里的一把手,许知意的爸妈却原地不动,一直是光头小科员。
他家搬走了,两家的关系却维持得不错。
裴长律和许知意也一直是好朋友,和小时候一样。
裴长律那时候高三,暑假时已经接到了明大的录取通知书,每天闲极无聊地到处乱晃,有天来许知意家,给她送资料。
他考上了明大,各种资料和笔记都变成了抢手货,单位里一群人跟他爸妈预定,裴长律谁也没理,直接全部搬到许知意这里。
许知意翻了翻,忽然看到其中一本资料的封面上写着“寒商”两个字。
“这是我一哥们的,我们两个一起参加过竞赛培训,很熟,”裴长律解释,“我的这本书找不着了,就把他的借来了。”
“寒商”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极其嚣张。
许知意问:“就是那个打人的寒商?”
裴长律笑了:“他可真是,打了一架,全校闻名。”
许知意好奇:“他为什么要打人?寒翎不是他弟吗?”
裴长律呵了一声。
“是他爸在外面和别人生的弟弟,早就有了。以前养在别的地方,现在寒商妈妈家里不太行了,就直接弄回这边来了。他爸白眼狼。”
裴长律对寒商家的事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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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启阳原本是个穷小子,年轻时人长得非常帅,脑袋更是灵光,又很会哄人,娶到了寒商的白富美妈妈。
当时正是熙市发展的好时候,寒启阳背靠丈人的资源和财力,一步步发迹,才做到现在。
如今光景不同,寒商妈妈家老人过世,寒启阳自己也已经做大,就明目张胆地把外面的寒翎和他妈妈接回了熙市。
寒启阳是想离婚的意思,可和寒商妈妈谈不妥条件,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寒商妈妈莫名其妙地出了车祸。
寒商妈妈当时在东南亚一个小国度假,被冲上来的一辆车撞了,人还没到医院就没了,肇事司机根本没跑,老老实实,什么都认,进了警察局。
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寒启阳不许寒商跟过去料理后事,寒商最后还是去了。
他看到了他妈车祸后碾得不成样的尸体,又亲手把他妈的骨灰接回国后,守了三天灵,回到学校。
然后就有了打人的事。
裴长律说:“这车祸不太对劲,寒商说,他妈妈去世前给他发过消息,说感觉好像无论走到哪,都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
许知意不寒而栗,“所以到底是他爸买凶。杀人,还是寒翎他妈买凶。杀人?”
裴长律:“那谁知道。”
许知意问:“报警了没有?”
“他们那种国家本来就乱,警察倒也调查了,可是没能找到证据,最后还是按交通肇事处理,把肇事司机抓起来就算完了。寒商他爸现在不住在家里,基本都在外面那个女人那边。”
裴长律:“寒商跟我说,那天看见寒翎,他嘴里又不干不净,忽然就冲动了,没能克制住,觉得你杀了我妈,我就宰了你们儿子,很公平。”
许知意眼前又冒出寒商上前一步,低头在寒翎耳边说话的样子。
他冲动了,还记得挑衅,让对方先动手,也记得退一步,退回监控范围内。
这人也不知到底是冷静还是疯。
没想到再见到寒商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第5章 演技很好的样子
暑假,一天早晨,裴长律打电话过来,叫许知意过去玩。
许知意好不容易可以睡懒觉,早就醒了,却躺在床上不想动,“我不要。你考完了,我可没时间跟你玩。”
“来吧,”裴长律说,“我过几天就要走了,见一面少一面。”
许知意:“说得你像要死了一样。”
裴长律并不在意,笑道:“你就当是先来奔个丧?”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许知意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拢了拢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
许知意妈妈推开门,探头进来,“一大早的,跟谁打电话呢?快出来吃饭,一会儿都凉了。”
许知意拉开衣柜门,把脑袋扎进去找衣服,声音闷声闷气:“裴长律找我过去。”
许知意妈妈立刻绽开满脸笑容。
“长律啊?那快过去吧。正好,我刚买了点特别甜的大樱桃,你顺便给你罗姨带点过去。”
罗姨是裴长律的妈妈。
妈妈扫一眼许知意身上的T恤,“上礼拜不是刚买了一件新的吗?我给你洗好收起来了。”
她过来和许知意一起翻衣柜。
别人家爸妈都不许孩子早恋,许知意爸妈大概巴不得她早恋。
仅限和裴长律。
裴长律家世清白,条件不错,人长得帅,成绩又优秀,轻松考上了名校,一副前途无量的样子。
而且在许知意爸妈面前特别会装。
他每次过来,都斯斯文文地坐在沙发上,和许知意爸妈闲话家常,有时候装得许知意很想揍他。
妈妈终于掏出一件叠好的T恤,一边帮她换,一边唠叨。
“长律过几天就走了,我跟你罗姨说了,哪天请他来咱家吃顿饭,他给了你那么多复习资料,得好好谢谢人家……”
妈妈帮许知意拉好衣服,对着镜子里打量。
“我们知意,长得这么好看,又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样子。”
许知意也打量了一遍镜子里的自己。
如果时间轴在此时向后拉,十年后的许知意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清新到透亮,皮肤润泽,连不太打理的发丝都在闪闪发光。
可是当时的许知意对着镜子,只觉得正在发育中的身体别别扭扭,从上到下,就连脚踝和手腕都细骨伶仃,和路上走来走去的漂亮的小姐姐们相比,像根正在抽长的小苗,哪里都尴尬。
妈妈接着说:“知意啊,你也努努力,争取和长律一样,考上明大。”
许知意默了默,“妈,你女儿成绩比裴长律还要好一点,考明大没有那么难。”
许知意妈妈一脸茫然,“啊?你能考上明大吗?”
许知意无语地看着她妈。
姐姐许从心向来优秀,八项全能,各种竞赛奖项拿到手软,光环太强,身为不太被重视的老二,早就已经习惯了。
“去明大好,”妈妈回过神,继续唠叨,“以后有长律在那边,还能照顾你,我和你爸也放心……”
许知意到裴长律家的时候,是裴长律妈妈开的门。
许知意乖乖叫:“罗姨。”递上那袋樱桃。
罗姨看见许知意,笑弯了眼睛,接过樱桃。
“你妈妈跟我客气什么。长律和同学在里面呢,不用换鞋了,人多,他们都没换。”她回头叫,“长律,快出来,知意来了。”
裴长律应了一声,立刻从里面出来了。
裴长律的外表,一眼清俊沉静美少年,只有许知意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绝不是表面那个样子。
客厅里已经坐了一屋子人。
多数都是裴长律的同学,刚刚高考完,一个个东倒西歪,放松得如同大赦后的死刑犯,也有零星的高二的几个,来凑热闹。
裴长律对大家说:“我老婆来了。”
一片起哄声。
这人向来这样不大着调,许知意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是你老婆??”
有人说:“长律,这真是你女朋友啊?”
裴长律笑,“不是,我说着玩的。这个是知意,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就像我妹妹一样,你们谁也不许欺负她。”
“我就说嘛,你不是正在追七中那个校花?”
旁边的人搭茬:“啊?不是跳舞的那个了?换了?”
裴长律笑而不答,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游戏手柄,塞给许知意,“你玩半天了,给知意玩一会儿。”
他们正开着大屏幕的投影,玩一个组队打丧尸的游戏。
许知意在沙发的贵妃榻上坐下,随手接过游戏手柄。
她忽然看见寒商了。
裴长律家是一整层通透的大平层,四面的窗全开着,通风透气,窗外树荫下的凉风透进来,带着不知什么花的香味,一丝暑气也没有。
寒商正站在卧室门口那边,丝丝凉风中,遥遥地看着这边,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随便倚着墙。
他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件黑T和宽松的浅色裤子,还有双造型狰狞黑红配色的球鞋,好像脚下踏着那天的血一样。
他这种应该叫做浓颜系,建模脸,轮廓很深,鼻梁端直,一双漂亮的眼睛藏在眉骨和眼窝的阴影里,还神奇地长着明显的卧蚕。
这人的样子,既有种强烈的侵略性,又有种浑不在意的疏离感,彼此矛盾,又和谐共存。
这会儿疏离感占了上风。
他远远地站着,像是与这边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许知意的鼻端仿佛又冒出血腥气,心想:他竟然也在。
完蛋。今天晚上又要做噩梦。
第二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却紧跟着冒出来:刚才随手一扎,都没有好好梳过头发。
许知意很想抬手顺顺头发,但是又觉得寒商明显正在看着这边,只能死死忍住。
裴长律在许知意身后坐下,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人,“坐过去一点,别挤知意。”
他从背后伸过来两条胳膊,和她一起握住手柄,随手帮她按上面的按键。
“我教你。”裴长律说,越过她的肩,低头和她一起看手柄上的按键,“下面这个是射击,左上是特殊技能,你靠近队友的时候按这个,就会出来一道光,给队友加血……”
许知意低头从他的胳膊里钻出来,“不用。我会。”
余光中,有人过来了,是寒商。
他在侧边坐下,和她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
有别人立刻狗腿地递手柄,“寒商,要玩吗?长律家这个大屏幕,打着就是爽。”
“不用。”寒商拒绝了,淡淡说,“这有什么爽,要是有一天,游戏变成自己在这种环境里真开枪,才是真的爽。”
裴长律转头笑道:“等着你以后做出来噢。”
许知意攥着游戏手柄,盯着屏幕,莫名地有点走神。
各式丧尸尖叫着往上扑,许知意按住按键不松,疯狂扫射。
视野的余光里,只有寒商的两条长而直的腿,还有他随便搭在旁边的手。
肤色偏白,手指极其修长,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略微隆起。
许知意没留神看屏幕,开着枪,一头扎进丧尸堆里。
角色被丧尸啃了,她转身把游戏手柄给别人,故意转的是寒商那边,手在递着手柄,眼睛下意识地瞥向寒商。
没想到,他也刚好在看她。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他那双眼睛比记忆中那天在走廊上见到时还黑。
裴长律顺手接过她的手柄,也注意到寒商在看许知意,笑道:“知意,这是寒商。寒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知意,你们还没见过吧?”
寒商没有回答,目光滑落,落在许知意左边肩窝。
许知意今天又是穿白。
是件洁白柔软的T恤,肩膀干干净净,没有血留下的印子。
被他这么看着,许知意肩膀上仿佛又冒出那天的感觉,衣服被水洇湿一大片,贴在肩膀上,凉飕飕的。
寒商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
“没见过。”他说。
他不提那天在楼梯转角的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知意就也没吭声。
队友冲过来,把人复活了,裴长律顺手开始接着打,“知意,看我给你报仇。”
其他人都在乱哄哄地聊天,抢手柄,热闹到不行。
寒商还在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瞧,也不说话。
许知意干脆主动开口:“你叫寒商?商人的商?是因为家里做生意吗?”
寒商半天才回答,仿佛心不甘情不愿一样,简洁地说:“五音宫商角徵羽,其中商音肃杀,属秋,寒商是秋风的意思。”
许知意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文盲,恨不得咬掉自己瞎说话的舌头。
她转头看向屏幕。
耳边却忽然听见寒商悠悠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叫‘知意’?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许知意回过头,发现他还在看她。
许知意答:“不是。我有个姐姐,我妈给她起名叫许从心,希望她万事都遂自己的心,结果她生下来以后,每天晚上都又哭又闹不睡觉,特别任性,所以生我的时候,我妈就给我起名叫知意,大概是希望我善解人意,让她能睡个好觉吧。”
寒商问:“所以你让她好好睡觉了?”
许知意摇头:“没有。我小时候比我姐还能闹腾。我妈说,我姐那会儿只能算是模拟演习,到我这儿才是正规战场。”
寒商忍不住笑了。
这人的笑一闪即逝。但是在那一瞬间,会露出一点牙,牙齿雪白,
许知意接着说:“所以我妈说,我和我姐就是她这辈子命里的灾星,为了我们两个,她操心得人都老了。”
许知意顿了顿,“我就跟她说,这不能怪我。如果可以让我自己选的话,其实我也并没有那么想被生出来。”
寒商望着她,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下颌抬着,勾出一个棱角。
好半天,他慢悠悠说:“那我们一样。我也不想。”
一晃已经十年。
……
十年后,大洋彼岸,距离熙市八千公里外,异国的静夜里,寒商把行李箱挪进老宅的主卧,关好门。
行李箱的轮子没有沾地,脚步声在厚重的地毯里隐没。
他动作很轻,像个闯空门的贼。
已经是半夜两点,又是昨晚在路边遇见许知意的时间。
隔壁房间的门关着,门缝漆黑,没有透出灯光,许知意折腾了两天,应该已经睡了。
寒商昨晚从裴长律那里拿到她的手机号,对着那串号码纠结了一夜,等到早晨,才打了她的电话。
结果一句话没说,就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她骂的当然是别人。
她说“不住你的房子”、“占便宜”什么的,听起来像是在骂昨晚带她回家的那个大她一截的男人。
寒商也冷静下来了。
他特地嘱咐裴长律,不用告诉许知意他在澳洲,也不用说他会帮忙找房的事,只是帮一点小忙而已,完全没必要。然后不再直接找她,弯弯绕绕地挖出一个和她同专业的远房亲戚。
今天白天找到清洁公司,把老宅清扫干净,买了基本的家具电器,最后总算把许知意成功引到这幢老宅里。
寒商原本打算,这件事就算了了。
帮她找到住的地方,已经仁至义尽。
以后每周按时收她房租,她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