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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侯夫人与杀猪刀-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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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守住了锦州这道门,把北厥大军挡在关外,回头便可再无后顾之忧地收拾罗城的支北厥军,跟关门打狗无异。
  这也是谢征这么多年里,一直痛恨孟叔远的原因。
  不援罗城,罗城会死很多人,但锦州失守,大胤门庭大开,异族长驱直下,只会死比那多十倍百倍的人。
  是孟叔远一时的妇人之仁,让他枉顾军令,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原来当初孟叔远援罗城,不是看不清形势,而是还有十六皇子这么个人物也搅在局中?
  谢忠皱眉问:“孟老将军是为了救十六皇子,才延误的运粮?”
  朱有常急道:“孟将军是大将军最为倚重的老将,怎会如此不分轻重?谢都骑当年跟着大将军征战,也当知晓我家将军的为人才是!”
  谢临山被封护国大将军,在整个大胤能被称一声“大将军”的,也独他一人了。
  谢忠乃谢家家将,当年是作为亲卫队一直跟着谢临山的,都骑便是他当年的官职,朱有常用的还是旧时的称呼。
  他这般说,谢忠不自觉松了口气。
  朱有常含恨道:“侯爷年岁尚浅,不知当年十六皇子有多受先帝宠爱罢了,谢都骑应当是知晓的。”
  他说着看向谢忠。
  谢忠点头:“十六皇子母族势大,其母贾贵妃甚至宠冠后宫,当年坊间常传,若非承德太子殿下仁厚礼贤,在群臣还百姓心目中都颇有声望,先帝只怕会立十六皇子为太子。”
  谢征没做声,半垂下眸子掩住了眼底所有思绪。
  这样风光无限的十六皇子,在十七年后,能查到的东西却只剩只言片语,实在是诡异。
  朱有常在谢忠出言佐证之后,便继续道:“孟将军也不敢置十六皇子的生死于不顾,又不敢延误运粮大事,便八百里加急送了战报回京,请示先帝如何解救十六殿下。期间下令让大军押送粮草继续赶往锦州,只留了小部分人马在罗城外周旋。”
  “两日后,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一道虎符,还有一封魏严的亲笔信。”一提到魏严,朱有常下颌便不自觉咬紧了,似恨不能生啖其血肉:“那卑鄙小人在信中言,陛下勒令将军即刻回罗城救十六皇子,粮草由崇州调军押送往锦州。”
  崇州地理位置在罗城和锦州中间,两边都事态紧急,要解这燃眉之急,的确是孟叔远运粮的大军折回去打罗城,盘踞崇州的军队押送粮草前往锦州才不误事。
  谢征敏锐地抓住了其中漏洞,问:“既是调兵,只有一封魏严的亲笔信,连道圣旨都没有,老将军便信了?”
  朱有常下意识往自己衣襟里摸,没摸到东西,才懊悔地用力捶打床沿:“有兵符为证的!可惜我被劫出大牢那会儿,有人自称是承德太子的人,我怕我无命活着离开了,忙将兵符交与了那人,求他替孟将军洗雪冤屈!”
  谢征就是趁齐旻的人同魏严驯养的那批死士交手之际,才趁乱带走朱有常的,当然知道齐旻的人也参与了劫狱。
  他道:“我查过朝中十七年前的虎符调用卷宗,锦州失守前,朝廷并无再派虎符的记录。”
  朱有常急道:“有的!当时还是魏祁林那白眼狼亲自带着虎符和信前来的!崇州虎符我不认得,常州虎符将军却是不可能认错的,将军是将两块虎符合一后,确认无误了,才转道往罗城的!”
  真正一点点剖开当年的真相时,谢征整个人冷静得出奇,他问:“一下子调用了两块虎符,其中常州军还是负责押送军粮的,为何没有圣旨?”
  朱有常再说起这事,亦是痛心疾首:“魏祁林那白眼狼说,十六皇子闯下这等祸事,陛下若颁了旨,这罪便是实打实地落下来了,没颁旨,只赐了虎符,守住锦州又收回罗城,那便是美事一桩,此事也就揭过了。满朝皆知十六皇子受宠,我们当时见到了虎符,又有魏严的亲笔信,就这般信了他的鬼话!”
  谢征突然问:“魏祁林,背叛了孟老将军?”
  朱有常咬牙切齿道:“他魏祁林,本就是魏严养的一条狗!孟将军在见到虎符和信后,便将粮草暂放于路上,留人看守,率大军去罗城救十六皇子了,魏祁林则拿着崇州虎符,前去崇州调兵!哪曾想我等随孟将军在罗城苦战数日后,等来的却是锦州城破,承德太子和谢大将军身死的消息!”
  说到激动处,朱有常没忍住掩面而泣:“根本没有崇州军前去送粮!锦州的将士们是饿到没力气了,被北厥人当牲口一样活活宰杀的!”
  谢忠听到这被隐藏了多年的真相,都觉得心底沉得发慌。
  不论怎么看,魏严在其中都不清白。
  可谢征在不知情时,却被养于魏严膝下,还唤了他十几年的舅舅!
  谢忠神色复杂地朝谢征看去,后者半低着头,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这一刻面上的神情,只听他问:“魏祁林没再回来过?”
  朱有常恨声道:“他要是还敢回来,老子第一个宰了他!”
  不对劲,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谢征想起魏严养的死士去樊长玉家中找的那封信,缓缓开口:“孟老将军临终前,除了给朱将军常州虎符,可有交代过什么?”
  朱有常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依旧心若刀割,他红着眼道:“锦州失守的战报是早上的时候传至军中的,我们前去将军帐内寻他时,将军已是万念俱灰,枯坐着一句话也不愿说,我知道将军心中自责,怕他想不开,在帐内一直守着将军,将军便是在那时将虎符交与我的。”
  “将军说,从即日起,常州虎符便丢了,让我等得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
  “我当时不解将军话中之意,不过转身去端个饭食的功夫,将军就在帐内跪朝锦州寻了短见……”
  朱有常哽咽不已:“随后朝廷的问责便下来了,将军明明是收到调兵令后才转往罗城的,却成了是将军枉顾军令,延误送粮导致锦州惨败!”
  时隔十七载,朱有常依旧含泪从肺腑替孟老将军嘶吼一声:“孟将军冤呐!”
  屋外骤雨未停,冷风从大开的门窗刮进屋内,湿冷得厉害,仿佛是老天爷也在悲孟氏这千古奇冤。
  谢征扶起朱有常,面上虽还维持着镇静,垂于身侧的一只手却早已紧握成了拳头,他问:“朱将军手握虎符这等铁证,当年为何不替孟老将军申冤?”
  朱有常情绪激动道:“末将岂止想过,末将想回京在御前揭示此事,可孟将军麾下部将,都被连贬数级,打散了被发配去各地,我连面圣的机会都没了!我想东宫会彻查此事,可随即东宫就起了大火,太子妃和皇长孙都死于火中……”
  朱有常用力捶打着床铺,神色痛苦,他悲哭道:“我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谢将军的旧部了,初时我也不确定此事是否和魏严有关,毕竟谢将军的夫人,是他亲妹妹啊!可我好不容易借着前去吊唁谢将军之由,同谢将军旧部搭上线后,所诉一切叫谢夫人听到了,事情败露魏严将我们看押起来时,是谢夫人以死相逼要魏严不得害我们性命!”
  “谁曾想,这一关,就是十七载啊!”朱有常悲怆哭喝道。
  冷风夹杂着雨气吹进屋内,谢征额前的碎发被拂动,他脸色异常苍白,用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浅浅唤了一声:“母亲。”
  谢忠脸色也变了变,不无惊骇地道:“所以当年夫人要我等回徽州谢宅,也是怕我等牵连进了此事中?那夫人的死……”
  谢忠说到一半忽而禁了声,神色极为不忍地看向谢征。
  把谢征送到魏严身边教养,是谢夫人的意思吧?为了让魏严能彻底放心这个孩子的存在。
  谢征唇角几乎快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紧绷得筋骨毕现的一拳狠狠砸向屋内那张坚实的黄梨木桌,桌子成了一堆碎木,他喉间溢出那个裹挟着无尽恨意与血戾之气的名字:“魏严——”


第128章 
  朱有常还不知齐旻同李家联手做的那些事;愤声道:“侯爷,皇长孙既也还尚存人世,末将为人证;给到皇长孙手上的虎符为物证,不怕扳不倒他魏严!”
  谢忠也为孟叔远背负这么多年的冤屈痛惜;可他作为局外人;多少还是更冷静些;他劝道:“侯爷;朱将军;当年的事细想起来还有诸多蹊跷;魏严又手段了得;还是先从长计议。”
  谢征和朱有常皆未言语;他继续道:“魏祁林乃魏氏家将,后又做了孟老将军女婿,他带去的常州虎符既是真的;侯爷如今却又查不到卷宗上关于调用虎符的记录;说明当年那虎符,要么的确是先帝调用的,为了掩护十六皇子之失,才没让兵部记录在案。要么……就是魏严在那时便已只手遮天到能私调兵部虎符!”
  屋外风雨未停,雨水的湿冷似乎已透过空气将这屋内都浸上一层潮意,锦州血案背后的真相和母亲真正的死因刺得谢征额角青筋凸起;脑仁儿一抽一抽地疼。
  他清隽的面孔上是泛着冷意的苍白;恍若刀尖上的雪;眼尾带着几丝不甚明显的猩红:“大费周章让孟老将军延误送粮;那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是要锦州失陷。”
  或者说;是要承德太子死。
  谁都知道锦州失陷后于大胤意味着什么。
  承德太子便是没死在锦州一战中;回朝后只怕也得被剥太子之位。
  谢临山,就是这皇权之争下的牺牲品。
  谢忠经谢征一点拨,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他惊骇道:“莫非十六皇子是故意以身犯险的?就为了让承德太子死在锦州,好争太子之位?”
  朱有常是个大老粗,脑子不如谢忠灵活,听到此处,不解道:“那十六皇子此举也太过冒险了些,他把自己送入虎口,这是笃定了先帝会不留余力救他?”
  事实上,十六皇子也的确死在了罗城。
  罗城易守难攻,锦州失守的消息传到罗城时,朝廷大军如丧考妣,承德太子和谢临山都死了,军心也跟着散了。
  罗城内的北厥人知道北厥大军可以长驱直下后,也不留十六皇子这个人质了,直接杀了十六皇子祭旗。
  最得民心的储君和先帝最受宠的儿子都死了,朱有常突然意识到,锦州失陷背后的原因一点都不简单。
  谢忠在朱有常这么一说后,也觉着自己先前的猜测站不住脚。
  他沉吟:“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年先帝宠爱十六皇子,承德太子为了在军中也收拢人心,才亲临锦州督战,十六皇子为了抢军功,后脚也奏请先帝,捡了个粮草督运的军职跟着去前线。最后承德太子和十六皇子却都死了……”
  他猛地看向谢征:“背后莫非有其他皇子为了争那把龙椅推波助澜?”
  朱有常稍一寻思,很快便咬牙切齿道:“魏严!一定是魏严!承德太子和十六皇子死后,先帝也悲痛过度病逝,魏严很快力排众议,扶持了毫无根基的十九皇子登基!他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为了权势,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和妹夫都不放过!要不是怕世人起疑,他恨不得自己坐那把龙椅吧!”
  说到悲痛之处,朱有常又忍不住粗哑着嗓子哭出声:“魏祁林不愧是魏严养的一条好狗,孟将军待他不薄啊!丽华妹子当时还有孕在身,他如何忍心帮着魏严陷害孟将军的?”
  怕谢征因为魏祁林对孟家后人心存芥蒂,他又道:“侯爷,若丽华妹子留下的孩子中有魏祁林的骨血,侯爷大可不必把她当魏家人,孟家不认魏祁林那忘恩负义的狗贼!那只是孟家骨血!”
  谢征听朱有常再次提起孟祁林,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黑睫低垂,只问:“魏严写给孟老将军的那份亲笔信,也可作为揭露魏严的证据,朱将军可知道那封信的去向?”
  朱有常自责道:“当年锦州失陷的消息传来,军中上下一片混乱,我也那时也没料到会有魏严构陷孟将军一事,压根没想到那封信会大有用处,等朝廷的问责下来后,我再想去找那封信,已找不到了……”
  头依旧疼得厉害,让谢征不自觉皱眉。
  信最后到了魏祁林手中,这其中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只是朱有常也不知道了。
  他面上愈是苍白,愈显平静,已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道:“魏严勾结反贼,已被李家弹劾,不日便要在金銮殿上被问责,朱将军且先好生休养,十七年前的血债,本侯会向魏狗一一讨回来的!”
  …
  从朱有常住处离开后,谢忠一直亦步亦趋跟着谢征,几番欲言又止。
  雨势渐小,从回廊檐瓦上坠下的,只剩一片珠帘似的细小水珠子。
  谢征一身褚袍,单手负于身后,静立于檐下看着院中一片浓翠青竹,俊秀的眉眼间似漫不经心,又给人以满身清贵都压不住那股沉郁煞气的心惊之感。
  谢忠踌躇再三,终究还是开了口:“侯爷……”
  谢征眼皮不动,只说:“不用跟着我,下去吧。”
  谢忠难得逾越道:“夫人当年之举,想来也是为了保全侯爷,不得已而为之,侯爷莫要伤怀,将军和夫人泉下若知侯爷如今的本事,也会含笑的。”
  谢忠眼神陡然冷戾:“下去。”
  谢忠抬眸看了一眼谢征冷硬的背影,在心底轻叹一声。
  他一直都知道,谢夫人的自缢,是谢征解不开的一个心结。
  如今真相大白,于谢征而言,只怕会更加痛苦。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恨谢夫人软弱,恨她狠心抛下他,任他被仇人教养长大。
  可谢夫人却是在撞破魏严的阴谋后,为了保全朱有常和谢家旧部自缢的。
  魏严可以关朱有常等人一辈子,却总不能关自己的亲妹妹一辈子。而只要谢夫人还活着,谢征就终有一日会知道当年的真相。
  以魏严的手段,大抵只会斩草除根。
  谢夫人是为了保谢征的命,才选择了自缢,她留下遗言让魏严教养谢征,也是想把谢征送到魏严眼皮子底下,让魏严彻底放心。
  一年前谢征听到那些传言,开始重查锦州一案,魏严也的确设了死局,想让他死在崇州平叛之战中。
  让他憎恨又想念了十几年的母亲,其实是为他而死,谢忠不知自己眼前这位从少年时期,就用单薄的肩膀扛起整个谢家荣辱的青年人内心会痛苦成什么样。
  他清楚谢征的性子,有再多宽慰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拱手朝谢征一拜后,终是退下了。
  偌大的回廊空荡荡只余谢征一人,冷风又刮了起来,吹得细雨斜飞,飘进廊下,擦过他苍白的脸庞,只留一片冰凉的湿意。
  谢征背靠廊柱,支起一条腿坐到了木质栏杆上,浓黑的长睫半覆下来如扇,一瞬不瞬望着远处竹叶上的雨水因汇聚了太多,承载不住从叶尖往下滴落。
  他试着很努力去回想,但还是记不起那个女人的样貌了,脑海里只有个模糊的影子在很温柔地笑,似乎这世间没什么过错在她那儿是不能得到原谅的。
  可她留给他最后的记忆,只剩他站在门口,从房内望去飘荡在空中的半截裙摆。
  这个场景在无数个夜晚里折磨着他,让他冷汗涔涔惊厥着从噩梦中醒来。
  他恨她软弱自私,她却是为了保他而去的。
  额前的碎发被冷风吹到了眼睑处,谢征微扬起头,抬手覆在了眼前,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一动不动。
  …
  魏府。
  这一场秋雨,仿佛要洗净天地尘垢。
  魏府的高门华屋前,亮着两盏灯火,隐在夜幕里的桐杨浓阴中,好似一双猩红兽眼。
  书房窗前一地野菊在冷风凄雨里挺立着花骨朵儿,瘦弱的花茎苦苦支撑着,说不清是傲骨还是执拗。
  满朝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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