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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侯夫人与杀猪刀-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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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征没受伤的那只手攥住她一只脚,倏地发力,樊长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反压了回去。
  一只手从她大开的领口探了进去,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这下樊长玉脸上是真烫得快冒烟,挣得也更厉害,怒斥道:“你……混蛋!”
  谢征呼吸已经不太对劲儿了,他微低下头看她,眸色漆黑一片:“更混蛋的事,不也做过了吗?”
  “你!”樊长玉气结,真正受制于人了,她倒也学会了战略性示弱:“我……我还疼。”
  一双明澈的大眼直往屋外瞟:“那个……十一也找你呢,朝中这么多事,你不过目的吗?”
  她又怂又不愿认输的心虚模样,实在是招人疼,谢征只觉从牙根处泛起一阵痒意,扣住她下颚从里到外啃了一遍,才把人松开。
  得了自由,樊长玉立马拢紧衣襟坐得远远的,像是恼又像是嫌丢人,说:“我不要穿你的衣物了,我要我自己的。”
  谢征长臂一伸就将人揽了回来,埋首在她肩窝处闷笑:“好,都依你。”
  他的气息喷洒在肩窝处有些痒,樊长玉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推开了些,垂着眼角,唇角也抿得紧紧的,莫名有些气闷。
  他说着都依她,但明明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
  谢征拿了谢十一放到门口的奏疏到房内细看时,樊长玉已从兵器库翻出一把大刀去院子里练武了。
  细雪纷纷,她在院中提着把大刀舞得猎猎生风,一劈一斩之间眼含煞气,不知是把那漫天大雪当成了何人在砍。
  谢征撑着手肘看了一会儿,眼底浮起几许淡淡的笑意,垂眸继续看手上的奏疏。
  看到其中一份时,他眉尾稍提,“岭南节度使在这节骨眼上进京了?”
  樊长玉刚练完一套刀法,闻言撑着长刀回过头问:“是魏严的后手?”
  谢征摇头:“探子说仅他一人进京。”
  恰在此时,谢十一匆匆进院来报:“主子,魏夫人求见。”
  谢征微敛了眸色,只说:“把人请去前厅。”
  …
  须臾,谢征便带着樊长玉一道去了前厅。
  魏夫人一身缟素,见了谢征,二话不说便跪下了。
  樊长玉不知谢征是何心境,但她确实是被魏夫人这突来之举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谢征已伸手去扶她:“舅母这是作何?”
  魏夫人不肯起,脸色格外苍白,勉强带了几分笑意道:“侯爷莫要这般唤臣妇,臣妇担不起的。”
  谢征凝了眸色:“无论魏严做了什么,我都视您为舅母。”
  魏夫人却摇起了头,神色有些凄楚地道:“臣妇的确担不起侯爷这一声舅母,臣妇只是得了相爷庇护,才在魏府偷生二十余载,还养大了宣儿……”
  樊长玉听出几分不同寻常来,谢征缓缓问:“这话是何意?”
  魏夫人沧然道出隐情:“臣妇原只是一小门小户的庶出女,这辈子也高攀不上相爷的。家中安排臣妇给一位六品官老爷做填房,那官老爷,儿子都长臣妇好几岁了……臣妇不愿,同家中一护卫私定了终身,他为了攒银子娶臣妇,从了军。官老爷上门提亲时,臣妇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家里人知晓了这事,要抓臣妇去落胎,臣妇逃了出去,去军营找宣儿他爹,可谁料宣儿他爹战死了……”
  魏夫人说到这里时,眼神几乎是麻木的,却还是有清泪从眼角滑落,她苦笑:“那时当真是万念俱灰了,家里人追去了军营,说要抓臣妇回去浸猪笼,给官老爷家一个交代。臣妇便想着,左右都是一死,不若自我了结下去陪宣儿他爹好了。
  臣妇要撞柱,被人拦了下来,相爷认下了臣妇腹中的孩子,说不日便上门去提亲,当日的事也被相爷压下来了,至今都没几个人知晓。相爷说,宣儿他爹是他麾下的部将,他这辈子本是不会再娶妻的,但家中催得紧,正好臣妇带着腹中的孩子也无路可走了,此为两全之法。”
  “魏宣,不是魏严的儿子?”谢征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不是。”魏夫人摇头:“相爷是个守礼之人,这些年,相爷也只有未免宣儿叫府上下人看轻,才会在年节时,来臣妇院子里用一顿饭。”
  她凄然看向谢征:“臣妇今日前来,便是求侯爷的。相爷做的事,臣妇是个妇道人家,不甚清楚,但相爷对臣妇和宣儿都有再造之德,这份大恩,臣妇唯有尽力去还。还请侯爷看着宣儿替侯爷挡那一刀的份上,留相爷性命罢!”
  樊长玉惊讶不已,未料到魏夫人和魏严这桩婚事里,还有这般多隐情。
  谢征扶魏夫人起身的那只手松了力道,他眼底看不出情绪,只问:“魏严……不娶妻,是为了淑妃?”
  魏夫人摇头道:“这臣妇便不知了,但相爷那般性情的人,若真和淑妃有故,臣妇不信他能做出烧死淑妃和她腹中孩儿的事来。”
  樊长玉听到此处,哪怕对魏严恨之入骨,但也觉着蹊跷起来。
  齐旻说魏严是为了淑妃和淑妃肚子里的孩子才设计锦州一案,害死太子和十六皇子的。
  魏严无子,后面既然还能血洗皇宫,把老皇帝赶下皇位,扶持一个毫无根基的稚子登基,有这等手腕,他为何还要烧死淑妃?
  她看向谢征,谢征对魏夫人道:“魏严的罪行,等查清后昭告于天下,自有发落,夫人先回去吧。”
  他话已说到了这份上,魏夫人也不好再求情,一叩首后,凄然退下了。
  樊长玉这才道:“魏严已伏法,我带人去他府上搜查一番,看能不能搜出什么。”
  谢征说:“公孙已带人搜过一遍,魏严行事谨慎,既决定了逼宫,也就做好了兵败的准备,能毁的信件都烧了个干净,查不出什么。”
  说到此处,他语气稍顿,看向樊长玉:“老师入京后一直被他扣在府上,现已被接回了谢宅,晚些时候你可去看看他。”
  樊长玉又惊又喜:“义父找到了?”
  谢征点头。
  樊长玉便道:“那我现在就去看义父。”
  谢征唤人带樊长玉过去,樊长玉一进院,便听见长宁拍桌子的声音:“我要阿姐!”
  “你阿姐平叛去了。”是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嗓音:“你这娃娃可别捣乱,存心帮那小子扰老夫的棋局呢!”
  樊长玉快步走到房门处,唤了声:“宁娘。”
  把自己整个下巴搁在棋盘上的长宁几乎是瞬间转过头来,鞋都顾不上穿,踩着一双绫袜张开双臂就蹬蹬蹬跑向了樊长玉:“阿姐,抱!”
  樊长玉单手就抱起了长宁,看向虽依旧瘦不拉几,但似乎又一点苦头都没吃过的陶太傅,酝酿了一路的悲伤就这么卡住了,最终只干巴巴唤了声:“义父。”
  陶太傅执着棋子淡淡“嗯”了声,瞥樊长玉一眼,说:“听说丫头官至三品了,长进不少。”
  樊长玉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下,便答:“都是义父教得好。”
  谁料陶太傅淡淡一撩眼皮,“老夫可没教你多少,是那小子教的吧?”
  可能是因为酣睡了一天一夜的心虚,樊长玉愣是从脸红到了耳朵尖,脖子根应该也是红的,不过因为痕迹太多了,她戴了个兔毛围脖挡了去。
  陶太傅也知道这是个憨闺女,面皮又薄,想着她这老实的性子,往后少不得在那滑头小子那里吃亏,忍不住吹胡子瞪眼:“他教了便教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且不说他日后还得八抬大轿从老夫这儿把你娶回去,但是他也是你师兄这点,教你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樊长玉一听陶太傅训话就下意识端坐挺直了背脊,铿锵回道:“义父教训得是!”
  陶太傅这才舒坦了,缓和了语气道:“来,坐下陪义父下盘棋。”
  被抓着下了大半天棋的俞宝儿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赶紧给樊长玉腾了个位置:“长玉姑姑请。”
  樊长玉:“……”
  她绞尽脑汁想着下一步落子的地方时,陶太傅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她京中的局势:“李家倒了,魏家那老东西也走到了这一步,那小子接下来要做什么,你知道的吧?”
  樊长玉点头,捏着白子本要落下了,却又突然抬起头来,问:“太傅,能问您一些关于魏严的事吗?”
  陶太傅皱巴巴的眼皮稍抬:“替你自己问,还是替那小子问的?”
  樊长玉说:“替十七年前的真相问的。”
  陶太傅便笑了笑:“你啊你……”
  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篓里,端起红泥小炉上温着的茶水倒一杯,捧起浅抿了一口,才看着窗外的飞雪道:“那臭小子,这会儿怕是去牢里见魏严了吧。”
  樊长玉没做声,她先前就是感觉到谢征似乎想单独见见魏严,才在谢征说陶太傅在府上后,提出想过来见陶太傅,让他有时间单独去见魏严一面。
  陶太傅缓缓道:“魏严无子,那臭小子教养在他膝下,还真是被他养得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第160章 
  谢征性情上的倔强樊长玉是见识过的;但她对魏严了解不多,关于这位权相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仅有的一次见面;也是逼宫那晚。
  这甥舅二人像不像,她无从论断。
  魏严给她的第一印象;倒是极符合他在世人口中的传闻;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不同于李太傅那等乍一眼看上去;苍柏般清冷高洁的儒士风骨;魏严就是刀刃磐石般冷且硬的一个人;仿佛没有任何软肋。
  樊长玉在簟席间正襟危坐;迟疑道:“敢问义父;魏严和当年的淑妃……是否有故?”
  陶太傅撩起眼皮重新打量樊长玉:“为何这般问?”
  樊长玉便将之前冷宫宫女的招供以及齐旻的指控说了。
  陶太傅放下手中茶盏,皱巴巴的手摩挲着杯沿,眼底多了几许岁月侵蚀的沧桑:“当年我不在京中;对宫里所发生的事不甚清楚;但既是戚家那丫头,魏严再狠的心肠,想来也做不出火烧清和宫的事。”
  见樊长玉面露惑色,他道:“淑妃本是戚家女儿,跟那臭小子的娘,还在闺中时;便是好友了。那时谢家也还没有今日的风光;撑着整个大胤的;乃戚老将军;魏严和临山都在戚老将军麾下磨砺过;后来戚老将军作古;临山撑起了西北的半边天,魏严则弃武从了仕,戚家丫头,便是那时候入宫的。”
  樊长玉眉心微拢,依陶太傅所言,魏严同淑妃,应当是年少便相识了,两家关系似乎还颇好。
  有这层关系在,魏严后来都能血洗皇宫,还烧起淑妃,就更说不过去了。
  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淑妃的年纪,淑妃当跟自己爹娘同辈,承德太子也是跟自己爹娘同辈的,这么算下来,那皇帝岂不是都老得能当淑妃她爹了?
  虽然知道那些稍微富贵点的老员外,都还会娶好几房年轻美貌的小妾,但意识到这点后,樊长玉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魏严若是有意淑妃,为何不在淑妃进宫前求娶?”
  陶太傅便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可知,承德太子生母是何人?”
  樊长玉摇头。
  陶太傅道:“孝忠肃慈皇太后戚氏,乃戚老将军的胞妹,淑妃的亲姑姑。”
  樊长玉很是愣了一愣,也就是说,淑妃和承德太子都是表兄妹了?
  虽然历朝历代也不乏姑姑和侄女共事一夫的,但有承德太子和戚老将军的前提在,她琢磨着,那时的戚皇后,儿子都已封了太子了,也不至于再让娘家侄女再进宫帮自己固宠吧?
  大抵是她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陶太傅继续道:“如今的朝堂是一池浑水,那时候也不见得多干净,这王朝的沉疴,都是一代一代积攒下来的,清了旧的,年月久了,又有新的附上去,就没个能彻底清完的时候……”
  陶太傅又浅浅叹了声,似乎感怀颇多:“你们既然都查到贾贵妃身边的宫女了,应当也知晓当年贾贵妃有多获盛宠,满朝文武,一半都快姓贾了。早些年,还有戚老将军这国之一柱撑着,十六皇子再得宠,太子也能稳坐东宫,戚老将军一去,皇后失了倚仗,太子的路便也难走了。
  坊间都骂贵妃惑主,外戚干政,皇后在戚老将军去后,也病榻缠绵,怕自己再一走,太子在后宫彻底没了帮衬,便借着侍疾为由,将戚家那丫头接进了宫。我是见过那丫头的,自小便冰雪聪明,又饱读诗书,生得沉鱼落雁之姿。这一侍疾,就是一年。一年后,戚皇后薨,那丫头归家后不久,便随秀女选入宫,封了妃。”
  樊长玉听到此处,只余沉默。
  淑妃进宫的缘由,比她想象中的更沉重。
  皇子们党争那是要流血要死人的,承德太子若败了,戚家这一脉,是何下场还不得而知。
  整个家族的性命都压在身上了,淑妃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一个念头飞快地在她脑中闪过,樊长玉忽地抬起头来:“义父,魏严和谢大将军都曾在军中得过戚老将军的提携,后来也都拥护承德太子,淑妃在宫中,亦是帮着承德太子和贾贵妃母子抗衡。这样一看,淑妃的死,和魏严被安上的那项与之私通的罪名,都很是蹊跷!”
  陶太傅点头:“若这一切真是贾家所为,魏严当年独揽大权后,杀尽朝中贾姓朝臣,倒也不光是为肃清朝堂了。”
  他低低叹了声:“那臭小子当初认定魏严是锦州惨案背后的推手时,我便想着其中怕是还有什么隐情,才亲自上京来寻魏严。他那人如今是铁石心肠了,可当年同临山,那也是战场上交付性命的兄弟,不然也不会把当眼珠子一样疼的妹妹,许给临山。”
  樊长玉听得这些,又想起自己去谢氏陵园找谢征时,他说的魏严从前每年都会独自带他去祭拜,不让下人跟随,一时间心绪复杂不已。
  她问:“宫里发生的这些事,您后来有听到什么风声吗?”
  陶太傅随和清淡的笑容里多了些苦意:“丫头啊,你可知锦州一破,北厥南下,这大胤河山乱了多久?储君死,将帅亡,皇帝崩。那些蛮人,是想着借此机会直捣京都啊!青山埋骨,江河饮血,民间十室九空……
  抵挡北厥继续推进的前线战场惨烈如斯,家国存亡之际,宫里死了几位妃嫔,亦不过荡进这乱世血水中的几粒微尘罢了。老夫的一双儿女,亦是死在了战乱之中,幸得敬元敛尸,才有一口薄棺一座坟茔。”
  樊长玉喉头发苦,羞愧低下头去:“对不起,义父,我……”
  陶太傅摆摆手,只说:“都过去了,锦州失陷后,大胤和北厥陆陆续续还打了三年,国库空虚,百姓因战火四处迁移,荒废了农田,民间也征不上军粮来……再打下去,异族还没入京,大胤自个儿就要成一盘散沙了。魏严便是在这时站出来,一力促成了割地辽东十二郡换大胤二十年太平。
  那时我同他说,往后的史书里,他此举必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他答,亡国权相也是会被后世人唾骂的,左右都是骂了,不若趁关外的蛮子打了几年,也耗尽物资了,让地这二十载,赌一个将来。”
  樊长玉也是当了将军的人,在军营摸爬打滚多时,陶太傅这般一说,她便能明白当时是什么局势。
  锦州城破后,大胤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硬是还同北厥人耗了三年,这三年里,必是还有无数和谢将军、陶太傅一样的忠骨挡在最前沿,才撑了这般久。
  但北厥已耗不住了,又不清楚大胤究竟还能撑多久,所以才同意了魏严让出辽东十二郡,息战二十年休养生息。
  大约北厥人那时也没想到,用不了二十年,锦州就被曾经战死在那里的谢氏后人收复,辽东十二郡亦被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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