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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侯夫人与杀猪刀-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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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前照顾长宁和言正,也算是有煎药经验了,看军医忙不过来,便自告奋勇去帮忙煎药。
  …
  军医在有药后,第一时间拿去给谢征换,自从两日前遇上泥石流,他们被困于山上,生生叫反败的崇州军给堵住了下山的路,谢征几乎就没怎么合过眼,一直在同公孙鄞制定御敌之策。
  他身上的伤极为严重,但因为药物紧缺,这两日便没再换过药,让军医把伤药先紧着些那些伤势重的将士。
  长宁身体也争气,当日那服药喝下去后,烧就退下来了,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吃的,明显消瘦了下来。
  亲兵们打来的猎物,没有盐和其他调味料,煮出的汤腥味很重,她闻着就吐,压根吃不下,谢征让人用草汁涂在烤肉上,她才勉强吃一点。
  公孙鄞知道谢征自己有伤在身,不方便照顾长宁,他住处又时不时有部将前去议事,便把小孩带自己住的地方去让亲兵看着。
  此刻军医前去劝谢征换药,知道将士们眼下食物和药材都充足后,失血过多的眩晕和两日未曾合眼的疲惫齐齐涌上来,谢征只觉自己闭眼就能彻底睡死过去,他抬手按了按额角,眼底全是血丝,道:“本侯尚撑得住,先给底下的将士们用药,伤兵帐那边人太多,也可迁一些将士到主帐来。”
  山上的军帐也不够,不少将士都是现场砍伐树枝,临时搭起的一个避雨棚子。
  军医担心谢征的身体,忙道:“侯爷,伤药够用的,您的身体才要紧……”
  谢征忽而抬眸看了军医一眼,军医被那个冷沉又倦怠的眼神盯着,低下了头去,所有劝说的话也堵在了喉头。
  他心知自家侯爷虽凶名在外,却极爱重手底下的兵将,叹了口气离开军帐,寻思着回头还是得让公孙先生来劝。
  公孙鄞听了,只让把包扎好的伤兵转移到主帐去。
  军医一头雾水地照做了,才明白公孙鄞是想着谢征见到那些伤兵,便该相信伤药是够用的了。
  谢征实在是疲乏至极,军医离去后,他撑着手本想继续揉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却没耐住倦意就这么睡了过去,伤兵们被转移进主帐,他听见动静才又醒来。
  亲兵们在主帐里摆上数张临时用树枝搭建起来的简易军床,让谢征去空出的一张军床上先歇会儿。
  谢征见自己坐在主位上引得伤兵们频频看来,便点了头。
  他伤在胸前,着戎甲会压着伤口,只穿了单衣。
  进帐的伤兵大多都是底层小卒,几乎没见近距离见过谢征,稀里糊涂就被转到了这边军帐,见他没着甲,身上又有伤,还以为他也是受伤被转过来的。
  谢征既把主帐借出去让这些伤兵养伤,自然也不愿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躺着,交代亲兵们别透露自己身份,合衣躺下后开始补眠。
  亲兵们怕他着凉,又不敢把厚锦披风给他搭着,再三思量后,只得寻了件残破的小卒兵服给他搭上。
  樊长玉煎好药得知有一批伤兵被送到别处去了,过来送药,她从门口的军床挨个递过药碗,伤兵们发现她是个姑娘家,都有些腼腆,小声地同她道谢。
  守着谢征的亲兵往外瞥了一眼,在看到樊长玉时,一双眼瞬间瞪得有如铜铃大。
  他没认错的话,这是他们侯爷前不久才去清平县山匪窝里亲自找的那位姑娘?
  她怎会穿着蓟州兵服出现在这里?
  亲兵顿时脑补了一出肝肠寸断的千里寻夫戏码,看看睡沉的谢征,又看看还在送药的樊长玉,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自家侯爷。
  没等他纠结太久,樊长玉便已端着药碗递到了跟前。
  谢征嫌光线太亮,侧着脸朝里睡的,大半张脸都埋进了阴影里,樊长玉一时没认出他,只瞧见他半身衣裳都被血泅湿了,缠在身上的纱布也被染红了一大片,不像是才包扎过的样子,人貌似还晕过去了。
  她忙皱眉朝帐外喊:“军医,这个人伤口似乎崩裂了,得重新包扎才行。”
  几乎是听到她声音的瞬间,谢征就猛然掀开了眼皮。
  樊长玉正准备帮这个伤势颇重的人调整姿势,转到床那边去,不期然同谢征的视线对上,她整个人明显愣住,好半晌,才不确定道:“言正?”
  这个名字一出口,再看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樊长玉鼻尖突然有些发酸。
  原来他真的差点死在了这里。
  谢征看着她没说话,眉头下意识锁着,旁人瞧不出什么,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这就是懵了。
  亲兵深思熟虑后,默默摞远了一点。
  其他伤兵以为樊长玉是千里寻夫来找谢征的,纷纷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谢征看了樊长玉许久,似乎确认了她是真的来了这里,才沙哑问出一句:“你怎来了?来这里做什么?”
  他两夜未眠,嗓子有些哑。
  樊长玉没想过再次见到谢征是这样的情形,她看着他身上那些血迹,眼底莫名有些发涩,道:“我来找你啊。”
  这是真话,她得知他也在这支燕州军里,怕他有什么闪失,才跟着一起来送粮。
  谢征听到这话,瞳仁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把钩子突然勾得紧紧的,刺疼,又升起绵密的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想在那团血肉里生根发芽,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望向樊长玉:“找我?”
  樊长玉已帮他拆开了纱布,望着他横贯了大半个胸膛的那道混着草药汁和发黑血迹的狰狞伤口,眼眶更红了些,没顾上回答他的话,抿紧唇角压下心酸问他:“怎么伤成了这样?”
  比她捡到他时他身上那些伤还要可怕些。
  谢征头一回瞧见她眼中露出那样的神色,像是雨后雾蒙蒙的山林里照进的晨曦,温暖,温柔,璀璨,又怜惜。
  心口的那把钩子勾得更紧,疼,又痒,像是伤口在催生新芽,他指尖动了动,下意识想触碰什么,移开视线道:“伤口看着吓人,没那么严重,没伤到肺腑,躺几天就能养得差不多。”
  樊长玉自然不会信他这套说辞,她看着他还沾着血的苍白脸颊,突然觉得很难过,说:“你别从军了,跟我回去,我杀猪养你。”
  公孙鄞和军医刚走至帐外,正要掀帐帘,听得这么一句,不由齐齐顿住了脚步。


第73章 
  军医之前跟樊长玉接触过;知道她在找人,骤然听到这么一声,心中替樊长玉捏了一把冷汗;心说武安侯也在帐内,叫他听见樊长玉撺掇手底下的兵卒跑;还不知要怎么治樊长玉的罪呢。
  他正想赶紧进帐去打断;公孙鄞却拦下了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冲他摇了摇头;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侧耳细听起帐内的动静。
  军医一颗心都提起来了;心说那女子不知军规一时失言罢了;怎地就连军师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他心惊胆战站在帐外;生怕下一刻就传来谢征让人进帐把人拖出去罚军棍的声音,但帐内只传来了一众伤兵的起哄声,有人道:“兄弟;我要是你;有这么个姑娘跋涉千里来找我,老子死这里都值了!”
  “也不知你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咱们打完仗只盼着还能全须全尾回去,年纪大了说媒都不一定能说上,你倒好,人家姑娘直接来找你了!”
  也有人对劝慰樊长玉:“大妹子;咱们知道你是心疼你家汉子;不过这话可别在军营里乱说;当逃兵那是要杀头的!你也别担心;他伤成这样都没死;将来定有后福。”
  樊长玉当然知道不能让言正当逃兵;她只是看着他身上那狰狞的伤口,想到他是为了不连累自家和其他九户人家才被征兵带走的,心中痛心又愧疚,情急之下才说出了这么句话。
  她正帮谢征清理着他伤口上几天没换过的药渣,血腥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多日,形成了一股难闻的味道,伤口新肉和腐肉交织,要是重新上药,只怕还得刮掉那一层腐肉。
  一颗豆大的泪珠子都没划过眼睑,直接从她眼眶砸了下来,樊长玉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抬起手狼狈抹了一把眼,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一开口,嗓音却还是哑了:“我没想让他当逃兵,我……”
  她看着谢征,又一颗泪珠砸下,最后只哑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若不是假入赘给她,他不会被纳入征兵名册。
  要不是为了不连累她和附近的邻居,他也不会乖乖被官兵带走。
  看他在战场上被伤成这样,樊长玉觉得难过。
  谢征还没从她说的跟她回去几个字中回过神来,抬眸见她眼底的泪,苍白干裂的唇角微抿,说:“别哭。”
  他知道樊长玉为什么道歉,也知道她心中的愧疚,想告诉樊长玉一切,眼下时机、场合又都不对,终是开不了口。
  这是他第一次见樊长玉哭,心口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着,又像是泡在了暖融融的温泉水里,很奇异又很陌生的感觉。
  他想帮她擦擦泪,再抱抱她,但不知是不是这些天一直绷在脑子里那根弦松掉了,身体的疲惫和损伤加倍涌了上来,手脚像是灌了铅,他半撑着想坐起来都艰难。
  樊长玉看出他想动,按着他肩膀把他按了回去,红着眼道:“你别动,等大夫来给你处理伤口。”
  转头又急切朝帐外喊:“军医呢,军医来了吗?”
  谢征看着她的侧脸,视线落到她放在床侧的那只手上,指尖迟疑虚握了上去,又说了一句:“别哭。”
  樊长玉忍着眼眶的涩意,低头看了一眼他虚握住自己的手,五指用力回握了回去,手心和他带着薄茧的大掌贴得紧紧的,她的手暖烘烘的,他掌心却因虚弱带着几分微凉,但被她这么紧紧握着,似乎也有了淡淡的暖意。
  她们从相识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牵手。
  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在这次牵手中达成,樊长玉用明澈又坚定的一双眼望着他说:“我没哭,你别怕,我们带了很多伤药上山,军医肯定能治好你的。”
  军医在樊长玉又一次叫人时,就忙看向公孙鄞,公孙鄞似乎没能听到想听的,神情颇为失望,这才带着军医一同进帐去了。
  军医心中颇不是滋味,暗道这军师果真是个面善心恶的,侯爷没责罚那女子,他竟还失望!
  公孙鄞总是一身白袍,手上又拿着扇子,极为好认,他一进帐,伤兵们明显就拘谨起来。
  公孙鄞笑容和煦道:“诸位将士歇着便是,我此番前来,只是看看大家伤势如何,伤药是否够用。”
  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往樊长玉那边斜去了。
  樊长玉听到动静就往门口看去,她也是第一次见公孙鄞,瞧出他应该是个当官的,只是谢征正伤着,她无暇顾及,直接看向一旁的军医,招呼道:“军医,你快给他看看!”
  她这一抬头,公孙鄞刚好瞧清她正脸,含笑的狐狸眼往上挑了挑,显然很是意外。
  这女子模样生得不差,但乍一眼瞧去只觉老实巴交的,像是那些门阀大族里死了亲娘又不得生父看中,被其他姐妹从小欺负到大的不受宠贵女。
  不同于娇弱得像朵花似的“我见犹怜”,而是像在路边捡到一只乖顺小狗,光是看着,就能莫名让人软了心肠,任谁也不会信她竟是个能提刀杀猪的。
  公孙鄞想想自己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她的话,心下只觉怪异,他视线落到樊长玉手臂上,眉毛更是拧了拧,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拎起一个成年男子扔出几丈远?
  莫不是那亲兵胡说的?
  公孙鄞目光扫向挪到角落里去的亲兵,亲兵同他眼神对上,明显没弄懂他的疑问,表情很是茫然。
  公孙鄞索性收回目光,不期望能从亲兵那副蠢样里得到什么答案了。
  军医已挎着药箱去樊长玉那边,他从进门就小心翼翼地朝主位上看去,没瞧见谢征,大松一口气,心说难怪没听侯爷发怒。
  此刻放下药箱,挽起袖子正要把脉,看清躺在军床上的是何人时,腿肚子瞬间发软,脑子里也跟打翻了一罐浆糊似的,神情震惊又茫然。
  侯……侯爷怎在此处?
  莫非这女子方才的话就是对侯爷说的?
  军医狠狠抽了几口凉气。
  樊长玉见军医一副惊悚的表情杵在原地,赶紧又催促:“军医?”
  军医回过神看了樊长玉一眼,艰难咽了咽口水,同军床上的谢征视线对上,坐到一旁的简易木凳上去把脉时,不仅手抖得几乎把不住脉搏,两腿也直打摆子。
  他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转头该不会被侯爷杀人灭口吧?
  樊长玉看军医浑身都在发抖,担心他给谢征把错脉,一脸担忧问:“军医,您没事吧?”
  就这一会儿工夫,军医额前汗珠子都跟滚珠一样了,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被谢征看着,勉强挤出个笑脸道:“没事……没事……”
  好不容易把完脉,樊长玉当即就问起谢征的情况,军医揩着汗道:“侯……”
  这个字一出口,就惊觉侯爷的亲卫打了个眼色,军医赶紧改口:“后生可畏,这伤离脏腑只差毫厘,实乃凶险,只是身体底子好,才能拖这么些天,但还是得及时用药,好生将养。失血过多这些日子大抵会频频头晕,最好……最好是能吃些荤食进补。”
  把完脉要给谢征的伤口清理腐肉重新伤上药,樊长玉见军医还是有些手抖,怕他一个不小心伤到谢征,提出自己来。
  军医手抖只是被吓的,这会儿正在努力平复,他也万不敢让谢征有丝毫损失,只是又不放心让樊长玉一个生手来操刀。
  谢征在此时开口:“就让内子来吧。”
  军医心中瞬间又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这女子是他们那素未谋面的侯夫人!
  樊长玉骤然听到这么个称呼,也愣了愣,但没说什么。
  军医一直到坐到一旁的矮凳上指挥樊长玉刮腐肉时,嘴角的胡子都还在打颤。
  公孙鄞显然也极其意外,他美名其曰关照受伤将士,堂而皇之地留了下来,挨了谢征几记眼刀都没挪动脚步,视线一直在樊长玉和谢征身上睃巡。
  樊长玉拿起匕首放到火上烤,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谢征胸口的腐肉上,压根没看周围的人。
  亲兵拿了干净的棉布帕子让谢征咬着,谢征没要。
  樊长玉拿起匕首,另一只手已轻摁在了他胸膛上,问他:“怕不怕?”
  谢征说:“你动手就是。”
  樊长玉突然觉得眼窝泛酸,她压下这一刻心头的所有情绪,全神贯注刮起他胸口的腐肉,下刀极稳,嘴角也抿得极紧。
  谢征只一瞬不瞬地看着樊长玉,仿佛胸口的伤,自己的性命,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两人额角都沁出了汗,却都一声不吭。
  樊长玉察觉手心也有汗时,找人拿了帕子胡乱擦了擦手和匕首把,便又埋头继续割伤口的腐肉。
  谢征浑身肌肉绷得像石块一样硬,手臂到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有汗水从他眼皮坠下,他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整个军帐也没人说话,安静得出奇。
  公孙鄞持扇立在一旁,眼底的戏谑和嘴角的笑都收了起来。
  很奇妙的感觉,前一刻他还觉着,这女子和谢征,容貌上虽般配,可论起家世,于这女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一刻,他突然又觉得,这世间,除了这女子,大概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让谢征放心把性命交出去了。
  他连命都可以给她,将来又岂会让她在鱼龙混杂的京中受半分委屈?
  至于这女子配不配得上谢征,她都能让谢征心甘至此,又哪轮得到旁人去置喙她好不好,配不配?
  他用扇骨在掌心轻敲了两下,嘴角又浅浅弯了起来。
  谢征胸膛上最后一块腐肉被刮完,樊长玉整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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