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将军不装了-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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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安勿躁,”江殊澜耐心地提醒道,“需要入住客栈的人先登记,结束之后再到对面茶楼来。”
客栈要安排这些学子们入住,最好尽早登记完。
春闱临近,近日京都城中应不少地方都有学子们聚在一起切磋学问。
择日不如撞日,江殊澜便让人去旁边的茶楼定了些茶点,为这些解决了食宿问题,暂无后顾之忧的书生们提供一个可以交流沟通的地方。
见还未登记完便靠过来的书生面带犹豫地重新回去排队,江殊澜有些无奈道:
“放心去,早些登记完便能早些过来。”
这些读书人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江殊澜见多了像范明真和江黎那样虚伪的人,也隐约有些担心。
从书本中抬起头,在复杂的京都或官场走上几年,不知还有多少人能像此时这般性子简单。
江殊澜希望有朝一日,大启的官场不会再是吃人的地方。
重新回到茶楼后,江殊澜和临清筠没再去二楼雅间,而是和其他书生一样在一楼落座。
他们两人与纪怀光、尚辰一桌,其余书生都尽可能近地选了位置坐下。茶楼空出来的位置很快便被坐满了。
店小二已经把江殊澜让人定好的茶水与点心端了上来,但书生们都正襟危坐,谁都没有先动作。
这回不等江殊澜说什么,纪怀光先受不了了,无奈道:
“明明就饿了,你们怎么不吃呢?”
这些书生一个比一个消瘦,不少人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往那些精致的茶点看去,又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是公主和将军让你们进来的,你们还怕自己吃了会被掌柜扣下抵账不成?”
学子们面面相觑,仍无一人碰那些茶点。
江殊澜无声叹了口气,先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才说:“本宫已经先喝过了,你们不必顾忌,想吃便吃。”
“等你们吃得差不多了,本宫才让临将军开口。”
说着,江殊澜还在桌下轻轻牵了牵临清筠的手。
她不会再忽略他了。
闻言,早已饥肠辘辘的学子们才终于开始吃那些茶点。
不少人为了省钱都强忍着一日只用一餐,更有甚者两日才用一餐。
方才登记时他们听那个嬷嬷说可以去客栈先吃点东西,但又实在想听听临将军和公主有关那篇策论的观点,便都强忍着没有立即进客栈,而是跟着来了茶楼这边。
这会儿得了殿下的允许,他们才稍放下心来。
出身虽不高,但这些学子没有因为腹中饥饿而在人前失礼,一举一动都妥帖恰当。
常待在军中,闲散惯了的纪怀光看着他们这样,忍不住问身边的尚辰:
“你们读书人都这样吗?”
尚辰有些无奈道:“表哥,你是不是对我们读书人有偏见?”
“确实是,”纪怀光直言道,“我觉得你们老了都会变成我爹那样的老古板。”
尚辰:……
江殊澜悄声问临清筠:“要与这么多学子讨论学问,临大将军会不会有点紧张?”
“不会。”临清筠回握住江殊澜的手。
“看来已经胸有成竹了?”
“澜澜似乎很期待?”临清筠反问。
“的确很期待,所以你可得认真些,别输给他们。”
江殊澜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临清筠的掌心,“听人说,男子认真时的模样看着会更让人心动。我想看看这话是真是假。”
“谁与你说的这话?”临清筠不动声色地问。
江殊澜身边的嬷嬷和护卫都不像是会与她说起这种话的人。
江殊澜神色微顿,没想到他会抓住这个点问自己。
这话……前世是纪怀光说的。
也只有他才敢在江殊澜面前说起这种话,还撺掇她去找临清筠试试。
前世时江殊澜经常看临清筠专注地练字、作画,或是为她读那些百听不厌的游记。
的确很让人心动。
但江殊澜的确还未见过他在人前认真做什么事时的模样,无论是文还是武。
因为前世自初遇起,临清筠的所有事情都围绕着江殊澜,再无其他。
所以江殊澜才会提议让临清筠与尚辰聊一聊那篇有争议的策论。她想补上前世没见过的,临清筠的其他模样。
但临清筠忽然问起,江殊澜只能含糊地说:“忘了,或许是我以前的侍女吧。”
临清筠又问:“澜澜接我回城那日时说,有人曾告诉你,接心悦之人回家时要有花。”
“也是侍女说的吗?”
见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江殊澜微怔了一瞬,随即顺着自己的心意答他:
“若我说是你上辈子告诉我的,你会相信吗?”
前世,这句话的确是临清筠告诉她的。
那时他们刚离开林老先生的竹院,搬去那座属于他们的山中小院住。
小院内的一切都是临清筠布置的,而把江殊澜接到那座院子后,临清筠带她去看了满园他亲手种下的玫瑰。
他拥着病中的江殊澜,眉目温柔地对她说:
“接心悦之人回家时应该准备她喜欢的花,只是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江殊澜无声在他怀里倚了很久,才柔声道:
“够了。”
翌日,他们便在那些妍丽的花旁边,结为了夫妻。
作者有话说:
澜澜:一个不那么直接的直球,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小作者看了看细纲:小临想起前世倒计时?
感谢为澜澜和小临
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樱花草莓拿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取名字真是件让人头痛 1瓶;
第六十一章
早在江殊澜让茶楼的书生们都安心用茶点时; 尚辰便去找最初与他讨论文章的那人了。
而眼见这里只剩三个人时,纪怀光不需要看临清筠的眼神,便紧跟着主动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去门外没事找事了。
听江殊澜说起“上辈子”这几个字,临清筠心里猛地抽痛了一瞬。
他下意识问江殊澜:“上辈子,我也在你身边吗?”
听他这么问,江殊澜眸中倏忽聚起了热意; 让她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她很快便定了定神,止住了将落未落的眼泪; 尽量语气轻松道:
“自然是在的。”
“不管是哪一辈子; 我们肯定都在彼此身边。”
无论是充满遗憾的前世,还是让江殊澜有机会将那些遗憾一一弥补完整的今生; 他们都在彼此身旁一起走过。
有什么轻轻拨动了临清筠的心; 他微微颔首,认真回应江殊澜之前的问题:
“我信。”
江殊澜说那句话是临清筠上辈子告诉她的,他信。
无论她说什么,临清筠都会深信不疑。
一直如此。
江殊澜心间忽然酸涩不已。
前世种种; 如今只有她一人记得。
失而复得与久别重逢的幸福; 也只有她一人能感知到。
但她状似无意地说起离奇的上辈子时,一无所知的临清筠仍会选择相信她。
就好像; 无论世事变迁的准则是什么,无论为世人所熟知的常理是什么; 临清筠都丝毫不在意。
他唯一笃信的,只有她。
临清筠察觉江殊澜原本放松的情绪似乎添了些稍显沉重的底色。
他未来得及深想方才的对话,只温声问道:
“觉得不开心了吗?”
临清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答案并非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才会忽然变得有些低落。
江殊澜暗自深呼吸了一个来回; 旋即唇角微弯地看着他; 语气轻快道:
“没有,只是忽然觉得这样很好。”
“眼前的日子好得几乎都有些不真实了。”
能日日与临清筠待在一起,不管去哪儿都陪在彼此身边,能做这些她前世有心却无力完成的事,和他一起把一个个设想变成现实。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望着江殊澜眼角眉梢带着笑意的弧度,临清筠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再多问。
临清筠越来越意识到,有时他似乎会错失某些关键之处。
他不知道江殊澜为何会忽然在低落与满足之间转换。
但临清筠知道,自己会一点点触及江殊澜最深处的真实。
那里有她还未朝他完全敞开的秘密,也有她最完整的爱意与信任。
他会一一据为己有。
*
客栈门前的队伍越来越短,登记完的学子接连走进茶楼找了位置坐下。
邢愈过来向江殊澜禀报,说客栈已经开始按名册分客房时,江殊澜才让尚辰组织著书生们,开始有关范明真那篇文章的讨论。
江殊澜与临清筠一起静静地听着。
大多数学子都认为范明真写的那篇策论当得起“针砭时弊,振聋发聩”这几个字。
大启并非积贫积弱的小国,朝中也不乏矜矜业业,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但国境辽阔,官员无数,其中仍有贪墨渎职之辈。
上次春闱之前,北方便有多处的官员将朝廷的赈灾银层层盘剥。若非有人拼死到京都告御状,北方的那个寒冬险些遍地饿殍。
除此之外,北武国等邻国连年挑衅,边关战事不断,朝中主和派与主战派争论不休,百姓们也人心惶惶。
所以范明真在策论中认为应以更为强硬的手段清理官场蛀虫,以寸土不让,每战必争的态度应对别国挑衅,且列出了很多有一定可行性的主张。
这也是眼前的书生们十分认同的内容。
待学子们各抒己见后,临清筠温声道:
“先帝当初大刀阔斧地改革吏治,量才授官,肃清官场积弊的同时也重视军中将士们的培养,命大启军严抗外敌。这些均成效显著。”
尚辰很快问:“这些不正说明这篇策论中的主张行之有效吗?”
先帝施行的政令要比范明真的主张更加完备全面,但范明真的思路与先帝的改革方向是一致的。
临清筠微微颔首,并不否认,“范明真的这篇策论的确写得很好。”
“大启朝堂沿着先帝铺就的这条道路也已经平稳地走到了如今,虽仍无法彻底铲除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但现下的官场其实已算清明。”
临清筠侧首,发现江殊澜也像其他学子一样专注地听着,只是看着他时眸中多了些缱绻情意。
他心尖微动,在无人注意处紧了紧牵着她的那只手,才转而继续说道:
“只是世事变化,我们已不能再站在往昔看今日的大启。”
“边关战乱已平,北武国的使臣已在京都与鸿胪寺的官员们和谈,大启不需要再将举国之力投入至战事中。”
作为主将,临清筠很清楚这些年来大启在战事上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换来了眼前的和平与安稳。
“在严格的审查与重刑震慑下,官场贪墨现象已少了很多,但敢放开手脚去做些什么的官员也不多。”
“你们来自各处,应也见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地方官员。这些人不仅不敢贪墨与犯错,还不敢革新,不敢尝试,各地的发展随之陷入停滞。”
大启近年来其实一直是套用着先帝留下的模子,有小的改动但没有明显的进益,一直停在原地,平静如水的表面之下已经开始逐渐有问题显露。
这才是现状。
来自各地的寒门学子只是意识到当地官员在百姓生活中的存在感日益降低,却不知其实纵观全局后,这原来是那些日益严苛的官员审查带来的后续影响之一。
物极必反,对官员的管理也已过了需要用雷霆手段的时候,该张弛有度才对。
一名书生蹙着眉问:“将军,您的意思是这篇策论放在几年前适用,但如今局面已变,之前的路已经行不通了吗?”
临清筠朝他点了点头。
“战后的大启需要休养生息。”
临清筠沉静的目光在眼前这些年轻学子身上一一掠过,认真道:
“问题已经不同了,再拿着以前的答案来解,便只能得到错误的结果。”
“那我们现下该如何重新解题呢?”角落里一名书生忽然出声问。
临清筠随和地笑了笑,温声道:“如何找出新的应对方式,便是需要你们细细思索的。”
“我只是抛砖引玉,给你们一些新的方向,但希望你们不会因此被限制了思考。”
一名已经有些难掩焦虑的学子连忙问:“那范明真这篇策论岂非毫无用处?这几年来我花了大量心力去钻研分析它……”
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变得有些沮丧。
他的家乡离京都太远,能接触到的东西也很有限,这篇策论是他好不容易才托人弄到的。
若是已经偏离了现实,那他为此付出的精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你们熟读过许多书籍,应当明白,很多时候学问并不是非此即彼,能进行纯粹划分的。”
临清筠直视着这名有些颓丧失落的书生,开解道:“或许你们是为了科考才数年如一日地费心赏读诗书,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不能切中考题,这些文章也不会白看。”
江殊澜也十分认同临清筠的话。
范明真在这篇策论中的主张已不适用于如今的大启,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行文逻辑与技巧,引经据典为自己的观点做支撑的方式,都仍属上乘。
当年的范明真,的确是凭借真才实学成了状元。
只是后来他走上了另一条路,把才华与精力用到了别处。
在场的学子们都若有所思地记下了临清筠方才说的这些话。有人根据范明真的这篇策论又提了些问题,临清筠都一一耐心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除了政论,后来又有人主动向临清筠讨教诗赋。江殊澜一直在临清筠身侧安静地看着他和这些学子们交谈。
此时的他仿佛彻底褪去了属于大将军的那一面,变成了一个饱读诗书的清雅少年。
无论是谁问到了什么,他都对答如流,用清润的声音给出自己看法的同时,也会根据对方提问的特点与方式,谦和地引导他们有更多自己的观点。
不仅是江殊澜,在场很多人都下意识觉得眼前的人并非叱咤疆场的大将军,而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良师。
原来他与人交谈学问时是这个模样。
全程温文尔雅,即便意见不合也不会在言语间有任何攻击性,让人忍不住静下心来认真地听,再细细思考他的话。
若临清筠没有那些被鲜血浸透的经历,他或许会如这些书生一样日日与笔墨纸砚打交道,然后经科举,入朝堂,为一代名臣。
他不用学会如何又快又准地杀人,掌心不会有刀剑留下的薄茧,也不必受那些伤,数度在生死关头徘徊。
他本能有更加安宁顺遂的一生,却痛失所有家人,被迫负担起临府上下所有人性命的重量。
想着这些,江殊澜心疼不已。
天色已渐渐暗下来,白日里热闹的长街已经归于平静。
但茶楼的书生们仍一个接一个地与临清筠对谈着,像是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江殊澜不忍打扰他们,便一直静静等在一边。
但临清筠瞥见江殊澜不自觉轻轻动了动肩膀,看出她久坐后已经有些累了。
他回答完上一个人的问题后便出声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但是我还想……”
“临将军今日已经与我们说了许多,时候不早了,我们不该一直耽搁将军与殿下。”尚辰出声道。
今日尚辰收获颇丰,也和其他人一样舍不得就此打住。但尚辰知道已经很晚了,他表哥纪怀光也在一旁等了很久。
“有机会还会再见的,不急于今日。”
临清筠已经连着说了几个时辰的话,江殊澜有些心疼。
想起了什么,她提醒道:“天色已晚,你们也该回客栈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