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将军不装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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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冷眼看着姿态放松的江殊澜。
荷雪被赶出府时江柔就知道下药的计划失败了,她今日来本是要给江殊澜一个下马威,让她老实缩着别给她添堵。
但那个护卫几句荒谬可笑的话竟把她和低贱的乞丐牵扯到一起,她成了那些贱民的笑柄和谈资,就连范明真和乞丐之间都多了莫须有的对比和联系。
她原本以为江殊澜派人送来椅子和热茶是讨好她,可江柔忽然后知后觉,即便此时她站着,江殊澜也一直坐在几级阶沿之上俯视着她。
她在羞辱自己。
“你是要纵容手下触怒本宫吗?”
江柔已不再掩饰言语间的恨意。
江殊澜终于站起身,缓步走下几级台阶,柔声劝道:“他只是在如实回答你的问题,不要迁怒于人。”
见她面容平静,江柔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闷至极。
走完台阶后江殊澜也未停下,反而继续朝江柔靠近,看向江柔的目光带着笑意,却冷冰冰的仿佛淬着寒。
被她这样看着,江柔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江殊澜经过被摔在地上的发簪时,江柔下意识抬手,紧接着她身侧的一名侍卫便忽然朝江殊澜拔出了剑。
但在他准备用长剑的距离迫使江殊澜停下脚步时,江殊澜身后不远处的一名护卫迅速靠近,挥刀重重砍向他的右臂。
长剑应声落地,侍卫神色痛苦地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啊!”
有好几人都惊呼出声,又紧紧地闭着嘴。
江柔喉间也压抑着尖叫。
但她看着掉落在华美发簪旁的那只断臂,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煞白的小脸上被溅起了鲜红的血,狼狈而惶恐。
她在刚才那个男人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杀意,霎时出了一身冷汗。江柔不是没有杀过人,却是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近在咫尺——
他有绝佳的武艺和忠诚,若他要杀自己,她的手下没人能拦得住。
邢愈收刀的同时也退回他原本的位置。
江柔注意到,方才有他及时遮挡,江殊澜并未沾染任何血污,妆容仍然精致美丽,披风也洁白如常。
江殊澜神情怔愣,像是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忙退后几步,难以置信道:“妹妹竟要为一支已经找回的发簪杀了我吗?”
“你……你血口喷人。”江柔还没从惊恐中缓过来。
“柔柔,你竟如此恨我……”
江殊澜痛心道,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哽在江柔喉间的压力突然消散,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胡说!我刚才没想伤害你!你在装可怜!”
她不会蠢到在人前对江殊澜动手。
见了血后围观的百姓间有些混乱。江柔的手下眼看着她也即将情绪失控。
按以往经验,她很可能会做出些疯狂的事来,那名挥刀的护卫也许会命丧当场。他们很快熟练地将无关人等都驱逐。
有些场面,公主不喜让别人看见,否则会有更多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但江柔并未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因为那个护卫此时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瞥见人都被赶走之后,江殊澜脸上才重新有了浅淡的笑意,她悠然道:“你说得对,本宫确实是装的。”
江殊澜错身经过江柔时顿住脚步,在她耳畔轻声问:“下回,那把刀会砍向你漂亮的脖颈还是别的什么呢?”
江殊澜带着人离开后,江柔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用尽了,脚下一乱朝一侧倒去,被侍女扶住才勉强稳了稳身形。
她听见江殊澜上了马车,愉悦期待地和车夫说:“去将军府。”
江柔脑海中思绪万千,心绪不宁。
江殊澜方才是故意逼近引她让人出手阻拦,那名护卫以保护为由挥刀震慑她,演完那些柔弱戏码给其他人看之后,江殊澜再好似无事发生过一样悠然离去。
以前小猫死了江殊澜都会难过,一夜之间她的性情竟变化至此。
作者有话说:
临清筠:老婆好狠,我好爱
江殊澜:彼此彼此
第十章
江柔心绪未平,赶回府的侍女便慌乱跑近后回禀道:
“公主,那支发簪的确还在您的寝殿里,但是……”
“但是什么?”江柔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支并不像是赝品的发簪。
“但您的寝殿被人闯入过。”
侍女胆战心惊地说。
公主的寝殿里还被泼满了血,场面如人间炼狱。
她已经可以想见公主回去后会发多大的火,她们这些下人又要遭罪了。
江柔眉头紧蹙,有些不信侍女的话,却也知道她不敢蒙骗自己。
“回府!”
待看见一片狼藉的寝殿时,江柔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的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压抑着需要狠狠发泄的情绪。
有人弄坏了她所有的首饰,那些她喜欢的裙衫也全被丢进炭盆烧成了灰,就连她精心照顾的盆栽都被人拔起毁了根。
这个始作俑者是在挑衅,或是想警告她,甚至还想让她害怕。
瞥见她那支被毁坏得已无修复可能的发簪,江柔很难不把眼前的残局和江殊澜联系起来。
“把今日府中值守的侍卫全都押到地牢严刑拷问。刺客进本宫的寝殿竟如入无人之境,本宫倒要看看是有人吃里扒外,还是她江殊澜神通广大。”
“让人去查江殊澜的护卫找到的那支发簪到底从何而来。”
心中戾气丛生,江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不耐烦道:“荷雪那个死丫头呢?带上来,本宫要知道她到底还隐瞒了些什么。”
江殊澜现在已经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她这个贴身侍女竟没提起。
负责看押地牢犯人的侍卫只能硬着头皮道:“回殿下,荷雪从地牢中消失了。”
“嘭——”
江柔用力把茶杯砸在他脸上,“废物!给本宫说清楚!”
*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江殊澜吩咐邢愈:
“你带人去查之前被调离的侍卫和侍女,看看哪些人跟宫里或是云月公主府私下有来往,酉时再来将军府。”
她今日想和临清筠一起吃过晚膳后再回去。
“卑职遵命。”
江殊澜发现守门的侍卫并不打算拦她或是例行询问什么。
她想起,昨日急急忙忙赶过来时,自己也是直接进了临清筠的卧房。
心里有了猜测,但江殊澜故意问守门的侍卫:“你们将军府是格外热情好客,还是只有本宫来时不用通报?”
侍卫尊敬道:“回殿下,卑职不知。”
江殊澜点点头,进门后看见夏问正出来迎自己,她又明知故问:“谁都可以自由出入你们将军的卧房吗?”
夏问从善如流地答:“回殿下,卑职不知。”
听着如出一辙像是提前安排好的答案,江殊澜心里甜滋滋的。
若去问临清筠,他那般守礼,大概会用公主为君他为臣所以不必通报之类的话来解释吧。
无论因为什么理由,她都很开心能成为临清筠的例外。
“你们将军的伤如何了?”
“林太医一早便来看过,还帮将军换了新调制的金创药,伤处并无不妥。”
江殊澜昨晚听叶嬷嬷说林谨去公主府领了很多名贵的药材,没想到今日药便调好了。
“将军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但将军没吃多少。”
江殊澜想了想,说:“本宫还未吃早膳,让厨房煮点鱼片粥送来。”
“是。”
昨日来得匆忙,离开时也已是晚上,江殊澜没有仔细看过将军府如今的模样,但其实和她印象中的没什么差别。
上一世自出城寻医后江殊澜便再也未回过京都,临清筠后来也一直陪着她住在那些安静的地方。
是化作一缕残念跟着临清筠回了京都后,江殊澜才知道原来这里就是他的府邸。
和平常的宅子不同,无论将军府内的庭院还是路边都没有任何树木花草,只有简单干净的石子路和假山池水。
上一世临清筠回京后,曾在将军府南边的院子里种下了满园她最爱的红玫瑰,他每日都会独自去那儿待很久。
一边走一边回忆着,江殊澜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廊下站着一道挺拔熟悉的身影。
是临清筠。
他今日穿着上一世初见时那身荼白色外袍,身姿颀长,人如玉立,正沉默地看着她在的方向。
恍惚间,江殊澜觉得自己和他似乎回到了那片微风习习的竹林,又看见他眉目温和地笑着和她说话,用各地的风土人情为她解闷。
那时的他还未因替她报仇而变得狠戾冷硬,这回她也不会让他变成那般让她心疼的模样。
她的大将军,只需要是他最舒服习惯的性子就好。
临清筠等了许久都不见江殊澜,便从卧房出来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想早些看见她。
昨日曾陪在他身边许久还偷吻过他的人,甫一看见他便停住脚步,目光柔和而缱绻地看着他。
像是看痴了。
但临清筠敏锐地意识到,她透过自己看到了别的人。
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临清筠先开口道:“殿下怎么来了?”
江殊澜这才回神,调笑道:“来你这儿讨点吃食当早膳。”
“看来公主府的厨娘怠惰了,竟不为殿下准备早膳,该罚。”临清筠不动声色地提醒道。
江殊澜心里一顿。
她调走了府上原本的侍女和侍卫,却忘了那些极少和她见面的厨娘,回去还是得换掉才行。
但她面上不显,仍笑着说:“是我想和你一起用早膳。”
临清筠微怔,很快道:“还望殿下不嫌弃末将府上的饭菜。”
江殊澜已经走近,微微抬头望着他面具下的眼眸,语气柔软道:“再多的珍馐美馔也比不上和我一起吃饭的大将军。”
临清筠垂眸看着眼前温暖似韶光的人,心头微痒。
应无人敌得过这样的她。
见临清筠沉默,江殊澜怕又操之过急,适时继续往前走,还另起话头:“将军怎么不在房里好好养伤,还出来这么远?”
“林太医说末将可以适当走动。多谢殿下挂怀。”
“殿下可是和林太医及他的师父相熟?”临清筠状似随意地问。
他从不知道她认识林老先生和林谨,就连他也只是和林老先生有些来往,并不认识他这个不拘一格性子落拓的徒弟。
“偶然从别人那儿听说过他们,并不算熟悉。”
江殊澜含糊说完,问他:“可是林太医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适应?”
“没有,都很好。”
“可我今日却不太好。”见临清筠刻意微微落后她半步,江殊澜故意说。
“怎么了?”临清筠上前一步看向她,“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江殊澜摇了摇头,装作闷闷不乐道:“过来之前,被人摔坏了一支发簪。”
临清筠见她眉间似有愁云轻拢,却又不时抬眸偷觑他的反应。
并不拆穿她此时是假意气闷,临清筠轻声询问:“很喜欢那支发簪?”
“也不是,但总归是我的东西,被人弄坏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支发簪似乎是某个小国的贡品。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那个过于华贵的样式,还遗失过一次。没想到后来又有支一模一样的发簪到了江柔手里。
上一世的今日,江柔在江殊澜床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就戴着它。
江柔借它发难,倒让江殊澜没费什么力气。
“那怎么才能觉得好些?”临清筠顺着她的话说,语气里下意识带了些宠溺和劝哄。
“听说临将军不仅骁勇善战,画艺也很出众,”江殊澜说出自己在来的路上就有的念头,“不如辛苦将军为我画个发簪的样式,我再让人拿去制出来?”
不愿勉强他,她又说:“若将军不愿意也没关系,我随口说说的。”
上一世临清筠曾亲手为她制过一支发簪,她很喜欢。可惜后来她便不能起身,日日躺着,也就再没用过那支发簪。
面具底下,临清筠眼尾微微上挑,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身侧的人,一瞬之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除了夏问和影卫,就连纪怀光都不知道他会作画。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回道:“殿下若是不嫌弃,末将愿意一试。”
听见他清浅温雅的声音,江殊澜心里似醴泉流过。
感受到右手掌心细微的疼痛,江殊澜想起早晨叶嬷嬷想帮她上药时她有意拒绝了。
她放慢脚步和临清筠并肩,抬起右手柔声问:
“还有金创药吗?我出门时忘了上药,这会儿有点疼。”
临清筠的目光落在她素白纤细的手上,昨日她牵着自己时那种细腻柔软的触感仿佛正从他掌心慢悠悠地划过。
但那几道伤口很刺眼。
“药还有,”临清筠声音清冽似乎不染杂念,“末将唤人来为殿下上药。”
“不要别人,”江殊澜摇了摇头,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狡黠和得逞,“将军府里不是没有女子吗?难道将军要让你的亲卫来?”
“你帮我上药,好不好?”
她又在对他撒娇。
临清筠不自觉捻了捻垂在身侧的手指,暗自想道。
作者有话说:
临清筠:她又对我撒娇了,她是不是喜欢我
江殊澜:还不够明显吗?
第十一章
冬日里难得的晴天终于降临,阳光掠过回廊和假山,一寸寸消融雪后的寒意。
临清筠和江殊澜一道往他住的院子走去。
江殊澜的个子只及他肩头,此时两人只隔了不过一拳的距离,似乎他只需稍稍展臂便能揽她入怀。
临清筠不自觉手腕轻动。
他昨日听夏问说江殊澜似乎很了解将军府内的布局,没有任何人带路也能直接找到他的房间。
此时他步伐稍慢些,她也能自然地在对的地方转弯抬步。
“殿下可愿先在立雪台稍等片刻?末将有些事要吩咐手下去做。”
行至一个回廊路口,临清筠忽然道。
江殊澜没有多想,眉眼弯弯笑着说:“那你可得快些回来,别让我等得手上的伤都愈合了。”
“不会。”
临清筠先一步转身,捕捉到身后轻缓的脚步声后才回过头看向那抹娉婷的身影。
立雪台和他住的院子在不同的方向,昨日她不曾经过。
江殊澜没问他,却走对了。
临清筠很快敛回目光,思忖着什么往长廊的尽头走去。
没走多远,江殊澜便倏地身形一滞。
意识到什么,她心里乱了几息,又很快镇定下来继续去往立雪台。
离开长廊后,临清筠对现身的影卫夏答说:“审清楚荷雪做了什么,别让她死在这里。”
江殊澜把荷雪遣出了府,可她们一起长大,江殊澜仍对她有恻隐之心。
临清筠很想了结了她,但荷雪不能死在他这里。
夏答问:“她遍体鳞伤,已经没有再用刑的余地了,要关进暗格审问吗?”
云月公主府的地牢里有各种酷刑,人被带回来时已经快不行了,用了些药才把命拖住。
密不透光的暗格只有普通棺材的一半大小,被一个正常尺寸的棺材装在里面,中间的空隙会放很多饥饿的大鼠和蛇搏斗。
在暗格里不会受皮肉伤,无望的黑暗和那些仿佛贴着头皮与肌肤传来的撕咬挣扎声却能让人心神崩溃。
进了暗格的,从没人能撑住不招。
“你看着办。”
“是。”
夏答拱手行礼后很快消失。
未知却又近在咫尺的死亡才是最可怕的。
临清筠十一岁时便体会过了。
思及那抹把他从无望的黑暗里救出来的暖光,临清筠不自觉加快折返的脚步。
他带着金创药到立雪台时,江殊澜正站在石桌边看着什么。
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