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将军不装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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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金创药到立雪台时,江殊澜正站在石桌边看着什么。
还未回暖的风拂过,她的裙边似花瓣轻舞。
风比他离得更近。
临清筠低敛的眸光落在那儿,暗藏深沉。
“你回来啦?”见他靠近,江殊澜笑盈盈地把目光转到他身上。
临清筠心里松了几分,微微颔首,“殿下在看什么?”
江殊澜抬手在石面轻点,“我出宫开府时,差点因为这张长得像奇松的石桌,把公主府定在这里。”
这张石桌与地面紧紧相连的部分长而直,很像是延伸而下再稳稳扎根的树干。石桌表面平坦却略有起伏,宛如被摧折过后仍迎风伸展的枝桠树冠,浑然天成,姿态优美。
江殊澜还是一缕残念时,常在这里看着临清筠自己和自己对弈。他习惯在这里理清思绪。
“原来殿下以前便来过这里。”
临清筠放下药,“夏问说鱼片粥稍后便送来,末将先帮殿下上药。”
“好。”
见临清筠似是没有多想,江殊澜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一位老臣的旧宅,江殊澜开府之前确实有人跟她推荐这里,但她没来过。
她开府之前看了很多地方,把这一处也算进去应该不会露馅。
有些事情她无法解释,暴露出来也许只会惹他怀疑。
临清筠用取来的干净丝绢轻轻把药涂在江殊澜手心那几道刺眼的伤口上,动作间带了些不自觉流露的疼惜。
那日她想握缰绳时临清筠就知道她的手会受伤,但见她兴起便没有阻拦,想着早点把好用的药送去给她也勉强能弥补些。
此时看着这些烦扰到她的伤口,他心里也密密麻麻地疼。
临清筠神色如常,无人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按例,公主即将开始筹备婚事时才会出宫开府。
所以先帝突然让江殊澜开始选址后,不会有人比临清筠更清楚她当年考虑过哪些地方。
在当时的临清筠看来,那即将是她和范明真共同的家。
他走遍了她去过的每一处地方,自虐般地想象她和别的男人在这些地方共度余生时的模样。
临清筠很清楚,江殊澜并未进过这座府邸。
但她想让他相信,那他便信。
“怎么不帮我吹一下?”带着促狭笑意的轻软声音突然响起。
“嗯?”
“将军怎么走神了?”
江殊澜轻轻晃了晃自己的手心,“我说弄疼我了,不帮我吹一下吗?”
临清筠抬眸,对上她盛满柔软晨曦的眸子。
她再简单的撒娇和撩拨都足以让他自灵魂深处生出愉悦来。
但他面上不显,只安静地望着她。
是包容,也是拒绝。
见他目光清明宁静,江殊澜知他不愿逾距,转而道:“好了,不逗你了。多谢将军帮我上药。”
“果然很快就不疼了。”
江殊澜收回已经上好药的手,像是很善解人意道:“将军的伤还疼吗?礼尚往来,我也可以帮将军上药。”
临清筠眸色渐深。
他的伤都在衣衫遮盖之下。
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素手纤细柔软,若是触碰他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
“殿下。”他低声唤她。
江殊澜发觉他的声音微哑,但仍只是温和无奈地看着她。
像是拿她没办法,又像是纵着她。
江殊澜倏地起身朝他靠近了些,两人的气息几乎缠绕在一起时他也并不闪躲或生气。
似乎很是沉着冷静,方才轻哑低磁的声音像是别人的。
蓦然间,江殊澜微微侧首停在他耳畔,红唇和他的耳垂将触未触时,她问:
“将军是不是未曾被人调戏过?”
临清筠轻叹一声,“的确无人敢这般拿末将取乐。”
“是吗?”江殊澜退回去,眸光含情,笑意款款,“这可不算取乐。”
“这是……情不自禁。”
她说话时声音酥懒,眼神也一直绕着临清筠。
临清筠正欲说什么,却听见纪怀光的声音自不远处的转角外传来:
“临清筠,你这鱼片粥看着真不错,夏问备了两碗呢,有我一碗吧?”
忽然被打扰,临清筠压了压眉梢,却发现江殊澜方才还游刃有余地撩拨他,此时见有人来,清透瓷白的面容已经飞快染上了潋滟羞红。
原是虚张声势,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忍不住羞意。
只在人后,只在他面前,才会有那般柔媚诱人的模样。
第十二章
纪怀光的身影还未出现,江殊澜便已经慌乱地退了回去,还掩饰着什么似的有意侧首望向立雪台外。
江殊澜不自在地偷瞧了临清筠一眼,发现他唇边有清浅的弧度。
“看来将军虽未被人调戏过,却适应得很快。”
窘态被他尽收眼底,他却仍是那副大方自然的模样,江殊澜故意道。
临清筠眉间的郁色散开,慢条斯理地替她斟了杯茶,“殿下脸红了。”
“你看错了。”
江殊澜飞快否认,却下意识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感受到明显的热意后欲盖弥彰地端起茶杯想转移心神。
但在嗅到熟悉的茶香时,她动作一滞,旋即把茶杯放了回去,改为以手扇风驱散热意。
临清筠幽邃的眼神在那杯茶上凝了一息。
“殿下。”纪怀光已经走近,扶剑对江殊澜行礼。
“不必多礼。”
见夏问端着放了两碗鱼片粥的托盘,江殊澜略一思索便道:“两位将军应是有要事相商,我先去别处打发时间。”
她来之前已经用过早膳,本就是为了让临清筠再吃点东西才找的说辞,纪怀光想尝便给他了。
“别忘了喝粥。”她看向临清筠,嘱咐道。
临清筠抬眸看了眼正暗自观察着什么的纪怀光。
纪怀光心底一跳,连忙拒绝:“末将的事不重要,殿下和将军先聊,末将去书房看会儿书就行。”
江殊澜用狐疑的眼神询问临清筠,却见他轻颔首,“随他去。”
“好。”江殊澜点点头。
得了允许,纪怀光忙拉着夏问一起快步离开了立雪台。
“他刚才那眼神你看见了没?感觉我要真坐下了换公主离开,他能让人把我做成粥。”
“我又不知道公主在陪他喝茶……”
“来的路上卑职告诉过您。”夏问直接道。
“咳,”纪怀光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谁会不想看看一贯清心寡欲的临大将军和女子独处时是什么模样呢?”
“能看到他刚才那温柔得跟什么似的模样,冒点风险也值了。”
“难道你不想?”纪怀光想拉夏问下水,“不然端粥上茶这种事怎么会是你来做?府里又不是没人了。”
夏问摇了摇头没说话。
公主的事将军都很上心,即便是端粥上茶这种琐事也只会安排最信任的手下去做。
得不到夏问的配合,纪怀光继续道:
“你说这人回京之后怎么变了这么多?”
“入城那会儿也是这样,稍有人打扰他和公主,他就跟被人抢了什么宝贝似的。”
“若是公主和范明真的婚约还名正言顺地存在,”纪怀光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那有朝一日范明真会不会曝尸荒野?”
夏问平静道:“不会。”
“嗯?”
“没人能找到他的尸体。”
既然要让他消失,便会更彻底。
纪怀光想了想,认同道:“也对。”
这才是临清筠做事的风格,
*
不知名的鸟雀偶尔落于立雪台边缘,安静与平和也缓缓在这方角落里流淌。
江殊澜右手托腮,目光一瞬不错地看着临清筠。
临清筠手指瘦削细长,在战场上执刀剑的手此时正拿着一柄瓷白勺,粥被优雅地送至薄唇边,吞咽时好看的喉结会上下轻滚。
碗勺之间没有磕碰的声音,一碗粥用完后,他唇边也并未沾染任何痕迹。
人前从不失仪,仍是江殊澜熟悉的端方君子仪态,也是很多人所习惯的他。
却会让她忍不住忆起在某些亲密的瞬间,那个在她颈间呼吸急促,挣扎于失控边缘的临清筠。
只属于她的临清筠。
临清筠的手指几不可见地紧了紧。
那种感觉又来了。
她在看他,却又并非在看他。
“殿下,”他噙笑唤她,“东西不合胃口吗?”
江殊澜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什么后心如鹿撞,强作镇定道:“不是,我不饿。”
“夏问说殿下没用早膳。”
“我骗他的,”江殊澜笑吟吟的,“只是想看你吃。”
“再吃一碗吗?”
常年习武练兵,但临清筠习惯每餐都吃得很少。以前也是陪着江殊澜时才会多用些。
“好看吗?”他忽然问。
“自然好看。”
“临大将军最好看。”
临清筠听出她话里的乖觉和顺从,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殿下也会这样看别人吗?”
用这种含着情意的,会让人心头酥麻的眼神。
让他以为,她在爱他。
江殊澜黛眉微蹙,回想起之前在马上,临清筠曾问她是否因范明真悔婚一事才去接他。
“临清筠,我和范明真没有关系。”
临清筠轻轻点了点头,开始用第二碗粥。
江殊澜也变得沉默。
她的接近对于他来说,似乎确实太突兀了。
理智如他,也许正在找寻一个说得过去可以相信的理由,而非她突然说出口的心意。
临清筠安静地吃完粥。
不该问的。
无论她看着他时心里想的是谁。
临清筠起身,用漆黑温润的眼睛望向她:“殿下先休息一会儿,末将与纪将军谈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江殊澜抿唇摇了摇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第一次变得凝滞。
但临清筠正欲道歉时,怀里却多了个眉目温柔的人儿。
“殿下……”
记得他身上有伤,江殊澜只是轻轻环着他的腰,脸颊微侧倚靠在他胸膛上。
“别动。”
临清筠一僵。
天地万物都静止下来。
怀中的她温暖而美好,独属于她的温度与气息一寸寸将他缠绕,因她抬臂的动作而微微敞开的披风也遮不住婀娜身姿。
即使是冬日临清筠也衣着单薄,她的玲珑有致与他衣衫下那道伤口之间离得太近了。
那些骤然升起的贪婪和渴望,于纯洁净美的她来说,是亵渎。
临清筠想起回京之前曾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
他吻她,她也乖顺阖眸回应。
那不是江殊澜眼里的临清筠会做的事,却是他的朝思暮想和求之不得。
临清筠稍稍退开了些,想在两人之间留出空隙。
但江殊澜立时察觉他的逃避,又追着贴近他。
这朵脆弱娇美的玫瑰再次主动步入了他的怀抱。
近到,仿佛他只需轻轻触碰,便能把她从原本停驻的枝头攀折下来,让她往后日日夜夜都只能在他怀里生长,盛放。
他好似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因他还听见她语气柔软,一字一字认真道:“我不会那样看别人。”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她微仰起头,又用送他玫瑰时那种温柔缱绻的眼神望着他,眸中升起缥缈水雾。
“不要不相信好不好?”
临清筠心里一窒,呼吸微乱,还未开口便又见她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地说:“我会难过。”
要命。
临清筠压抑着内心的滚烫,声音喑哑低沉:“嗯。”
*
直到走进书房,临清筠也仍未完全回过神来。
他方才几乎克制不住对她的渴求,险些忘记自己是谁。
他是她会喜欢的那个临清筠,不是深渊下那个人。
刚才临清筠差点放下虚抬的双手回抱住她纤细的身躯,但她像是很快便抱够了,恰好松手从他怀里离开,还催促他来书房找纪怀光谈正事。
临清筠抬眸睨了眼正拿着本游记看得昏昏欲睡的纪怀光,指尖微动,有什么东西便直直打向他的膝盖。
“谁!”
纪怀光被打得膝盖一痛,立马从椅子上跳起做防备状。
“若是敌非友,你已经死过一回了。”临清筠淡声道。
“啧,”纪怀光草草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至于吗?不就打扰了你们一会儿,还用暗器打我。”
“还不是怪你府上的地龙烧得太旺了,我才一时松懈。”
纪怀光放下随手拿的游记,走到长案边。
“以往再冷你也从不用地龙,今日怎的转性了?”
临清筠沉默不语,只是打开放在长案一角的京都舆图。
“是因为公主来了吧?”
纪怀光揶揄道:“怕人冷着怕人饿着,方方面面体贴入微,以前怎么不知道临大将军这么会疼人?”
临清筠并不否认,只瞥了他一眼,“看来昨日进宫收的见面礼还不够多。”
纪怀光觉得自己膝盖的疼痛又重了些,“别提了,被皇上罚跪一天一夜都没你刚才那一击疼。”
“不过我还真听到了点消息。”
纪怀光收起调笑,正色道:“皇上和江柔似乎想让殿下去和亲。”
临清筠神色沉凝,垂着眼睑看向舆图中宫城所在的位置。
“不知死活。”
第十三章
静谧是将军府的底色。
府上没有侍女,护卫们也都依令没有靠近打扰,冬日里薄薄的暖阳追着江殊澜的脚步走过回廊和池塘。
不知不觉绕到靠近临清筠书房的院子时,江殊澜没有再往前。
她想早些拉近两人的距离,却也明白需要拿捏其中尺度。
临清筠的卧房她不请自入,是情急之举,也更多只与他和她的私事有关。
而书房是整座将军府最重要的地方,牵涉军中要务,此时的她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进去。
江殊澜忽然想起,上一世临清筠和她住在那个清净避世的小院子里时,书房里放了很多他们给彼此画的画像。
那时他不是将军,只是她的夫君,书房也是他们两人合用。江殊澜身子弱,临清筠担心她画久了疲累,故而也大多是他来画她。
她的一颦一笑都被他留在画里,她死后,那些画也成了陪伴他最久的东西。
江殊澜重活之前最后看见的画面,便是临清筠带着那些画最后一次回到了他们的家里,在见证他们结为夫妻的那园子红玫瑰前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她死前曾让他答应自己,要记得替她看看那些玫瑰三十年后的模样,他便孤独地生活了三十年,然后在她的忌日死去。
一天都不多。
闭眼时,他几十年来惯穿的玄色衣衫也换回了他们初见时的荼白色。
用狠辣手段替她报完仇之后,旁人眼里的临清筠励精图治,揆文奋武,是大启子民人人称颂的皇帝。
但陪他度过了无数个难眠长夜的江殊澜明白,他其实只想当她的夫君。
江殊澜心里酸酸涨涨地疼。
“夏问。”
江殊澜知道他一直不远不近地守在附近。
“卑职在。”夏问很快现身。
“有作画的纸笔和颜料吗?”
“有,卑职送去立雪台可好?”
“嗯。”她很喜欢那儿。
临清筠重伤未愈,纪怀光此时找来,事情应是比较重要。他们可能还有一会儿才能谈完,江殊澜准备先做点别的。
夏问准备的颜料很齐,连最珍贵少见的几种宝石颜料也有。
江殊澜只以为是平日里临清筠作画用的。
但夏问却很清楚,这是将军昨日吩咐他备好的。
“她爱画画,也许用得上。”
没想到今日便用上了。
落笔前,江殊澜已经想好要画她离开之后的临清筠——沉默寡言,气质冷硬,眉目间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