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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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原本想要把谢良臣淋成落汤鸡的黄氏这次脚下真个不稳,连人带桶咕噜噜的滚了下去,身上沾了好些污泥水渍。
事发突然,剩下几个在井边洗衣服的村民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等注意到时,黄氏已经狼狈的坐在了泥水里,此刻正扶着腰坐在地上呻/吟叫骂不止。
见她口中呼痛,有人想要上前将她扶起,可黄氏丢了大脸,自是不愿这么善罢甘休,于是坐在地上蹬着腿,愈发的撒起泼来。
“谢家这没人教的泼赖小子!小小年纪心肠就恁的歹毒,我这好好的洗着衣服呢,就被他给绊了一跤,这事我可不会这么算了!谢家需的赔了银钱来,否则我可不干!”
谢良臣见黄氏在那边干嚎,心中冷笑一声,这女人跟他儿子一样,总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偏偏还不长记性,既然如此,那他就让对方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演技。
于是,在黄氏的干嚎声中,谢良臣手足无措,跟个受惊鹌鹑似的局促起身,双眼不安的朝四周张望,眼神里全是慌乱,语声怯怯朝旁边一个老妇人问道:“周家奶奶,黄婶婶是不是要打我?”
泪珠儿在眼中要落不落,嘴唇瘪了又瘪却一直忍着不哭,甚至临了了,还故作坚强的努力弯了弯唇角,看起来活脱脱一副受了欺负却要强装坚强的小可怜模样。
这样子一出来,在场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都顿起怜爱之心,被他拉着的那个周婆子更是直接把人揽进了怀里,安抚道:“狗剩别怕,周奶奶护着你!”
要装可怜时绝对不能高声,更不能撒泼耍无赖,这是谢良臣的经验之谈,不过显然黄氏还没明白这个道理。
她见众人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而那个暗地里使绊子的小崽子却趁着空隙,偷偷朝她做了个鬼脸,气得她立刻就站起了身,这下是真的打算过来收拾他了。
不过显然她是不可能得逞的,而且因着她的动作,原本那些一心想着瞧热闹的人也觉得她做得过分了些。
毕竟一开始是她想要朝谢家二小子泼水,结果暗害别人不成反倒自己摔了一跤,如今气其败坏实在是没得道理。
谢良臣从始至终都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被对方平白无故威胁的模样。
同时,他也欣慰的摸了摸自己的小短腿,不得不说,有时候人小腿短也是有好处的,因为他出手的隐蔽性大大的增强了。
有了前头的事做铺垫,黄氏此刻对谢良臣的刁难也有了动机,再加上世人天生喜欢怜悯弱者,一个泼赖蛮横的人,对比一个弱小无助的孩子,谁是“恶人”几乎一眼即明。
黄氏最终被人架走了,而谢良臣则被众人安抚怜爱了好一阵,他乖乖的朝她们道谢,等人都走了,这才端起木盆回家。
这次遭遇他算是大获全胜,不过此事也有个副作用,那就是黄氏总是逢人就说他是个奸猾的,以后长大了肯定也没什么出息,定要变成街头混子。
一开始并没什么人信她的话,不过时间久了,她说得多了便也有人将信将疑。
都在猜测谢家这二小子是不是真的不是个良善人,毕竟那次谢石头追打他,父子两人绕着圈跑的事大家都还记得呢。
后来这件事传到谢石头夫妻两人耳中,他们皆气愤不已,说黄氏乱嚼舌根,想要去找她理论,谢良臣却全无所谓。
他深知为人若太过善良,并不是什么好事,有时“不好惹”反而会省去很多麻烦,譬如牛大头后来每次遇见他,就只敢瞪他而不敢轻易出手。
等麦子也割完晒干,田里的稻谷也差不多该收了。
这样农忙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个月,谢家才总算把粮食都收进了仓里,一家人除了才几个月大的谢小花,个个都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不少。
赵荷花想着一家人辛苦,便准备杀只鸡来给大伙补补,哪知等把鸡捉来,却发现这鸡身上的毛似乎掉了不少。
最开始她还以为是闹了鸡瘟,吓了一跳,等发现圈里的鸡个个双眼有神,不像是害病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谢良臣从容的从鸡圈前走过,惊起咕咕声一片,甚至等撒完鸡食,半天都没有鸡敢靠近。
赵荷花不明所以,不过也看出来这群鸡有点怕自己的二儿子,所以干脆自己过去唤了几声,让那些受惊的芦花鸡过来啄食。
趁着这个机会,谢良臣便又捡了好些鸡毛收着,想着他收集的羽毛已经够做好几支笔了,便打算暂时放过这些鸡,省得真给薅秃了。
难得能吃肉,一家人都很期待,谢良臣也一样,甚至他还很没出息的借着帮忙的由头,一直待在厨房里没走。
其实帮忙是假,他不过是想看看赵荷花到底会怎么做,是整只做成烤鸡还是干脆做成炒鸡丁。
不过他流着口水看了半天,最后却只看见赵荷花将剁碎的鸡块合着一大堆其他的东西混着一锅煮了,而且同样没放多少盐。。。。。。
在灶前烧着火的谢良臣颓了,同时暗下决心,等以后自己长大,他非要把这能让人嘴里淡出鸟来的日子给改过来不可!
赵荷花混着鸡肉炖的是去年冬天是储藏的萝卜和现从竹林里挖的竹笋,因为煮了一大锅,所以她就让大儿子和二儿子各端了一碗去谢家大房和公婆屋里。
谢良臣去的正是谢平家,两月没来,谢平比之前黑瘦了不少,且见着他来,他脸上的神情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狗剩你跟我来。”
见侄子眼神懵懂,谢正拍了拍他的肩,将谢良臣手中的碗递给妻子,又让她一会也盛一碗刚点的豆腐,便转身去了书房。
谢良臣跟在谢平身后,心中也开始盘算起来,看他这伯祖父的样子,像是生气了,而且似乎是在生自己的气,于是也开始回想他最近到底有没有闯什么祸。
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来他到底干了什么,因为谢良臣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堪称劳动模范,实在是乖得不像话,他前世的老爹要是知道,估计能惊呼祖坟冒青烟。
才刚进屋,还不等谢良臣卖乖,谢平就先出声道:“你把前段时间我教给你的文章全都背一遍。”
谢良臣刚作揖到一半,闻言只好直起身,把《三字经》《千字文》从头到尾默背了一遍。
或许是因为要教谢栓子,所以即便再忙,谢良臣每天仍会将学过的知识复习一遍,因此虽两月过去,可他倒没把学过的东西忘了。
见他能流利的背诵全文,谢平脸色好看了些,然后又让他默写,谢良臣继续照办,等谢平再抽查了几个问题之后,谢良臣就明显发现他这个伯祖父的怒气值消了不少。
只是虽是消了不少,不过看脸色,似乎对自己仍有不满。
不过看破不说破,对方没有提出来之前,谢良臣自然也不会问,因为若是对方想让他知道,迟早会开口。
果然,考教完他的功课之后,谢平便长叹一声,背着手起身,然后踱着步子站到了他身前。
但听他语重心长的对自己道:“狗剩,你可想过将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实在是宏大了些。
要按谢良臣自己的想法,那肯定是家财万贯,不愁吃喝,而且最好这朝代能变得再好一点就更好了,因为如今这社会比起前世来,实在堪称贫瘠且乏味。
但他不傻,自然知道不能这么说,于是给了个万金油的答案:“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这样笼统的答案自然不能让谢平满意,但见他捋了捋胡子,面朝窗外,微仰着头,沉声道:“古人有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可知这四句话的含义?”
这四句话出自宋朝理学家张载,意思是说,作为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有抱负的士人,应当将这四个目标作为自己奋斗的终身理想。
即:为了世人的发展,作为士人,应当在认清世界发展的本质和规律之后,为其他人也构建出良好的理性价值观,丰富他们的精神世界,并加以引导。
“为民立命”则是要求士人将百姓的命运放在心上,倾听他们的心声,消除他们的苦难,同时要为百姓创造他们命运的正确方向,为他们谋福祉。
至于后两句的道理也差不多,就是要求士人继承先贤的学术成果,让它们不至于断绝,最好还要能传播发扬下去,并最终为后世太平开创光明的未来,为盛世打下基业。
几乎大部分的读书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抱负,谢平虽读书没什么成果,可与其他的读书人一样,都是有一腔热血在的。
谢良臣没学过其他的经书,自然不知其中的“为天地立心”,实际上来源于孔子的“仁心”,更不知“为民立命”也是由孟子的“立命”思想转化而来,只是张载更注重于“教”而已。
所以一头雾水的他只好摇头,“不明白。”
谢平当然也知道他不懂这四句话的意思,因此转身盯着他道:“我虽不强求你能做到这四点,可你既然进了学,读了书,那就该明白事理,更不可成为一个无礼之人,你需知晓,对于文人而言,名声大过天。”
听到这,谢良臣明了了,他这伯祖父是听说了黄氏的诽谤,所以敲打他来了。
不过对于做人做事,谢良臣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他虽不是恶人,不过也不打算当圣人。
因为古往今来,那些固执坚守底线的名人,许多最后不仅没有实现理想,反而最后落得个凄惨收场的实在数不胜数。
便如岳飞,要是他抵死也不回京城,实际上皇帝拿他也没辙,可他不能抗旨,所以后来还是回去了,且最终为人所害,不仅家亡,他忠心的国也同样破了。
第17章 心照不宣
“伯祖父说的是,侄孙记住了。”谢良臣一副受教的样子应下了,只不过自己又在心中加了一句,下辈子一定。
粮食全都收回来了,平顶村家家却仍有一件大事要干,那就是给官府纳粮。
谢良臣前世出生时国家的粮食已经年年丰产,农村种植的不管是稻米还是麦子都是不用上交一粒给国库,不过据他老爹说,他们那一辈当时生产力还不行,所以还需交公粮。
因此,他早就对于这种一村人成群结伴,据说很有可能还要赶几天的路去交公粮的事好奇不已。
所以等听说过谢石头要去县里交公粮,他第一次使出了耍赖技能,表示自己也想跟着去瞧瞧。
“去县里可是要走好几天的路,你人小脚力也不行,跟着去凑什么热闹。”谢石头直接拒绝。
谢良臣仍试图说服对方,开口道:“可你们一路上又要挑着担子,又要生火做饭,有个帮手不是很好吗?”说着他指了指自己,意思他就是那个帮手。
谢石头无奈的拍了拍儿子的头,好笑道:“我们不用生火只带干粮,而且你以为走几天的路是那么好玩的事?到时候你别说帮忙了,恐怕脚磨破了还得我担着你走,还是算了吧。”
说完谢石头也不再理他,而是跟妻子商量路上要带的东西去了。
本来照理说赵荷花也是要跟着去的,因为他们不能只交一担稻谷,还得另外上交一袋麦子,只不过因着女儿还太小,所以她必须得留下。
大融的土地税规定,每亩地需缴纳的稻谷为三斗,也就是近40斤,至于其他例如布、麻、绫等,因为他们这里不是养蚕之地,所以需得折算成银子上交,大概有数两。谢家总共有田三亩左右,因此一石的稻谷就足够了。
在古代出行比不得现代,尤其是带着这么多的粮食上路,若是没有大部队一起,路上很有可能会遭遇劫匪。
所以,即便担一石的稻谷已经很沉了,可谢石头还是将麦子分成两个小包,分别搭在了担子两头,而不是选择后面自己单独再去一次。
谢平因为要跟着儿子一起去纳粮,也停了对谢良臣的教学,一行人天没亮就启程动身,浩浩荡荡的朝县里去。
荣县属云阳府辖下九县之一,地处西南,多山而路险,且因为山多,所以道路阻塞难行,只有一条官道从荣县通往云阳府,再从云阳府通往省城江州,除此之外,全都是蜿蜒的小道。
这次纳粮平顶村的人几乎都来了,谢正作为村长,又是村里唯一一个有童生功名的人,因此大家都以他为首,尤其是在将粮税交与官府之时,多半也是他从旁协助。
例如,税吏在造册时是否按照缴纳实数记载,以及若是对方要想收取好处费,那么他们该怎么办等等诸多事宜。
队伍走了大半日,眼见日头毒辣,谢正便让大家在树荫底下暂做休息,等吃过午饭后再重新启程。
因着稻、麦新收,所以大家路上的干粮都是用新打下来的粟米做的团子,要不就是粗麦饼,虽然比不得富豪之家的珍馐,不过也是众人难得能稍微吃得饱一点的时候了。
几个村民坐在树下歇气,等将手里的干粮吃完,便问谢正道:“村长,听说今年咱们县里换了个新县令,你说这新的县令大人是个好的还是个贪的?”
谢正也没见过这位新县令,只知他似乎是替补上任,原本要调到本县的县令在上任途中生病去世,吏部便临时选了这位县令过来。
“我也不知道,不过县里交税向来都是有惯例在的,想来这位新县令初上任,应该暂时也不会大改。”谢正斟酌着道。
事实上,每年平顶村的村民们交税粮时,都会比实际要交的多备一些,一是怕路上有损耗,二是县衙收税的税吏总要克扣一点,他们舍些出去,纳粮也顺利些。
这规矩几乎已成了定例,不仅他们这里如此,全国几乎所有地方都这样,差别只在多少而已。
听谢正这么说,大家安心了点,等简单吃过午饭,一行人就又挑着担子开始赶路。
谢家二房那边是谢安和谢铁柱来纳粮,等晚上休息时,两家人便把油毡布铺在了一起,而谢石头则跟大哥轮流守夜,让老父谢安和伯父谢平休息。
至于谢正,他则要时不时在营地附近巡逻,以防有贼人靠近。
刚走到营地边缘,谢正便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异动。
他以为是野兽想要伏击人,于是立刻就拿了只火把在手里,同时示意另外几个青壮拿上家伙跟自己一起,若真是野兽,则定要将其吓跑,免得对方趁夜偷袭。
一行人小心的朝那处摇晃的树影靠近,眼见越来越近,那灌木却突的不动了,众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这畜生发现了他们,此刻正积蓄力量准备一跃而起伤人不成?
谢正想着不管是狼也好,虎也好,总是畏火的,便打算先取一段树枝点燃了丢过去瞧瞧,哪知树枝还未脱手,那树丛里便窜出个人来,生生把他们唬了一跳。
谢良臣抓了抓脸上被蚊子咬的红疙瘩,尴尬的朝众人笑,等对上谢正的目光,他难得心虚的低下了头,小声叫一句:“大伯父。”
见出来的是谢良臣而不是野兽,众人提着的心总算放下,谢正让其他人继续巡逻,自己则提着这小侄子来到了谢石头面前。
乍见到儿子,谢石头还有些愣,等知道他是一个人偷偷跟在后头跑过来的,气得就要拿棍子抽他,好赖才被谢平给拦了下来。
不过他也对于谢良臣偷偷跟出来的做法也十分不赞同,训道:“世道艰险,父母既命你守家,你身为人子怎可任意妄为?”
谢良臣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是他必须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具体民情,若不走这一趟,他觉得自己即便学会认字了也找不到努力的方向。
而且他需要钱来买书,买笔墨纸砚,可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