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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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如此,光是今天上午他就听见自己右边不远处时不时的有铃铛被拉响,就猜测是不是有哪位仁兄肚子不舒服。
如今看来那人便是方敏了。而且他很可能上午就把三次机会用尽,下午不能再去,可他却又不想放弃考试,这才酿成这场“惨祸”。
方敏一脸惨白,双脚几乎无法站立,两个衙役拖着他往外走,难以言状的味道便一路飘散,考场之内抱怨声渐起,巡考官呼喝一声,让众人保持安静,这才将声音压了下去。
只是声音虽是压了下去,空气中的味道却没散。
尤其是谢良臣跟他只隔了一个号房,更是受罪,所幸他已经答完了题,否则非得被臭晕过去不可。
而他旁边的仁兄则更惨,谢良臣甚至感觉对方拿头撞了一下靠近他这边的墙壁,还有十分急促的憋气声。
原本坐着方敏的号房空了,虽后来也有人来打扫,可清扫的人实在有些马虎,基本就是清理个表面,而不是彻底的清洗,所以那股臭味虽淡了不少,可附近的人却仍能闻到。
谢良臣也闻到了,可是他也没办法,只好将夹衣撕破点口子,掏出棉花塞进鼻子了,如此终于能勉强忍受。
第一场考完,谢良臣在坐了一会后拉响铃铛出去休息了一下,等傍晚天黑吃过晚饭,他便早早躺下休息,等明天的第二场考试。
第二场考的墨义和经义,而相比于县试,府试的墨义题不再仅限于句子,而是既有句子,又有段落,也就是说考察学生理解能力的难度又上升了。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只要将这几本经书都学透了,句子也好,段落也罢,其实都是一种考法。
至于经义,这次谢良臣比县试时谨慎了很多。
因为据说这位知府大人欣赏有才之人,所以文章只求稳肯定不行,至少得出彩才能有把握被其高看一眼。
因此,谢良臣在写这篇经义的时候花了很多心思,不仅认真构思了文章结构,还使用了骈句,让整篇文读起来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具有音韵美,像前世苏轼作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便是骈句中“正对”的一种。
只不过谢良臣不是写诗,所以他没有用“正对”或“反对”,而是用了“串对”,也就是文意递进的手法来写。
因为要斟酌词句,这次她花的时间比昨天多,再加上空气里仍然弥漫着淡淡的臭味,他鼻子被堵,脑子供氧受限,等写完,难得有点头晕。
不过再是头晕也总算是写完了,而早上随着卷子发下来的那跟蜡烛显然也用不上,谢良臣便将它收了起来,准备明天看情况再说。
再次拉响铃铛,收卷的人将糊好名的卷子放进匣子里带走,谢良臣刚拿起馒头咬下一口,准备吃过后早早休息养精蓄锐,隔壁却响起一道幽怨的声音。
“这位兄台,这么臭你也能吃下去饭吗?”
进场两天,第一次有人开口跟自己说话,虽然对方声音很小,还是把谢良臣惊了一跳。
此刻正值黄昏时刻,拉铃起来活动的人不少,所以场内也不是绝对的安静,再加上他们这边的环境实在“恶劣”,不止巡考官,便是考场的衙役也是能避免过来就避免过来,所以他这一声倒没因为什么注意。
谢良臣见无人,便小声回了一句:“那你这四天都打算当神仙吗?”
闻言,隔壁的邻居默了,谢良臣便继续吃他的馒头。
等吃完,本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哪知墙边又隐约的传来一道低语:“兄台,你能不能不要交卷这么快?”
这是什么要求?谢良臣直接无视他,等用清水漱过了口,他干脆直接展开被子,准备睡觉了。
隔壁的人侧耳倾听许久也没听到回答的声音,等再过了会,谢良臣呼吸均匀起来,他更气了,这人还直接睡上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等我写完我也直接睡觉!”愤愤甩下一句,谢良臣偏头,便见旁边有微弱烛光现出,看来对方是准备挑灯夜战了。
又扣了点棉花将耳朵也堵上,谢良臣终于安心的睡了过去,等待第三天的考试。
因为睡得足且作息规律,谢良臣仍旧早早的就醒了,只不过因着睡了两天号房,号房狭窄自己睡得不甚舒服,所以他觉得肩背有些僵硬,便站着活动了下筋骨。
等感觉手脚没那么僵硬了,谢良臣继续开始吃馒头,而且几乎是硬逼着自己吃下去。
这三天来,他们每顿都吃馒头,都快吃吐了,可是不吃也不行,因为不吃就没力气写字。
等他吃完,隔壁也起床了,好像也是在吃早饭,因为他听见了对方一拳一拳捶着胸口的声音,似乎是被噎得不轻。
又过了会,天色放亮,最后一场考试的考题下发,考的是时务题。
关于政见时务,其实自府试起便会开始考,因为只要过了府试,便有正式功名在身,所以难度和考试严格程度也逐渐加强。
只是虽都考政见时务,但考试难度却有很大的不同,且一般为递进关系。
比如到最后会试或者殿试,一般考的就是国策,而像现在的府试,则考得基础得多,考试内容多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还比较接地气。
举例来说的话就是生产或者教化一类。
就像这次府试考的实务题,问的就是生产。
题目是文言文,大体意思翻译过来就是:《周礼》说农事和政事是最多也最详细的,除此之外,诸子百家里说农事,讲农学的也不少,可是有这么多人著书立说,农业发展却仍与千百年前未有太大改变,依旧是靠天吃饭。那么研究了这么多农学,写了这么多著作又有什么用呢?若是有,那么又该如何改善这种情况?
即所谓,试陈教农之策也。
谢良臣觉得这题目倒是很务实,确实,写了这么多农书,可是农业发展却没什么长进,的确有点纸上谈兵的意思。
不过在他看来,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完全可以依照现代农业发达国家的思路来破题。
一说天气,农民们之所以会欠收,很多时候便是由于无法预测天气并根据气候调整作物种植,因此很容易便会遇到颗粒无收的情况。
二则是因为投入不够,这方面主要就在于灌溉的水利工程太少,水渠规划不够有效,以及生产的农作物无法运往太远的地方,导致很多只能本地消化。市场单一也不大,价格就低,价格一低那么大家也就种的少了,收入也就随之减少。
三则是生产效率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单靠人力太过时,无法将生产成倍的放大,导致粮食出产不丰。
这是指出了问题。
接下来他便要针对这三个问题,一一提出自己的解决办法。
首先是天气,要古人现在跟前世一样观测到季风洋流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他并未着重讲这里,只道可以由国内精通天文气候的人专门注意这方面的事,要是发现哪年有干旱的前兆,可以提前发出预警,大家要么改种一些耐旱的作物,要么尽早储备水源以备灌溉。
至于第二项投入不够,则需朝廷按农业出产来具体调拨财政,多修水利,确保农民生产时尽量少遇到问题,而要将农作物尽量运得更远,则要继续扩充、平整官道,让货物贸易往来更加通畅。
至于第三条,虽然知道现在一时半会可能提了也没用,但是谢良臣还是想先提出个思路来,便继续往下写道。
朝廷可以命工部组织工匠改进农具,比如农家常用到的风车、石磨、舂米用的石臼等等。
这些目前都要人力来完成,而且效率不高,那么有没有可能对其进行改进,使之用比现在少得多的人力来完成以前数倍的工作量?
这都是具体到点的办法,要完成这些,绝非一日之功,而要做到这些,则要朝廷真正重视农业、农民,而不是只为了他们手中的粮食。
所以,谢良臣写完这些,最后提笔写道:如孟子之言,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
故要彻改农事,则必专之,若要专之,则必设专学,此方为教农事久昌且盛之道。
等理清思路将初稿写完时,天色已经全黑,谢良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午饭和晚饭都忘了吃,旁边还放着2个馒头和一碗清水。
因为实在隔得太久,原本作为午饭的馒头不仅早就凉透,而且还有点发干,谢良臣咬了一口,觉得实在吃不下去了,便干脆拿笔将馒头串起,靠近蜡烛慢慢烤热。
就这么烤了一会,那些靠近火焰的馒头皮被烤得有些焦了,谢良臣却没发现,还是等看见黑烟才反应过来。
把塞着鼻孔的棉花取下,谢良臣把馒头上焦黑的地方剥掉,这才重新开始烤。烤了大概十分钟,终于有淡淡的麦香味传出,谢良臣抽了抽鼻子,觉得差不多了,开始就着清水吃晚饭。
他这里过得惬意,隔壁却恨得咬牙,这题如此难,可他隔壁竟还有心思烤馒头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关键是,他也好饿,而烤馒头好香。。。。。。
“兄台,可否给个馒头给我?”一道极低的声音传来,谢良臣眉头皱起,这人实在是话多了些,考场上也不注意。
“兄台?兄台?”等了半天也没声音,那人便又连叫了好几声。
谢良臣是不可能递馒头给他的,不说自己都不够吃,要是被人抓住,以为他俩作弊,那可真完了,他还得被判流放。
所以,见这人没眼色,谢良臣直接小声威胁:“你要是再说话,我就叫人来了,说你扰乱考场。”
果然,他这话一出,对方不吭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结果
果然; 他这话一出,对方不吭声了。
吃完晚饭,天已经全黑; 蜡烛也燃去了一半,谢良臣没有再继续改卷子,因为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斟酌修改,而他要保持头脑清醒,所以熬夜完全没必要。
他这边睡下了,考场内却是一片烛火通明; 甚至半夜还有人不小心将试卷烧着了了,引起一片混乱。
第二天主要就是对初稿进行修改了,因为第三场考试主要就考了这篇策问; 因此谢良臣看得也很重,想必最后府试评分; 今天这卷子应该也是占大头,所以他倒没有提前交卷,而是修改了许久。
除了昨天提到的对策,谢良臣后来又加了很多改善办法; 比如每个地方可以根据气候条件种植适合当地的作物; 派人出海寻找其他易种也产量大的粮种; 还有种植更多附加值高的产物,并可以试着朝外发展农业贸易等等。
一不小心就写多了; 谢良臣便又开始删减词句,尤其注意里头有没有重复表达或者赘述; 而核心的引证类比; 则着重关注有没有围绕核心来写; 是否构成论证关系。
本以为改这文会很轻松; 哪知等最后成稿时也差不多快要到交卷的时候了。
所幸几百字的文字誊写起来并不算多,再说自己写字的速度早就练出来了,因此最后倒也不算仓促。
再三检查过全文没有错漏以及犯讳之处,谢良臣拉响了铃铛。
今天他不再是他们这排第一个交卷的了,甚至排得较后,想来对方应该也是胸有成竹。
也是,来参考的人这么多,比自己有才的更是更多得是,他只希望能过府试就行。
交卷出来时,外头天色一片昏黄暗淡,与四天前他进考场天没亮有点类似,所以谢良臣总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谢石头见儿子出来,立刻上前想要扶他,谢良臣却摆摆手,表示自己还撑得住。
“大哥、祝师兄和唐师兄他们出来了吗?”谢良臣问他。
“还没,我就等到你了。”
既然他们都还没出来,时间又还早,谢良臣便也没有与他爹先回去,而是一起在场外等他们。
又过了半个时辰,在陆续有人交卷出来后,贡院也终于通告了考试时间截止,所有考生必须现在立刻交卷。
大批大批的人从里头出来,谢良臣放眼瞧过去,这些人中很多看起来都十分的邋遢,尤其是脸,不少都沾了墨迹,而绝大多数更是胡子拉碴,看起来就像街头的流浪汉。
不过他们也顾不得自己的仪容了,因为好些人考完出来连站都站不稳,还得靠人搀扶,衣着面貌什么的就更是小节了。
谢良臣跟他爹一起在人群里搜寻谢明文他们的身影,等终于瞧见,二人便赶紧上前去扶人,最后总算是把三个人都接到了。
问过情况,三人都道只是坐得太久不太习惯,一时身子发虚,等歇过一阵后,他们恢复了些力气,精神也没那么紧张了,大家这才又一起结伴回客栈。
因着府试刚考完,所以此刻街上到处都是前来应考的学子,且全都在讨论考试的内容。
谢良臣听在耳中,他们讨论最多还真就是今天最后一场的考试,都在说自己写的策问。
有的说教农需愚民的,因为只有老百姓什么都不懂,只知每天埋头干活,不想着偷懒,最后产出的粮食才够多,而人一精就只知利己。
还有人说教农桑乃国之大事,而商人常常会低价收购百姓的产物然后高价卖出,经常囤积居奇,甚至他们买卖土地来也不是为了耕种,不过是佃给农户而收重租,应该加大力度打击商人,不许他们买田,朝廷要加大力度抑商重农。
除了这两种意见,还有许多人都说了各自的意见,不过谁都说服不了谁,到了最后,竟直接吵了起来。
其实他们的做法也很好理解,毕竟要是大家都赞同自己的想法,那么说不定舆论风口一传出,府台大人觉得这是士人的普遍看法,也觉得该尊重呢?
要是认可了他们提的对策,那接下来就是看写文章的水平了,这在无形之中就把另一些人淘汰掉了,所以大家才会争得这么激烈。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出头罢了。
晋身是普通人最首要思考的问题,包括谢良臣现在也是,只是古代晋身通道实在狭窄了些,除了科举,几乎其他路都堵得差不多了,实在是缺乏活力。
他在这边思考科举的利弊,那边唐于成也开口了,问他道:“良臣,以为呢?什么才是教农之道?”
见几个人都看字自己,谢良臣轻笑一声,反问他们:“你们觉得要是自己是农户,最想要的是什么?”
“粮食丰产。”唐于成回答得不假思索。
“那么丰产之后呢?”谢良臣又问。
“这。。。。。。”唐于成卡壳了。
既然是农户,自然所求就是能吃饱饭,既然吃饱饭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该感谢皇恩,效忠朝廷了,哪里还有什么之后?
谢良臣见他答不上来,也不继续追问,而是转过头来问他爹谢石头道:“爹,以前咱家吃饱饭都难,可现在已经能吃饱饭了,你可还有其他想法?”
谢石头之前一直在旁边听着那些考生们交谈,这才知道原来科举考试竟还考农事,正好奇那些家中无田更没下过地的人要怎么答,哪知就听儿子也开口问他了。
他自己想了想自家这几年的变化,确实很大,家中不仅有了余粮,而且每年还有不少银子进账,更兼自家儿子去年考中县案首,不光是平顶村,便是遇到认识他的人,也对他开始隐隐尊敬起来,他日子可说是过得愈发的舒心。
可仅仅这样就够了吗?当然不是。
若是满足于现状,他就不会跟来府城,也不会让小儿子也学他二哥读书了,说到底,他还是想看看能不能让谢家再往前一步。
于是,他很诚实的答道:“自然是希望以后能赚更多的钱,还希望你能考了功名回来,谢家也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