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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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良臣也不打算住得太远,所以要是可以,他应该会选择租住在内城。
“谢兄既有此打断,我倒是知道几处地方,地段不错,价格也公道。”孟彻温文笑道。
孟彻是传胪,需得参加朝考,若是排名靠前才可以成为庶吉士,留在翰林院。
庶吉士是一种翰林院的短期职位,有点像是部门临时工,不过即便如此,想要成为庶吉士留在翰林院的考生也很多。
因为翰林院不仅是起草朝廷机密要件的部门,还会给皇帝皇子伴读,是成为阁老重臣的必要条件之一。
虽然非翰林院出身的重臣也有,但是翰林院清贵的地位,还是昭示了与其他文人政治地位的不同,培养的重臣比之其他多了不少。
按孟彻的学识,谢良臣觉得他应该也能考中庶吉士,所以以后两人很可能就是同部门的官员了,只要不涉及太深,这种你帮一下我,我帮一下你的人情往来,他倒也不必太较真。
于是他便笑着应下了:“多谢孟兄。”
今晚会宴的酒楼很大,而且整体格调也还可以,并没有那种穿的十分暴露,举止轻浮的风尘女子,不过文人总是有个毛病,觉得风流也有时候也是一种资本,觉得这是他们不羁的一种表现,所以难免还是会招几个弹唱的女子进来。
谢良臣自己的酒量是不错的,只是未免出事,他还是先服了解酒的丸药,并告知江着,要是他真喝醉了也务必将自己带回小院。
酒宴开始,各桌的新科进士们都在互相攀谈敬酒,一开始来找谢良臣的最多,无非就是恭喜他高中状元,然后夸赞他学识出众等等。
谢良臣笑着回礼,亦与众人寒暄,其中不少人都暗暗打听他师出何门,有没有什么身家背景,见他真只是个普通农家出身的状元,无权无势,老师也没听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关系,热情一下就消减下去了。
也是,现在他们都考中进士,即便他现在是状元,官职比其他人都高,但是这以后嘛,升官可不是靠殿试的成绩来看的,还得靠关系,靠有人提拔。
因此在酒楼里众人都互相探过底细了之后,谢良臣这个新科状元立刻就不吃香了,甚至比不上他旁边的孟彻。
不过孟彻不愧大家子弟,很是会做人,即便不少人都对谢良臣冷淡下去,他的态度却没有丝毫改变,让人觉得他端方有礼,不以势取人。
对于这种情况,谢良臣是无所谓的,反正只要不结仇就好,至于结党?那还得看这些人以后能不能在全国上下这么多的官员里挣出头来。
叙了些闲话,酒过三巡,众进士接着酒意也放开了些,便开始论起政事来。
其中大家最关心的,当然就是北边时不时来袭扰的北桑国。
“你们说这事也怪了,明明我听人说北桑国去年因着雪灾,粮食减产,夏天时又干旱,牧草也枯死许多,本以为他们缺少粮食,便是再要想来袭扰边关总还是会力有不逮,可偏偏他们却来犯我边境多次,且未听说过有饿死人的事发生。”一个士子疑惑道。
“难道他们从邻国买了?”另一人猜测。
“邻国?哪个邻国能给他们提供数十万吨的粮食?我看这事有蹊跷。”最先开口的那个士子一脸意味深长的道。
“这可不敢乱说。”另一个士子见那人大嘴巴,赶紧出来截断话头,“谁不知道朝廷已经下了命令不许把粮食运往北桑国,要真有人送了,那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就是就是!再说如今朝廷查得严,凡是往那边送的东西,没有手令是运不过去的,你这么说,岂不是暗示朝中有大人通敌?这话可轻易说不得!”一个士子警惕的四处瞄了瞄,这才谨慎开口。
“哼!有什么说不得?!”
有怕事的,自然就有愣头青。
谢良臣就见一个士子极不服气的拍桌站起,梗着脖子道:“如今大融外忧内患,朝上的大人还在勾心斗角的夺权,我看他们再这样斗下去,迟早祸国殃。。。。。。唔唔!!”
那个“民”字还没吐出来,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士子赶紧站起捂住他的嘴,同时低喝:“你不要命了!”
岂知那人根本不怕,挣开他的手,哼一声道:“我怕什么?我是堂堂正正考中了二甲进士,自问也无任何把柄在这些大人手中,他们既抓不着我小辫子,便是罗织罪名也只能漏洞百出,既是如此,能处置我的便只有皇上,这些人又能耐我何?”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不少都神色莫测的互相交换这眼神,孟彻更是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看向这士子的眼光也只透露出两个字,那就是——愚蠢。
谢良臣看着这热血满腔的士子,也替他可惜,若他没猜错,等吏部放官时,若有空缺,他定然只能去偏远差县,若空缺不够需得等官,那他要等的时间可能就长了。
他以为别人会跟他堂堂正正的决斗,岂知人家伸出一根小手指就能把他按死了。
厅中的气氛因为这士子大胆的发言有些凝滞,组织他们聚会的那个人见场面尴尬,便让歌舞班子进来,乐声一起,静默被打破,厅中气氛便又活络起来。
只不过自此之后,无人再与那士子搭话,都有意无意的开始与他撇清关系。
最后,那人像是受不了羞辱,最后气愤起身离开了。
目睹全程的谢良臣此刻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如今朝上张、王二党的斗争恐怕已接近白热化,就连这些新科举子都讳莫如深。
更疯狂的是,他想起上京赶考时路上遇到的那个商队。
虽然对方做了遮掩,领头的更是逢关卡便要给好处,但是按照刚才那人所说,朝廷是下了禁令的,因此越往北边只会查得越严。
可看那商队老板的样子,似乎全不担心,更像是走过无数趟一般,要说他无人关照,全凭他一个商人就能过五关斩六将,谢良臣是不信的。
所以,现在大融的党争的确已经激烈到了,为打击对手,可以做出不顾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来。
那之前因着战事被两方排挤,并最终被逼叛逃的郭要,是否也是也跟此事有关呢?
如果是,那么谢良臣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因为虽然他不想在两党中站队,但是明显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若真要跟郭要一般,恐怕最后也会沦落到跟他一样的下场。
只是至于选哪一边,以及要涉及到什么程度,他还得好好思量。
他这边发呆想着心事,那边孟彻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场中央,还以为他对台上某个姑娘有意思,顺着他看的方向瞧过去,很快就锁定了一人。
然后等谢良臣回过神来时,身边就多了个斟酒的女子,险些把他吓一跳。
前世他是谈过几场恋爱的,所以倒也不至于害羞,只是对这突然来历不明的人有些莫名。
见他有些疑惑,孟彻将酒杯放下,轻笑道:“谢兄不满意这个女子吗?”
才十六岁,提起男女之事就已如此老练,谢良臣感觉有点怪。
虽是知道大户人家一般都会有通房丫头,但在古代过了十几年,两辈子加载一起比别人大一轮还不止的他,到目前为止还是处男,谢良臣就感觉自己好像才是那个古板守旧的人,而真正的古人却开放得很。
谢良臣还未来的及答话,坐在他身边的女子便似嗔似怨的看了谢良臣一眼,真就个欲语还羞,“公子可是嫌弃奴家生得丑?”
说话间,这女子还朝前凑了凑,撒娇般的拿手轻捶了他一下。
这动作别人做来是求怜惜的,可谢良臣思绪却全歪了,脑中循环播放着“拿小拳拳捶你胸口”的各种配音版本,忍笑忍得辛苦。
孟彻见他嘴角抽动,面目扭曲,还以为他怎么了,关心道:“谢兄没事吧?”
“咳咳。”谢良臣掩唇轻咳两声,复才开口道,“没事,只是我之前风寒还未好全,因此刚才想打喷嚏来着。”
孟彻狐疑的看着他,不过既然谢良臣说他风寒还未好全,自然也就不能饮酒过度,于是那女子只好拿着酒壶悻悻退下。
只是离开前,她还是有点舍不得,这状元郎如此年轻俊俏,要是能跟了他回去,可不比自己在这里来蹉跎岁月的强?
看出女子的意思,孟彻又笑问:“我听说谢兄此次上京只带了个书童,身边却是无人伺候的,我看这侍女也算伶俐,不如我替她赎了身,然后送给谢兄吧。”
古人尤其是文人间,除了送诗、送词外,其他最常见的就是送马送女人,在他们看来这非但没有什么,甚至还是一种表现两人间关系亲厚的美事。
譬如苏轼还曾将自己怀了身孕的妾室送给朋友,后来那孩子长大自称“苏轼出子”,而苏家人也没有否认。
可是谢良臣可没打算三妻四妾,因为他知道女人间聪明的也多得是,你贪图别人美色,便要拿其他的来换,后院勾心斗角,时不时你陷害我,我陷害你,自己就从内部被人攻破了。
尤其是将来他要走的路绝不轻松,埋这么大一颗雷他可不敢。
因此他十分坚定的拒绝道:“多谢孟兄好意,只是我即将与家师孙女定亲,此时带人回去,恐惹伤心,只好辜负谢兄美意了。”
见他坚持,孟彻只好作罢,两人又坐了一会,谢良臣察觉自己有点微醺了,便又掩唇咳嗽两声,以不胜酒力告辞出来。
出得酒楼,迎面便吹来了一阵凉风,谢良清醒了不少,鼻间腻人的脂粉味道也随之淡去。
江着是知道自家少爷心思的,见他早早出来,又没带人,便从袖子里拿出封信,低声道:“少爷,盛小姐送了信来,您可要现在就看?”
谢良臣垂眸斜他一眼,江着察觉到视线,头低得更下去了。
都怪他一时抖机灵,急躁了些,就是知道少爷的心思,也不该在这种地方把信掏出来,就是上了马车也好。
不过谢良臣却没说什么,掀帘坐进了车里,吩咐道:“走吧。”
给盛瑗写好了回信,又过三日,等京城一切打理妥当,谢良臣得了二月假期,与武徇一道启程回乡去了。
作者有话说: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第53章 喜讯
来京城时两人是一路辗转游学过来的; 可现在谢良臣却不想耽搁一点时间,归心似箭。
因着落榜,武徇的情绪一直不算高; 好在他也没彻底颓废下去,只道回乡之前他想先去一趟渝州。
按他所言,青山书院既能培养出如此多的人才,里头教学的先生定是不凡,自己此次落榜,可见学问上仍有欠缺; 所以要是有可能,他想进青山书院读书。
说到这,谢良臣想起蔡占和; 他就是从北地到青山书院求学的,只是那时因着临近会考; 他已出发去了京城,所以两人并未在文会上见到他。
在会试结束后的几天里,他们这一届的进士便成了京城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谢良臣虽也被提到几次; 但因为他身上没有什么讨论点; 因此热度不高; 而引起最多关注的就是蔡占和。
谢良臣甚至听说,有人还为蔡占和吃了二十几个馒头; 最后被点为榜眼一事,特地做了首诗。
那诗的前半部分; 描述了一个志得意满从远乡来参加进士科的举子; 还夸他长得英挺; 文章出众。
然后下半部分就直接点名了; 不仅将蔡占和的名字拆开填入诗句之中,还在末尾还打趣他是“饽饽榜眼”,调侃他只要学到难处,吃饽饽就能解。
这样指名道姓的戏谑,让蔡占和很快就有了个外号,叫“饽饽榜眼”,可在谢良臣看来,这不过就是嫉妒心作祟下的小心眼而已。
不过这诗不仅没对蔡占和造成什么负面影响,甚至他的名气还更大了,至少现在稍有心的人,都知道蔡占和这个名字了。
而且他看着人傻乎乎的,可是能在殿试时文章排进前五,这绝非普通人能办到的,再加上谢良臣的观察,他觉得这位饽饽榜眼,恐怕才是真正大智若愚的人。
武徇既要去青山书院,两人便只好在中途分开,谢良臣独自走完后半程。
船到了江城地界,谢良臣被巡抚请到了衙门叙话,无非就是当初中举人时说的那些,再就是如今谢良臣已经授官,所以两人也算是同僚了,他回乡省亲,又是状元,所以还顺便讨论了些朝廷政事。
与此同时,沿途的官员若是有心,饭谢良臣的船靠岸,他们便都会送上帖子,邀他前去喝茶,顺便恭喜他金榜题名。
谢良臣倒是没料到这一点,因此回乡的时间比预想多耽搁了五天,等到荣县时,已是二十天后。
船刚到码头,谢良臣便见王县令穿着官服带着衙役在码头上等他,见他下船,几步走过来,朝他拱手笑道:“谢大人荣归故里,真是可喜可贺!”
谢良臣见他态度如此恭敬,起初还有点吃惊,后来一转念就明白了。
自己现在是从六品的官衔,而县令是正七品,自己还比他高一级,更不用说以后任职还是在京中,而京官向来比地方官都要高上那么半品。
只不过他也没拿大,毕竟对方是本县父母官,而且若是他没猜错的话,下次吏部再下任命,王县令应该也能再升一级了。
因此他也十分客气的回礼道:“王大人客气了,本官如今不过回乡省亲而已,哪里担得起王大人如此后待。”
王县令早得到谢良臣考中状元的消息,当抵报快马送来时,他第一时间就派人去了平顶村报喜,同时还打听到了谢良臣在殿上说他好话来着。
这两件事一叠加,几乎让王县令高兴的差点失态。
谢家如今已经是荣县大族,而且谢家其他几房,如谢正的儿子,还有谢良臣的亲大哥,两人私下一个做买卖,一个搞水利,都是给他增加政绩的事情,所以虽然王县令觉得他们有收买民心的嫌疑,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看来他是真做对了,荣县因着谢家的缘故,不仅平顶村越来越富庶,甚至连带附近几个村子每年收成都不错。
百姓们有钱了也愿意送孩子去读书,如今荣县学风日盛,百姓丰足,这可全都是他的政绩!
而且如今这政绩还被谢良臣直接捅到了皇帝面前,圣上还说他做得好,这怎么能让王县令不激动?!
所以,即便谢良臣只初初授官,年纪还比自己轻那么多,但是王县令还是亲自过来迎接他了,反正论品级对方也比自己高,没什么丢脸的。
他盛情邀请谢良臣到县中酒楼,说是给他备下了接风喜宴,谢良臣一路上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实在是归心似箭,便只好婉拒了。
不过未免扫太扫对方面子,他还是道,等回家安顿好,过两日再送拜帖来拜访王县令。
四月的平顶村气温已经逐渐由凉转暖,又到了育秧时节。
谢良臣看着水田里郁郁葱葱的秧苗,思绪一下就被拉回到了当初盛平顾来找他们问水渠的情形。
若非当初自己拜了他为师,恐怕别说会试了,就是乡试现在考过没有都未知。
他读书的这几年,谢良材已经成了秀才,且参加过一次乡试,不过却是落榜了,名字只在副榜上。
另外祝明源、唐于成也没过乡试,两人仍是秀才,倒是张筹,据说在府学时很得知府大人赏识,而且还与其小女定了亲,去年乡试过了,已经成了举人。
这次他回乡,几个好友肯定是会相聚的,不过他还是得先回平顶村。
谢家院子。
自从收到谢良臣来信,说他不日就要回来后,原本因着他考中状元而狂喜的谢家人便一直在焦急的等着他,可是一连好多天他们去村口看都没看见人,难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