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第4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盯着屏幕上的图标看了会儿,怎么看都觉得沈筵像是在说:“这不得在她面前拿一回乔?”
苏阑凭着记忆找了过来,但却实打实忘了沈筵是在哪一栋的顶层,她敲了敲保安室的小门,“大爷您好。”
那保安也不是很好沟通的样子,算是报出沈筵的大名,苏阑也怕他会蹦出一句——“马冬什么梅?”
她极具建设性地另换了一个问法:“我打听下咱这儿最贵的是哪栋啊?”
按照沈大公子穷奢极欲的享乐主义作派,他不会忍受自己的房价在小区排不进前三。
保安指了指远处的那栋,“姑娘你从那边儿绕一下。”
“嗳,谢谢您。”
苏阑乘电梯到了顶楼,她先是摁了门铃,见半天没人理会,就试着摁了一串密码,再将指纹放上去,这道门应声而开。
密码竟没变过,还是她的生日。
她一时也不知作何感想,换了双拖鞋走进去,屋子里暖气开得足,沈筵穿着件浅色衬衫,边接电话边下楼,他吩咐秘书道:“文件内容没什么问题,明天在常务会议上讨论通过后,就走流程正式下发吧。”
沈筵收了手机,就这么神色淡淡的站在台阶上看着她,也不先开口。
苏阑更不知从何说起,她抿着抹嫣唇,看起来倒像是在生气。
还是沈筵先笑起来,“来都来了,怎么又不说话呢?谁惹你了。”
苏阑把羊绒大衣扔在沙发上,“是你吧?”
“是我什么?”沈筵坐到她对面,起开一瓶气泡水,“家里没热水,将就喝。”
她轻轻柔柔地出声,“GRENS的官司,是你让人撤的?”
对话有几秒钟的停顿,沈筵像在努力回想一件极微芒的小事,看他不上心的样子,倒比今天见了些什么人还要难记起来。
过了片刻,沈筵才漫不经心道:“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吧。”
苏阑笑得不无酸涩,“我们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能成的事情,沈董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这个世界说到底是你们这样的人的。”
“这没什么可稀奇的,权财声势乃是家族世代的累积,这通电话里头有多少人情世故,你自己心里该有数。”沈筵的指尖敲着扶手,训小辈似的语气,面上也是不温不火的,“你在同龄人中的确可称优异,但要想凭一己之力,站到家门阖族的百年踔厉之上,痴人说梦了,阑阑。”
苏阑抬眼,她长久地看着面前这个从容得体的男人,他洞察世事,一点也不扫人兴的,总是不言不语地在背后替她收拾残局,也从不碍人的事情,她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没学会的乖,没吃过的亏,以她的慧根还领悟不出的哲旨,时间没来得及教会她的道理,他都教给她。
她一时没了言语,垂下眼眸小声说:“晓得了。”
沈筵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嘴角,在她所有千柔百媚的模样里,他偏生就最爱一个温驯听话。
“吃晚饭了吗?”他问。
“早吃过了。”
苏阑站起身,她缓步踱到客厅的落地窗边,这五六年间,北京的变化很大,从此地望去,入眼尽是云水激荡的拔地繁华。
只是,这窗外的风光不属于她,而窗里的这个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消受得起?
她突然问,“怎么又不住酒店了?”
没等沈筵应她门铃就响了。
正好省了告诉她,是因为任命就快要下来,这个节骨眼上,总在酒店住着也不像话,他不想节外生枝。
说穿了,多年修得稳重自持,不等到事情有了十成眉目,沈筵也不肯声张的。
半岛酒店的服务生推了餐车进来,周到的将菜肴摆放在桌上,一壶刚烫好的花雕酒还冒着热气。
他邀她入座,“再陪我吃点?”
苏阑轻曼地卷袖子,给他倒上小半杯酒,“你总这么晚吃饭吗?”
沈筵笑说:“快到年关了,事情多,忙迟了点儿。”
她坐下规劝道:“那也得吃饭啊。”
“你要真放心不下,”沈筵蓦地握住她的手,“就搬出来同我住。”
苏阑急忙把手抽出来,隔了幢幢灯影看着他,“你用什么立场说这话?”
沈筵皱了皱眉,“那你又为什么来这儿?”
苏阑答得很干脆,“来谢沈董抚绥万方的仁德,再就是想告诉你,以后真不必再插手我的事,我们又没有关系。”
沈筵掀起眼皮瞧她,知道她如今长大了想法也多起来,只没想到会这么难,又弄不明白她到底在顾虑些什么。
亏得他还以为,只要他肯结这个婚她就能点头,但他好像忘了,苏阑从不是会在原地等他的人。
前天李之舟那句诛心之论说得很是,没准在苏阑的心里,他沈筵高门望族的,还未必及得上小户人家的平实稳当。
道阻且长啊这追妻路。
“好,”他点头,“我有数了。”
苏阑起身告辞,“那我就先走了。”
沈筵淡道:“我才喝了酒,不便开车,让司机送你。”
按着沈筵一贯的好性子来讲,这已经称得上是不欢而散了。
*
春节前的一个周末,林静训约了苏阑去长白山滑雪,她难得有兴致,地方又不算远,苏阑当即就在电话里应承下来。
后来想起来,那应该是林静训失常前,上天施舍的,她们最后一点温情时光。
苏阑订了柏悦的套房,就在度假区,滑雪和泡温泉都方便。
她在任何的运动项目上都有着惊人的短板,跟着网球教练学了半年还不会握拍,后来被俱乐部拉进黑名单,表示交多少学费都不收她这样的蠢学生;沈筵手把手教了她一整个夏天,到秋高气爽的时候,她也没能把自由泳的要领掌握住,反叫他开始怀疑人生。
所以上午在滑雪场,哪怕林静训特地请了教练,在她已经能熟练地换刃时,苏阑也还是没能打破诅咒。
而作为一个一生要强的南方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即将要摔倒的时候,尽可能地做到姿势优美。
傍晚林静训和她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翻着白天拍的照片,边看边大笑个不住,“苏阑你快看看呐,你摔了多少跤啊?”
苏阑战术性地喝了一口香槟,别管,她先做个假动作缓解下尴尬。
好在这时苏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沈筵打来的,从那天在他家闹了不愉快,他们已很久没联系。
苏阑知道自己不占理,明明沈筵是一番好意帮了她,他甚至动用私人关系,来帮她解决公司的棘手难题。
可他越是这样,苏阑就越想躲。
这五年里曾经历的无助时刻,跑马灯似的打眼前过,她真的不想再试着去依赖谁。
苏阑迟疑了几秒后挂断。
沈筵再打一遍,又被她给摁掉。
他放下手机,浸透在无边黑夜里,背靠著书桌极慢地抽完一支烟,脑子里全是苏阑迷乱着双眼,在他身下求饶的样子。
这一闲下来就想她的毛病,真是多少年了也不见改。
那小姑娘这辈子,大约是吃了秤砣来托生的,当真世间少有的铁石心肠。
林静训狐疑地看了眼她,“沈叔叔的电话吧?你怎么还在闹气?”
苏阑说:“你也觉得我在置气?”
林静训平心静气地说:“我只是觉得沈叔叔是个好人,至少对你来说是,在我们那鬼地方,像他这样的人已经很难得了。”
总之她没这样的运气遇上。
苏阑浮光掠影地笑,“你们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从来都不善待人的地方。”
林静训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苏阑的表情迅速僵在脸上; 她再也笑不出来,因为郑臣也说过同样的话。
她是见过一次郑妤的,在洛杉矶,她去出差; 郑臣陪她一道去解闷。
他们三个在比弗利山庄的Urasawa吃了一顿日料; 二十多道菜; 餐厅花了三四个小时的功夫才陆续上完。
至于味道嘛,自是不能和东京比,甚至都赶不上北京。
在和郑妤碰头之前,苏阑还有几分忐忑,毕竟她们不是可以坐在一起用餐的关系; 怎么说都会不自然; 尤其她还那么跋扈。
可事情和苏阑想得完全不同; 不知道是传闻有误; 还是郑妤转了性儿,她友善得出乎她所有的预料。
她们抱怨美国的天气; 说各自导师坏话; 议论眼前的大选,却绝口没有提及沈筵。
甚至临走之前,郑妤还邀请她下次再来洛杉矶玩; 说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可以去; 不必再带她哥。
|
苏阑“哎”了一声应下来; 可直到她离开美国; 也没有再去洛杉矶找过她。
等到郑妤走远了,苏阑用一种举世不出的震惊目光转头看着郑臣; 他才慢悠悠地说:“你不用看我; 我妹妹以前真没这么好相处; 她变了很多。”
苏阑没有再问,她当然懂得清白的名声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有多么重要,尤其郑妤这样的家世,被未婚夫领着圈里那么多有头脸的人物当场拿住奸情,想想就不好受。
更何况这个圈子就这么点儿大。
郑妤性情大变,也在常理之中。
她那会儿还叹了声气,“这都是沈筵造下的孽。”
“你就别往外摘了,那老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其实都怪他也不对,是小妤不管不顾非要纠缠他的,最先犯规的人是她。”郑臣重重刮了她一眼,复又低头切着块牛排,“与其说沈筵这小子冷心狠情,倒不如说高门大院,从来就不是什么善待人的地方,你见哪一个好过了?”
“静儿,我知道他待我好,可是沈筵这样的人,不是我能高攀的,”苏阑回过神来,她喝了有大半杯酒,语调凄凄切切,“有些梦做过一次就够了,好不容易醒的,再要睡过去就不礼貌了。”
“所以我们女权倡导者苏总,”林静训伏在池边看着她,“还是决定了要回美国去吗?”
苏阑撩开她散在鬓边的头发,林静训有一张清新脱俗的脸。
打眼看过去她也根本不像是经过这么多事的姑娘,跟个女高中生似的,脸上总带着一股穿制服裙追逐跑过操场时的娇美,引得无数男生去看。
她点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也许换个地方,你也能过另一种生活。”
林静训扑哧一声笑了,“瞧沈叔叔把你惯得呀,真能异想天开,我怎么可能出得了国?林翊然不点头,你别说签证办不下来,连飞机都难上,这些我又不是没试过。”
苏阑忽然想到离开那年,如果她稍微嘴快露了一点风声,是不是也一样会走不了?
想必是的,林翊然能做成的事情,沈筵又岂有办不到的?
那等到明年年底,她还能走得了吗?
“苏阑,你和我一样,我们都在这天下熔炉之中,人生不见动如参商是常态,不敢谈圆满,你是一清二楚的,林家虽然养大了我,也葬送、摧毁了我的一生,因此,”林静训的声音低下来,池中水汽氤氲,她整个人既澄净又柔和,“走到今天我不恨林翊然,不恨那对夫妇,也不恨我亲妈,上苍如此轻鄙我、愚弄我,我都认了,但还是不死心想求一求它,既然我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能不能都冲我来,放过我最爱的人,让他这辈子圆满一些,再圆满一些。”
“他会的,他会比谁都圆满,你放心。”
她们在长白山上疯了两天,周日下午回北京,刚走出首都机场,林翊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林静训知道林鄄病情好转之后,她哥是肯定要找来的,所以当她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但苏阑还是听出了不情愿,林静训一直很小声地求他,“我这两天不是很舒服,总觉得头晕,过几天再找你好不好?”
那边没说什么就挂了。
苏阑摸了摸她额头,“你别是着凉了吧?”
林静训“哎呀”了一声,“我是骗这王八羔子的,不过这几天,确实觉得哪儿不得劲,又说不上来。”
“那我们上医院检查一下。”苏阑正开着车就要变道。
林静训笑着拦她,“怎么听风就是雨啊你?哪那么娇弱?送我回了家你去忙吧。”
“真不用啊?”
“说了不用。”
苏阑把车开到她家楼下,就看见满脸阴森的林翊然站在那儿等她,车上分明开着暖气,可苏阑却瞥见,林静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苏阑牵着她的手说:“我陪你下去,我不信当着外人在他就敢胡来,真没王法了。”
林静训反而大力的握一握她,里头满满训诫和警告的意味,“王法算什么?你势单力薄的不要去惹这号人,他就一疯子。”
苏阑还不放心,“可是你……”
她还没说完,林静训就已经下车走了,饱含悲壮的。
林静训才推着行李箱上前,她哥就连人带箱子拽过去,冷凄道:“刚滑雪回来,身体这么快就不舒服了?你成心气我?”
她躲开了他的亲吻,“是真的,这不是说话地方,哥我们上楼去吧?”
林翊然好似消了些火气,他把人单手抱起来,一手推着行李箱进电梯,“好,咱们慢慢说,说上一整夜。”
苏阑悄悄跟上楼,在门外守了半天,确定没有那些个惊世骇俗的动静从里头传出来,才勉强放了些心,下楼来开车走了。
她才在家洗完澡吃了晚饭,坐在沙发上准备接受来自她奶奶和妈妈的□□,苏阑视死如归地一撩头发,“来吧,请问。”
何丛切了个橙子给她婆婆,“妈您吃点水果,我来帮您问她。”
“这二十四孝不得加一孝?”苏阑也想去拿一块,被何丛敲了一下手,“何氏奉母,您觉得怎么样?还贴切吧?”
这些年苏阑人在国外,距离产生美,母女关系缓和了不少。
何丛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她,“你说你啊,正经让你谈个男朋友吧,你推三阻四,一张嘴整天就知道瞎贫,野本事飞天。”
穿着一身素雅旗袍的闺秀奶奶瞄了眼何丛,眼神里写着“别说这些没用的,快问她怎么回事”。
何丛清了清嗓子,“我听说你有个挺拽的前男友,刚从牢里放出来,哪位啊我见过吗?怎么我就不同意你们交往了?”
苏阑大惊失色,“这么说你同意?”
“我、我能同意就出鬼了!”何丛被她问住了,“还真有这么个人是吧?”
奶奶见自己的嘴替不中用,直接把何丛红牌罚下了场。
她亲自问,“囡囡,你就告诉奶奶,你到底预备什么时候结婚?有没有个谋算。”
苏阑犹豫着道:“三十。。。。。。”
她还没三出多少来,那头她奶奶已经把行李箱变出来了,镇定地吩咐何丛说:“你订机票,咱们寡娘俩儿啊,回扬州住,生死由我们去吧。”
掐人脖颈子这事儿还是她奶在行。
“结结结,今年结。”
苏阑一个箭步,坐在了箱子上。
她奶奶还是不信,“口说无凭,拿出个准头子来,我们瞧瞧。”
“哎唷我说奶奶,您不上谈判桌可惜了,就您这精明程度,狗贼唐明立听了,都得扑咚一声给你跪下。”苏阑发自内心地鼓了鼓掌,并代表Merrill集团发出邀约,“您要不要考虑来我们这儿当个顾。。。。。。”
她奶奶重重地用手杖柱了两下地板,“少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问你对象有没有着落。”
看来今天不使杀手锏是不行了。
苏阑把心一横,从手机里翻出张沈筵的照片,递过去给她们,“就是他,我对象。”
她都已经做好了应对户口调查的准备,甚至开始努力回想沈筵的血型星座和毕业院校以及个人履历,哪知对面两个青天大老爷根本不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