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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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阑:“你们小年轻是懂圈层文化的。”
周一早上的例会,苏阑永远板着脸在挑各个部门的毛病,把上周工作中的问题在会上公开处刑。
唐明立就负责在旁边唱白脸,苏阑刚批评完,他又寻出优点来提出表扬。
他一直在管理上就主张怀柔政策。
一开始,公司的员工们对苏阑还颇具微词,后来相处得久了,发现她这个人虽然在工作上是出了名的严厉,可一旦有什么事,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更能扛得起来。
而且谨慎审度,也是为了力保公司正常运营不出差错,所以渐渐的,手底下这帮部门负责人还更愿亲近她。往往碰到些棘手的难题,都会先问问她的想法。
刚散了会,唐明立就立马戴上了痛苦面具,拳头抵着胃伏在会议室桌上,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不动了,苏阑收拾完资料例行公事地问:“怎么了唐总?又、哪儿不舒服?”
她的逻辑重音都落在了这个“又”字上。
因为从没有一个早例会开完,苏阑按照总部的要求具体布置完本周的任务指标,唐明立会觉得身体哪里通泰。
唐明立紧皱着眉头,指了指她手里密密麻麻全英文的资料,满脸嫌恶又不适的,“我说这位钦差,能先把您这明晃晃的圣旨收起来会儿吗?看得鄙人肝疼。”
苏阑见怪不怪,“可唐总捂的。。。。。。好像是胃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迅速换了个位置,举起台历问苏阑说:“你看周一的一,像不像我一马平川的心电图?我没几口气了。”
苏阑给他倒了杯咖啡,“有些人吧,明明周一也在摸鱼,却还要装模作样的,害怕周一。”
“有时候我真是替你担心,”唐明立被挤兑得哑口无言,“你真能嫁得出去吗你?”
“世上总有那一不怕死二不怕怼的。”苏阑出会议室前丢下了这么一句。
好在临近春节的这段时间没什么事,苏阑一上午在办公室加紧赶工,把手头上积压的文件处理完成,下午早早就到了301照顾那位老弱病残。
沈三儿如今真是每一项释义都能沾上边。
苏阑在京季打包了份乌鸡汤提过去,她人还没进门儿,就听见病房里头吵吵嚷嚷的大动静。
沙发上坐满了人,这哪是来探病的?整个一八达岭长城一日游中年观光团,宋临那高兴劲儿,还有杨峥的说笑声,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原地升级当爹了。
而床上坐着的沈筵,刚生了一大胖小子。
李之舟问了句,“昨天苏阑来问我,那年你是怎么出的车祸,我可都告她了啊。”
“这么大的事儿还瞒着啊?”宋临问。
沈筵的笑里不无心酸,“本来年纪就大了,再让她知道这是一堆残渣废料,她还能待见我吗?”
林翊然领了他妹妹林静训,就和苏阑前后脚进的医院。
林静训把束粉百合插在床头的玻璃瓶里,“祝沈叔叔早日康复,路上随便买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苏阑打眼一看,沈筵最讨厌粉色了,总说俗不可耐。
可他偏过头瞧了一眼,半点看不出异样来,笑道:“静训当真有心了。”
郑臣也夸了句,“我们静训打小就是好姑娘,再没有比她更懂事儿的了。”
“嗯,说的也是,”林静训习以为常地笑,“我是个好姑娘,好姑娘有好报。”
林翊然亦笑得温文尔雅,“你会比谁都有个好结局。”
苏阑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瘪了下嘴角,心道可真没劲。
他们这群人从出生起,就早早地经历着常人毕生难以望其项背的荣华,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本领和技巧,就像吃饭穿衣一样自然。
每一个人都夸赞她,可没有一个人帮她。
这些年来她冷眼旁观,到今天才开始想明白这群人的问题出在哪里,就是他们从不说真话。
苏阑也渐渐有些了解,沈筵最初为什么会对她有兴趣,大概就是因为她真吧。
林静训真正需要的是像这样虚以委蛇的赞美吗?她要的是自由,但他们之中谁也不肯开罪林家去帮她一个孤女。
苏阑忽然记起来,前几日她们上法源寺进香,大雄宝殿里供奉着华严三圣,林静训拉着她拜的时候,她清楚听见她嘴里念念有词,求的是李之舟一辈子平安顺遂。
就这么个连上香的时候,都会求佛祖庇佑他人的姑娘,却从没得过他人的庇佑。
据传普贤菩萨曾发十大愿,从礼敬诸佛到普皆回向,誓要“发大乘心,普济一切。愿代众生,受无量苦。”
可就跪在三世佛前受尽苦难的凡人都没度过去。
而倚靠在窗台边的李之舟,手里夹了支还没点的烟,始终眉目深深地看着她。
到很久以后,久到林静训的名字在这个圈子里彻底消失,再无人提起时,苏阑都不敢说她能准确诠释他眼里的含义。
记得后来有一天,沈筵已和她成婚日久,但苏阑还是很排斥沈瑾之两口子亲亲热热喊她小婶婶,尤其是面对李之舟,她都是能避则避。
沈筵问她为什么老是躲开侄女婿的时候,她总会想到今时今日病房里的这般情形。
然后蹙着一弯黛眉,头枕在他腿上,掏心掏肺地跟他讲,“老公,因为我知道,他李之舟这辈子,除了林静训谁都不爱,但他再怎么爱,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荣耀虚名、权财钱势、名利地位,他无一不志在必得,只有他心爱的姑娘是可有可无的。”
可你能骂他负心薄幸吗?就连林静训在疗养院里偶尔神智清醒的时候,都还说这一切不能怪他。
苏阑也只能笑言,这是极擅审时度势的李公子为自己的人生,挑的一支上上签。
李之舟他可以做选择,苏阑也可以,她选择不再理这个人。
沈筵笑她幼稚地跟三岁孩子一样,他自笑他的,苏阑改日见了李之舟还是不作声。
她仰着脸,认真地说:“我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了我们家静训,只能用这法子,来提醒他不要忘了她。”
人人可以忘,唯独他不行。
苏阑提着乌鸡汤走进去,宋临很识相地站起来让她坐,“苏总今儿连班都不上了?”
她把食盒放到床头,“这不刚上完?来看看伤兵。”
李之舟周到的把人都轰走,“行了咱们也闹够了,都该忙什么忙去吧。”
苏阑拿了小碗,把汤给盛出来,“你自己能喝吗?”
“不能,我手抬不起来,”沈筵一脸无赖样儿靠在床头,“你受累喂我一下。”
她笑得古怪,“好的沈先生。”
然后就把一口滚烫的鸡汤全塞进了他口里。
“嚯!这汤真够烫嘴的,”沈筵被烫得鼻子眼睛都拧在了一处,“谋杀亲夫啊,阑阑。”
苏阑在旁看热闹看得开心,“我的汤可不那么好喝的呢。”
史秘书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瞧见这一幕。
他跟了沈筵三年,见过他站在主席台上高屋建瓴的,提出对集团规划建设性意见时的凭海临风,见过他训斥底下人不作为的冷峻,也见过他忙到深夜守着办公室当家的操劳样。
却从没有看过,他像此刻一样,笑得犹如少年。
史秘书说:“出院手续办好了,董事长,还是要随时复诊。”
苏阑接过出院小结,“以后我会提醒他的。”
大约是期待得太久了,沈筵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跟当年在南京一样,她也是自顾地突然就告诉他——“我真的好爱你”。
像下指示一样,她根本都懒得去挑时间地点,想到了要说就说,让人有种被命运砸中的惊喜。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史秘书颇有眼色地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
沈筵长时间看着坐在床边; 往洗漱包里捡着物件的苏阑,她能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渐渐半边脸都开始有些烫。
后来实在是受不了,苏阑把剃须刀一甩; “你看好了没有?”
他伸出手; 细心地替她将腻在颈间的一绺头发拿开; 喉结动了又动,像是用了很大的气力在说话,可开口又是极轻极柔的语气,“这五年多,闹得够了吧阑阑?消气了吗?”
“谁闹了?”苏阑不自在地别过头; “你怎么总不明白; 我那是和你分手。”
沈筵摇了摇头; “哪有分手这种事?你不过是去了国外念书; 我自然等你回来。”
苏阑没有再说话,沈筵这人看似随和; 其实比谁都要固执。
他认准了的事; 凭你是谁也别想推翻他的定义,尤其在他们曾经决裂这件事上,他总不肯面对。
五年前沈筵就没同意过分手; 五年后依然认为她在赌意气。
她也不想同和他争执这些; “好; 我回来了; 再不走了。”
“嗯,要走我也不让的; 除非你把我药死。”
像是满意于她的妥协; 沈筵脸上带着笑; 口无遮拦的说出一句。
苏阑抬眼瞪他,“就五年前给你掺了片安眠药,怎么总不忘啊?还不是你霸道不让我出园子。”
沈筵有点子要清铱嬅算她的意思了,“那你也出得太远了点儿,一竿子给支到英格兰去了。”
“是要在这儿开我批。斗会吗?您老还有什么想质问的?”苏阑干脆搬了张椅子,直愣愣地坐到他面前,“就算计你那么一次,就这样放不下吗你?”
沈筵一只手把她抱起来,“被你算计,我还能说什么吗?只有大哭。”
他会哭?
沈筵这样的人,知道哭要先动脸上哪根神经吗他?他连动了大气,都只是清清淡淡的抿着唇看向你,苏阑才不相信。
苏阑想了想,“那我真错过一出好戏了,要不这样吧,改天我再藏起来一遍,叫你干着急。”
“敢!把你腿打断。”沈筵说的很严肃。
苏阑一听就乐了,“你这么怕我走啊?”
沈筵把额头凑过去抵着她的,“我不想再过五年那样的日子。”
像被羁押在暗无天日又深不见底的牢房里,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挣不出去,反而越来越黑仄,有那么一阵儿他苟延残喘得连吸气都费劲。
去医院检查,周教授翻着一叠子体检报告,说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木木然坐在诊室里,心说,有的,有大事情。
到那个时候他才肯悲哀地承认,当初在苏阑身上每每沉溺时,那一套心理建设有多自欺欺人。
他甚至告诉自己,这不能叫被女人束缚,因为这世上,还没有女人能左右他。
但事实是,他远不如自己想象的恣肆,他根本就玩不起,他在乎这个绝情的小姑娘,在乎得要命。
可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去到了一个完全处于他滔天权势范围之外的地方,算是他想够也够不着,老天就这样四两拨千斤地赏了他两个响亮的巴掌。
一个抽他不识时务,一个抽他骄纵轻狂。
苏阑在他唇上轻啄了下,“日后我们,生死一处。”
沈筵紧拥着她喃喃道:“好心肝。。。好心肝。。。”
沈筠站在门口咳了一声,“老三,你也注意点儿影响。”
苏阑红着脸,手脚并用地从沈筵身上下来,她局促不安地整理了下裙摆,然后礼貌道,“沈部长您好。”
沈筵拉过她的手,“人不当部长了,改称副主席吧。”
“不如直接叫二哥。”沈筠打趣道,“小苏学成归国了啊?”
苏阑点头,“是,二哥。”
她半分扭捏的样子都没有。
沈筵且惊且喜地去看她,“你进入角色那么快的?”
惹得沈筠高声笑起来,“这小苏啊,还是和以前一样,落落大方的,一点不掩饰做作。”
沈筠指了指他的腿,“你的伤没事吧?爸爸昨晚听说了后,在那儿怨天怨地的,非要我来瞧瞧。”
“一点小伤,没大碍了。”沈筵道。
“既然都没有大碍了,有时间也去瞧瞧爸爸,耍什么小孩脾气?越大越不成个样子了,”沈筠这才点明来意,他也不想瞒着苏阑,“如今你的婚事爸爸也让步了,还有什么不心足的?总归前程出路是你自个儿的,要不要全在你身上。”
沈筵现在什么都好说,“行了二哥,改天吧,我一定去。”
“小苏哪日要得了闲,让他带你来家吃饭。”
沈筠来的忙,去的倒也快。
快的苏阑都来不及应他一句好。
回长安街的路上,苏阑都看着窗外不出声,沈筵能读得懂她的沉默,他拉过她的手说:“那些浮名声利,不要就不要了吧,有什么打紧的?”
怎么可能不要紧?他在青年时期十几年扶摇直上地过来,到中年鼎盛反而原地踏步不得拔擢了,怎么会不要紧呢?
苏阑正儿八经地问他,“如果不退婚,你会坐到什么位置上?一定更高吧。”
沈筵仿佛根本不把这些当做一回事,他漫不经心地,“平白的丽嘉,要坐那么高干什么?齁儿累。”
苏阑心下微动,她往沈筵怀里靠了靠,头埋在他颈间,“要不我还是回美国吧?”
沈筵立刻就驳斥道:“胡说,你敢!”
她闷在他怀里吃吃的笑。
比起素日的端方持重,苏阑更爱沈筵这副被她气得跳脚的样子,有一种鲜活的真实感,好叫她知道这个人明明白白地爱着她。
她被偏爱,受珍视,如珠似宝。
苏阑故意抬起头,做副委屈样瞧他,“你好凶啊。”
“你再跟我提出国,”沈筵的气性还没下去,“我马上死你前头。”
苏阑:“。。。。。。”
老东西也太疯了。
她在西长安街待到了晚上,那实在是一个太温柔的下午,他们做了一次又一次,沈筵兴致极好,意态也放浪,到最后,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从后头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他的唇摩挲着她的侧颈,声音轻得像是耳语,“这几年在国外,你想过我没有?”
哪怕是一秒。
苏阑点头,“有啊。”
怎么可能会不想呢?
最开始的两年,她连撑不住瞌睡在图书馆看书睡过去了,梦里都是沈筵笑着把她揉进怀中的样子,有时候竟不愿醒。
“什么时候会想?”
苏阑笑了笑,“你知道我这个人有多矛盾的,我想你的时候,全都是些不该想起你的片刻。”
“继续说。”
“比如三年前在卢浮宫,我参观累了随便走进一家餐厅,发现意外的很好吃的时候;去巴伦支海看日出,看着夹缝里的寄居蟹费力搬动了一块小石头,忍不住为它鼓舞的时候。”苏阑描摹着他的掌纹,像读小学的时候开学第一周升旗,她站在台上演讲一样,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地回顾这些年,“游意大利卡普里岛,乘小船划过连岩石都是晶蓝的Grotta Azzurra,感慨自然造物之奇的时候;守在芬兰Kakslauttanen,拿着相机终于捕捉到呈放射状的北极光,惊讶于等离子体现象的时候。”
在国外这五年,她没有因为只身在外而感到孤独,反而是这些细碎又美好的时刻,身边如众星捧月一般热闹的时候,她总会想到沈筵。
然后心里涩涩地一酸,心道要是他在就好了。
她这把嗓子很软,说弹舌的意大利语也好听,沈筵不知归路地听她讲完这一段,意犹未尽地吻着她的脸,“还有吗?我想听。”
苏阑轻颤着闭上眼,“我记得的就这些了。”
沈筵的指腹在她腰上来回蹭着,郑重道:“等哪一日得了空儿,我再陪着你,把这些地方走一遍。”
她的头枕在他手上,“是我陪你走,你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棺材,别再走丢了。”
沈筵听了,意外地没有生气,反倒笑起来,“老棺材你不也忘不掉吗?”
很快苏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