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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枕槐安-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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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记不起来?
  他们之间所有的故事都从那一天开始。
  沈筵带她去国宾馆,他淡皱了眉抽着一支烟让她跟他,烧成灰也忘不了呀。
  只是那时节的沈筵疏风朗月,他一张脸漠然着,漆黑的眼底什么内容都没有。
  苏阑初见他就强烈感觉到,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谁都别想能走近他,他此生也决计不会爱上谁。
  他情薄意短,只知攀爬名利的高峰,不会为哪一个人停留,尤其是女人。
  可光阴的指针拨到今天,苏阑已经没办法把沈筵和当初神情倦懒地坐在她对面,漫不经心地问她“你跟了我如何”的男人联系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个人了。
  苏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陆良玉这个名字。
  去年她在纽约的时候郑臣就说,陆良玉跟着一帮小公子在京城西郊的宅子里玩多P,嗑猛了药导致心律骤降到低点,及时送到301医院才抢下条命,只不过后半辈子都不大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至今他还在瑞士接受专门治疗。
  她在听郑臣无意间讲起这段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浮现的,全是沈篱那张明丽飞扬的脸,和她说起沈家,谈起她郎婿时,满面春风收都收不住的得意和骄矜。
  身为沈氏的长女,一生为夫家筹谋,盯紧了眼珠子一样宝贝的儿子,等闲不能让旁的姑娘碰上一碰,免得带坏了清名,会折损他的前程。
  就连当年陆良玉轰轰烈烈地在校园里追她,哪怕苏阑不曾松口,在沈篱看来也是一件不亚于911的恐怖袭击。
  甚至还特意再三托了郑校长,让她去给瑾之补课,显露出高门楹楣来,好叫苏阑识点相远着陆家。
  可这么千防万防的,到头来,又落着了什么好吗?
  陆良玉倒是没谈恋爱,也没有哪个出身寒微的姑娘贻误他,但仍走在了京中纨绔子弟的老路上,一去便再回不了了头。
  也不知道沈筵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姐姐,得知儿子下半生都离不开轮椅的时候,心里作何感想?
  苏阑握杯的手颤了颤,望向江面的眼里跌进了浓重的失焦感,前尘旧事骤然被提起,她一时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只有哂笑一下,“哪儿忘得了啊?”
  邝怡有点儿担心,“你别是感情路不顺,脑筋坏掉了可是伐?为什么不回美国去?”
  她近几年调到了中福上海分公司,待得久了,说话也像沾染了这座城市的娇痴。
  苏阑浅弯了下唇角没说话,她感情顺得很,一路上也只有沈筵一个人。
  她淡笑着换了个话题,“你就快结婚了吧?什么时候办事儿?”
  邝怡点头,“五一就是正日子了,我说要办一海边婚礼,他父母古板得要命,死活要在上海当地弄。”
  “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事没关系的呀,”苏阑撑着头看她,“最重要的是男方他平时对你怎么样?”
  她垂下了眼眸,“他倒是挺呵护我的,就是,总感觉差了点意思。”
  苏阑没有说话了。
  大抵女孩子都是一样,一旦错过了最想嫁的那个男人,看谁都觉得索然无味。
  她都懂得。
  因为她和赵际相亲的时候,心里想的也全是,这人看起来各方面条件还算过得去,也哪里都不差劲,但怎么看都不对她的胃口。
  约莫就是这种感觉了,自己先在心里有了满分的选项,凭谁来都别想再及格。
  “我一点都不遗憾,真的,我和路征不合适。”邝怡喝了杯酒,拉着她的手说,“这是所有结局中最好的一种,也是最坏的一种,因为它的另一个名字叫合适。”
  到十点多的时候,齐远家那位千金小姐打视频来查岗,他特地挤到男生中间,举着手机给他夫人看,“亲爱的你看,我身边一个母的都没有,可听你话了。”
  苏阑和邝怡对视一眼笑了出来。
  这哪儿还是白天那个在公司颐指气使的齐总?
  同学们纷纷打趣他,“这门是不好倒着插。”
  齐远却认真地说:“她爸妈分开的早,别看她们家怎么腰缠万贯,其实特没安全感,结婚前她就拉着我说,我们一定不离婚,我不能让她觉得嫁错了人。”
  邝怡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这么个丈夫,你们会白头到老。”
  晚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苏阑披了件皮草,站在门口等车的时候,仰着头接了雨点在手心,隐约看着像六瓣雪花,原来落的是冻雨。
  怪道身上也寒浸浸的起来。
  她哈了口气搓热手心。
  再抬头时,对面多了个撑着伞远远望着她的男人,一身黑色风衣,样貌极清俊,就是眉目不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催房租的二世祖。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苏阑冲他莞然一笑。
  然后顶着濛濛雨丝朝他一路小跑过去; 扭股糖似的扑进沈筵怀里,冰凉的小手伸向他的后背,这套动作由她做来和五年前并无差别。
  也和五年前一样,比什么都更能熨帖他的五脏六腑; 他想要的一切; 从始至终都握在这个小姑娘手里; 单看她愿不愿给。
  “这天寒地冻的,”她腻得够了才仰起脸看他,“你怎么来了呀?”
  沈筵低下头去瞧,她的动人是无时不刻的,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就美得如此醒目。
  他在她唇上亲了一小下; “我要不来看看; 算是死了; 也难咽这口气。”
  在飞机上沈筵就担心,要是看见哪个不要命的男同学跟她大献殷勤; 他没准会闹得很难看。
  以他现在的心性; 别说,真干得出这事儿。
  但还好,她只是一个人在等车。
  苏阑嗐了一声; “说实话沈先生; 也只有你没眼力把我当个宝; 别人都瞧不上。”
  沈筵微眯了下眼; 藏在镜片后的一双眸子别有深意地泛着柔光,确定吗心肝儿?你确定不是你自己在这方面比常人要更迟钝?
  郑臣那么痴心你; 你又看出来了吗?
  他那天特地跑到办公室里; 把他在纽约家里的监控拿U盘拷了一份交给他; 表示自己和苏阑完全清白。
  沈筵看都没看,就扔出去,泡在了茶缸里。
  他要是真的打开来仔细检查,那才是辱没了苏阑,也诟伤了和郑臣打小的情常。
  记得郑臣临走前,还临风嗟叹的,听的人心里一酸。
  他说:“我这人不干不净,满身的污浊泥淖配不起她,但是你老沈可以。”
  明明是句恭维话,沈筵却听出了他尾声里浓得化不开的不甘,和几分死不瞑目。
  这是能够宣之于口的,那些不能说的,郑臣选择埋在了心里。
  他真正想说的,弦外之音该是:要是在得遇苏阑之前,我也能洁身自好,不成年累月地混在风月场里,也学着勤修私德,就没你老沈什么事了。
  当天下午沈筵站在落地窗前,直到夜幕笼罩住整座北京城。
  他并不快活,他从来没想到过,那个他本以为会一生一世纵情欢场不留痕的郑臣,有一天坐在他办公室里,对自己的前半生作出一个不异于关门落闩的结论,竟是幡然自悟,这未免哗谑。
  而他曾羡慕过的,那种自由浪荡又蛮不在乎的神情,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在郑臣这张脸上出现了。
  “这话怎么论的?不是都在国外结婚了吗?说家庭很美满,”沈筵皱了皱眉,装作记性不好的样子,故意质问她道,“第一天见我的时候,是这样跟我说的吧?”
  苏阑半边嘴角上翘地尬笑了声。
  她轻捶了下他胸口,“你讨不讨厌?都说了那是成心气你的托辞,总提什么呀?”
  沈筵拖长了尾音“噢”了一句,“在剑桥也没个男同学追你吗?”
  “别说剑桥这个小埠,拢共没几个公的,就是在偌大的纽约,”苏阑头抵在他胸口上,嘟着小嘴儿,添油加醋地慢慢道来,“我都是无人问津的,可能我美得太曲高和寡,老外哪儿懂鉴赏啊。”
  这段自我陶醉给沈筵听笑了。
  “我看你在美国,别的没见长进,”他捏了捏苏阑的脸,“这脸皮的厚度,确实与日俱增。”
  那是当然的了,苏阑在心里说。
  被老美那一群社牛十级学者带着,再怎么脸皮薄的人也都会变样儿。
  苏阑立马缩回手,板起脸来,退开了他两大步,“那你就是觉得我不美?好啊,我明天就打报告回纽……”
  沈筵着急上火地啧了句,一把将她拽回怀里,心肝宝贝似的搂紧了,“再敢跟我提出国试试?今天晚上别想好过了你。”
  苏阑直勾勾看着他,“那是会有多不好过?”
  “就是不管你怎么哭,”沈筵凑到苏阑耳边,低哑的嗓音让她浑身一颤,险些要软在他肩上,“我都不停下来哄的。”
  “……”
  哒咩!
  不许涩涩。
  北京扣大分。
  苏阑搂着他的脖子,“那你快说我是仙女。”
  “好好好,是仙女。”沈筵无奈苦笑。
  “真敷衍,还不如回美国呢,我同事夸我都。。。。。。”
  沈筵现在就听不得美国两个字,他屈服得倒快,“你是我见过最最漂亮的小仙女。”
  苏阑还不满意,“你没强调年龄。”
  “我重说,你是二十六。。。。。。”
  苏阑打断他,“你怎么又记错了,我是十八岁的呀。”
  沈筵大力捏了下眉骨,“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永远十八岁的小仙女。”
  苏阑很不要脸的,“嗯,你尽说大实话。”
  “董事长,您上车。”
  等候多时的邹君成恭敬把车门打开。
  苏阑坐上去以后,纳闷地自言自语,“邹总看着眼熟。”
  “苏小姐还能记得我呐?那年我去棠园,给您送过套文房典饰。”邹君成冲着后视镜里笑,一脸的聪明相,却又透着憨厚,说话行事也比常人上道,“沈董是我的老领导了,又把我从小地方的办公室主任调到上海,我一辈子都感他恩德。”
  苏阑点头,表示记得。
  有那么一阵子她迷上了字画这样虚奇热闹,只不过在饭局上透了丝风,沈筵这些下属便心领神会,没两天他们送来的上等纸砚就堆满了书桌。
  像水浸不烂火烧留痕、夏不走油冬不凝结的龙泉印泥,如足以保存千年不腐、关山月先生绘就悬挂在人民大会堂的巨幅国画《江山如此多娇》的安徽泾县宣纸,再比如明嘉靖年间流传下来的剔红云鹤毛笔。
  可没玩两天,苏阑就腻了。
  然后丢进库房里,再也没见过天日。
  等过一段时间她恋上别的,又自会有人流水似的送来。
  那两年间,人人知道沈筵疼她,她吹一句枕边风比什么都管用,所以谁都往上巴结。
  细细算起来,尽管沈筵当年在名分一事上瞒哄她,却也是实打实的,把她当成心肝儿肉一般宠惯到极处。
  所以沈筵时时挂在嘴边的“心肝儿”,连郑臣都常笑称绝不是口说无凭的。
  她从沈筵那里得到的溺爱,比二十年来的总和还要多。
  不管苏阑承不承认,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沈筵居功而又自谦地淡笑,“君成,你这忠心也表的太过了。”
  邹君成一边沉着开车盯路,稍将手上几件决疑不下的事项做了请示,苏阑听着沈筵几乎未加思索答出的批复,也像发言稿一样官方正统。
  他天生就是上位者的料子。
  苏阑又想起沈筠那一句——“前程出路要不要全在你”。
  她有些不是滋味儿,惋惜且扼然的,将目光抬向车窗外。
  沈筵总是能轻易地发觉她的心不在焉。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是不是有点累了?”
  苏阑摇摇头,不顾前头邹君成错愕的目光,把脸贴在他的颈间轻轻蹭着。
  她是害怕将来某一年某一天,沈筵会懊悔于,他一时情绪所致做出的决定。
  沈筵全然不知她心底这番计较,只当她是撒娇,他无声笑了笑,低下头用侧脸摩挲在她额头上。
  他微热的呼吸吹起她鬓边的碎发,“等不及回酒店了,嗯?”
  苏阑竟没反驳,而是将唇齿从他的下颌腾挪到另一侧脖颈,她一口含上去,“是要怎么办呢?”
  那一瞬间,邹君成分明在后视镜里看见,素来稳重的沈董,喉结上下滚动着,修为尽失般没忍住喘了好几下。
  当天晚上沈筵咄咄逼人地不肯让步。
  苏阑处处求饶,最后有气无力到,小嘴张了又张,发现连勉强拼出个完整的词组都艰难,她吁了一口气,只好指了指浴室,让沈筵抱她去。
  洗完澡靠在他怀里躺了好半天,苏阑才渐渐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忽然喊了声,但也是很轻的,“三哥。”
  “嗳。心肝儿,怎么了?”
  沈筵觉得窝心极了,拨弄着她的指尖问。
  苏阑抬眼看他,“你觉得值吗?”
  他没太懂这没上没下的一句话,“什么?”
  “我说,用大好江山换一个整天恼你的姑娘,值吗?”
  苏阑补足了主谓宾语,又大着胆子问了一遍。
  沈筵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不好说值不值,我只知道,非这么做不可。”
  苏阑强撑着支起身,“为什么?”
  “因为,在那之前,”他的神色极端肃,盯得苏阑直发紧,“我得先活着。”
  谁知道他这几年都过着什么不人不鬼的日子?
  外头的人看着他,都觉得他日比一日威风八面、呼风唤雨,可内里说不尽的烦难没一个人知道,传出去谁又能信,他是怎么苟且着,从每一夜壁立千仞的枯寂中捱过来。
  有好几年除夕夜,他站在RITZ顶楼望下去,北平城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这样的传统日子对沈筵而言也不能说毫无意义,它会将平时尚能粉饰过去的每一分困苦都放大。
  直将他逼到连喘气都抽着疼的田地。
  苏阑默了一会子,“那我们就扯平了。”
  沈筵:“?”
  也不知道是他真上了年纪,还是苏阑说话太跳脱,他总感觉跟不上她的节奏。
  她重又靠回他怀里,絮絮地说:“你在普吉岛说的那些话,也伤了我的心,一直都没好呢,我也就不跟你计较算啦。”
  沈筵是真忘了,“我都说什么了?”
  想起当年在岛上的情形,苏阑说起来仍有些忿忿,“你说,和我在一起是不着调,还对林鄄说,沈某也不会真娶了她。”
  沈筵登时冷了脸,“你就因为这么两句话,记恨我到现在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有点儿。”
  苏阑都不用去瞧他; 就知道沈筵动气了。
  “可是,难道不应该吗?”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刚到剑桥的那一年; 我一想起你说的这些混账话; 都还是觉得很难过。”
  沈筵哭笑不得; “你既知道是混账话,就不该放心上才是。”
  何况他后来再三解释,是因为席间耳目众多,他只能那么说,若当时被郑家人听去; 他怕会保不住苏阑。
  毕竟谁也不知道; 郑妤那个手上没轻没重的疯婆子; 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道理我懂; 离开北京前郑臣也跟我讲,你是护着我才故意那么说; ”苏阑伸出手指; 一下下缓缓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声调有些咽然,“可明白归明白; 接不接受得了又是另一回事; 我就是过不去。”
  苏阑这样高的心气儿; 怎么会允许她的爱人亲口对她有一言半语的贬低?她会觉得自己挑错人。
  甚至动摇了她前二十年恃才慢傲的三观; 感觉比被不认识的路人唾骂还匪夷所思。
  沈筵将她拎起来拦腰抱在怀里,苏阑伏在他胸口; 抬眼凝神望着他; 柔软的卷发垂落在他肩胛骨上。
  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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