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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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德妃没得到“不敢当”这种标准回答,不由得卡了一下,但她面色不变,又温和地提起了大宋和大辽做为兄弟之国,这些年相处得非常融洽,又提起了大宋这几年对辽国的帮助,他们感念在心,辽国愿意永为番属,不再以兄弟相称,希望大宋再拉他们一把,他们愿意永世会为宋守疆,希望皇帝允许。
既然说到此事,赵士程也正色道:“先前古北口之败,张觉已向我朝递出降书,他条件太高,我并未允诺,若张觉依然归附大辽,那我也不会取平州之地。”
萧德妃神色一喜,随后,又长长叹息。
赵士程话很简单,意思也很明白,如果大辽还能回到燕京,还能继续统治,他便默认此事,不会去阻止。
这条件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的君子。
他不会阻止辽国复国,就是最大的帮助,但如今燕京的情况,已经不只是辽国说了算的,其一是虞仲文已经送出文书请降——自古以来,都是治地在谁之手,所有权就归谁。
辽国既然已经离开燕京,燕京又无兵马,那自然也就失去了讨回燕京的筹码。
说一千道一万,大宋此时也没有拿下燕京,找他要燕京府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至于说,让张觉再回到辽国麾下……萧德妃不是傻子,不会做这样的美梦,张觉怎么可能再投奔一个无兵无地,无财无人的辽国朝廷?
“你也不必太难过,”赵士程看她脸色惨白,温言安慰道,“大辽也不是寸土无存,在漠北之地,还有耶律大石守着辽国最后的积业,你若愿意,我允你带着萧干前去投奔于他。”
萧德妃沉默许久,终是惨笑道:“大石啊,还是罢了,我会再写一封召书,传王位于他,将来如何,就看他的了。”
去漠北又有什么用呢,她带来的宗室,不会是什么助力,只会给耶律大石添麻烦,等些时候,她会拿出国库最后的一点钱财,送去给他,算是对他最后的帮助了。
至于说求着大宋帮忙出兵打下土地再交给大辽——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是一位明君会做的,萧德妃不提,只是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不想自取其辱罢了。
……
离开宫廷,萧德妃失魂落魄地坐在楼阁的窗前,看着汴京人来人往的热闹正街,惆怅地回想着从前。
大辽,终是要在她的手里败落么?
耶律大石,在漠北,能不能将大辽国祚再延续下去呢?
惆怅中,她的婢女小声地提醒她,应该用晚膳了,娘子您连午膳都没吃呢。
萧徳妃回过神来,点头允了。
晚膳献上,各种大宋精巧的美食摆桌上盘,光在美食这一道,便胜过辽国宫廷许多。
但她如今便是山珍海味,也提不起胃口,随意吃了两口,突然皱起眉头:“阿撒呢?怎么没来见我?”
婢女们对视一眼,有人小声道:“他、他在泽园。”
……
同一时间,耶律阿撒和其它辽国宗室,正在泽园最贵的包间里看着台上的戏曲表演,这种将歌、舞、唱、故事集合到一起表演让他十分新奇喜爱,难以忘怀,看了一出又看一出。
做为萧德妃的儿子,他素来是宗室里的领头羊,打赏也十分大方,甚至还和一个大宋的公子哥斗了起来。
那个大宋公子居然压过他成了榜一,能让唱木兰诗的李大家单独给他唱曲,这岂能忍?
他从袖中拿出一叠皇钞,纷纷扬扬地撒下,立刻便引起了在场观众的惊呼,更得到了前所未有瞩目。
旁边的其它的宗室亲族们,则感慨起大宋的繁华美好。
“那,咱们还回去么?”有人问。
周围顿时沉默,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别人的视线。
连他们最自信的打猎,大宋这里的人都能玩出花来,能吃喝玩乐,享受最好的生活,他们其实一点都没兴趣回燕京——那里贫穷且冷清,还得时刻担心金国打过来。
如今大家都在大宋安家置业,谁想回去,便自己回去就是。
“别看我,”耶律阿撒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父皇去世时,宁愿遥立远在辽东的耶律敖卢斡为帝,也不愿意让我沾这浑水,我怎么可能回去。”
于是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其实有的事情接受了,且生活还能过得去,也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复国什么的,还是交给能人吧,比如萧干,比如耶律大石。
…
辽国宗室们只想享受,那肯定是不行的,要长年住在大宋,要么得入大宋的户籍,要么就要去专门接受各方来使侨区。
但这些都是小事,自有人操心,烦不到赵士程面前。
他总是很忙的,李彦仙回信,说平州的张觉收到大宋回信后,十分愤怒,觉得大宋看轻他和他的五万将士,当时就叫嚣着大宋小儿欺他,要投奔金国。说是这么说,可一连三五天,又没一点要投金国的准备,反而找他再送了一封信,说五千军卒的军饷太少了,能不能再多点,他只要两万便愿意归降于大宋。
赵士程可没有和人讨价还价的意思,立刻回信李彦仙,五千已经是看在他归降的功劳上了,不可能有多。
回完信后,赵士程又看到朝臣的上书——该怎么庆贺拿下幽云十六州。
这些人,事情都还没有落定,就准备开香槟了。
随手划了个叉,将奏书丢到一边,赵士程又翻开下一本。
是户部算出的治理燕京所需钱财。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金国南下入关,给燕京府造成巨大的损失,如果不及时调拨粮草平抑粮价,那过些日子,必然会有大量流民,如今没有了辽宋国界,他们是能直入河东的。
另外,辽国朝廷在燕京时,收缴了大量农具,熔炼做为兵器,为了小麦秋耕,必须调拨一大批的农具。
燕京要开恩科的话,那么统计士子、设立考场、又会是一大笔支出——总不能让他们来东京城赶考,以如今燕京之地的贫瘠,能走几十里赶考就已经是中等人家了,连大户都不定出得起远行的费用。
唉,又多了一个吞金兽。
赵士程划拉着清单,压力并不大。
他思考着燕京府周围的矿山,门头沟只是燕京的小前菜而已,真正有潜力的是唐山一带的煤铁矿,那里不但产量丰富,而且靠近渤海湾,运输极为方便,这颗韭菜要是养起来,将来就能盘活整个东北的大开垦……
虽然现在还在努力开垦两湖两广,但东北却也是不能放弃的,不只是黑土地的强大产出,更重要的,只要能开垦,就能完全转化为汉地,强大的汉族文化会直接改变那里的种族结构,不用再担心冒出个后金什么的,也更易于治理。
燕京府和辽东连在了一起,他就有了图谋关外的基础。
目前,他治下的大宋财政十分健康,有不少盈余可以用于投资,工业暂时不用太急,新的市场还在孕育,投入太多容易生产过剩,反而不利于健康发展。
等棕油、蔗糖等食物大规模生产,把农业的基础盘提高,工业发展才能再健康——谁让他现在没有能大量倾销的殖民地呢,只能吃自己了。
东北那可是好地方啊。
没有大清带来东北,可不得他自己努力么。
第311章 南北的改变
???东京道;会宁府。
七月的会宁府正是盛夏,可完颜斜也裹紧了自己喜欢的羊绒披肩,却依然不觉得暖和。
这位刚刚继位数月的君主用力地呼吸着;却依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完颜宗干牵着一个单辫小孩儿;静静地坐在旁边。
金国六大勃列极都立于房中;等着完颜斜也颁布召书。
这位皇帝透过玻璃窗,看着远方的飞鸟;浑浊的目光里露出几许不甘;却又渐渐平静下来。
“唉,怎会如此;”他低声叨念着,“明明,兄长传下皇位时;我大金那般无敌披靡;这才,这才一年啊……”
旁边的六大亲王却未开口;他们心中亦有迷惑;一年前;金军还是纵横天下;少有敌手;辽国故地闻风而降。怎么才一年时间,便各处复叛;连先前南下;那般大好局势,也落个损失惨重;不得落荒而逃的局面?
“罢了;”完颜斜也声音低微;“我这皇帝也当得无趣,今日便传位给合剌,你们需得相互扶持,护住这辛苦打下来的江山。”
宗干应道:“您放心吧,这是当然。”
完颜斜也又低声交代了后事,便挥手让其它人退下,只留下宗干。
“斡本,”完颜斜也轻咳了一声,又紧了紧披风,轻声道,“这朝廷,要托付给你了。”
宗干点头:“侄儿会尽力的。”
“如今这局面,你可有什么打算?”完颜斜也问道。
如今金国的局面十分不好。
娄室等人在西京道另组了枢密院,金国如今相当于有了两个朝廷,上京道、中京道各族也纷纷起事,想要浑水摸鱼,朝廷中,内朝外朝对是否要更改勃烈极制改成中原朝廷制度而争论不休。
但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如今金国没有一个有威望,压得下那大群的骄悍之将。
“先让宗望处理掉各地叛乱,”宗干沉吟了一下,然后苦笑道,“然后,便要提前让族人驻守各地。”
必须让女真族人搬迁驻守到各地,才可能成功镇住各地反反复复的叛乱。
完颜斜也长叹道:“你那条商路,还要继续么?”
宗干脸色僵住,踌躇道:“便是我想停止,如今也止不住了啊。”
完颜斜也没有回答。
宗干抬头一看,却见这位老者已经看着窗外,停止了呼吸。
他恍惚地后退了一步,过了好一会才定下神来。
伸手,他为老人瞌上眼帘。
他坐在老人床边,轻声道:“叔父,我知你放心不下,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一开始,他得到大宋那条商路时,是十分欣喜的,这些年,他也靠着那条商路获利无数,但直到最近几年,才渐渐觉得不对。
尤其是在执掌内朝国库时,渐渐发现,金国这些年南征北战的无数钱财,都被那条商路吸食殆尽。
前些年能攻城战力,搜刮天下时还不觉得,而今受挫,他才发现的,国库钱财的流失速度,快到了让他心惊胆战的地步。
等同于这些年苦干,都让大宋赚光了。女真部已经全然没了十年前的俭朴勤奋,都以得到南国货物为荣,皮毛、冬珠、人参、金银,但凡能换的东西,全换成了陶瓷织料,还有各种玻璃脂膏,谁家若是没有一口铁锅,便在家族里丢人。
他曾经想要禁止两地贸易,可这样做只催生了走私的路子,让货物价格越高。
许多大户为了得到南国货物,可着劲压榨治下奴隶佃户们,常常有奴隶冻饿而死,以至于大量奴隶佃户向辽东等地逃亡。
宗干发现不对后,调整了方向,专营了东京道的货物,免得被他们弄得货量过多,大家都赚不到钱,但这样的行为,遭致了许多不满,许多部族觉得他肯定在其中吃了差价。
如此下去,再过几年,怕是朝廷连大军开拔的钱都拿不出来。
回想当初,他心中渐渐泛起寒意。
那个人,那人当初将商路交给他时,是否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
…
辽东,辽泽城。
陈行舟正在海港上,举杯为各位王室宗亲饯行。
他的笑意十分真诚,而对面的大小宗室们,也是十分温和恭敬,感谢着陈先生这八年来的照顾。
双方都是一派宾主尽欢的态度。
耶律雅里在一边看得十分快乐:“阿弟你看,那些人手在抖啊,你觉得那是激动还是害怕?”
耶律敖卢斡轻声道:“阿兄你小声些,已有人在瞪你。”
耶律雅里小声了点:“反正他们都要走了,我看个热闹怎么了,上次海钓,这些家伙可把我奚落惨了。”
“原来是那位虾皇子啊。”一名宗室忍不住道,“要不要去东京城钓鱼啊,那里虾少,就算钓不到鱼,也不会只有虾。”
“听说你们家宗室的也在我大宋安居,还能全家同钓。”
“对啊,”另外一人也道,“我等消息闭塞,这几日才知道辽国亡了呢。”
“什么,辽国亡了啊……”有人故做不知,阴阳怪气。
“是呢,如今都住咱们东京了,回去大可认识认识。”阴阳怪气人数增加中。
耶律雅里额头冒出青筋,被怼得哑口无言,看向了自己弟弟。
耶律敖卢斡轻咳一声:“天色不早,大家还不上船,是想再留一天么?”
“当然不会,你们兄弟不和我们一起,去大宋团聚么?”
“对啊,辽东的哪有东京城好玩,”一名宗室冷笑着对耶律雅里道,“你的陈先生早晚要回去东京城呢,你现在不去,到时是想跟着陈先生去东京么?”
耶律雅里顿时破防:“胡说,先生不会离开辽东的!”
陈行舟看到,轻咳了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众宗室纷纷戒备地看着这位辽东留守。
将耶律雅里这个又菜又爱玩的家伙解救出来,陈行舟温和道:“天色不早,可惜不能与大家再聚,请……”
这位可就不是能开玩笑的人了,于是众人纷纷上船。
并不是所有宗室都来了——在前几日听说燕京大捷里有数万禁军溃败后,有几位左思右想,决定留在辽东,不再向往繁华的都城。
耶律雅里松了一口气,疑惑地问道:“先生,为什么你突然放那些人回去了?”
“当然是官家需要他们了,”陈行舟微微一笑,“对了,你也不要为辽国悲伤,如果你俩愿意,我可以帮你们要一块南洋土地,重建辽国……”
耶律雅里一滞,然后看向弟弟。
敖卢斡顿时恼了:“你我兄弟,有难同当,当然是一起去!”
…
燕京府的动荡平息,虽然没有直接宣布朝廷将要收回燕京府所在的数州,但朝廷大臣们都明白,没有意外的话,这事基本就算定了。
对此,大小报纸都以最大的篇幅刊登讨论了此事,关于这事的前因后果都被挖掘出来,其中引起最大讨论的,就是……他们的皇帝陛下,是怎么做到不声不响就把这事完成的?
他们回想着,按理来说,收回燕云,不应是对外用兵吗?
不应该加税,不应该征兵,不应该在朝堂上讨论个几天几夜,贬掉一大波反对的言官么?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就是调拨了几拔兵马,和辽国签订了几次协议,就好像生活过日子一样,燕京府就回来了?
这样的大事,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们完全没有一点参与感啊!
好遗憾!
“唉,爹,你真一点话都没说上么?”十四岁的少年在大热天里穿着半袖,光着脚丫,啃着西瓜,追问着自己的老父亲。
“当然,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还问!”三十多岁的青年官吏十分不悦,挥袖欲走,“有这闲工夫,看书去。”
“可您是讲义司的人啊,是跟在官家面前的近臣啊!”少年放下西瓜,扯着老爹的衣袖,“这样的大事,你都没献上言半语,还怎么名留青史……”
虞祺头上青筋直冒:“你懂什么,官家何等天人,区区数州之地,当然是挥手即得,你平时不是自诩聪明么,又能看出多少痕迹来?”
虞允文哼了一声:“我还小,且平日忙于学业,等我考了进士,必然能成一代名臣……爹你别走啊,再给我讲讲,给我讲讲这次燕京大捷嘛。”
虞祺冷漠道:“自己看报纸去。”
“不要,报纸上都是些什么,”虞允文嫌弃地道,“什么官家挥手一招,请来流星灭敌、什么天神下凡,阎王生死薄上划下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