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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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伤了她的身子,将养了好几年,才恢复些元气。
赵士程贴着她的脖子:“若是会伤到娘亲,虎头宁愿不出来。”
“说什么傻话!”种氏佯装生气地捏了捏他的脸,随即又叹息道,“虎头啊,传宗接代,是这世间女子本份,生来就是如此,若无子嗣傍身,那便一世难以抬头,生不如死啊。”
“可是母亲就算不生虎头,也可以把家里、蜡林打理得那么好,母亲比爹爹厉害多了。”最后一句,赵虎头说得很小声。
种氏得意地笑了起来:“哪有你这么说爹爹的,他虽有些平庸,却还是个拎得清的,我嫁给他这些年,对我也算尊重,也还算是良配。”
赵士程嗯了一声,又问道:“娘亲,虎头是不是很不听话?”
“哪有,我家虎头最乖了!”种氏眉头一竖,“是谁在你嘴边嚼了舌头,看不撕了他的嘴!”
“对了,娘亲,最近有人来烦你吗?”赵士程又问。
“你说脂膏的事?放心,娘亲给你挡着呢,物以稀为贵,一点小东西,也就新鲜几天,没人在意的。”种氏自信地道。
赵士程陪母亲说了很久的话,直到种氏有事离开,才叹息了一声。
爹娘都很疼爱他,他也很爱爹娘,可是爹娘没法理解他,这不是爹娘的错,是他自己的问题,爹娘的所有做为,都是符合他们的时代该做的选择,他会有不认同,却不会去谴责。
他很孤单,很多话,很多秘密,都不能对人说。
好在,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就算将来要与很多很多的人为敌,他也知道,那是对的。
……
过了快要一天,偏院传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姨娘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母子皆存,但却有一个很坏的消息,姨娘生下来的是一对兄妹,可是妹妹很虚弱,生下来就不怎么哭,怕是很难立住,哥哥的右手是先天畸形,五根手指有四根两两粘在了一起,指尖分开,一眼看去,和猪蹄甚为相似。
这件事简直震惊了整个府上府下,如果是在贫家,这样的孩子会被直接溺死,而他们虽然生在宗室,养得起一个残缺孩子,但赵仲湜也是非常不喜,捏着鼻子,让人养了下来,但却不怎么想再提这事。
“若是寻常人家遇到此事,便也算了,”赵仲湜这样对妻子说,“但宗室之中不能有此等异胎,给他们寻些大夫,待他五岁之前,定要将五指分开,才能上报宗正玉碟,若不能活下,便罢。”
赵士程在一边听得怔然,他去看过了,那个弟弟只是并指,在后世,只是一个小手术,可在这个时代,若是强行将手割开,大面积感染发烧就很难避免,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熬得过去?
“不能长大一点再分开么?”赵士程忍不住在一边问。
“那如何上皇室族谱?”赵仲湜沉声道,“今上笃信神鬼之术,若是将他视为不吉,必会牵连你等前程,此事就这么定了,休要再提!”
赵士程没有再说话,这种事情,他暂时是没有资格做决定的,还好,时间还有五年,或许还能抢救一下。
他按住脑中的各种想法,又找了空隙出门,去找那位最近都沉迷显微镜的陈大夫。
陈大夫最近感觉人生圆满。
他看了周围所有能看的东西,观察着各种物件,实验着哪种药物可以除灭这些恐怖小东西,并且找到了大蒜。
他发现把大蒜绞出汁液后,刀具上的邪物便会减少许多,甚至外伤用过新鲜蒜液后,化脓的机率都会大大降低。
这让他兴奋到难以入眠,感觉自己这一脉,终于找到了出头之日,等他多积累一些药方,就会出书立传,必能如华佗扁鹊一般名留青史,救人无数……
而这些,都是依靠着手中的神器啊!
赵小公子是他的大恩人,他必会去寺庙里给他捐上长生牌位,好好供奉。
正因为太过崇拜,所以,他在看到那位赵小公子时,本能地捏紧了手中那已经被用出包浆的小小显微镜,用最小声的语气反抗道:“这个,您,你说送我了……”
陈大夫心如擂鼓:小公子不会是来要宝贝回去的吧?
“自然是送你了。”赵士程翻了个白眼,“这东西我还有,你急什么?”
陈大夫这才放下心来,老脸微红:“是老头我小人之心了,公子,这大热天何必您亲自找我,只需遣人传个口信,老头我一定不会耽搁分毫。”
赵士程有些无奈:“行了,我送你了就是真送你了,不会要回,这次找你帮我个忙。”
陈大夫立刻作洗耳恭听状。
“您听过,解剖么?”赵士程问。
陈大夫摇头:“未曾听闻。”
赵士程有心讲得齐全一点,但嘴动了动,终是没说得太惊世骇俗:“我有一个朋友,其子手指粘连,等长大些,需得动刀割开,我听说猴手与人双手相似,希望大夫你多割几只猴手,观察纹理,将来为我朋友幼儿分割手掌肌里。”
他需要一个人,来给他爬近代医学的科技树,目前的中医确实不能达到他的要求,现代的医学需要标准、需要人手,却不是他拿几个杂质很多的化工药品就能解决的事情,剂量、对症,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陈大夫神色严肃起来:“这是应该,只是这猴儿一时难寻,老夫会尽力而为。”
他神色里带着顿悟——从来没想过可以用猴儿代替,但若真的可以行,那自己在医道上的造诣,必然会突飞猛进,先前欧希夷在岭南奉旨剖开罪人观察脏腑,他们这些医生却只是观图,从未见过人体脏腑,这机会,虽然不比真人,却也太难得了。
赵士程笑了笑,看向一边的山水。
山水姑娘很懂事地上前,温柔道:“大夫不必担心,我随后便会找些养猴人,给您养上几十只,只要您尽心力便是。”
陈大夫顿时喜上眉梢:“姑娘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必不会让公子失望。”
天啊,这是什么好地方啊,他可以用猴子来揣摩人体了。
赵士程看他已经白了的须发,忍不住道:“陈大夫,既然如此,我便正式雇用您了,若是可以,您也挑些弟子,给你打些下手如何?”
天降大饼,陈大夫被砸到晕眩,哪里有反对的余地,顿时连声应下,这种好事上哪去找,不但包吃包住有猴子剖,还能拿到薪资、挑选徒弟,给自己传来道统,他真的没有在做梦吗?
“对了,还有一事。”赵士程拿出一张图纸,“这是我从古书上翻到的器械图,听说有助产之效,您回头让村里的炼铁匠人照着打一具,在猕猴身上试试,若能用,必是造福天下之物。”
陈大夫打开图纸,细细观察,他是见多识广的老医生,自然能看出这个像葫芦一样的钳子有何用处,一时间,忍不住为这东西的精巧赞叹:“公子放心,老夫这就去,而且,这东西不必在猕猴身上使用,小女便是一位女医,长于妇科,我这就去信于她,让她前来,寻个机会试用。”
赵士程呆了一下:“你还有女儿?还是女医?”
没听说过他有儿女啊?
陈大夫脸色一红,小声道:“小女素来不喜外科之术,说是此术害人,与我多有冲突,所以,我都不怎么提起她。至于女医……唉,男女之防甚大,许多妇人对着大夫不会说出隐私,以致耽误病情,女医虽有,却极是稀少,小女嫁人后,依然出入妇人内院,因得给人看病,难免抛头露面,被她婆家埋怨冷落,家里用她赚来的钱娶了两房小妾,我说了她几次,让她安心相夫教子,却被她训了一番,挂不住颜面,这才不怎么提她了。”
赵士程心说捡到宝了,居然还卖一送一,不由点头道:“那便麻烦大夫了。”
陈大夫谦卑道:“哪里的话,能给公子做事,是她的福气。”
这种可以研究医术的好地方,简直是所有大夫梦寐以求的,等他女儿来了,必然要好好教育她,这医术的内外之争,不过刚刚开始。
赵士程点点头,有些疲惫地让山水抱他回马车去。
终是个小孩的身体,容易困容累,好在休息半小时,就又可以活动好几个时辰。
山水有些心疼地道:“公子,你都瘦了,以后这些小事,让山水来做就可以了。”
赵士程懒懒道:“这可不是小事啊。”
山水贴了一下小孩的额头:“公子,那么,以后让山水来给你办大事,好不好?”
小孩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啊,那公子要给你第一件大事了。”
山水认真道:“您说!”
“去年我们联络的大食海商,应该要到市舶司了,到时他送来的海外书籍,你去处理。”这也算是去年播种,今年收获了。
“遵命!”
第43章 这有一船
清晨; 太阳初升片刻,地面便有了些闷热之气。
密州北边的一处小镇,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一名衣着简朴的民妇提着药箱; 穿过长街,走过人流; 熟练地穿行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 最后推开一处小院木门,便见到院中有七八口人正围坐在一起享受朝食; 见她进来,原本颜笑晏晏的众人,纷纷沉下脸来。
坐在上首的老妇人更是将手中陶碗重重放下; 怒道:“陈甜儿; 你还有脸回来!一个有夫之妇; 居然独自在外; 彻夜未归; 你不要脸,我张家还要脸呢; 我怎么就瞎了眼; 给老二娶了你这么个媳妇!”
那提着药箱的妇人布衣荆钗; 神色有些疲惫; 平静道:“说完了么?昨夜大雨,程家夫人又是难产,我已让人传了口信,再者,你们有人来问过我一声么?”
老妇人更生气了; 对着儿子怒道:“你这什么态度、简直不知廉耻; 我今天就相家法; 给我跪在这里——”
“程夫人让我下午再去给她看脉。”妇人淡定地打断他,“小姑能不能去程家当厨娘,就看这一次呢。”
老妇人一滞,厌恶地看着这二儿媳妇,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名叫陈甜儿的妇人也颇为无奈地回房,将手中药箱缓缓放下,坐在床边,伸手舒缓被压痛的肩膀。
她擅长接生止血,还有一些不好谈及的妇科之症,虽然收入不菲,但在夫家看来,却都是沾染阴秽,很不吉利,加上成婚五年来都未怀孕,便渐渐成了婆婆的眼中钉。
然而,她不生育,分明是因为成亲那年,京东水患,她把澡盆让给了婆婆,自己在扒着澡盆,在污水里泡了整整一天,才阴寒崩漏,难以孕子。
她同意为丈夫纳妾,也看着妾室生下子嗣,家中的收入,更是靠了她才能过得轻松……
她有心合离,可是女子无法立户,她离了张家,要么嫁人,要么,便得回到父亲那去。
父亲已经老了,性子又急,这些年又没有多少余财,她怎么好再去拖累他?
唉,这日子,可怎么才是个头啊。
就在她难过之时,外边突然有人呼喊:“小陈大夫,你爹托我给你送封信。”
…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家对于两个新生儿的处置,是开辟了一处院子,除了平日时送水送食,旁人不许进入,算是冷处理。
赵士程让山水悄悄去看过一次,山水叹息说周姨娘似是受了刺激,不愿意接受现实,说自己天天吃的都是生母寻来的保胎药,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定是主母下药毒害了她,才让她的孩儿受此苦楚,闹着要见老爷,讨个公道。
赵士程对此就很无语,以种氏的身份、母家,还有她整整四个亲生的嫡出孩儿子们,哪有理由去害一个姨娘,再说,老赵加上女儿都有十几个孩子了,种氏根本就不可能把一个普通的庶子放在心上。
不过那个保胎药还是引起了赵士程的注意,他让山水去打听一下,是什么保胎药。
山水很快就给他找来回复,赵士程不懂药理,山水也不懂,但是没关系,那个陈大夫的女儿昨天已经到了,正好去见一见,她应该对这个有所了解。
于是赵士程带着山水去见了这位女大夫。
她长得只算清秀,肤色健康,在听了赵士程的讲述后,看了一下药方,不由露出苦笑。
随后她的话,那可真是吓了赵士程一跳。
那陈甜儿道:“我自小跟着父亲行医,倒也知道一二,这大宋市井繁荣,住在城里的大多有些余钱,以此,便有了各种游方郎中,他们以一个方剂专治一种病而游行赚钱,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候,而密州因为有着市舶司,便成为游方郎中们的必经之地,这些大夫良莠不齐,却都有绝佳的口才,所以,密州流行的各种偏方奇多……”
如今没有什么医疗执业证书,民间那些保胎的偏方千奇百怪,什么“硫磺喂大的公鸡,阳气十足必可得男胎”、“XX时辰行房必得男胎”、更有甚者,便是兜售能生男儿的“易胎丸”、让孩子聪慧的“启慧丹”,但凡和子嗣有关的丹药方子,就算价格极高,也从来不缺客户。
陈甜儿推断,那周姨娘虽然是良妾,却是贫家出生,家人将全部希望都托在她身上,不但耳提面命,还千方百计给她用保胎药,好几个都是花了大价钱,然而是药三分毒,这吃多了,对胎儿有所影响,也有再所难免。
这些消息,听得赵士程压力山大,大呼宣传卫生知识刻不容缓。
山水在一边,也和他一起叹息:“没有办法啊,若是没有子嗣,那便七出之罪,被休弃也无处说理。”
赵士程却没有听听就算了,他转头就书信一封,准备回家让舅舅给宗知州送过去,里边讲述了州里各种偏方害人之事,他相信那老头会把这事处理好的。
……
过了两天,八月十日,宗泽又约见了赵小公子。
这次,赵小公子没有藏拙,而是拿出自己的本领,给宗知州画了一张大饼。
“在河北路、京东路,都大量养羊,我们密州的人口有三十余万,但有超过六成是客户,没有土地,租种生活很是困苦,如今蜡林的效果初显,密州必然会有很多将坡田改为蜡林,从而造成大量佃户失去租种的土地,而我们建立的羊毛纺织,将会初步将这些失地农人聚集起来,避免他们失去收入,无以为生……”
“大量的人口聚集,会利于商业,降低纺织成本,在海边修筑码头,又方便河北、京东甚至西北的羊毛运送,我们可以将这里打造成一个以羊毛、制碱、炼焦为主要产业的城市,以一千人的产业预计,年利税可达一万贯以上,产出毛料卷五十万匹。”
“等等,”宗泽并不是不识数的人,也没被这个数量惊到,而是皱眉道,“一个人,一年能织出五百匹毛布么?”
他妻子也是织布的人,一匹素绢织上五天,已经是需要整日不断的辛苦劳作了。
赵士程微微一笑:“是我口误,到时咱们这里,售出更多的应该是毛线,而非布匹。”
干嘛要自己织布啊,他敢打包票,只要找些厉害的织户摸索几种织法,用油印弄些织法的小纸片放在毛线卷里,那么,织毛衣这种事,就会很快传遍大江南北,成为家庭主妇人们闲暇时杀时间的利器——这种完全不浪费一块布料,甚至可以反复使用的毛线,绝对会没有几个母亲抵抗的住,那不比织布来得给力啊?
宗泽没见过毛线,不过问题不大:“那,请继续。”
“到时,产业一但做大,商户为了销路,必会制作大船,到时以辽东高丽巨木至市舶司,又能造出大船,兴盛海运。”
“至时,密州便能成为如成为上上州,百姓亦可安居乐业。”赵士程说得斩钉截铁。
“成为川蜀一般的天府之地啊……”宗泽深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