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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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皇还真是能打他七寸,明知道他最不喜欢学这些了。
旁边的七岁的小孩子忍不住笑了一下:“谁让你又放了那些贼人呢,他们偷了官粮,你不罚就算了,还给他们钱。”
少年怒视了弟弟一眼,不悦道:“你知不知道今年上京道遭灾了,有多少人吃不起米,如今一只羊连两斗粟换不出来,让他们赔,不是逼他们去死么?”
小孩皱起了眉头,不解道:“可是他们偷走了官粮,你不罚,他们以后还会来偷的。”
少年断然道:“那就当是我给他们的救济!”
剩下两个五岁和六岁的孩子看着这两个吵,都翻了白眼,继续抄书写字。
又写了一会,少年终于忍不住了:“我出去透透气,回来再写。”
说着,也不管别人劝阻,出门上马,就是一路急奔,几名护卫也急忙跟上。
没走多久,便看到有两个人,正恭敬地在萧奉先门前候着,手里捧着两个楠木盒子,估计是送礼来的,如今虽是八月,却烈日依然毒辣,那两人的衣服都已经汗湿。
耶律雅里看着那长得文质彬彬,像个读书人的男子颇为瘦弱,便亲随送了个水囊过去。
那男子有些惊讶,拿到水囊后,看着对面骄傲如公鸡一般的少年,恭敬地表示了谢意。
耶律雅里不在意地挥挥手,继续去打猎了。
他的打猎杀技术极好,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打了一只大黄羊,本想再战,但天色已晚,就回自家营帐去了,回去的路上,他又见到了那名去找萧奉先的青年。
属下回复,说那人是来表示感谢的,已经等了他半个时辰了。
耶律雅里本来想让人把他赶走——作为皇长子,想要接近他的人太多了,但一想到父亲让他写一百张祖训,他心中一动,又让人把他招来。
“你叫什么,哪里人?”耶律雅里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坐椅上,翘起腿,随意问道。
“回禀梁王,在下是辽东人,姓陈名行舟,特来至谢。”那青年恭敬道。
“我也不要你什么谢,听说你们汉人擅长模仿笔记,来,你照这个抄一遍。”他拿出几张纸。
陈行舟应是,拿着那张祖训,抄出的小字整齐得宛如印刷本一般,让耶律雅里大失所望,让他离开了,至于这人送的是什么礼物,他完全没有理会。
……
陈行舟走出行帐,郭药师正在帐篷里等他。
“你怎么去找那小孩了,”郭药师蹲在火堆边,看着罐子里的滚水,抱怨道,“我听说,那位不被皇帝喜欢,而且萧奉先也敌视他,要找也是找萧奉先的外甥,五皇子耶律定啊。”
“你小声些。”陈行舟出帐看了一眼左右,低声道,“这粱王一看就很好骗,且不惹辽帝观注,那耶律定有萧奉先兄弟看着,又才七岁,能当什么事?”
郭药师伸了伸头,不解地道:“好骗?”
陈行舟微微一笑:“头下堡这事,萧奉先已经帮我们去做了,但我看其人,贪得无厌,咱们得多加一注。”
郭药师眨巴着眼睛:“我不懂……这梁王,不是萧奉先的敌人么?”
夺嫡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价可讲,真的不会把他们这两人栽进去吗?
陈行舟轻声解释道:“我已经打听过了,这耶律雅里差一点成为太子,但因为生性太过仁慈,被辽帝不喜,但就算如此,还是封为梁王,许他设立禁卫,加太保,这样的皇子,在辽帝身边,萧奉先必然敌视。”
郭药师还是没懂,用求知的眼光看着他。
陈行舟低声问:“你觉得,比起咱们送些奇珍,如果能让耶律雅里就藩,出任东京留守,那就等去失去了继承权,远离中枢,你说,萧奉先是会高兴,还是会生气?”
郭药师恍然大悟,东京虽然是辽国五京之一,但却相比于中京、上京、南京这些膏腴之地,辽东之地混乱又难以治理,又有女直与渤海遗民,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能用东京留守除去一个大敌,萧奉先怎么可能不愿意?
可是……
“萧奉先怎么可能信任咱们两个陌生人?”郭药师又有了新的迷惑。
“所以,需要我们想办法,”陈行舟轻声道,“头下堡易得,但那不过三五里地,民户稀少,如果能拉拢到耶律雅里,一两年内,咱们所得,必然不会输给新镇。”
郭药师有些犹疑:“这,风险有些大啊……”
陈行舟怂恿道:“这萧奉先一看就是贪得无厌之辈,若是依靠他,必然会被反复勒索,咱们给了三件珍宝,他却直接扣下,想自己献给辽帝,若不是我见机的快,说东西都可以送给他,只要有个头下堡就行,没准就要杀人越货了。这种人,和他交易,咱们挣的过么?”
郭药师被说中了软肋,他们先走的是萧奉先管家的路子,在一番折腾后,终于见到他本人,本以为成功了,又被他勒索了一番,想要更多珍玩。
“那你说,该怎么做?”郭药师有些无语道。
陈行舟缓缓道:“你知道么,那个叫耶律雅里的少年,很孤独。”
郭药师:“???”
陈行舟微微勾起唇角:“他做过很多事情,得到的只有批评,包括他的父亲,也觉得他懦弱。他想减轻赋税,却又被父亲反对,想要帮助别人,却又找不对办法,他想找人说话,却没有人懂他。”
这种感觉,必然是很难受,甚至对自己产生质疑,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郭药师越加茫然。
“他很善良,有自己的坚持,”陈行舟想着打听到的一些信息,神色越发从容:“有时候,尊重与理解,才是人最需要的,他找不到出路,而我,却可以帮助他。”
郭药师听不懂,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火堆旁边,他还是觉得莫名发冷,手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样的人,会成为我们的同伴,”陈行舟轻声道,“也许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但,至少,努力过,人生才不算白活。”
郭药师终于怒了,他啐了一口,大声道:“我老郭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你想怎么办,我听你的就是!”
陈行舟要的就是这话,他拍拍这壮汉的肩膀:“那就多谢了。”
郭药师摇头:“谢什么,我看你将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希望你到时念点旧情,别骗到我头上就是了。”
唉,还是王先生善良,怎么和他一起北上的,不是王先生呢?
陈行舟拿出木碗,舀起陶罐里的粟米,笑道:“看你说的,你可是我的好兄弟啊。”
郭药师只觉得一阵恶寒,摇了摇头,自己端了一碗,猛吹两口,便喝了起来。
陈行舟则看向帐外,他拿起木勺,轻轻吹了一口粥水,构思着要用什么办法打动那位皇子。
虽然小公子将他北放,但他能支配的钱财,却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尤其是新镇的仓库,对他是完全开放,可以随意支取。
这样的机会,他为什么要从一处小坞堡开始?
公子可以说过,想要做大事,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位耶律皇子,很明显就算是一支力量。
而且,他想要救灾?那巧了不是?
辽河以东,沃泽千里,若是能种上两季水稻,必能解大辽饥馑,而且按郭药师的说法,辽泽之中,野物凡多,偶尔还有鲲鱼于外海出没,其长有十丈,若能射杀一只,不比杀些野羊野狼更有挑战么?
而且,若是不做出一些功绩,怎么能让你的父王理解你的心意,从而支持你呢?
不如请就东京……
嗯,有点太直白了,最好再婉转一点,不如就无意中提起自己的理想,这次目的,就是想开发辽泽,让天下再无饥馑,然后勾起他的兴趣,再往下谈。
要让他觉得,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做的……
嗯?
怎么有点像小公子给我画的饼?
没关系,小公子可是能把饼做好的奇人,还以学得不少东西,跟随他,不吃亏!
陈行舟甚至隐隐觉得,也许在学习小公子的知识这事上,或许自己,比王符渤兄更有悟性……
想到这,他构思计划地越发地认真起来。
第121章 大家都很忙
过了一天; 耶律雅里收到了那个叫陈行舟的辽东人送的礼物。
是一件很精美的锻刀,听说是从东瀛寻来的,做为皇子; 耶律雅里见过的神兵无数,当然不会在意; 只是看他上边镶嵌的几个透明的漂亮宝石; 就知道这是个华而不实的玩意。
他把玩了几下; 然后发现一点不对; 刀柄居然是活动的?
这让他很是好奇,于是用了点力气,拔下了刀柄; 发现其中是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装刀的匣子里另有玄机; 那才是真正的礼物。
这套路有点稀奇,耶律雅里来了兴趣,立刻找到那匣子; 一番折腾后打开; 发现夹层里居然是他昨天让这人抄的契丹语祖训——这内容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纸的笔记已经不是原来工整如印书的文字,而是和他那狗爬字别无二致、甚至连零星的修改墨迹都颇得自己三味的模仿字。
他瞪大了眼睛,认真寻觅了一下,真的找不出一点的差错,顿时心花怒放; 将这十几张纸加入到自己已经抄了不少的底稿之中; 再翻看了一下; 他愉悦地差点唱了起来。
这分明就是自己写的嘛,刚刚哪有什么纸,什么字,他才不知道呢。
哼着小曲,他借着灯火把那张刀柄里的小纸条烧了,非常满意地跑出去打猎了。
那个汉人也太谨慎了,不就是帮着抄几张纸么,他还怕自己父皇降罪于他么?
我得去教训教训他。
怎么不多写几张,本王还差不少呢,得都给我补起来。
……
于是,在郭药师迷茫的眼神里,他看到那位梁王主动找上了陈行舟,并且不是一次,而是直接不去打猎,每天缠着这年轻人,且大多时候,是那皇子在说话,陈行舟只是偶尔应答。
大有将要成为人家心腹的意思。
而这显然也引起了丞相萧奉先的关注,他特地招了两人拜见,称头下堡已经给他们安排上了,趁早离开,并且暗示他们,如果投奔自己,绝不会亏待。
陈行舟则表示自己只是想开垦辽泽,并无其它野望,能被皇子看中,是他的荣幸,若说拒绝,却是绝对不敢的。
萧奉先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或者说,他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只是赐了一下份头下堡的文书,便带着嘲讽的笑意,让他们离开了。
如今早就是不是开国之时,多少头下军州,最后都成为了朝廷之物,一份头下堡的契书,并没有什么用处,若是他们真开垦出良田,建出军堡,只要不入他门下,要不了几年,必然会成他人之物。
这两个人,再富有,也是离不开他的掌心。
……
郭药师以为陈行舟还会主动去说服耶律雅里一起走,结果人家直接上门,对耶律雅里表示要离开了,他要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而耶律雅里也没有挽留他,而是认真地祝福了他,面色带着遗憾与不舍。
郭药师属实没看懂,但这不重要,这些文人都心脏,他老郭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其它的,可惹不起。
这时已经是九月了,北方的天气已凉,陈行舟踏上了去往辽东的道路。
他一点也不担心耶律雅里不来。
一个迷茫的孩子,如果没有人给他指明方向,就会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把年少时的意气与幻想深埋心底,在将来,偶尔怀念一番。
可要是有人给他指明方向,并且先一步前行,他心里的渴望就会促使他改变,对一个没有太多牵绊和不被理解的皇子来说,那种渴望越是压抑,便越是强烈。
他总会想来试试。
陈行舟觉得,自己会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小公子也是这样做的,王兄也好,自己也好,都是如此,想来那位宗知州,也大差不差吧?
但,真是好用啊。
…
赵士程是在十月时,收到来自辽东的讯息。
陈行舟和郭药师都来了信件,他们在辽河附近徘徊了快半月,找到了一个勉强可用、不会被淹完的码头,然后便是介绍自己占据的地方有很多饥荒流民,在沼泽芦苇里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他招揽了一些人,开始建码头和屋子,很多饥民知道消息后,都赶了过来,辽泽里林木不少,就是他们工具有点不够,粮食有点不够,材料好像也不够,他们正在想办法……
“信上写的什么?”信是山水送过来的,她正好回密州给公子汇报最近的商业成就,便好奇地问了一句,因为那信实在是太厚了,她觉得肯定有一万字不止。
“看着很多,但字里行间,所有内容,都可以简化成两个字,”赵士程舀着双皮奶,淡定道,“给钱!”
山水啧了一声:“所以,我又要有一个吞金兽了么?”
赵士程微笑道:“小时用金来喂,长大了,那就下金蛋的鸡了。”
山水对此是满意的:“如今新镇的收入,早就超过了市舶司,钱是不缺的,最近花钱有些多的,是您的船坞,今年朝廷派了一个叫李光的县尉来即墨任职,这年轻人倒是很有几分才华,我给他提的条件,他都做到了,船坞的事情,几乎是亲自在看着,进度很好,估计到了年底,就能有大船下水了。”
赵士程一惊:“这么快就能有大船了?”
山水微微点头:“船坞的事情,我许蒲家入了一份股,他们对此非常上心,动用人脉,专门去找了一批已经炮制过的船料,给船坞练手,你知道的,在工程上,只要钱给到了,速度就会很快。不过,这只是六百料的船,咱们船坞初建,暂时做不出两千料的巨舟。”
赵士程很理解,如今的进度他已经很满意了:“那你觉得,北边的陈公子,他们需要什么?”
山水略作思考,道:“最开始的话,当然是器具,咱们的木工和石料刀具产量都很高,另外还要足够的毛料,冬季快到了,那边必是需要御寒,剩下的,当然是碳石和粮食。”
赵士程叹息了一声:“开发辽泽,怎么也要十来年,在那里修筑堤坝,兴建城池,必要防御周围夷人,所以,那里必得有自己的部将。”
部将倒是不缺,郭药师就是现成的,他在打仗上,就算排不到岳韩这样的第一梯队,排第二也是没问题的。
山水看了一眼随信送来的一张地图:“辽泽海口处,水网纵横,公子,您是想要一只水军么?”
赵士程点点头,感慨道:“当然,大船和大炮,天生绝配。”
山水一脸困惑。
不过没关系,公子说的话,能理解就理解,不理解,照做就可以了:“正好,咱们这些小料船,跑远洋不怎么挣钱,且人手也不熟练,若是只跑跑辽东渤海,回个本赚点熟练手手,利润也不要他们上交……但是这钱断不能白拿!”
说到这,山水思考了一下,还举一反三:“嗯,辽东已经多年遭灾,那边海寇甚多,据岛为患,让郭药师,带着这些新水军,把海寇给剿了,维护一下北边水路,这点小事,他应该能行。”
赵士程神色带了一点复杂,道:“山水,你真是太聪明了,”
唉,山水以前明明是温柔如水的,如今这种燕口夺泥、针头刮铁、没有利润也要创造利润的性子,都是和谁学的啊。
山水受到表扬,很是满意:“哪里,都是公子您教得好。”
……
确定了新的三年计划后,整个密州便飞快开始运转起来,郭药师收到南边的条件后,不但没有反对,反而隔三差五地让船送信,问他的大海船什么时候到,他已经修好了码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