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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七日劫-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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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哥哥,我可以回去了吧?”
  洗去嫌疑的少女虽难掩困顿,年轻到底提供了最大电力,本就妍丽的脸庞越发迷人,清嫩的嗓音越发像撒娇。
  在场警察都给提了神,窃窃发笑,静候钟嘉聿如何应对。
  钟嘉聿黑着脸答卷,“一个未成年人大半夜能去哪里,回去呆着等你监护人来接。”
  陈佳玉的撒娇成了倔强,“四舍五入我已经成年了。”
  钟嘉聿将她牵出厕所,“四舍五入我都是警察叔叔了。”
  陈佳玉别到他跟前,手铐怼到他眼底下,“可以解开了吧?”
  陈佳玉拥有一个准大学生该有的素质,一路配合良好,危险性小,的确没有再铐的需要。钟嘉聿当下解开了手铐。
  陈佳玉揉着泛红的手腕,笑道:“警察哥哥太帅了,我发现你是所有警察里面最帅的一个。”
  被夸多了,钟嘉聿没大反应,要笑不笑,“夸上天你现在都走不了。”
  陈佳玉扯了扯嘴角,垮着肩膀由他领进询问室。
  一开始陈佳玉怎么也不肯交代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抱臂,趴桌,托腮,怎样容易入睡就怎样来。但哪里熬得过身经百战的警察叔叔,稍微合眼又给老闫下令敲醒。
  钟嘉聿冷笑,“我都没得睡,你好意思吗?”
  陈佳玉扣着脑袋,薄恼撅嘴,嘤呜一声,更显娇憨。
  陈佳玉事情做得不对,名字还真起对了。佳人如玉,如玉佳人,钟嘉聿对着无辜美人还真发不起火,尽数受下她的抱怨。
  当钟嘉聿半威胁半宣布说要联系她的户籍派出所,让民警上门请人,陈佳玉才撑着脑袋泄气投降。
  陈佳玉的人生跟她的名字一样普通而令人失望。作为家中次女,她可以是佳玉,家玉,嘉玉,反正不会是佳育,家裕,嘉煜,出生没几天便被送到一个无子女的寡妇姑婆家躲计生。
  次年亲弟出生后,家里便不再给她生活费,姑婆讨要无果,两边由此恶交,渐渐断绝往来。
  后来读本地师范也是冲着学费低车程近,若不是成绩还差一点,她更希望走公费师范生。
  天赐的美貌,天劫的身世,若是没有一颗好脑袋,叠加起来就是灾难。
  陈佳玉平静地简述完毕,一个长长的哈欠将麻木的姿态拉至极限,释清了前头疑团。
  这个少女的确被动获得了超龄的成熟与韧劲。
  老闫全程抱臂沉默,放手让钟嘉聿试炼,蹙眉听完,眼皮也不抬,“嘉聿,你跟我出来一下。”
  称呼过分亲切,陈佳玉愣了愣,下意识起立。
  “哦……”
  钟嘉聿也收起纸笔站起来,琢磨哪个细节没达到老闫的考验标准。
  起立的两个年轻人四目相撞,一个越发愣怔,一个被传染似的,竟也犹疑了一瞬。
  陈佳玉嫌疑彻底解除,不过是一个差点深陷泥淖的贫穷少女。老闫心生悲悯,隔空按下她,再指了下钟嘉聿,口吻含着玩笑:“不是叫你,这位警察哥哥也叫嘉聿,跟你不一样的jiāyù。”
  钟嘉聿微妙之中似乎感到一种莫名的连结,不算缘分,倒更像冤家路窄,多了那副本不该铐在他手上的手铐。
  “哦……”
  当然是跟她不一样的jiāyù,可没几个人像她这般倒霉,打工第一天店就被抄了。
  陈佳玉再看时,钟嘉聿只剩下一道颀长的背影,若在校园碰见,她可能会多看几眼。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天亮后,钟嘉聿听老闫吩咐,把陈佳玉送到单位附近一家招工的包子店,叮嘱她以后不要再去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工,给再多钱也不能去。
  陈佳玉立正并腿,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微微鞠了一躬,“谢谢警察哥哥。”
  钟嘉聿五味杂陈看着晨曦中的少女,娇妍的脸庞沉淀了半宿未眠的困顿,但神采不灭,也不知道这套会所礼仪她学以致用了多少次,一身打扮更适合去当商场导购,在包子铺前显得不伦不类,尤其那双过分成熟的黑丝袜……
  钟嘉聿不便提醒,只说:“以后记得有困难找警察。”
  他以为已算送佛送到西,陈佳玉不过萍水过客,凑巧跟他名字同音,同名不同运。
  岂知孽缘未了,就如现在。
  陈佳玉静坐够了,瞧见佛堂外云销雨霁,便慢条斯理从风雨连廊晃回主屋。
  步入玄关,未见人影,先闻人声。周繁辉不知几时睡醒,正跟什么人吩咐茶园的事务,没进书房关门密谈,想来是正经生意。
  周繁辉不让她碰任何可以谋生的事务,她从零碎的言谈里总结出他的正经生意分为三个层次,最核心赚钱的是赌场,然后是茶园,最次是边远荒凉的橡胶园,至于神秘的“边境生意”,只闪现在他的酒后失言里。
  陈佳玉走到门边,入眼便是主位四十岁家主老虎般威严的脸,指尖缓缓燃烧着他中意的顶级手工雪茄,客座还有一道半陌生半熟悉的背影,肩膀平阔结实,哪怕静态,也透着一股难言的力量感。
  她平复不久的心跳霎时加速,都没留意定在门口。
  周繁辉雷达般的眼神先扫来,威严成了个人风格鲜明的柔情,“佳玉,跟你的小畜生玩完回来了?”
  佳玉不再是唯一的jiāyù,陈佳玉险些听不出自己名字,不知那副肩膀是否紧绷,她的锁骨几乎抽筋。
  钟嘉聿闻声起立,眼神平静,姿态恭谦,像周繁辉所有上宅子来的手下一样,微微鞠躬。大概也像其他人一样,不确定她是周繁辉的女儿还是情人,谨慎地沉默着,还等上头明示。
  陈佳玉调匀呼吸,款款而入,仪态万千,越靠近那道神秘背影,她的自控力越逼近崩溃边缘,生怕会情不自禁喊出记忆中的名字。
  “我说你怎么这么快起来,原来是有客人。”
  周繁辉朝她招手,指尖往下,唤狗似的,“过来。”
  陈佳玉“自然”地打量钟嘉聿,笑问:“叔叔,这位好像很面生,以前没见过吧。”
  钟嘉聿再度微鞠躬,像把当年她对他的礼数都还回来了。
  “阿嫂,我叫张维奇,你可以叫我小张。刚来不久,在帮老板打理茶园。”
  周繁辉的手傍着陈佳玉的腰身,自然而亲昵,他赞许地望向他的张维奇,“这小子看着很有眼力劲吧,他可是第一个主动叫对你的人。”
  陈佳玉如芒在背,后心汗毛倒竖,强自镇定:“是长了一副聪明相。”
  钟嘉聿跟她全然没有目光接触,“多谢老板和阿嫂夸奖。”
  一口一个阿嫂,自然流利,礼节周全,竟让陈佳玉一时不敢确定,他究竟是钟嘉聿还是什么张维奇。


第3章 
  周繁辉一向不让陈佳玉插手生意,除了保镖,更不喜她与他的手下有过多往来。她没停留多久,转身出去太突兀,只好上二楼主卧。阳台可将整座庭院尽收眼底,希望一会能看到钟嘉聿的离开路线。
  客厅隔音效果奇好,凭栏而坐,托腮几乎瞌睡,终于等来窸窣动静。
  钟嘉聿一个人离开客厅,可惜廊檐遮挡,走到快消失的拐弯处,才遥遥出现一道背影。
  去的是佛堂方向,应该会出到停车坪,从后门离开。
  许是陈佳玉的默祷起效,钟嘉聿竟然停步,侧首,优越的鼻子弧线似在眼前。
  哦,不对。
  他不是为她停留。
  是她的猫。
  那只除了她没人怜爱的白猫从一根廊柱后出现,身姿傲慢,步伐优美,沿着栏杆朝钟嘉聿伸出的手走近,歪脖子蹭了蹭他的指尖。
  这人没再给她的猫抽二手烟。
  在这自然而然的一瞬,钟嘉聿抬了一下头,像看廊檐边缘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看骤雨初歇的天空,也像看见了二楼阳台的她。
  陈佳玉宁愿相信了最后一项。
  事到如今,必须兵行险着,放手一搏。
  她起身穿过主卧,刻不容缓,像等待机会已久,也像接收到钟嘉聿的“信号”。
  除了初识那次,好像总是她主动找他。
  那天钟嘉聿送完陈佳玉便回家补觉,傍晚来单位点卯。这夜打算住宿舍,跟许德龙他们在附近吃过宵夜,便懒懒散散打道回府。
  钟嘉聿没喝酒,似出现幻听,有脆甜可人的声音在叫——
  “警察哥哥。”
  他停步,凝神谛听,绿化带影影憧憧,无人私语,蛐蛐声反而聒噪。
  许德龙问怎么了。
  “我去买包烟。”
  然后钟嘉聿便成了壁虎的断尾,独自留在原地。
  那道躲着人的女声果然再现:“嘉聿哥。”
  钟嘉聿掏出最后一支烟咬上点燃,一点星火在唇上翘了两下,“出来。”
  陈佳玉嘻地一笑,从绿化带的卵石小道跳出来,险些栽了。
  还是早上的导购打扮,透明胶没撕,丝袜也没脱,臂弯挂着一只格格不入的帆布行李袋,鼓囊至变了形,应该是她的全部家当。
  樱唇将启的一瞬,钟嘉聿偏头吐出一口烟,先发制人:“不准喊我名字。”
  陈佳玉机灵抿嘴,带着化缘百家的讨好,小心试探:“聿哥?”
  钟嘉聿算默认了,“在这喂蚊子?”
  陈佳玉顿顿双脚,挠了下挂着行李袋的胳膊,“穿丝袜还好。”
  钟嘉聿默默吸了一口烟,“找我?”
  “有困难找警察,你教我的……”
  陈佳玉咽下肉麻的“哥哥”,姿态乖巧又迎合,看得冷漠者防备,慈悲者心软。
  钟嘉聿不巧属于后者,蹙了蹙眉头,“有事直接说。”
  求人次数再多,每次开口,陈佳玉仍是难以启齿,“我、钱用光了,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等找到活干马上还你……”
  隔着朦胧白烟,钟嘉聿试图从那张妍丽的脸庞辨别真伪。
  “不是给你在包子店找了份工?”
  陈佳玉脸上又出现昨晚三缄其口的倔强。
  “不说?”钟嘉聿转身抬步,“不说我走了。”
  “不要——”
  陈佳玉手比腿快,情不自禁拉住钟嘉聿的臂弯,忘记自己还挂着“重型武器”,行李袋跟攻城锥一样撞了下钟嘉聿的大腿,还是侧臀,反正他闪开了。
  臂弯处异己的温度闪着隐形红灯,钟嘉聿警告,“少动手动脚。”
  也许职业带来的安全感,短暂相处一晚,陈佳玉不太惧怕他发火,多少有些恃靓行凶。
  她松手,准备老实交代,岂知肚子先行作答,咕噜了好大一声。
  一路磕绊长大,陈佳玉经常遭遇窘境,练就了厚脸皮,鲜少这般难为情。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觉得自己是个乞儿。
  她不由揉了揉寡然到抽疼的肚子,突然太敢看钟嘉聿了。
  钟嘉聿似叹了一声,她视野边缘的烟雾都变了形状。
  “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陈佳玉跟着钟嘉聿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大排档,工业风扇呼啦啦地吹着不少光膀子猜码的男人。
  塑料沙滩椅只坐了半截,她规矩地斜斜并拢双腿,怕又走光,不似钟嘉聿自如靠坐,微敞膝盖,闲散捞过一樽冰可乐,翻看手机一时没动,用来手部祛暑似的。
  而陈佳玉对着一碟湿炒牛河和一樽加了长吸管的冰豆奶没动。
  “怎么不吃,不是饿了吗?”钟嘉聿放下可乐问。
  以前姑婆教过陈佳玉餐桌礼仪,要等人齐菜全了长辈先动筷晚辈才能开动。
  她正经道:“等一会。”
  钟嘉聿说:“还等什么?”
  陈佳玉朦胧醒悟,“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请你吃。”
  钟嘉聿仰头咕嘟了两口可乐,喉结像埋在蜜色肌肤下的核桃,醒目地滚了滚。
  陈佳玉愣了一瞬,第一次意识到钟嘉聿是一个男人——哦,之前他当然也是,不过不甚重要——他不够警察叔叔成熟,但跟以往她接触的同龄幼稚男生不一样,稳重、果断、包容,也更有魅力。
  她头一次大晚上跟一个男人独处。
  陈佳玉低头默默吃牛河,偶尔吸两口冰豆奶解腻,解不了的是心头比感激更复杂的情愫。
  钟嘉聿间或扫她两眼,少女只露出凝脂般的上半张脸,柳眉杏眼,羽睫如扇,额角蒸出晶亮的细汗,是一种带着烟火气的动人。周围男人有意无意的打量,让她多了几分危险性。
  他后悔带她过来了。
  他们应该去一个环境稍好的茶餐厅,在卡座相对而坐,服务员也许误以为是深夜约会的情侣……
  钟嘉聿放下玻璃樽,双肘随意搭在沙滩椅扶手,朝嘴巴和菜碟一样干净的陈佳玉挑了下下巴,“吃饱就说吧。”
  陈佳玉吸空最后一点豆奶,扯了扯嘴角,“包子铺老板娘觉得我会勾引她老公,结了工钱让我去别处找活。”
  比起抱怨,她更像不屑与不服,咕哝一句,“也不看看她老公长什么样。”
  钟嘉聿眼神的前调总是审视,相识不过一日,陈佳玉不奢求他的信任,得不到总归有一点郁闷。
  “我没骗你。”她的口吻有种天真的执拗。
  钟嘉聿说:“工钱都花完了?”
  陈佳玉又是叹息,如实交代来龙去脉。
  之前会所安排宿舍,住宿费和服装费都从工资预支,白天陈佳玉回去取行李,被人扣了半天,结清费用才离开。
  “仅剩的两块钱用来搭公车找你了……”
  陈佳玉往油腻的桌沿轻搭手肘,捧着双颊,朝钟嘉聿努了努嘴。比起可怜,她身上更多的是一种令人动容的乐观。
  最后一句有套近乎之嫌,仿佛钟嘉聿是天赐的救命稻草,她得伺机牢牢抓住。
  陈佳玉不全然像她的眼神单纯可欺,拥有一点生存智慧,看穿哪个才是“冤大头”。
  钟嘉聿不恼反笑,起身付钱,“天晚了,我给你找个地方过夜。”
  陈佳玉提着行李袋屁颠颠跟上,“聿哥,我早看出来了,你是你们单位长得最帅,心最好的。”
  钟嘉聿冷笑,“马屁精。”
  陈佳玉嫣然掂了掂行李袋,追着认真道:“我适应能力很强,有个可以躺下的地方就好。房费算我先借你的,之后一定还给你。”
  钟嘉聿莫名相信她言出必行,房费的问题一下子把目标范围缩小许多,无形增加了难度。
  耳旁女声渐低,他扭头才见人被落在起码三米外,便回头一把拎过她的行李袋。
  “谢谢聿哥!”
  陈佳玉也不扭捏,揉揉勒红的臂弯,笑着提速缀紧了比她高大半个头的年轻男人。
  回单位推出摩托车,钟嘉聿将行李袋绑到车尾架,脑袋朝她一摆,“上来。”
  短裙包臀,陈佳玉只能扶着行李袋侧坐,微调一下屁股位置,吱声:“我坐好了。”
  钟嘉聿扭头,“踩到排气管了。”
  陈佳玉低头检查,端正踩上脚踏。
  车速不快,夜风里洗衣粉的淡香没被吹散,钟嘉聿稳稳当当调转车头,那股清香似绕了陈佳玉一圈,应该是柠檬味的。
  陈佳玉不用偏头,不着痕迹嗅了下肩头——呃,她得尽快找到地方冲凉。
  钟嘉聿将她带到一个城中村附近的小旅店,让老板带他先看房间。
  陈佳玉还没住过旅店,若是只身一人,夜黑风高,怕是不敢看了不住。钟嘉聿的形象越发可靠,一下子把涉世未深少女的眼界拉高了。
  标间在二楼,狭小老旧,对得起房钱,钟嘉聿给陈佳玉一个眼神,她点头,差点
  脱口比她姑婆家还好。
  钟嘉聿正要定下,忽闻隔壁异动,从哼哼唧唧到浪|叫不迭,变幻比台风莫测。
  陈佳玉杵在原地,看墙上开关,看钟嘉聿提行李袋而青筋暴突的手腕,看积了陈年灰尘的地砖缝,唯独不敢再看年轻男人的双眼。
  唯一不尴尬的老板说:“一分钱一分货,这个房价就是这个质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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