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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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颜在学校省吃俭用,可有些钱,不能少,她得买真题,买模拟卷,贺图南编的那套习题册蛮好,书店送她的,封皮都爱不释手,好像摸着习题册,就是在抚摸他这么个人。
她跟蜗牛似的,成绩一点点往前挪。
少年人就得这样过,学习,学习,再学习,因为生命力无穷,有一点闲暇,就忍不住煎饼似得两面煎心,想这想那,大家比着这么过,展颜连蹲厕所都要拿着英语词典。
没人说她闲话了,她久攻不破,这座桥头堡垒,自然被放弃。
周六上一天的课,冬夜那样短,刚合眼就破晓,黎明微醺说黑不黑,说昼不昼,宿舍亮起灯,大家爬起来几分钟洗漱完毕去早读。
数学试卷发下来,同桌激动凑近,说:“徐牧远贺图南编的那套资料真的很适合我哎,每个模块,出题方向也就是那些,他们总结的好全,真是有条理。”
展颜微笑:“他们弄了一个暑假,当然好,这里头有很多个夏天的夜晚。”
同桌不懂:“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熬夜弄这个,很累的。”展颜抿唇,她想起小飞蛾在头顶扑着灯泡,他坐在光下的剪影。
等到下午放学,大家跺脚说冬天怎么来的这样早呀,展颜也搓了搓手。
“展颜,校门口有人找你,快去吧。”班主任悄声跟她说,她一愣,从老师闪烁的眼中意识到什么,胡乱收拾好书本资料,背包跑了出来。
贺图南在出租屋睡了一整天,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大门口。
展颜飞奔过去,燕儿似的。
“嗨!”她瞧见他了,可他却正扭头看小孩在路边颠球。
贺图南被她撞的一个趔趄,他一转身,就看见展颜在傻笑,眉眼一下活了,她上一刻还在教室里像个大姑娘,稳稳当当。
“你怎么回来了?”她像撒娇,有点嗔怪的意思,“说好寒假见的呀。”
贺图南只是笑,骑车带她去下馆子。
“想吃什么?”
“哎呀,什么都想吃,我觉得我能吃下一头猪!”
她想起家里喂猪,猪吃食哼哼过来,埋头槽里,头都不抬的,根本管不了别的猪,展颜忍不住哈哈笑。
“你笑什么?”
“想起好玩儿的事,吃饭时跟你说。”
她跟他连生疏的瞬间都没有,像没分开过,他一回来,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故人远归,她觉得心里暖意融融,像被杜鹃鸟驮着,一声声叫春。
两人坐在热乎乎的小馆子里,贺图南才真正打量起她,她的眼睛,眉毛,嘴巴,跟梦里一样。
他跟她说了很多学校里的事,展颜就没办法像猪一样,吃的不抬头了,她有时听得愣神,嘴巴微微张着,贺图南便点点她脑门。
“每次打电话,我话没说完,你就挂,急吼吼的。”
展颜继续啃骨头,一嘴油:“长途贵呀,跟你说一会儿一个油饼没了,再说一会儿,一个炒菜没了。”
贺图南看她算那么清,又想笑,又觉得无奈,他说:“这段时间卷子都带回来了吗?我帮你看看。”
“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我早请教老师啦!”她学班主任口吻,笑个不停,贺图南不让她老笑,回头吃东西呛着。
两人回住处,展颜一路顶得打嗝。
贺图南从北京给她买了两本建筑方面的书,聊了会建筑系学生都干嘛,又把零食拿给她。
展颜洗干净手,开始翻书:“好高深呀。”
贺图南说:“你没接触过,乍一看感觉而已,熟悉熟悉就好了,权当消遣。”
展颜托腮:“我上厕所都要背英语呢。”
贺图南笑:“那倒也不至于。”
展颜唏嘘:“我又不像你,那么聪明,我是勤能补拙,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贺图南浓黑眼睛里笑意更深了,他问:“你现在伶牙俐齿的,好厉害呀。”
展颜冲他吐了吐舌头,恶作剧似的,贺图南突然发现,她舌头能从两边卷起来,他不能。
“颜颜,你再伸舌头我看看。”他下意识要求。
展颜却不肯了,她说:“你好恶心。”
“你刚才吐舌头不恶心,反倒说我。”贺图南觉得她现在难以捉摸,高兴一阵,不乐意又是一阵。
被褥白天他都晒过了,他回来一趟,要计算时间,要看天气预报,睡过今晚,明天又得回北京。
他今天到市场买了个取暖器,热烘烘的,就是很费电。
“好暖和。”展颜把手伸过去,动了动手指,两人就凑一块取暖,她说自己的排名,说了一堆学习的事情,贺图南默默听着,问她,“你跟同学相处的好吗?”
她想了想,说:“一般吧,大家都忙学习,也没什么时间在一起玩。”
“有没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
“没有,没人能让我不痛快,只有你。”她忽然抬眼,一双眼,水汪汪的。
贺图南说:“我们这么久没见,我怎么着你了?”
“你咬我,疼大半学期了。”展颜要把衣服脱了给他看,贺图南制止她,“小心冻着,胡闹。”
他的态度,让人心沉沉的不是滋味,展颜知道,他不喜欢她,他只是对她好,就这么回事儿,她窥破这个真相,心里伤感。
可她一见着他,就想试探,像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那样,一颗心,被什么搔着,净是些牵绊。
她不声响地坐那,没了话。
贺图南要求不多,见到她,跟她说说话,听听她的声音,他所有的困倦劳乏全都消散了,这够他的了,很值。
“我买的烤鸭点心都非常好吃,你回头尝尝。”
展颜安安静静烤手,没反应,贺图南脚尖轻轻碰她鞋子,她鞋子旧了,他看在眼里,说,“过年我带你买新衣服,我们逛街去。”
“你知道女生喜欢什么吗?”展颜终于抬了脸。
贺图南想了想,她平时衣着都是贺以诚负责,爸的眼光好,把她弄得很洋气,像日剧里的美少女,她也是高兴的。
“知道。”
展颜幽幽瞥他一眼:“你谈恋爱了是不是,所以很了解女生。”
贺图南皱眉:“你这都哪儿跟哪儿,我了解你而已。”
展颜说:“那你有没有恋爱?念大学大家都想谈恋爱,我知道。”
“没有,我没时间。”
“那等你有时间了,就会去恋爱,是吗?”展颜神情是静的,眼睛却像野马一样咄咄看他。
贺图南低头,看着昏黄的地面:“颜颜,我们说点别的好吗?你看,刚才我们在饭馆里聊的很好,不是吗?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说点开心的。”
是呀,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并没看到,他颓唐一夜,把自己拾掇清爽了干净了才去一中找她。
展颜人就软了下来,她把小马扎挪近了,挨着他:“那我们说开心的,我给你讲我以前的糗事吧。”
她说自己一脚踩空,掉进旱厕,臭的要死哭着到井边冲凉鞋;又说被马蜂蛰,眼皮肿得像桃儿;还讲三年级不小心尿床,吓死她了,赶紧把被子叠好盖住……丢人现眼的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她就把手伸进他敞开的怀抱,来到腋下,那里暖融融的。
她真是魔怔了,喜欢到一个程度她就有动作,这动作浑然天成,一点雕凿没有,她自己都意识不到。
贺图南本来听得低笑,忽然钳住她手,抬眼看她。
展颜脸涨涨的,她也看他,他真迷人,那么英俊的脸,皮肤的颜色回来一点了。
贺图南想把她手拿开,她窘得伤心,声音仿佛哀求:“你给我暖手嘛。”人变得孱弱起来。
“颜颜……”贺图南觉得事情总是往失控的路子上走,他管不了她,她学习太累,他是她唯一的栖息点,他一来,她暂时松松劲儿,就想黏他靠近他舍不得丢手。
“冷的话,进被窝睡觉吧。”贺图南到底还是把她手拿开了,他起身,去给她烧热水。
取暖器一下跟着冷,展颜洗漱完,沉默地爬进被窝,脚头那,贺图南给她灌了暖水袋。
这好她要不要呢?要,他给的,她全都要,可她贪心,还想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你上来睡吧,地上冷。”她披着袄,拢了拢领子。
贺图南轻松一笑:“没事,我多铺一层就行。”
“我以后不嫁人了。”展颜突兀冒出这么一句,贺图南嘴角动了动,“想这么远?颜颜,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学习啊,我说你这小孩,怎么老想些乱七八糟的。”
“我不是小孩,我一直都在认真学习,但我知道,我以后不会嫁人。”
她炯炯盯着他,好像总要逼他嘴里说出点什么,贺图南被那目光压着,他躺下了,“好,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那你会结婚吗?跟别人结婚?”她还是不死心。
贺图南翻过身,不看她:“我不想那么远,只想过好当下,睡吧。”
展颜窝了好大一股气,她把袄一丢,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贺图南走,他是中午的火车,晚上到。展颜在院子里晒被,拿着竹棍,打了一遍。她也不提昨天那些蠢话,天一大亮,人多少正常点。
我以后绝对不去北京念书,她很平静地想到这点。
中午吃的早,贺图南不让她去火车站,先把她送到学校。
“有事跟我打电话,吃好睡好学好,但也别太紧了,弦绷太紧容易断。”他跟长辈一样,谆谆教诲,展颜听得心不在焉,她也没什么不舍别离的样子,只说,“我去教室了。”
“颜颜,你都不跟我说再见的吗?”贺图南不想回来一趟,倒跟她闹僵。
展颜抬头:“你这么喜欢听再见吗?我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你喜欢你自己说好了。”
贺图南锁眉看了看远处,又看她:“那就不说,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说这个。”
展颜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悲伤,她说:“你要是不能,就别对我这么好,我烦透了。”
他回来,也在折磨她。
她跑进学校,头发跟着飞扬,贺图南看着她背影,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怎么又变成了这样呢?
第53章
天一冷;北方的大地就被结结实实冻上了一样,教室里凳子冰凉,得用屁股去暖。
班里每天中午会用个破录音机;放会儿流行歌曲;展颜就在音乐声里翻贺图南给她买的书;梁思成的,叫《图像中国建筑史》。前言是英文;看得费劲,大约是感谢了很多人。
她找英语老师问,英语老师很洋气;是个young lady,同学们说见过她抽烟;这了不得,好像抽烟的必是坏女人。可老师漂亮又时髦;课讲的好;抽烟就抽烟吧,又不碍别人的事。
“没有她的帮助,我这本书写不成;研究中国建筑也是不可能的;总之,他把夫人大大夸奖了一通。”老师给她翻译,打趣展颜;“你看这么高深的书;谁买的?”
展颜说:“贺图南。”
老师表示了然:“林徽因也很厉害的;很能吃苦。”
“语文老师说过徐志摩的事情;我知道林徽因。”
“就是啦;她要是丑一点;可能成就反而更容易被人知道,”老师耸耸肩,做派和其他科老师到底不一样,“就因为林徽因漂亮,所以人们更喜欢说她那些私事。可见,一个女人要青史留好名多难,漂亮女人就更难了。”
展颜从没跟老师深入交流过什么,她观察着她,老师眼角眉梢很妩媚,又有种不屑的姿态,不知道在嘲弄谁,展颜却想,做这样的夫妻真是好,两个人志趣相投,又彼此欣赏,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夫妻哦。
书插图很多,图很直观,目录用的词语却很深邃,展颜第一次知晓“醇和”“占拙”这种词语,觉得很新鲜,专业术语她不懂,看得吃力。
可梁先生好厉害啊,能画能写,展颜看那些佛塔石窟觉得神奇极了,她想起妈的话,心想,如果妈还在她一定也爱看的。
不过这好多英文,她看得头疼,怪不得要学好英语,否则,连本书都看不明白。
暑假我要学画画,她默默想,看看外头夜色染窗,梦被冬天给冻得也结实,好像春天才能孵化。
北京的冬,天像清薄的瓷器,捏捏就碎了。贺图南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弄宿舍局域网,统计了下宿舍名单,跟大家说清楚,硬件他去买,免费装。
干冷的天,他往中关村跑了几趟。
这里头利润不大,但胜在口碑,都知道贺图南服务一条龙,偶尔电脑有些小毛病,不用送电脑城,他就能给捯饬。
“老徐,你那个老乡真是精刮精刮的,这人以后经商我看最合适,他家里干嘛的啊,”徐牧远的室友在贺图南弄好宿舍网后,感慨不已,“都是大一新生,咱们还跟傻子似的,就知道眼馋肚饱人大女生多,你看你老乡,满脑子生意经,上回还去跑了马拉松!”
徐牧远不好说他的私事,只是夸他脑子一直活络得很。
贺图南成了学校红人,开始有女生追求他,他很忙,对此无动于衷。
去中关村结账那次,他认识了人大的一个女生,性情活泼,也算漂亮,本地人。当时,他顺手帮个忙,一群女生叽叽喳喳买电脑,他给参谋几句,女孩子们对他颇有好感。
袁依依就是那时开始追求的他。她很热烈,一点不在乎主动丢面儿,相反,她对于追求贺图南这件事觉得刺激,他很男人,他跟大一的男同学们完全不一样,他没有过渡的那种青涩感,或者外地到北京的茫然。
贺图南整个人显得都很游刃有余,他穿的很普通,甚至说,不怎么讲究,但他身上就是没有丁点寒酸气,袁依依见惯了她锦衣玉食的朋友,也见惯自卑不够舒展的同学,贺图南这样的,她没遇见过。
他对她来说,神秘,有吸引力。
对于贺图南周围的同学来说,他也是这样的,他不是在学习,就是在赚钱,贺图南像台机器,永不停歇地运转。
“美女给你的围巾,哥们给你捎上来了,怎么谢我?”老大把一条纯洁无暇的白色围巾,砸他身上。
贺图南正在浏览BBS,“招聘作者”的帖子很多,隔壁寝室的同学来咨询他这个活能不能接。
他把围巾拿开,跟同学说:“能是能,不过书商奸的很,这活儿我高三暑假弄过,编的内容是我们原创,他不愿意给版权,没版权利润就很低了,撑死给你两千块。”
“两千块也不少。”
“知道这两千块拿的多不容易吗?眼睛给你熬瞎,一天几个小时弄上半学期,到时说你这不行那不行,钱扣得七七八八,”贺图南面无表情,“再狠点的,你给他弄好了交稿,他不给钱,说你不过关,转头拿去出了,白干。”
对方犯了难:“那攒书这活儿不行啊,靠,套路这么多。”
“也不是没办法,”贺图南笑了下,眼睛里是少年时期特有的狡黠,“别通过老师,老师在这中间要拿中介费的,书商跟他们可能还是熟人,到时出了问题,你脸皮薄好意思找吗?再有,交稿前让他付一半的钱,别直接把稿子交了。”
“那我想接这个教辅类的,你看成吗?”
“怎么不成?但这块估计他们更爱找北师大的,术业有专攻么。”贺图南起身倒水,围巾掉地上,一脚踩了个大印子。
室友们静静听他指点完同学,心里皆默认贺图南是1字班最聪明的那个。
老大心疼围巾,说他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又说本系追他的某某虽然不够漂亮,但皮肤很白,一白遮三丑。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老大唏嘘,贺图南把围巾捡起来,觉得碍事,不知道放哪儿好,随手丢桌子上。
袁依依来学校找他几次,贺图南委婉拒绝,女孩子很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