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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北方有雪-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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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会有办法的。
  贺图南看了她很久,到了晚上,他想跟她说说话,说了几句,全是些琐碎的无关痛痒的。她洗好脚,他给她递毛巾,她又不忘跟他说谢谢。
  “你老跟我谢什么呢?这么久,也没见你谢我。”贺图南忽然就发火,他心里火起来了,苦的,酸的,烧起来不肯熄。
  展颜安静地看看他,没太大反应。
  她这态度,激怒了他。
  “谢谢就完了?你欠我多着呢,展颜,别想几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
  “我现在没办法还你人情,你放心,我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还你。”展颜不知道他气什么,声音弱下去。
  贺图南挑眉:“你拿什么还?嗯?还我钱吗?我稀罕你的钱?老子掏心掏肺,你除了这几句还有没有点别的?”
  他像困兽,在这斗室里团团转,开始亮獠牙,想要撕了她,他受不了她的疏远,也受不了她的沉默。
  展颜瑟缩了下,怯怯看他一眼,语气还算镇定:“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尽量还你,你生病了会关心你,照顾你,我会把你当哥哥的,如果你需要的话。”
  屋里安静下来。
  贺图南突然偃旗息鼓,是他自己提的界限,不怪她,是他先不要她,她没希望了,他给她希望,又让她破灭,拿走了那盏灯。
  他颓然坐下,说了句“对不起”。
  展颜觉得他看起来很可怜,走过去,很温柔地说:“图南哥哥,你别生气了,以前是我不对,总缠着你,你有你的生活,这几天我想明白了,真的。”
  贺图南抱着头,沉默良久,久到展颜都站累了,她犹豫要不要去忙自己的,把洗脚水倒了。
  刚要走,贺图南忽然拉住她的手,他抬起了脸,眼底压着赤火,语气却冷静:
  “我们以后去美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展颜心咚咚直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图南站起来:“我说,以后就我跟你,我带你去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你愿不愿意?”
  这问题太远了,美国也太远了,展颜对此毫无想象,她不懂,为什么非要去美国,中国住不下他们了呢?她不走,她眷恋这片土地,她才不要去什么美国。
  “那,那你爸妈,还有女朋友怎么办?”
  “我没有女朋友。”他摇头。
  展颜更不明白了:“你自己说的。”
  “骗你的。”贺图南投降了,去他妈的,他什么都不想去管,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他已经给了那么多,不怕把灵魂卖给魔鬼,也给出去。
  她没问他为什么骗自己,一双眼,漆黑明亮,展颜此刻却很清醒了。
  “如果,你又说不要我了,有女朋友了呢?我那时怎么办?”
  贺图南这才意识到,她真的不是小孩子了,她一针见血,刺人性卑劣的弱点。
  “好,”他摸摸她脸蛋,“等你再大些,考虑清楚,如果你还想……”贺图南这句话像是蛊舌,非常羞耻,“你还想要我,希望我是你一个人的,你跟我说,我带你走。”
  “我不太懂你说的意思,为什么要走。”展颜耐人寻味注视着他。
  贺图南说:“没关系,等你高考完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到时我们再细说好吗?”
  展颜终于有了点笑意,可心里,有些不清不楚,她没去深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贺图南深深吁出口气,他说:“你高考前安心学习,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他们好像又和好了,生命就是这么回事,太冷了,也太孤独,几十载一过,青春没了,欢乐没了,只剩衰老的□□和死亡,不幸的,连老的边儿都没摸到,就没了。
  再留遗恨,这一遭来得更不晓得意义在哪里。
  展颜整个春天过得格外轻盈,她人开朗几分,各科老师都在走廊里设了位置,方便学生问题,她跟老师的交流多起来,偶尔碰到教过她的高一老师们,会谈谈心。
  这年早春,流行花园火极了,成为重压之下高三女生的最爱,寝室里,贴满了F4的海报,大家开始买男主角穿的裤子,自我感觉相当时髦。每天晚自习下课,路上都有人唱《流星雨》。
  展颜寝室分成了两大派,喜欢男一号的,喜欢男二号的,她天生对此迟钝,毫无感情,无法理解同龄人的狂热,她的冷淡,成为大家私下议论的新焦点,她们觉得她假清高。
  她只对贺图南一个人狂热,这种狂热,因为一个许诺反倒稀释掉了,她的心好端端被安置了,全身心投入学习。
  直到二模有起伏,她才再一次强烈无比地想念他,希望抱他,亲吻他。
  “我想你。”她很直接地在电话里说,当时,贺图南寝室里乱糟糟的,刚熄灯,大家只穿了个裤头,侃大山呢。
  贺图南出来,让她打自己手机。
  “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这周就回去。”
  “不要,你不要回来。”展颜斩钉截铁,“你一回来,我觉得自己好像会更软弱,礼物等高考再给我。”
  贺图南哑然。
  “那我能做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想你了,也想妈妈,你知道吗?我发现个事儿。”展颜握着话筒,倾诉衷肠,“我想你厉害的时候,跟死是一样的。”
  贺图南下定了决心,但他俨然不习惯说这些字眼,那些禁忌的,挑动神经的,他只能说:“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你没听懂,我妈妈走的时候,我整天坐着发呆,每一秒都想她,我以为,再也没有人会让我有这样的感觉了。后来,我发现我想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顶的我胸口难受,你能听懂吗?”
  展颜心被揪紧,“图南哥哥,如果我压根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不会的,你忘了吗?我一模并不理想,起伏很正常,你放宽心,多跟老师沟通沟通,高三的老师们都很有耐心,查缺补漏,看看到底这次问题出在哪儿,你行的颜颜,要对自己有信心。”贺图南柔声安抚她,迟疑片刻,说,“我经常梦到你。”
  展颜一下被最后一句击中,所有的不安惶恐,都褪色了,她嘴角翘起:“我早梦见过你了。”
  “什么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过?”
  “高一那年寒假回去,我跟孙晚秋一起睡的,有天晚上,我梦到了你。”
  贺图南无声微笑。
  这个电话,给她能量到高考前夕,三模四模稳定下来,展颜情绪好很多。她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越临到眼前,心里越平静。
  收到孙晚秋的信,已经是六月底。
  信很短。
  “你一定会念心仪的大学,我没做到的,你一定能做到,你可以忘了我,忘了小展村,米岭镇,只要看着前路就行了,我从没有真正怪过你,哪怕以后我们要走的路不一样。展颜,向这个世界证明,农民的孩子也可以念好大学,过好的人生,我们不是生来只能种地的,我永远相信你,祝高考顺利。”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展颜抱着信流眼泪。
  她以为她不会再拥有孙晚秋了,她在泥潭里,还能给予她力量。
  她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能比上孙晚秋。
  这封短信,无比珍贵。
  考点在一中,展颜决定住宿舍。
  贺图南七月六号回来的,展颜却不见他,她一见他,情绪就会有波动,吃饭有食堂,住宿有寝室,把高考当作平时的一次模拟考就好了。
  考前一晚,她蚊帐里进了个蚊子,躺下快睡着时才发现,展颜打开手电筒,找了会儿,等再躺下,毫无睡意了。
  她有点急,越急越睡不着。
  她把妈葬礼上那朵纸莲花放枕头边,纸莲花起了毛边,变得陈旧,展颜闭上眼,孙晚秋的信捂在胸口,她知道她们都陪着她,一切会很好。
  展颜一个人度过了高考。
  天气热,学校里又闹腾,每一年都是这样,喊自由的,撕书的,跑大街瞎逛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好。老师讲,哪年哪年谁考的好极,几个人一起吃饭踩到雨后水洼里的电线,死了,你们不要瞎跑呐。
  世界没变,悲欢离合天天演着,有人突然结局,不是太稀罕的事情。
  贺图南来接她,熙攘人流中,她一眼瞧见他,高高的个子。
  那感觉好极了。
  好像她刚卸了千斤的担子,就有人请她歇脚。
  贺图南冲她笑笑,展颜没说话,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像从前。
  他也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带着她,从夕阳里掠过,住处附近有个小夜市,展颜要吃的,贺图南就给她买。
  两人逛到很晚,才回来,刚进屋,她转身抱住了他。
  “我考完了,结束了。”展颜把脸埋进他胸前,使劲嗅他身上味道,衣服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儿还有点汗气,她习惯了,贺图南总是奔波。
  他慢了几拍,才给出回应,摩挲着她的脑袋,他总觉得她长高了,长大了,可她在怀里还像个小女孩,发顶抵着他下巴,恋恋的。
  贺图南说:“那就好好休息休息,后面还要估分填志愿。”
  “嗯。”展颜像小猫一样,哼哼着,她考试时多淡然啊,连表情都没怎么有,回寝室无波无澜,可一到贺图南跟前,她就是只想撒娇,她知道同学们很多留在学校里狂欢,她却只想跟他一起。
  后头估分填志愿,展颜有自己的打算,她跟他,要一南一北,低声问贺图南:“我去南京念书,你支持我吗?”说这话时,想的却是什么林徽因梁思成。
  贺图南没直接回答:“你去南京,能照顾好自己吗?”
  “有什么不能?这一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展颜指尖在报考书上轻轻划着,“我也不能一直这么依赖你呀,人都要自己生活的。”
  她知道,盛夏已经远去,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日子是一截一截的,她要离开贺图南找自己的天地去。
  贺图南一时有些茫然,他心很空,他也知道,人确实都要长大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时间停在那个夏天未尝不好。
  “我听你讲那么多大学的趣事,觉得念大学真好,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能去南京,我还没去过南京呢。”
  他好半天没说话。
  “图南哥哥?”
  “我当然支持你,前程重要,你喜欢就报,暑假不要荒废了,可以提前做做准备。”
  “我也这么打算的,你要干什么?”
  “学车,学编程,顺便再带带家教。”
  展颜欲言又止,贺图南明白她的心思,说:“你的学费还有生活费我都准备好了,真想尝试挣钱,念大学了也不迟,这个暑假就别操这个心了。”
  “那你很辛苦。”
  “我说过,我心甘情愿的。”贺图南对于她报南京的学校,理智和情感上的感受,背道而驰。
  一直到真正出分,展颜情绪才有了明显变化,那时,院子里鸣蝉鼓噪,贺图南把分数一点点报给她,她眉眼里的紧张,闪烁,微微翕动的唇,都落在他视线里。
  最后一刻,她猛地搂住了他。
  “我十拿九稳了,对吗?”她几乎是战栗地问,走了那么远的路,走了那么久,好像终于抵达了这样一个站台。
  贺图南揽住她后腰,她太兴奋,直接分腿坐上来的。
  “是,肯定够,你会如愿以偿到南京去的。”
  他脸上有淡淡的忧郁。
  展颜捕捉到了,她捧起他的脸,说:“你不替我高兴吗?”
  “高兴。”
  “没有你,我考不上的。”
  “这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其他的,都是外因。”贺图南想放她下来,他不知自己怎么了,他情绪低落,很疲惫,甚至连掩饰都没有力气,他总觉得,他要失去她了,尽管两人什么都没说。
  “我不去北京,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学校,”展颜心绪平缓些,“我也想证明,我长大了能一个人生活。”
  “前者我明白,后者呢?”贺图南目光深深,“你跟我证明这个有必要吗?”
  展颜不说话了,她拿起他的手,用嘴唇摩挲,贺图南身体骤然跟着一阵痉挛似的,他想阻止她,但展颜就像一只丛林里的幼兽,她咬住他,不松口,一双眼静静看着他。
  帘子拉上了,风一吹,光影是孔雀尾巴在扫,金的,灿的,从她曲线起伏的后背上过去了。
  展颜咬他手指很重,贺图南盯着她,他眉眼紧绷,下颌微抬,两人都不再言语。
  她青涩又大胆地用肢体动作,去平息他的情绪。
  贺图南忽然攥紧她手腕,把手指拿开,他几乎是掐着她胳膊起身,桌上有切开的半个西瓜,因为分数,还没来得及吃。
  西瓜瓤通红,果肉鲜嫩,多汁,他没用刀,手指插进去搅动几下汁液流出来,顺着手指蜿蜒而下,他勾出一块,放到了嘴里。
  一转身,展颜正默默看他动作,她走过去,踩他球鞋上踮脚吻他,贺图南毫无防备,气息缭绕,下一秒她已经用舌尖试图撬开他的嘴。
  他猛地握住她,只隔开短短的距离,停了一霎,贺图南看见她浓黑的睫毛在颤,两人的脸,离那样近。
  她的眼睛太多情,也太无辜,贺图南忍无可忍伸手捂住了那双眼,偏过头,在她上唇重重咬了下。
  很快,连带她那非常黏腻的一声一同卷进口中。
  浅尝辄止,又近乎放肆。
  贺图南一手掌住她后颈,喘息着分开,鼻尖轻轻蹭她额头,耳朵滚烫,触感如此真实,沉沦也如此真实。
  他随即把她紧紧揽住,下颌抵在她肩膀,额头上,热汗津津,展颜身子是软的,她任由他揉着,抚摸着,心跳如擂,手指在他后背不断游走,轻喘不已:“我无论在哪儿,都是你的,你是因为我去南京生气吗?”
  贺图南不说话,他微微侧脸,亲她脖颈那的秀发,他气息很热,察觉到她在颤抖,几乎要把她搡进身体里。
  爸会杀了我的,他昏昏沉沉想。
  两人拥抱许久,贺图南慢慢松开她,他别过脸:“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如果不告诉你,对你不公平。”
  展颜轻轻扳过他的脸,她情潮未褪,声音黏糊糊的:“什么事呀?”
  贺图南依旧不去看她,展颜便抚弄起他的耳垂,说:“你有喜欢的人,是吗?我记得你说过,她去哪儿你去哪儿。”
  他倏地转头。
  “你现在是我的了,”她抿下唇,宣示主权,“你喜欢过谁,我不想去追究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
  贺图南艰难启齿:“那你知不知道……”
  展颜手指一摁,不让他说。
  “我只问你,你现在喜欢的人是谁?”她又莽撞又害羞,脸上更烫了,直勾勾看着他。
  贺图南近乎狼狈地避开,他有说不清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任性会有什么结果,他没有回答她,好像缄默封口,一切就还有余地。
  他匆匆到外头洗了把脸,太阳毒,水都是热的,放了一会儿那股凉意才让人镇定。
  一连几天,贺图南都在想怎么跟展颜说,这太肮脏了,不是吗?她知道真相会看不起他的,他比她大,好像是他利用了经验和时间诱引了她。
  贺图南已经从去美国的孤注一掷中,陷进另个泥潭。
  展颜提出要回家一趟,她要去看妈妈,贺图南一大早带她去坐车。
  汽车站仿佛永远是热的,脏的,这种似曾相识感,还停留在去年夏天。
  展颜告诉他,她跟孙晚秋又有了联系,贺图南心不在焉应着她,她跟他说许多,他都不太在状态,直到她又去抚弄他的耳垂,他才回神。
  “我小时候听人说,长耳垂的有福气,我没有,看来我是没福的。”她说这话,又带点撒娇,贺图南目光落在她白皙小巧的耳廓上,他摸了摸,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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