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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北方有雪-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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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完没了的种,没完没了的收,年年如此,她想起来就觉得很痛苦,那是机械又操劳,而没多少回报的事情,消耗生命。
  展颜说:“原来你关心他们的出路。”
  孙晚秋嗤之以鼻:“我不关心,我只是觉得他们应该出来,谁留那谁穷,人应该抓住一切机会。”
  展颜没法反驳,她轻轻说:“是的,人应该抓住一切机会,如果失败了,也不后悔。”
  孙晚秋问:“你还没忘了贺图南?”
  “我为什么要忘了他?”她无意识反问一句。
  孙晚秋说:“只是问问,不想忘就不忘,人活着,宁愿痛苦也不能麻木。”
  她确实没忘记他,忘不掉,也不刻意去忘。又一秋来,徐牧远突然到学校看她,他也是忙人,那时展颜忙着申请免费交换生,她一项项攒够条件,本校又有校友同去,机会难得,虽然祖国大好河山尚未走遍,但来日方长。
  “你不忙吗?我请你吃饭。”她见到徐牧远很高兴,仅仅几个月,她就觉得他变了,他也像个男人,清清爽爽,肩膀身材都更有力了,他比贺图南更清秀些,可那股少年时的书生气,不知几时褪去的。
  他好像从不会令人伤心,徐牧远就像暮春的风,绝无寒意。
  她见了他,只是想他这样的人,怎么跟贺图南成为朋友的。
  两人就在学校附近小馆子吃东西,盐水鸭,水煮肉片,红糖糍粑,肉汤泡饭,两个人怎么都够了。
  她穿着旧衣服,徐牧远觉得眼熟,这件毛衣还是她高中穿过的,可她的脸,却变化不大。肌肤丰盈洁白,一笑起来,像颗粉粉的桃子。眼睛藏在浓密的睫毛下,永远水汪汪的。
  “我趁假期过来看看你。”徐牧远说的很自然。
  展颜问了几句他的工作,寻常的,表面的,好像任何人相聚都可以谈论,他问起她,她也很大方说了:
  “我可能要出去互换交流一学期,米兰理工大学,学费互免,会英文就行,不过我学了点意大利语,我没语言天分,全靠死学,英语其实也不好,夏天去香港,问一个外国人高盛怎么走,她说的我都没听懂,不知道是我口音重,还是她口音……”
  她好久没打开话匣子,一打,就有纰漏,徐牧远果然问:“你去香港了?”
  展颜沉默片刻,抬头又笑了:“对,刚放暑假去的,没找到图南哥哥。”她轻描淡写把这话带过去,给他夹了块糍粑,“你吃呀。”
  徐牧远吃不下了,他说:“一个人去的吗?”
  “是啊,可丢人了,我到香港简直像个傻子,人家一看我就知道是乡巴佬第一次来。”她语调明快,“你吃呀,别只顾说话。”
  徐牧远咬了口糍粑,没有滋味:“你一个人出国行吗?”
  展颜说:“我一直有点犹豫,从香港回来后,我想,还是去吧,我并不是胆子很大的人,对外面有向往,也有恐惧,我倒也不是为了克服恐惧去的,就是觉得,学费互免,还能看看外头很划算。”
  她动筷子时,袖口那的毛边明显,穿次数太多的缘故,徐牧远看在眼里,问:“贺叔叔知道吗?你出国的费用都准备好了吗?”
  展颜说:“我还没说,等到跟前再说吧,钱攒的差不多吧。”
  “怎么,贺叔叔没给你钱?”
  “我不要,我不想花他们的钱了,”展颜抿抿头发,“要不然,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徐牧远筷子好半天没动:“你跟图南分开后,就没再花过他们家的钱是不是?”
  他抬眼望着她,眼里有怜悯,他用男人的眼神看自己,一个男人,他爱一个人,就忍不住会心疼她,贺图南不例外,徐牧远也不例外,他第一次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
  展颜不是小女孩了,她一下明白,徐牧远为什么这样看自己,她被很多双来自男人的眼注视过,她是男人们欲望的载体,不管那些人是否认识她。
  “我想一个人生活,”她微笑说,“其实这些年,我没交到很新的朋友,都是泛泛之交,短暂交汇一下,我现在很怕跟人建立亲密关系,因为我不懂怎么维系,我怕把事情搞砸,当然这不是人家的问题,是我能力有限,所以,我还是一个人过日子好了。”
  徐牧远有些失落地看着她,他听出她的意思。
  “你跟孙晚秋,不是一直很好吗?”
  展颜说:“孙晚秋不一样,我们小时候就在一起,生活在一样的环境里,可能她更习惯我,也不会嫌弃我,因为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本来的面目,她能接受吧。”
  徐牧远心想,不是只有她能接受的。
  “是因为分手吗?”
  展颜摇头:“不全是,我本来就是这种人,只不过有些事发生了,看得更清些,人来来去去的,都很正常,我觉得应该更顺其自然地活着,就像地里的庄稼,该长长,该收割时收割,其他的,不要多想。”
  她说这话时,就像家乡道路两边的白杨树,静默矗立,春来就迎春,冬去就送冬,雷霆雨露都是世间馈赠。
  徐牧远觉得跟她说话,非常压抑,她身上有种冷淡的,安之若素的东西,没有渴求,没有憎怨,他为此感到痛苦,而她则只剩淡笔。
  她好像一个人能这么过到天荒地老去,活到白发皑皑。
  “这里的盐水鸭很好吃。”
  谈论食物,仿佛是给对话加上的最后一层朴素,人活着总要吃饭的。
  吃完饭,展颜带他在学校里走了两圈,也能闲话几句两京的不同,问他互联网公司里都在做什么。
  气氛又明朗几分,只要不谈及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和故人。
  “你说多奇怪,我总觉得这里很好那里也很好,但都不及我们家,我觉得,再好的建筑都没我们那里春天的山坡美,没有人能设计出那样的线条。”
  展颜真的把他当作可以讲几句心情的人,徐牧远听着,他说:“我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无忧无虑,大家都在北区,我现在在北京也很好,有时想起来,也会觉得两种好不一样,有时看着北京的高楼大厦,会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某件事。”
  “是吗?我以为男的不会想这么多。”展颜用一种很温柔的神气看他。
  “男人也分很多种,不是吗?”徐牧远心里又涌起强烈的冲动来,他想告诉她,他喜欢她,会珍惜她,可现在跟她说这些,非常没意思,他知道她爱的不是自己,爱这种事,最没道理,就像他觉得谁也比不上她,她走进那家早点铺,看他一眼,他就忘不了了,无法形容,好像那双眼一下把他拽进一个从没见过的世界。
  可他也迷茫了,贺图南不爱她吗?可还是分道扬镳,他不敢说誓言,誓言是脆弱的,他们还都这么年轻。
  南京的秋意不够深,就像两人的缘分。
  等到了冬天,南京和北京一样,会落雪。而香港,则完全大不同,临近圣诞节,节日气氛非常浓厚,贺图南负责策划了圣诞Party,部门里大陆人不多,仅有的几人,都稍显拘谨,不是太习惯充分地过洋节。他不一样,他谈吐幽默温文,聪明有趣,有着无穷的精力和应变能力,让人赏心悦目。
  Party前三天,副执行董事挺着大肚子过来告诉他们,上个项目砸了,他们的客户非常不满,如果三天内不能出一份全新的投资介绍,这个项目,就要转交到美国。
  大家只能熬到天快亮还在打电话,一起改文件,这样的生活是常态,贺图南曾连续一周里,每天只睡两小时,同时准备几份财务分析材料,等到参加客户会议时,为了不让自己失态睡着,说自己腰疼,需要站一会儿,他站着坚持到最后。
  三天过去,一份150页的全新介绍完成,贺图南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他大概一直都空着,工作也塞不满,同事们约好去中环的酒吧,一杯加冰的酒入嘴,辛辣的苦夏味儿,桀骜异常,一下从喉咙窜烧到胃里。
  他身体本来没那么脆弱的,但还是从酒吧里出来,扶着墙,什么都没吐出来。
  酒是暴烈夏天的味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把两者联系上的,走上街头,到处都是欢笑的脸,迎面走来的面孔,来自五湖四海,这里是香港,不是北京。
  北京的圣诞节也不是这样的。
  贺图南一个人走在人海里,他很久没时间这么走过了,一个人,和无数陌生的人们擦肩而过。
  他突然被一株圣诞树吸引,上面挂满礼物,女孩子会喜欢的那种,黑压压的人头围着看,他也在看,太漂亮了,怎么会这么漂亮呢?
  一只手,从人群里伸出来,是个年轻女孩子的手,遥遥指着礼物。
  “我开学住校,不再麻烦你了。”
  “我猜,你可能要谈恋爱了。”
  “你骗我,你说我们会一起的。”
  “你会想我吗?”
  “我好爱你,图南哥哥。”
  那只手落下去,不知是谁的,总之不会是她的,消失于人潮,可手带出来的只言片语,一下把他大脑占据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想过,这些东西又找上来,逼着人去接,滚烫,炽烈,像徒手捧了钢水,它还在流,一直流。
  他扭头离开,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走,在最快乐最热闹的圣诞夜里,恍惚置身盛夏,她气他要她住校,他最终答应去接她,他那年多大,十八岁,有且仅有一次的十八岁,那条路,那样黑,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她,不停骑,不停骑,他累了一天,还要接她,因为她在等,只要她等,他就会出现。那辆破旧的车子,载着他的十八岁和她的十七岁,两人是共生的一体,寄居在人间。
  他再也不会那样骑车了,再也不会带任何人,他死在夏天里头了,和那辆车,和那条路,风与星,树与铃铛,统统死去了。
  眼前的世界,隔绝在眼膜之外,透过泪水,像洇开的水晶球,贺图南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在此刻了,毫无预兆,他挣了许多许多的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容易,都要富足,但已经没人要花了。
  没有比这更痛苦的真相。


第68章 
  过年的时候;贺图南跟家里联系了一次,贺以诚接到电话时,他喊了声“爸”;父子血亲;做父亲的;再恼他,也不会当真记恨。贺以诚知道他在香港;很能挣钱。
  这通电话,没什么稀奇的,就是问候;贺以诚也接受了这种问候,又反过头;问问他的情况。
  父子俩都没提展颜,是默契;也是禁忌。
  展颜只知道今年除夕;贺图南还是没回家,她真傻,怎么以前就没想到是自己的缘故呢?她要是回来;他就不回来;这是他的家,她却鸠占鹊巢,装死呢。
  喜鹊有巢;狗有窝;鸡鸭有笼;猪有圈;人也得有个能落脚的地儿;她想到这;心里就拿定了主意。
  今年北方雪下的多,下的大,孙晚秋年前跟项目部缠了很久,要了部分钱,发了下去人家好拿钱过年,她没走,一个人住工地也不嫌怕。贺以诚想起她来,问展颜她回没回老家,没回的话,到家里来坐坐。
  后头这些事的起因,认真追溯,似乎都能追到那个暑假去,头脑发热,只顾着高兴,现如今,林阿姨走了,贺图南也不回来了,这个家,冷冷清清,展颜却还是替孙晚秋婉拒了。
  这是贺叔叔的家,她不能再像从前那么天真。
  她冒雪去看孙晚秋时,那条狗,居然还在,跟着孙晚秋,在雪地里打滚儿呢。
  屋里,孙晚秋披着袄,刚洗了头,头发丝儿上冒着热气,她正打电话骂人,大年初二就骂人。
  见展颜来,手一摆示意她坐,展颜看见马扎上还坐着一人,五十来岁的光景,颧骨老高,眉心的纹路纵横交错。两只眼,红糟糟的,像老沙眼总汪着泡泪,他手揣袖子里,讪讪地看孙晚秋打电话。
  “刘哥,你要这样的话,别说过了十五上工,你就是出了正月也找难,人来了吃屎吗?”
  也不晓得是跟谁争执,孙晚秋粗声大气,像个男人,挂上电话后,大叔一脸畏葸,好商量的口气:“我也知道都难,孙头儿,要不是我老娘住院我哪儿大初二的就往这儿来,实在没法子了。”
  他一个顶她两个大还有余,说起话来,低三下四,是惯有的模样,好像欠人钱的是自己。
  孙晚秋扯过毛巾,搓起头发:“张叔,我要是手里有钱能不给大伙儿?我什么人,大伙心里也清楚,年前费了老劲,我一个姑娘家,就差光屁股上门闹了,大伙都看在眼里不是?你们辛辛苦苦拿不到钱,我也一样,要了的钱我自己一分没拿,还垫了一笔,您现在管我开口,我上哪儿置办去?这才初二,再急,我现在也找不到人啊。”
  她丢开毛巾,拨拉几下炭火,添了几块,哗啦一声,又把铁盖子盖上了。
  屋里沉默下来,只有火在烧。
  张叔一张脸,跟皱纹一样苦,说不清那是个什么表情,他缓缓起了身,推开门,风卷着雪沫子进来,瞬间化了。
  门没关严实,展颜起来,关门时,瞧了眼那个蹒跚的背影走进风雪中,地上,是一串脚印。
  “这是你喜欢吃的猪头肉,麻花,还有几瓶饮料。”展颜把塑料袋打开,往外拿东西,一边问,“刚才那个大叔怎么回事?”
  孙晚秋拿起筷子,尝了两嘴:“上头欠了工钱,我也没办法,你不知道账有多难要。”
  展颜说:“听他意思,他娘生病等用钱。”
  孙晚秋嚼着猪头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我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他们了,你知道这工地上多少小工头卷了钱就跑没影的?他们这十来号人,愿意跟着我,就是知道我不会坑人,可我不坑人,架不住人坑我啊,我不能饿着肚子,拿自己家当给他老娘看病,生死有命,谁叫大伙都是贱命呢?没托生好。各人只能顾各人,顾不了旁人。”
  展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来,想告诉孙晚秋,自己春季学期要到米兰理工去,她要去看看外头的世界,可米兰理工,离当下真实的世界太远。
  “你也别觉得他们就都是什么老实人,有人滑头,有人心眼不正,什么人都有,跟咱们村子里那些人一个样。”孙晚秋发出满足的一声喟叹,“味道真爽,妈的,爽死了,我以后有钱了天天吃猪头肉。”
  她说话粗鲁,毫不忌讳,展颜有种奇怪的感觉,即使孙晚秋念了大学,她也还是会这么说话。知识,学历,不会让她变得更优雅,她心里感受到什么,就会用她最舒服的渠道表达出来,这是一种力量。
  时至今日,展颜依旧能够从她身上获得这种力量。
  “我开学要去意大利了。”她还是告诉了她。
  意大利?孙晚秋脱口而出:“那个在地图上长得跟靴子一样的?”
  在米岭镇中心校念书时,办公室有地球仪,她们好奇地转过,摸过,念出上面每个国家的名字,和看电视一样,不觉得这会和自己产生任何关联。
  展颜说:“你那时记地图非常厉害,我要反复看很多遍,你一遍就记住了。”
  孙晚秋嗤笑:“那有什么用?你去意大利干什么?留学吗?”
  “当一学期交换生,学费不用交了,我准备生活费还有来回路费就行。我去的那个学校,叫米兰理工,建筑专业很有名,其实我心里还有点发怵,但我肯定要去的。”
  孙晚秋凝视着她,许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展颜不知道她在此时此刻想的是什么,她无法揣测,她害怕孙晚秋想起那些聪明到人人赞美的过去,而当下,她只是想每天吃猪头肉就很高兴。
  她不确定,自己的分享,是不是刺痛到她。
  “钱够吗?我再给你点钱吧。”孙晚秋手背蹭了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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