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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北方有雪-第69章

小说: 北方有雪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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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都没有抹护手霜的习惯,就这么干着,裂着。
  钢筋工、油漆工、砖匠木工都是大工,一般都是男人,小工多半是妇女,干杂活,夫妻档也有,多是两大一小搭配干。
  “这个砖拿走!”老的正在骂一个少的,少的也就十几岁光景,肩膀瘦瘦的,展颜见他傻笑,老的就又骂他,“拿这个火砖!”
  少的还是笑,换了火砖,一句话也不说。
  干小工的大姐说:“哎,你老骂他作甚,欺负没娘的孩子。”
  老的说:“你看那条缝宽的哩,我骂他?要不是我疼他,他哪里能来城里吃这碗饭。”
  大姐叹气,也不说什么了。
  展颜问孙晚秋这个弟弟看着不太正常,孙晚秋说:“他小时候发烧脑子有点烧坏了,他妈死了,爹不务正业,奶奶把他拉扯大的,去年奶奶死了,马师傅看他可怜都是一个村的,就把他带出来,我说不要,马师傅跟我保证不出事,签了个协议,他就在这干了,还行吧,小马?”
  她忽然喊他一声,“今天我请你吃土耳其肉夹馍,好不好?”
  大家就笑,说:“小马,孙头儿要请你吃肉夹馍了,好福气!”
  小马笑嘻嘻的,嘴巴有点歪:“肉夹馍,肉夹馍。”
  老马说:“这要没人管他,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孙晚秋告诉展颜:“小马还会扎钢筋,他其实一点都不傻。”
  两人在那看小马干活,他十六岁,个头不高,离开了家乡到此间谋生,真像一匹小马驹,只是,皮毛不够光亮,蹄子也不够矫健。
  展颜说:“今天我请小马吃土耳其肉夹馍吧。”
  两人相视一笑,孙晚秋点点头。
  午间,骑小三轮的大姐来了,工人们一拥而上,还有不舍得花钱的,自己带馍,早凉了,就着从老家带的酱,蹲墙角吃了。
  展颜去附近买了肉夹馍,给小马,他也不洗手,愣愣看她雪白的手腕,上头落着日影,更白了。他想起母亲的胸脯,也是这么光光的一片,记忆太模糊,只有个朦朦胧胧的景儿。
  小马对她呲牙笑。
  她们走出工地,路边有大排档小饭馆,还有按摩店理发店,KTV,也有浴池,能打牌搓澡。
  这地方只有工头和大工来吃,途经按摩店,出来个男人,裤腰带都没勒好,一脸满足,从两人身边过去,那眼神,像见着两块肥肉。
  不用尝,也知道滋味绝好,男人心里想,见孙晚秋冷漠瞥过来,悻悻走了。
  说是按摩店,里头都是二十块就能做一次的生意,民工也会来,孙晚秋跟展颜要了两份盒饭,盖子里,凝着水珠,她把一次性筷子掰开,说这条街上的事。
  “晚上才热闹呢,有一回,还招呼我,我看着像大男人吗?”孙晚秋好笑道。
  展颜低头扒拉着米饭:“他们挣钱不容易,怎么也来这。”
  孙晚秋大口吃:“男人就这样,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这儿做的就是他们这些人生意,便宜实惠,有头有脸的谁来这儿?”
  这里白天尘土飞扬,入夜灯红酒绿,有工程了,带动一片门面,这个地方,怎么说呢?离小展村远,离象牙塔也远,像是第三种人生存之地,展颜也没去评判什么。
  “你说他们挣的是血汗钱,平时抠抠嗖嗖的,可是呢,就□□里这点事儿忍不了。”孙晚秋胡乱摸了两把嘴,说吃饱了。
  她吃饭快,天又冷,跟野狗抢食似的把盒饭一扫而空。
  展颜跟她往回走,手插兜里,说:“男人都这样吗?”
  “差不多吧,忠贞的人也许有,但不多,他们总得需要个女人,女人能没男人,但男人必须得有个女人,他们没法忍受寂寞。”孙晚秋幽幽说,看她一眼,“你是不是想到贺图南了?”
  “他好像回来了。”
  “什么叫好像?回就回了,没回就没回。”
  “我也不清楚。”
  “那你别想了,他要是真回来,都不联系你,想他干嘛?说不定,他身边早有人了。”
  展颜不响,一路沉默走回去,工人们在午休,也就半小时时间,坐着靠墙就能睡,也有扯个板子,或者塑料布,躺地上的,抱着肩,安全帽倒扣于地。
  无一例外脏兮兮的,嘴半张着,脸上的皮干皱挤到一块儿去,像截木头桩子,横七竖八卧那儿。
  他们比她还沉默,大多时候,不说话,只干活,吃饭时说笑两句,晚上回到住处,喝着散酒,吃碗面条,要是能搂着自家女人睡觉,就能美上天。
  一年到两头辛苦攒的钱是要带回家的,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但却会花二十块,像牲口那样,快活一回。
  人真是复杂,展颜看着他们,下意识说:“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孙晚秋听见了。
  “你说,咱们小时候学的古诗,有些是当时就懂的,比如锄禾日当午。有些呢,当时怎么都不明白,养蚕的人怎么不给自己弄身像样的衣裳,现在懂了,可见有些事,几千年都没变。”
  她悠悠叹口气,“不知道明年什么样呢,我还操心别人。”
  展颜说:“怎么了?不是干的挺好吗?我觉得,你什么都会又这么认真,以后活儿肯定会越干越大。”
  “希望明年会更好,你也是。”孙晚秋拍拍她,“回去吧,太冷了,我都不知道你设计院画图的,跟工地老师傅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聊。”
  “多了解些没坏处,我刚做方案的时候对消防规范什么的都不太熟,杨工经常提醒我,我那会儿就想,人果然不能自我感觉良好,你得谦虚,得一直学习。”
  孙晚秋说:“你还看那些什么哲学,文学那种书吗?”
  展颜点点头:“看,我会一直学习,直到学不动。”
  孙晚秋笑笑:“我只看对我有用的,我最近打算买个电脑,学点东西。”
  两人都会一直学习,彼此清楚,这是童年就注定了的命运,如果不学习,就没有意义,世界在她们没学习之前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学习会帮助她们认识得更清。
  除夕那天,雪下得非常大。
  贺以诚告诉她,贺图南不会回来,他让孙晚秋也过来一起过年,这样热闹。
  “让那孩子过来吧,你看,咱们几个都是一个人。”贺以诚望向窗外,“这么大的雪,容易觉得孤单的。”
  他转过身,“颜颜,今年在这过除夕吧,陪陪我。”
  展颜对上他的眼,不能拒绝了。
  “孙晚秋今年回去了,她好几年都没走,今年,大概是想回去看看。”
  “你留下吧,咱们说说话。”
  黄昏的时候,夜色就重起来,她没走,跟他一起包饺子。
  “你手这么巧,像妈妈。”
  贺以诚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这样的节日里,她应该是想念妈妈的。
  “贺叔叔,上次的事,我后来又想了想,如果妈妈在,也许也会鼓励我多出去跟人交朋友。”她捏着饺子边,语气里还有点抱歉。
  “怎么还记着?你妈妈要是还在,我想,她会尊重你,你什么样她都爱你。”
  贺以诚把饺子端起来,说:“你看想吃什么菜,我来做。”
  他刚进厨房,门响了。
  “颜颜,不会是徐牧远这时候来送对子吧?”贺以诚探出身,“快去看看。”
  他真是傻,这么大的雪来送什么对子呀?展颜轻轻叹口气。
  来不及洗手,她过去开门,冷的空气,瞬间激得皮肤一阵战栗。
  门外站着个人,他头顶,肩头,全是雪,头发和大衣漆黑如夜,雪却如此洁白。
  连密密的睫毛上,好像还有雪花没有融化完。
  他的眼睛,非常明亮,声音和雪一起落下来。
  “好久不见。”


第72章 
  他的脸;又冷又白,像雪本身,可眼睛啊眉毛啊;黑的要命;俊挑的轮廓比斧头还锋锐;他竟然回来了。
  很长一段时间,展颜都把消失混同于死亡。她知道;消失不一定是死亡,但在她的意识里,消失是死亡的一种。他走的时候;没带走她一分钱,她也没什么钱财可带;但又分明把她一切都带走了。
  多奇怪啊,她记得那个背影;在夏日夜晚昏昏的灯光里;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走出了天地之间;两手空空。
  展颜没说话;往门上一靠,是让他进来的意思。
  贺图南进来后,摘掉皮手套;脱了大衣;他对她的没回应似乎也不放心上;边挂衣服;边问:“爸呢?”
  他语气随意;这样的风雪夜里;好像仅仅是远游归来。
  展颜终于想起来,这是他家,她也不看他,垂着眼把羽绒服取下,他的大衣,就挂在她衣服旁,手指掠过立刻沾染了凛冬的寒气。
  “在厨房。”她不知道他听见没,反正是回答了。
  没有什么人海中的两两相望,或者,擦肩而过,她跟他的重逢,真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大年夜里,外头有风有雪,家里有饭有菜,他回来过年,就这么碰上了。
  她穿上袄,贺以诚已经从厨房出来,父子四目相对,贺以诚一点意外都没有,只是说句“回来了”,看向展颜,“这是干嘛?”
  到底不是家,怎么都不是家,她一度以为,她有了家,但终究不是。
  展颜缠上围巾,到门口换鞋,包垮下来,坠地上。
  “我先回去了。”
  “下这么大雪丽嘉,”贺以诚不满地看了眼贺图南,“天都黑了,回哪儿?”
  她站起来,始终没看贺图南,她想,他几年都没回来,一定是去年开始知道自己不来了,今年才来的,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
  “没关系,我回宿舍。”
  刚伸到门把上,他的手覆上来,两人离很近,贺图南足足高出她一头。
  “怎么我刚回来,你就要走?”
  天这样冷,他的掌心竟然是热的,每个字,像水珠那样从耳旁滚落下来,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了掌下的肌肤,温温的,细腻的,这样的触感简直如梦。
  展颜抽出手,他顺势松开。
  “这么久没见,吃顿便饭,总是可以的吧?”
  外面大雪苍茫,天白头,地也白头,冷的风能把人吞没一样。
  贺以诚走过来,说:“颜颜,你要真想走,吃完饭我去送你。”
  这样的天气,根本没法子开车,谁都清楚,她发现,只要三人同处一个时空,那她就一定会为难,她有种多余感,想要逃离。
  现在,走不好走,留不好留,真是麻烦。贺以诚已经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眼神里有恳求的意味:“颜颜,你看天气这么糟糕,你要走,我怎么能放心。”
  他嘴角肌肉微微动了动,除夕夜,是会做噩梦的日子。
  “嗯。”展颜最终把包放下,贺以诚有了点笑意,他说,“你过来给我帮忙。”
  贺图南看着两人进厨房,房子换了,这是贺以诚新买的一处,三室一厅,面积不小,离爷爷奶奶家很近。
  厨房里水汽缭绕,门半掩着,里头传来喁喁人声,在交流做菜。
  她的包,被贺以诚刚才随手放沙发了,他拿过来,这是只很普通的女士包,有点旧,拉链那个地方缀着点流苏,掉了漆皮,看样子有些年头。
  颜色是中规中矩不会出错的棕,但款式太土,包丑的没法看,批发市场二十块一个的质量。贺图南手指从肩带那轻轻抚过,像把玩,他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又很没礼貌地打开了包,里头有纸巾,手机,钥匙,创可贴。夹层里有几张卡,工行一张,农行一张,还有张剪头发的卡。手机是诺基亚的老款,钥匙上缀着一串廉价小金鱼。
  夹层里,还有一些零钱,硬币。
  终于,他在角落里找到一支唇膏,拧开了,放到鼻底是股清凉薄荷味儿,薄荷能凉拌着吃,一到春天,出的密密麻麻,紧挨着她妈妈种的凤仙花……这是她02年的夏天,跟他提起过的。
  钥匙也旧,这些小物件明显已经带了主人的气息,有长,有短,但痕迹宛然。贺图南拨了下金鱼的尾巴,说是尾巴,其实是几根散着的玻璃丝,他拎起来,对着水晶灯,在想这是哪一年流行的小玩意儿,是他小学?初中?还是高中?好像见女孩子的包上挂过,总之很久远了。
  小金鱼晃啊晃的,往回游,游作了她纤细的脚踝,白白的一截,那时候总觉得她像一条小美人鱼,在掌心下逃窜,像是游戏,他总要到床尾去抓她,拽过来,她脚丫秀气极了,脚趾头却一个个如珠玉圆润,含在嘴里,一个一个轮流含在嘴里。
  灯光迷离,小金鱼游个不停,穿过时间的河,往他掌心里钻,一直游,暴雨,半旧的帘子,晃晃的日光,水泥砌的池子,窗外的蝉,长长的烟筒,漆黑的炭,窗棂上的灰尘……小金鱼从乱七八糟的物件中摆尾而过,畅快无阻。
  厨房的门似乎动了下,小金鱼游回来,又作小金鱼。
  贺图南把它放佚?进包里,拉上拉链。
  贺以诚端着菜出来,说:“饺子大概吃多少?”
  贺图南碎发湿漉漉的,雪化了,稍显凌乱:“一盘就够了,不要汤。”
  贺以诚到厨房下饺子,切腊肉,对展颜说:“你图南哥哥的饺子,不要汤,一点都不要。”
  “知道。”展颜知道他所有的口味,他吃饺子,不需要醋,也不需要蒜,只是吃饺子。
  饭桌上热气腾腾,贺以诚开了瓶红酒,碰杯时,他说:“来,希望明年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视线氤氲中,贺图南看着她,她的脸,好像长得更开了些,容色艳丽,眼睛却像能见游鱼石子的一汪清水,他好像第一次看清她,又清纯又妖艳的这么张脸,他一直看她。
  展颜只是抬了一次头,短短一瞬,她不知道他老看什么,他对她凝神,也不避讳。展颜心里淌过湍急的春水,幸而冰面足够厚,也足够深,她再抬眼时,听他说:
  “爸那个窗帘不好看,换个颜色,太轻佻了。”
  原来看的是窗帘,她心里轰然一声响,背后的方向,正是窗户。
  窗帘是她选的,贺叔叔征求了她的意见。她对他的否定,已经说不清感觉了,一瞬的震动,很快消散了,他对她整个人都是否定的,这点细节不值得一提。
  贺以诚不置可否:“我觉得很好,你年后有什么安排?”
  “该打点的都打点过了,下一步,就是跟北区谈,林叔叔给我留的那些人,我接触了下,能用的没几个,我得重新招兵买马。”他很自然地问起她,“孙晚秋现在干总包?还是什么?”
  他看过来,像两人什么隔阂都没有,也什么都没发生,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那颗心,是冰锥做的吗?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跟她说话?
  她苦苦哀求过他,痛哭流涕写信,发邮件,跑去香港找他,癫狂犯傻,她永远忘不了那种等待后的绝望,一点点绝望的感觉,它不是一下子来的,是一点一点,像庄稼生了虫,今天啃噬一点,明天啃噬一点,最后整个心,都被啃空了,啃完了,等该收成时颗粒全无。
  他走那么久,一丝希望都不给她,然后,突然就出现了,坐在眼前,吃同一锅饺子,夹同一盘菜,她什么准备都没有,他就这么来了,无事发生,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只有她像一棵树,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站在一个位置,看着太阳从东边起,西边落,人从南边来,往北方去,什么都不会真正驻足停留。
  她都有些恍惚了,觉得人真是太难懂,不知怎么的,想起孙晚秋说的“钱难挣,屎难吃”,那可真好,太好理解了,她都觉得不文雅的词儿真带劲,一下把什么都说透了,真好,不像他。
  “我不清楚,你如果想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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